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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正文部分到此结束,后面是南宫樇和宇文殇番外,还有些剧情直接在番外里交待。

宇文殇挑了挑眉,总算侧过头来,寒泉倒映草润花红。

“不若今晚便去。”她贼眉鼠眼提议。

那酷酷的俊颜总算流露满意之态,他欲笑不笑,嘴角僵硬地将她温暖细腻的纤细玉手抓入冰掌中,恣意把玩。

两人偷偷摸摸做着小动作,无心人自是不见,有心人怎能不察。

浓情蜜意时,张经阖一声长报:“大炤舞姬倾城梦,献舞《倾城之战》!”

战神,取材于当年飞夺竹山朱雀门的神秘女子。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仅寥寥几人,民间皆传是龙子守护女神敦玄下凡助战。当年那抹绚丽灿烂身影,在城墙火花浓烟中翩跹旋转,深深铭刻入万众兵士心神脑海,十数年来越传越神,也成为《战神》一舞中最难表达的­精­髓。这一段舞者要借红绫,在空中上下旋转翻飞,难度极大。

倾城梦­精­心设计羽纱舞衣,结长带,一身赤红,势必制造流风回雪,皎比朝霞的冲击。孰料甘露公主先声夺人。廉宠仔细看她演过一遍,便建议她改此舞名《倾城之战》,更贴切史实,寓意亦深远隽永。舞衣上,也让她放弃红­色­霓裳,改以简单马尾与束身黑衫,只是黑衫一侧撕去袖子,裙摆破损,腿臂皆有□,赤足缠黑带,脸上和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勾勒青花纹,若暗夜魅影。末了还叮嘱她一句:

“无论跳舞的时候发生什么,都别停。”

果然,舞团刚涌入大殿,便迎来满堂窃语。

适才西覃甘露公主的《战神》还令大家意犹未尽,孰料此刻又来了一模一样的翻版?

楼音与甘露公主脸上都流露出一丝冷笑。宇文殇微眯了眼,不发一语。

舞曲前一段,是无数身着铠甲的舞姬在鼓上伴随军乐起舞,然后是主跳自人群中忽飞而出,于阵前杀敌。乐曲极为酣畅紧凑。倾城梦容貌或逊于甘露公主,可享誉天下数年,跳舞时那股子霸气无人可匹,纵横江湖,浑身散发的野­性­难驯又哪里是深闺公主能有的?

本来武功底子就不差的倾城梦一跃高飞,­干­脆直爽翻转落地,挥剑凌厉,相较之前甘露公主的妩媚婀娜,则显得潇洒飘忽,一身黑衣青纹,又令她邪气挑人。

议论声、疑惑声由小至大,却渐渐消散,众人如痴如醉,开始暗自较量优劣。

廉宠与楚怜交流眼­色­,相互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她凑到宇文殇耳边,吐气如兰,如此这般。

凤目微眯,眼中闪过疑惑,却也不做多问,只吩咐张经阖将取两把青翎金弓来。

伴随乐曲由紧快转为凝涩,复更加紧张壮澜,到倾城梦自天空而将,绫上翻转时的万籁俱寂。

不再有华丽繁复的轻纱漫天,不再有绚丽撩人的花瓣凌空。这一瞬间,属于舞的灵魂退场,只剩下雄壮大炤之武。那抹身影剑舞如轮,自天花藻井闪电掠下。

而帝座上的两位王者挽弓,搭箭,离弦,五枚为一簇,并­射­而出。

无数凌厉箭光穿过那抹黑影,整个大殿陡然笼罩入一片死寂,因着音乐的嘎然而止,使得这片肃杀苍凉感愈发渗人。

黑影旋转翔飞而上,地下舞者一起跳跃舞动红­色­水袖,掀起层层火浪。

倾城之战,倾城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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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毕,殿上鸭雀无声,气氛压抑沉闷。

楼音与甘露公主目光交递,危坐不语。满殿舞姬五体投地,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恐惧着,抑或期待着,那个至高无上宝座上的男人开口。

宇文殇慵懒地将长弓放入黑­色­藜纹长匣中,目光轻轻扫过身旁跃跃欲动的女人。

“皇后觉得呢?”终于,他开了金口。

廉宠华丽丽地笑了。

“今日宴会,实在别开生面,本宫十分喜欢。”她顿了顿,脑子里开始回忆看过的古文,绞尽脑汁推敲如此重大场合该用的文绉绉言辞,“西覃国之《战神》,‘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倾城之战》豪壮奔腾,‘一舞剑气动四方’。”说话间她不自觉偷瞟楚怜,果见他低头抿­唇­偷笑。

靠,少在那里五十步笑百步,换你来不也是照搬这几句。心底暗自嘀咕,她继续端庄大方道:“虽然两场相同的舞蹈,却体现了不同的气质韵味,实在别出心裁。不过,跳两支相同的舞蹈,想必公主殿下与倾城姑娘还有其他想法,是吗?”

皇帝皇后帮倾城梦帮到这个份上,众大臣纵使觉此舞背后有点问题,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连附和,甚至舆论隐隐倒向倾城梦。

甘露公主闻言出列,跪至大殿前,镇静恭婉道:“禀娘娘,仙儿正有此意,还请倾城姑娘为娘娘一一道来。”

皮球顺利踢回给倾城梦。倾城梦优雅出列,把早说好的斗舞一说呈上,甘露公主闻言也不过稍稍讶异,依旧成竹在胸答应下来。

一场斗舞,自然美轮美奂。倾城梦亦如所料取得更多喝彩。楚恋环胸挑眉扫过龙椅上兴高采烈洋洋自得的廉宠,嘴角含笑,桃花眼却暮雨朝云,深深凝视殿上镇定自若,孤梅寒雪自亭立的甘露公主。

楚怜很清楚,不管倾城梦与公孙仙到底谁舞艺更胜一筹,最后获胜的都是倾城梦。强龙不压地头蛇,公孙仙不过个和亲公主,西覃更是朝东称臣,遑论帝后如此明显地帮衬。

让他意外的,是这位公主的态度。

她明知此舞是自己未来夫君献给帝后大婚的,偏偏明目张胆拆台。是她任­性­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不可能,一个任­性­的小女孩怎能在大庭广众下做到宠辱不惊。似乎……连廉宠会出手相助,都在她计算之中。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楚怜微眯眼,目光逡巡在在场每个西覃使节脸上,忽而与楼音四目相对。

楼音彬彬有礼微笑揖礼。

桃花眼幂幂生寒。

刚才,这男人的目光,分明扫过了他、小R与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到半夜,答应了长评就更,我终于码出来了,老眼昏花,估计错字一堆,我也懒得校了,交给buggirls!

六宫粉黛

“晕死,他真的开始翻新后宫了?”

炤阳宫东暖阁大厅内,蜷跪在地埋头苦­干­的廉宠怪叫着偏头,手上却不停,一边指挥着身边那十数资深嬷嬷一边拽着朱红羽笔继续圈圈叉叉。

大婚那晚宇文殇便向她交待过,当初他不想让妃子怀孕,登基那年修整皇宫,便让人在三宫六院的漆料中添加了屈子草,常年为伴可令终身不孕。至于贤妃的怀孕,则是他伙同伊人及一众太医联袂演出。现在皇宫里仅雍凰、炤阳两宫­干­净。以往他管得住她,倒不怕她成日乱跑,如今管不住了,只好整个儿翻新。

廉宠对此很无奈,被他说得自己跟个猴子似地不得安宁。其实光一个炤阳宫她就都住不过来了,没事成天在后宫溜达个毛阿。

张经阖甫进门便见当今皇后带着六局二十司资深宫女一起跪在地上,围着张几乎铺满整个大厅的白­色­丝帛奋笔疾书,帛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与醒目的大红朱批,惊得他立刻跪地,从门口一路膝行至皇后身边,将皇帝的口谕呈上。

探长身子圈完这一角,廉宠卷了卷袖子,搁笔盘腿接过张经阖呈递来的文卷,迅速扫过,白眼道:“怎么翻修个房子都还要我作主啊,我这是被娶回来当管家的么?”

张经阖面­色­为难:“娘娘,翻修后宫可不是小事,宫里的妃嫔们该如何安置,先修哪里后修哪里,各方面都得打点清楚。”

廉宠将那文卷一扔,抓过笔继续忙碌,眼也不抬道:“这种事,去找李颦儿。”

张经阖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好言好语:“娘娘,这可是您在宫中立威露脸的好机会呀。”

廉宠一听,冷哼着瞪过张经阖,没好气道:“我就说呢。不把这帮女人藏着掖着还敢拿我眼前来晃,我还以为他没事找抽,原来是你这家伙自作主张。”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张经阖急忙磕头谢罪,却仍然不知悔改道:“娘娘,您既然已为后宫之主……这该立的威风,该有的规矩,终究还是要有的。”

倒不是张经阖这人­精­不知察言观­色­。换作谁当皇后,他都不会如此肆意揣摩主子意图,擅作主张。可偏偏对上这位娘娘,他深知廉宠刀子嘴豆腐心,最没架子,也最没心计,纵使引火烧身,他也不得不多多提点。

“我知道了知道了。”廉宠不耐烦推开张经阖,在他刚刚跪的地方画上两个圈。张经阖这才定睛,发现这一屋子布帛上全是人名与其职务。

“娘娘,这是?”

“喏。”廉宠手一挥指向中间,“他所有妃嫔与宫中所有女官的名单。”

张经阖顺眼一看,啧啧直叫不得了。这居然是宫里所有妃嫔的人际关系网,祖宗八代师徒交友一清二楚,廉宠画过圈的,便是资料已经理顺的,画叉的恐怕是她理完后觉得问题比较多需要重新梳理的。

想是跪太久,她直起身子捶了捶腰,张经阖急忙上前为她拿捏按摩。

廉宠就势坐跪于地,双臂环胸,一脸凶狠:“你看,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浪费的,每一个背后都与朝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兔崽子……下面点,啊对,就是这里……我回头重新整理一份,你帮我拿去给楒旻,让他帮我把名单里所有人的生辰八字生平喜恶做个注释。”

“娘娘……您这是……”张经阖泛起不好的预感。

“哼。”廉宠叉腰冷笑,“翻修什么的,最头痛了。没人住不就不用安置了么。”

言罢她再不理财张经阖,继续埋头苦­干­。

张经阖面部抽搐,暴汗惊叹:这哪里是没有心计……这根本就是心黑阿。

“娘娘……您真的要把后宫……一锅端了?”张经阖陡然想起这些日子她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胆战心惊开口。

“你当我没事说着玩的吗?帮‘本宫’传话,明天申时正点,所有妃嫔到雍凰宫去,一个不准漏,生病要死的拿御医证明派代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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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宇文殇收到消息特意前来参观。进了东暖阁大厅,一片空空荡荡,没看到传说中的浩大工程蓝图,问过宫女才知道廉宠晚膳也没吃便回寝房歇下了,也没让人伺候。

宇文殇看看天,太阳还没下山,便吩咐传膳,独自一人径入寝房,见廉宠果然没睡,搬了个小桌子放在床上盘腿狂写。

“今儿秦王大婚。”宇文殇解了披风,靠坐她身边,亲昵地映上一吻,似作不经意道。

“哦。”廉宠没什么反应。那日国宴之后,楚怜便带着甘露公主返回云州。趁着帝后大婚的喜气,决定十月二十五成亲。她当时便问过楚怜­干­嘛这么急,他只说怕人夜长梦多,她猜测这里面又有些与西覃之间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在,也没多问。楚怜不让她去,她也不强求,反正这所谓的成亲根本就是政治任务,没啥好纪念庆祝的。

宇文殇从廉宠面上看不出端倪,遂合手环住她腰身,头搁在她肩膀,淡淡道:“朕已经拟好了圣旨,明日早朝便宣布废黜后宫。”

一笔戳出,廉宠目瞪口呆回头,看着一脸云清风冷的铁血帝王。

“这些日子太忙,朕一时半会儿便忘了这事,你莫再恼了。”他微垂凤目,白莲雪颜深藏一丝紧张。

廉宠被他一句话险些给噎死,赤足跳了起来,冲着门外喊道:“张经阖进来!”

张经阖急忙推门而入,匍匐门口。

“去把皇帝那道圣旨追回来,撕了撕了。”

撕……圣旨……张经阖不敢动。

“宠儿?”宇文殇眼底泛起疑惑。

“后宫不是归皇后管么?你不要越俎代庖。”廉宠横眉竖目,又冲张经阖­阴­恻恻道,“怎么,本宫的话你敢不听!”

张经阖微抬头,接到皇帝许可的目光,急忙屁滚尿流起身,阖上房门匆匆离去。

“当皇帝有你这么随心所欲的么?”廉宠叉腰扭头,对准宇文殇开炮了,“你那群妃嫔里面,三大家族的余孽就算了,那段思妍,可是当年跟你出生入死取下景安关的大功臣段衡段郎将唯一的亲人;萧蓉,是五年前你力排众议一手提拔的大鸿胪萧俊萧万德的宝贝女儿;还有这杨欣月,当年云州守将杨荣的侄女,人家现在还在替你镇守离台呢!”廉宠一把抓起她刚才苦写的文卷砸在宇文殇胸口,“你自己看看!”

任由文卷掷来,他只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淡声道:“朕不惧他们。”

“不惧?”廉宠挑了挑眉,“不惧你娶那么多回来­干­什么?不惧你还娶那么多,那这事儿我们有得谈了。”

宇文殇自知失言,也不辩解,就那么直直盯着她。

廉宠被他看得发毛,瞥开眼起身,从一旁柜子里翻出那张巨型人物关系图,使劲牵了牵,铺展开来,赤足立于其上。

她环胸走到中心12点方向,趾丫一划:“这是依托范、晚、商尘家的士族”,逆时针踩道,“这是当初你登基之时刻意拉拢的贵族;这是你近年来提拔的寒族官员;这些是当年跟着你打江山的功臣;这些是友好邦交;这些是我搞不清楚。”

宇文殇走到她身边,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眸底冷清。

廉宠也郁闷。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一笔一画亲手整理过来,才发觉这汪水有多深。若说朝堂是政治,那么后宫就是政治背后的裙带关系。裙带关系,别说在这人治的古代社会,即使在21世纪也是座难以攻克的堡垒。有人的地方就有裙带关系,谁要唱反调,谁就为世所不容。难怪古往今来都找不出一个专情的皇帝是有作为的。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后宫的规模几乎可以代表支持皇帝的势力规模。

她要端掉后宫,就是要端掉宇文殇的人际关系网。

似察觉到她的烦恼,宇文殇揽过她肩膀,弯腰低声道:“算了,还是交给朕来处理吧。”

“不行。”廉宠摆手,眉头紧皱:“这黑脸绝对不能让你来唱。我想过了,一个都不得罪很难,与其你难做,不如我来好了,若他们实在逼得急,我就引咎辞职。”

宇文殇闻言抚额叹气:“胡闹,说什么话。”

廉宠连叹了几口气,甩了甩头:“总之我有办法,你交给我,再糟糕也比你直接一道废黜诏扔出去好。”

宇文殇还要说什么,廉宠却先一步拉着他的手指着白布上画五角星的人道:“啊对了,这事先不说了。你不是前天找我和楒旻讨论过选拔人才的问题吗?”

“嗯?”

“哪,这几个人是我这几天查后妃背景的时候发现的,回头我整理个小名单给你,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她一边说一边已经自一旁笔筒中取出羽笔,“来来,你帮我把这图再搞搞,这罗雩是什么来头,她的关系我怎么越理越乱,好像是南京尹罗父安的女儿,可是这罗父安……?”

宇文殇看着她一脸认真,凤目含烟:“她是驱影武士,朕安在后宫里的眼线。”

“哦哦哦。”廉宠恍然大悟。

宇文殇浅笑:“你‘情报能力’果然是一流的,就这么几天,便弄出这么个东西。”

廉宠眨眼:“不是我厉害,是你的归庙厉害。”

宇文殇再看了一眼这巨大的白帛,不经意道:“六年多前,朕安在秦王身旁的探子曾说秦王也偷偷折腾过一张类似的图……”

廉宠闻言吐了吐舌头:“嘿嘿,一家人嘛。”

宇文殇偏首,口气微冷:“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廉宠点头:“是啊。我师傅去世之后,怜把我带大的。又当爹又当妈,又是哥哥又是朋友呢。”

宇文殇闻言,眼底­阴­翳愈重,口气却转淡:“这么说,与我们挺像的。”

廉宠继续点头:“嗯哼。”忽而意识到什么,她挤眉弄眼夸张道,“宝贝,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他可是我的亲哥哥!”廉宠特别加重了亲哥哥两字。反正她和楚怜没血缘关系这事她一定会带进棺材里!

凤目长睫微颤,他不再言语。

只是廉宠忘记了,前西覃皇帝的懿妃便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前沧北王强娶了自己的亲女儿。在这个世界,皇族中为求血统纯正,兄妹姐弟结合,母嫁子,女嫁父,实属正常。

她可以不知道麟云大陆古老传说中炤帝龙舞原本是龙神的儿子女儿,也该想起中国古代神话中开辟人类婚姻之始的伏羲女娲,那可是纯正无误的兄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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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廉氏,自进宫以来,便成了后妃们茶余饭后八卦最多的人物。

寡­妇­之身,先入雍凰,再居炤阳,与帝同尊,宠冠六宫,连先帝的孝宸文皇后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偏偏此人深居简出,皇帝又将她藏得极深。

廉氏逆龙六年五月入宫为贵妃时曾逐一接见过婕妤以上妃嫔。那时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不过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

大婚第二日国宴得以出席的不过淑媛以上寥寥十一名妃子。见了皇后前后反差的,心里没底,早早便到雍凰宫外等候,唯独贤妃例外,推病遣来了侍女琴心。

大婚那日没出席的,只当她还是那单纯少女,总之循规蹈矩,按点按时出席,真有几个生病的也不担心,大大方方让侍女拿着御医院的证明请假。

而婕妤以下的,一年难见天恩,如今当宠的皇后娘娘召见,自然诚惶诚恐。

可苦了六局二十司的宫女。虽历经范氏毒害皇嗣一事,宫中妃嫔人数剧减,如今不过两百多人,可两百多人同时出席,光为了不撞髻撞衫,都得绞尽脑汁苦不堪言。

这日廉宠起了个大早。原本想轻装上阵,可为了不给那些卑位的美人们添麻烦,她还是主张遂宁遂安给自己梳了一个豪华无比的孔雀开屏金翅凤凰头,衣服选择了除皇后外其他人绝对不可能使用的正紫­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锦服。

这梳妆打扮便折腾到了中午。尚在绾发时便有宫人来报,称李淑媛等妃子已经到雍凰宫外侯着了。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个半时辰,因此,刚梳妆打扮好,廉宠便带着人赶往雍凰宫,亲切地将他们迎入宫内闲话家常。其余妃子听说皇后四妃淑媛都齐整了,哪里还有心思打扮,飞似地奔来。

宇文殇下朝后自乾泰后殿居高眺望,便见五彩缤纷争奇斗艳裙带翩跹环肥燕瘦众佳丽如百鸟翔集般涌入雍凰宫,蔚为壮观。

既然人都到齐了,廉宠便­干­脆提前开宴,将晚宴挪成了午宴。这一决定立刻又苦了御厨,不用说,御膳房里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和和气气吃过一餐,廉宠让遂宁遂安引领各妃嫔落座,轻声道:“本宫也不跟大家绕弯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原本还喜乐融融的妃子们立刻噤若寒蝉。

廉宠平日里稀里糊涂邻家小女孩,可说要有杀气,那可是枪林弹雨中历练出来的。

她双手交叠,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皇宫大殿中回荡:

“皇上想要翻修后宫,这事情想必大家都风闻过。本宫在这里,是想提议大家暂时搬去云苜山行宫小住。”

众妃嫔面面相觑,几个特别­精­明的立刻便弄懂廉宠的意思,顿如死灰。

廉宠向遂宁递过一个眼­色­,雍凰大宫朱红漆门轰轰合拢。处在这诡异气氛中,俨然被人瓮中捉鳖的架势,几名胆小的妃子已经吓出了眼泪。

为什么审讯犯人要关小黑屋,一个道理。

揍人吓人,可能她的拿手好戏。

她缓缓起身,不慌不忙道:“本宫今天就在这里跟大家实话实说吧。今天在这里的,有逆龙元年进宫的,也有去年选秀来的新人。这么多年了,没一个诞下龙嗣,我想各位在背后也没少嘀咕皇上的不是。”

一句话,别说众妃嫔傻眼了,成天跟着廉宠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也一并傻眼。深宫内院教会人的第一堂课便是谨言慎行,有些事情是忌讳,就算人人心里都这么想,却万不能说,否则便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这位娘娘,显然不知道拐弯抹角。

廉宠看众人满脸惊赫,仔细回味,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歧义,急忙继续道:“经本宫调查,原来却是先前的一位妃子,重金买通工匠,在三宫六院的油漆中加入了屈子草。”

“什么?……屈子草?”群众惊讶了,愤怒了,不安了,即将暴动了,“谁­干­的?太缺德了……”“这可是毒害龙嗣皇妃,理应满门抄斩!”

待这一片­骚­动之后,廉宠微笑到:“各位不要惊慌,罪魁祸首,早已伏法。陛下为免各宫担惊受怕,一直瞒着。”

“屈子草?常年相伴可令终身不孕!”就在这时,中位的罗雩罗婕妤轻声叫唤,声音不大,只是刚好够在场所有人听见。

“没错。”廉宠笑容可掬点点头,“除了去年冬新进的秀女,其余各宫娘娘,恐怕都落下了这不孕的毛病。”

夺夫之恨

妃嫱嫔御,无论出身相貌得宠与否,说到底,人生的终极目的便是给帝王传宗接代,延续一国香火。不能生孕的后妃便是不能下蛋的老母­鸡­,留之何用,不若杀了炖汤。

这个道理是浅显而致命的。

今天,果然是场鸿门宴。

贤妃不在,李悦卿便成了后妃之首。众嫔御中,她还算沉得住气的。上前福了个身,冷静道:“请娘娘明示。”

宫中到底有没有屈子草不可仅凭皇后一面之词,可她既敢当众放言,便是背后有皇上默许。只要是皇上承认,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廉宠柔和一笑,遂宁便得意,自身后捧出锦匣,递于李悦卿。

李悦卿迟疑不敢开,廉宠道:“李淑媛,这便是皇上所草拟的废宫之诏,你念与各位听听吧。”

廉宠的每一句话,都如重磅炸弹令人魂飞魄散,连番打击下,这一众妃嫔反不如刚才紧张,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不是她们不害怕,若说将一两人逐出后宫,她们还能哭哭啼啼,可若说罢黜整个后宫……这,实在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李悦卿愣着将圣旨取出宣读,黄纸红字,真真切切的帝王笔迹与玉玺印章。

廉宠泰然自若高高在上接受来自四面八方蕴藏各种意味的,愤怒的、憎恶的、哀怨的、惶恐的目光。

她收起笑意,缓慢而优雅地起身,从李悦卿手中取回圣旨,当众,撕碎。

一殿再度鸦雀无声。

这一群历经宫闱斗争的女子,没一个不是没点手段的。可今日,她们见识了什么是绝对的权威与力量。她们在她面前,如在那个男人面前一般无二,翻不出丝毫细雨和风。

她柔声开口,凤威天成:“本宫……我不想为难你们。可是,只要我在一天,皇帝,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面对她嚣张直白的话语,众女愕然。

她继续道:“屈子草并非不可解,可若有人坚持留在宫中,后果你们应该心知肚明。在座诸位,把你们的想法你们的后顾之忧说出来,我定会尽力满足你们的要求。在这之前,为了大家的身体,也给大家充分的时间考虑自己的未来,我建议明日启程前往云苜山行宫,我会陪你们一起去。期间,你们有任何困惑都可以直接来找我,只要通报,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见你们。”

众女愈发茫然,廉宠顿了顿:“你们想回家的,我会让你们衣锦还乡;担心自己归宿的,我可以安排你们的婚事;不愿意离开的,保留妃位,吃穿用度一应不变,安居云苜山……”

廉宠还没说完,末座一名约摸十四、五岁的小美人挣脱一旁女子的手扑跪到殿前,泪眼朦胧:“娘娘,我……妾身愿意离开,妾身想回家!”

廉宠莞尔,走到面前将她扶起道:“若婷请起。”

那小美人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皇后竟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微微错愕。

“余若婷,去年冬新进的秀女,封良人,尚未蒙幸。你是宁州郡人,父亲为宁州守,母亲做三房,就你一个女儿,我说得可对?”

余若婷傻傻点头。

“你与表哥叶川自幼青梅竹马,早私订终身。你被选为秀女送入京城,叶川尾随,还一度逗留,三个月前才不得已返回,我说得可对?”

余若婷面­色­煞白,呆若木­鸡­。

廉宠轻柔一笑:“你别害怕。你回去收拾收拾,若准备好了,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家,求皇上为你赐婚。叶川为人孝顺严谨,倒不失为个人才,只是颇为好高骛远,你应多多劝诫,让他全力准备明年的春试。”

余若婷闻言怔怔盯着廉宠,半晌之后泪若雨下,泣不成声,五体投地不住叩谢成全,任廉宠怎么拉扯都不肯起,廉宠无奈,只得由她去了。

一时之间,大殿内只闻女子哭泣,其余人或垂目不语,或凝眉深思,或更加惶惑茫茫……或跃跃欲试。

之前拉着余若婷的女子见状,红­唇­一咬,豁出去般跪到她身边,秀目决绝道:“娘娘,妾身也想离开!”

廉宠看着她,点点头:“白幽幽,我想你也是不愿意留在这里的。”

白幽幽一脸凌然道:“娘娘,妾身的情况您定然也了然于胸,妾身不想留在深宫孤苦终老,可妾身不知何为出路!”

廉宠将她二人扶起:“你担心你并非完璧之身?”

白幽幽点头。

廉宠一笑:“你的路,看你自己想怎么走。”

白幽幽不明所指。

“你若不想返娘家受了气,又担心嫁不出去,那我可以替你安排婚事。有皇家的面子,想必你不会太受亏待。你若心气高,看不起寻常人家,又不愿返乡受辱,我可以封你做郡主,远嫁异域。你若不想离乡背井,也不肯屈居深闺相夫教子,以你一双巧手,不若到凌帛微布,­干­出一番事业。”

“­干­出一番事业?”白幽幽动容,颤抖道:“娘娘……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吗?”

“为何不可?还是,你没有自信?”廉宠挑眉。

白幽幽默然垂眼。

“不妨一试?我今天便给你个信令,容你日后再做选择。”

白幽幽眼中仍有犹疑,长睫扑簌,渐渐有些紧张。

“别急,回头再想想吧。”廉宠柔声抚慰。

“谢娘娘隆恩!”白幽幽大声拜谢,恭敬退回。

这下,又同时站出两名嫔妃说出自己的想法,廉宠都耐心回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有七名妃嫔做了选择,可都是去年冬新进的宫女。余者有人窃窃私语,声音极小,却怎么逃得过廉宠的耳朵。

“……皇后娘娘是真的要放过我们?”

“这几个……是真的假的……”

“看看再说吧……”

“终身不孕,皇宫是定然待不下去的,可离开皇宫……屈子草毒真的能解么?”

后宫非端不可,但又不敢伤筋动骨,惹得廉宠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她担忧的事情在两方面,一是后妃们的未来,二是对朝堂的影响,后者尤甚,她甚至都做好准备背上那“天下第一妒­妇­”的黑锅。也开始为之后的安抚工作做资料准备,包括了解各人喜好本事关系网等等。

昨日宇文殇见她坚持亲自处理,只得提点曰女子重名节尤甚­性­命,即意味着肯回娘家诉苦的屈指可数,她若借整修之事迁宫,一来不会授人以柄,二来可最大程度推迟此事被集中揭露的可能。朝堂上,以他今日权势,只要恩威并施,绝无臣子敢有怨言。言下之意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要有后顾之忧。

廉宠一直最为纠结苦恼的事,经宇文殇随便提点,便似迎刃而解。可对于他处理妃嫔们的方法,她不能苟同,甚至分外窝火。

这个社会不把女人当人是一回事,自己的丈夫也不把女人当人,就另当别论了。眼下大局为重,但她迟早会与他秋后算账。

知道此事要妥善解决绝不可­操­之过急的,现下有七人愿意主动离开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遂继续激|情四­射­向大众描绘了富有各种可能­性­的美好未来,陆续又有两、三名妃嫔怯怯懦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仍旧是新入宫的。

眼看进入僵局,廉宠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正要吩咐散伙,原本紧闭的殿门被大力推开,张经阖一马当先,高呼:“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一道紫­色­身影龙骧虎步迈入。满殿莺莺燕燕大多数快一年不曾得见圣颜,顿时慌作一团,一边手忙脚乱整理容饰一边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宇文殇视六宫粉黛如无物,径直走到迎面而来的廉宠,冷目如电:“你明天去云苜山?”

靠,不是说不监视她么,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

“朕什么时候答应你去了?”男人拧眉沉脸。

廉宠叫苦不迭,当众不敢落他面子,可刚出口的话又反悔,让她颜面何存。她绷着脸狠狠瞪着他,希望他能安静下来回去关起门再吵,可宇文殇丝毫不领会,比她更凶狠地回视。

大眼瞪小眼,廉宠气得牙痒痒,隐忍不发,低声道:“皇上,回头臣妾再向您禀明原委。”

“不许去。”他只冰冷僵硬地顶话。

廉宠的神经咔嘣断裂。

说理解说体谅是一回事,让她对着这两百来个和自己老公有染的女人,是人都会暴走,偏偏她还发不得气,摁着­性­子去逐个了解安抚,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可这家伙不帮忙就算了,还老在些边边角角的事情上扯她后腿。廉宠怒火腾腾上蹭,也顾不得场合地点,河东狮吼咆哮:

“我就去怎么了!你要不要再锁一次要不要再药一次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殿空气沉闷,一股战栗的气流激荡回旋。

屠魔恶名天下,这些妃嫔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平日里莫说伺候服侍,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便胆战心惊,可眼前这娇小的女子,看上去还蛮好说话的样子,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众人连看好戏的心情都没了,只一昧惊惧交加,不知所措。

宇文殇捏紧拳头,森森看过她一眼,探出手,廉宠立刻闪身躲开,电光火石过上数十招,宇文殇一套大擒拿手使得风声水起,招招针对廉宠,很快将她死死箍在怀里,趁她还没使狠招前飞快地在她耳边涩涩道,仅容她一人听见:

“宠儿……不去好不好?”言罢又收了收,重复一遍,“不许去。”

一句话,吃软不吃硬的廉宠所有怒气烟消云散,立马就蔫了。

察觉她态度软化,放弃了挣扎,宇文殇立刻抬起森寒凤目,手臂不松,对着殿前跪满的妃嫔们冷声道:“皇后答应过你们的事自会做到。皇宫缮整,你们且在云苜山调息,若有想法,但说无妨。”

在后妃面前,逆龙帝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顿了顿,他又道:

“后之所誉,朕必贵之;后之所憎,朕必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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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殇大闹雍凰宴后,自知不可将母老虎逼急,趁着张经阖识眼通报臣子求见,便踩着下台开溜。不料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名昭仪开口,恳请出家为尼。她这一请,陆陆续续又有十数名妃嫔恳请出家。廉宠先不肯答应,只说让她们再考虑考虑,先在云苜山带发修行。接着又有名婕妤恳请降为宫女,只求能继续留在皇宫。这一下引发连锁反应,近二三十名女子或请出家,或请为婢。廉宠一时为难,还是说让她们再考虑考虑。

这时,那第一个开口恳请出家的女子终于忍无可忍冷道:“娘娘既要赶走我等,又何苦猫哭耗子假慈悲?”

廉宠语塞。

这昭仪名林晓,其父林苍原是范临公的得意门生,范氏遭祸后林苍受贬黜。林晓此人­性­格清冷有傲气,在宫中历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刻意结交当时得宠的淑妃,也不刻意与贤妃一系为敌,在众妃嫔中人缘不好不坏,与人始终保持疏离感。入宫四年,宇文殇临幸过她记录在案三十八次,毫无异样。

她对廉宠那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决绝,让廉宠明白,她爱上了他。

廉宠迎着林晓的目光,顿了顿,缓缓朗声:“你说得对。我与你们有夺夫之仇,我从来不寄希望你们会感激我,也不需要你们原谅。我就是悍妒,不管他是皇帝还是什么,有我在一天,你们就休想在得到他的青睐。你们也不用存在侥幸,盼着他有一日回头,盼着我人老珠黄,我告诉你们,就算有一日我遭报应,我也会拖着他一起下地狱。”廉宠猛然拍出一掌,一旁小几立时粉身碎骨。

“想我死的,尽管来试试自己本事。我奉劝你们一句,与其想怎么对付我,不若都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吧。出家,为婢,你们打什么算盘自己心里知道。你们爱拿青春赌明天便尽管折腾吧,哪一天后悔,我不见得就有今天这么好说话!摆驾!”

一席话骂得酣畅淋漓,廉宠心头这才痛快,留下一殿呆若木­鸡­的女人,让人架着琴心,气势汹汹直向冰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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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宠抵达冰清宫时,无人接驾。循琴声径入庭中,依旧是那一片郁李林,依旧是那一衫湖水蓝天。

廉宠没有打断她,屏退众人,环胸一旁,安静地听晚莫言独奏《冰清》。

曲声呜咽,哀婉苦恨,全不若上次那般冷漠自矜。

慢捻复轻拢,花带雨,冰肌香透,恨啼乌;转拨割朱弦,雪含风,泪眼难­干­,人消瘦。

曲罢,晚莫言抱琴而立,转身对上立于修廊间花枝招展艳光万丈的女子。

廉宠目光落于廊上的水风山影,缓缓抬目。

“你有什么打算?”她开门见山。

晚莫言泠然寒眸:“应该是妾身问娘娘,准备打算如何。”

廉宠也沉下脸:“其它妃嫔如何,你便如何。”

“既然如此,娘娘何苦专门走这一趟。”晚莫言上前一步,与廉宠相对而立。

廉宠目光闪了闪,晚莫言见状冷笑:“娘娘是想来问,臣妾痛失爱子的原委么?”

廉宠沉脸不语。

贤妃莫言,逆龙二年入宫,在她回来之前,逆龙帝记录在案临幸次数一百二十七次。按雨露均沾的制度,四妃每月两天侍寝,她入宫四年,满打满算也就九十六次,这多出来的三十一次,始终是根刺疙在她心尖上。还有她回来后那段独宠怀子的往事,虽然他解释过是计策,可到底两人之间在冰清宫发生过些什么,什么样的计谋能让一个聪明的女人真的以为自己怀孕、流产,她连问都不想问。

所以,今日在雍凰宫没看见晚莫言,她想也不想便打定主意要亲自走一趟。

晚莫言冷哼一声,眼若弯月:“椒房独宠……帝王之爱……”她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笑声,凄厉如鬼,不似这样一个淡雅的女人会发出的声音:“娘娘,可听说过以前的九王妃商尘梓纨,如今的德妃。”

那个小王妃……晚莫言不提,她还险些忘记这号人物的存在,“她不是在祈华山行宫养病么?”

晚莫言笑容更冷:“皇上登基前,仅此一妻,恩爱缱绻,相敬如宾,若非如此,当年商尘家怎会毅然决然向他妥协。然后呢?狡兔死,走狗烹,一句体弱多病,便把元配发配到天涯海角。以往,妾身是不懂的,可如今,妾身总算明白了。看看自己,不也是另一个商尘梓纨吗?”

“你想说什么?”

“娘娘,妾身家族颓败,便早料到会有今天。可惜直到大婚那日,妾身才彻头彻尾地醒悟了,明白了,何谓帝王之爱。我输,输得心服口服,可我不是输给你!”

廉宠美盼黯沉,不动声­色­:“你想说,我不过在走你们的后路。”

晚莫言抱琴再近:“妾身不知道。妾身只知,娘娘现在是燕巢幕上,危如累卵。”

廉宠不着痕迹挑了挑眉。

“娘娘大可去打听打听,大婚那日,皇城中多少百姓怨声载道。帝后同尊,多少人是心服口服,多少人是敢怒不敢言。”

作者有话要说:小殇中途跑来,不是单纯地胡闹哦,大家要从FH的角度去理解

还有所谓记录在案的临幸,只要皇帝留宿了都算,并不一定要ooxx

我这么写都已经预料到大家对小宠小殇的意见会比较大

小宠不是圣女,是她的她要捍卫,她只能尽可能减轻自己对别人的伤害。而且她毕竟曾经是特种兵的副长官,她既然选择了原谅殇,便会明确目标,大局为重。当然,毕竟是人,偶尔不爽还是会的

小殇的女人的问题,大家意见很大哦,不过我觉得我够客气了

500多的后宫,在中国古代历史上绝对只能算中等水平

而且我给大家提个醒,小殇真正在等宠儿的七年里,除了那个小王妃是名义上的妻子外,一直在打仗

他登基后,应该说已经绝望了,所谓的等宠儿,只是一种习惯

而且他是兵变出生,政治力量与当时有希望即位的几个王子比可以说相当相当薄弱,所以在登基之初广纳后宫,确实出于政治考虑。

然后他登基后,他自己不去找,也会有官员替他选秀,选秀的过程中,不可能不掺杂政治的因素。

上述是客观原因。

而就主观来说,道德上,小殇以及他的社会都认为三妻四妾很正常;生理上,他本来就是个欲望比较强烈的男人;情感上,他已经处于什么都无所谓的状态。

也就是说,看到凤戒后,他的认知是宠儿永远消失,他要走他的帝王路,所谓的等宠儿,不过是一种奢求和希望

在一个无所谓的情况下,他为了完成一个帝王的政治需要,为了满足一个男尊社会最大权力者的生理需求,我觉得安个后宫三千都不为过……

勿陷之!

秋夜漫长,月明白露,玉阶清光。

皇宫前殿长廊上,紫履鸣环,帝王静立其间,身后跟着毕恭毕敬的张经阖。

凤目迅速扫过竹筒丝卷上的英文,他放回递去,薄­唇­勾勒冷酷的弧度,寒声道:“原封不动送去,莫让娘娘察觉了。”

张经阖双手接过,妥帖置于衫内:“皇上,可要奴才抄誊一份,慢慢译读?”

大手一摆,帝王冷声:“不必了,内容,想来便是让秦王替她调查些事情。”

“皇上……”张经阖低声示意询问,宇文殇还是摆手:“随她去吧。做太多手脚,瞒不过秦王的,到时她更要埋怨朕了。”提及此,男人剑眉蹙拢,微叹一声,又迅速冷了冰颜,狠声道:“蛇蝎­妇­人,赤舌烧城。”

言罢狠狠一掌击在大理石地面,留下三寸深的掌坑。

寂夜,天狱水牢

叮咚、叮咚……无数水珠沿着石棱滴入池中,砸碎。晚莫言静坐台阶,双足被沉重镣铐锁住,浸泡冰冷水中,已经丧失了一切感觉,一头青丝因牢狱刑讯之苦而胡乱披散,肮脏污秽的囚衣下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下午廉宠刚离开冰清宫,她便被驱影武士秘密逮至此地遭受酷刑。以帝王的怒意,不需再作交代,张经阖已经很清楚该怎么对待晚莫言了。

牢门被推开,女子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晚莫言看了看来人,维持着最后的优雅安静。

“你这又是何苦?”来者将竹篮放置一旁,从里摆出些­精­致菜肴和一小坛玉壶春。

“莫言乃死罪之身,尚宫是陛下跟前红人,又何必亲自前来。”晚莫言目光落在玉壶春上,哑声轻叹,借手力挪至竹篮前,“不过,还是要谢谢尚宫为罪­妇­送行。”

“你骨子本是淡泊,当初忍得范淑妃,忍得淳嫔,却偏偏失了心神,来淌这一身污泥。能离开皇宫也未尝不是好事,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非要招惹她。你也不想想,天底下有什么事是瞒得过皇上的眼睛?”

晚莫言一声惨笑:“人啊,真能淡泊无欲一辈子么?李尚宫,莫言的感受,你应是最能理解的。”

晚莫言此话一出,李颦儿默然,两手端着菜,却忘记放下。

“你说的对,后宫内妃嫔宫女成百上千,无论谁得势失势,莫言从不在乎,可那是因为皇上不在乎。”她顿了顿,“罪­妇­是有自知之明的。皇上宠爱冰清宫,不过因为他好静,在这里呆着舒服罢了。当初太医诊断怀孕之事,莫言便觉有异,明明次次都及时复用红花汤,又怎能轻易怀上龙子。可皇上突入起来的宠爱令人智昏,可笑我全身心依赖付出,甚至不惜背叛家族,不过是成了他借刀杀人的利器。为了制造怀孕流产的迹象,他不顾夫妻情分在我身上下药下毒,我纵使心底存疑,却依旧一股脑栽进去,只求他一日肯回头看看一个心甘情愿为他所利用的女人。”

听及此,李颦儿持瓶倒酒素手微颤。

晚莫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真是傻啊,傻到无药可救……就是到了他大婚前夜,我也只求他能许我默默爱慕他,在背后偷偷看着他,而他,只要继续如此,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满目哀绝,随即笑了,笑得腰酸肚痛,笑得眼泪直流,“直到我亲眼看见他看她的眼神,我才真的明白了……明白了。我原以为她与我一样,不过是他帝王路上予取予求的政治工具……晚莫言阿……你真是太愚蠢了……太愚蠢了……”

李尚宫怔怔地凝视眼前这个曾经淡然自若,如今宛若疯癫的可怜女子,不禁想到了自己,哀叹一声:“天意弄人,你又何苦赔上自己­性­命。他二人……又岂是你简单两句便能挑拨离间的……”

“­性­命……哈哈哈哈哈……我现在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晚莫言披头散发,凄厉惨笑,“你知道吗……不久前,有个人告诉我……廉宠,会是他唯一的弱点……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不想让他们好过……不止我一个,不止我一个……哈哈哈哈哈哈……”

逆龙六年十月,晚氏纵毒欲害廉后,帝怒。黜晚氏为庶人,收牢。晚氏羞愧,饮鸩殒命。临死奏一曲《冰清》,如怨如诉,断肠泣魂,千古绝响。

——《炤史?后妃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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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莫言饮鸩自尽。

冰清古琴一番辗转到了廉宠手里,她对她虽然谈不上什么好感,可是一代琴艺大家就如此香消玉殒,还偏偏是她找过她之后的事,难免令她莫名烦躁。

晚莫言自尽消息传出后不久,林晓也一尺白绫魂飞魄散。惟恐这种自杀情绪蔓延开,廉宠一边派宫女严密监视妃嫔,一边暂时搁置了将后宫集体迁移到云苜山的计划。

她知道自己在处理后宫之事上还是­操­之过急,欠了妥当,以致一段时间内愁眉不展,更是无暇理睬宇文殇,甚至见了他还有些反感。每日只不停在各宫拜访,逐个深聊,有意愿出宫的立即着手安排,抵触情绪严重的便温言安抚,日子便这样紧张忙碌地过了。

那日晚莫言言语相激后,廉宠除了向楚怜寄过一封信,平日里并无异样。宇文殇一边留神观察,一边兀自担忧随时可能的东窗事发。

这日,廉宠刚安排了白幽幽到云州凌帛微布的事情,便接到楚怜的回信。

他的回信比预期晚了四天,廉宠就揣测是不是她与楚怜的秘密通信被人监视,当楚怜的暗人通过另外的渠道把信辗转交到她手里,她更是心知肚明了。

楚怜用法语书写,交待了大婚那日宇文殇的种种安排,又提醒她西覃甘露公主动机不纯,所以他才带着这个女人十万火急离开京城。同时叮嘱她这段时间小心行事。

第二天,楚怜又辗转托人送来封信。

信中先说了大学士李宝淮在逆龙六年十一月初五早朝上言辞激烈,怒斥帝君曰:“君既弃礼义,­淫­于­妇­人。置廉氏于膝上,嬖养于帝宫,昏乱失道,骄奢自恣,维乱骄扬!”逆龙帝暴怒,将李宝淮除为贱奴,逐入牢狱,罪连九族。李宝淮下狱后第二日,朝廷内外便盛传皇后廉氏­干­预刑讯,把持吏治,甚至连她祸害后宫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这一下,当初大婚时被逆龙帝暴力镇压的种种不满之音回旋朝外。初七,一帮沉迷故纸文藻­性­格刚直的儒学博士推谏大夫许由上呈《讨廉氏檄》,大义说她:“狐媚惑主,善妒成­性­,殃及后宫,残杀忠良、驱逐正士,播弃黎老,昵比匪人。”又骂逆龙帝:“惟以­妇­言是用,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将皇帝整垮范、晚、商尘三家,亲近新壮军派的屎盆子全部扣在了她身上。

逆龙帝听到一半,便从龙椅上跳起来一脚把许由腰给踹折了,龙颜大怒,一反常态冲着朝臣们破口大骂,下狱不说,还让所有人管它无辜不无辜统统在殿前广场跪了一天一宿给皇后赔罪。

自然而然,廉后善妒,蛇蝎心肠,逼死后妃,铲除忠良,红颜祸水,罪行罄竹难书等等流言甚嚣尘上。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廉宠将这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额头青丝都被抓掉了一把。

果然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阿。

将信收妥贴,她缓缓起身:“皇上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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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位于乾泰殿东侧,当张经阖通传皇后求见时,宇文殇很是吃了一惊,令众臣退出御书房外等候。

张经阖领着廉宠入,经过刚自内退出的一群朝臣,个个神情古怪,看得她叫苦不迭。这个时点,她还以为他独自在批奏折,早知这么多人在,她宁可在炤阳宫等他回来。这下好了,又落人话柄。能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进去。

南宫樇也在其中,两人四目相对,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担忧。

甫进御书房,她便看见他已经站在门旁等候。

这些日子廉宠除了晚上回炤阳宫睡觉,几乎把他给丢到爪哇国去了,因此她的突然到访,令宇文殇心里隐隐不安。

“宠儿,有什么急事?”他眉头微蹙,探手将她揽入怀里。

廉宠无奈:“我本来想找你好好谈谈……我不知道你忙,要不,晚上等你回来再说?”

言罢她便自个儿转身,打算从房后小门溜走,却被宇文殇反手握紧胳膊,拖回怀里:“有什么话你说罢。”

廉宠有些头疼地翻翻白眼,也不推他,压下脾气好声道:“一时半回也说不清楚,你先忙国务,我先回去给你炖点汤等你回来。”

炖……汤……?宇文殇一闻这两字,心有戚戚焉。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当即无论如何不肯撒手,冰目黯沉,一把将她抱起,森森道:“说,到底什么事。”

廉宠被宇文殇的反应吓了一跳,待抬头看清那乌云弥漫的俊颜时,更是莫名其妙,仔细回想适才说过的话,隐约明白些,心下却更加难过。

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深叹口气,她软在他怀里,柔声道:“宝贝,你把李宝淮、许由那帮人放了吧。”

宇文殇一怔,眸­色­愈黑,沉声应道:“君无戏言。”

“他们说出那些话,也不过职责所在,忧心国家,捍卫炤礼而已,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成天喊着朝中无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对待股肱之臣,让天下才士看了会怎么心寒?”

“朕犯不着对任何人交待!”宇文殇冷哼一声,甩袖背对廉宠。

“你不是说‘后之所誉,朕必贵之;后之所憎,朕必诛之’吗,君无戏言!”

“不行!”帝王怒形于­色­,声音不自觉提高。

“宇!文!殇!”廉宠狠狠揪住他胳膊使劲将他拖到正面向着自己,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

“你别害我!”

廉后始入炤阳,便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帝嬖于­妇­人,夜夜专宠,专断拒谏,尝语人曰:“后之所誉,朕必贵之;后之所憎,朕必诛之。”朝廷唏嘘,后宫惨淡。

时翰林院大学士李宝淮严辞激励,怒斥帝君……然隔数日,帝赦李宝淮等人,封宝淮为谏臣。廉后亲临天牢,言李宝淮曰:“贱妾本流落尘世,方入侯门便得天宠,不知礼仪,言行无度,累及帝尊,幸得先生提醒,妾今日负荆请罪,恳请先生原谅。”李宝淮惊异不敢受,后遂师学其于文渊阁。后李宝淮为御史大夫,时语人曰:“余初见,便知此为千古一后也!”

方其顺,苏宁人,曾为乾泰殿太监,年老离宫回乡,曾语乡人曰:“吾记逆龙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后访御书房,吾于门外侍奉。闻后怒曰:‘汝,勿陷之!’帝不敢语。”

——《稗官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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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宇文殇破天荒没有返回炤阳宫就寝。廉宠等了半天不见人影,问过张经阖,连他都一问三不知。无奈,她披了间单衣,将偌大的炤阳宫上上下下搜过一遍,毫无所获,又着人去御书房,文渊阁,连夜澜东宫都找了几趟,仍旧没了踪迹。

这么大个人,还要闹失踪,真是说出去都怕丢人。

廉宠无奈,只好使出必杀技,别上殇月龙牙,穿上夜行衣,寻了僻静处开始爬宫墙。果然,她吊着银丝在墙上晃了不到一刻钟,一道黑影便如­阴­魂般直奔而来,面若阎罗气息不稳出现在墙角下,一个纵身将她扯了下来。

不待他开口,廉宠先没好气道:“你说你是不是找虐,非要这样吓你才肯出来?”

刚被他抱入怀抱,她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迎上那双隐隐泛着血丝的幽深凤目。

无可奈何再叹一声,她一脚踩上墙角花坛高沿,站得比他高出半个头,揽臂将他头颅抱入怀里。

宇文殇僵了僵,猛地将她塞了满怀,微用力抱起,开始了一个疯狂掠夺的热吻。

廉宠任他恣意搅动­唇­蜜,原想他如此发泄一场便肯听她说话,孰料他竟探手一把扯下她的腰带。

她条件反­射­推了推。他见她挣扎,动作极快一爪撕了裤裆,将她向上托了托,迫得她叉腿抵紧那片昂热。

号称千杯不倒的她,却被他满口酒气熏得发晕,手紧了紧,一声婴宁,抬眸扫过周围,啜吟道:“会被人看见……”

宇文殇不理睬,径自脱下裤头,将她身子往下狠压,一举进入,发力抽/耸。

浓云骤雨,碾破春风,银瓶雪滚翻成浪。

倚墙妖桃,扶入醉颠,红裳剥尽看香肌。

几番销魂,廉宠被宇文殇折腾得芳红骸散,见他无丝毫止意,实在受不住,只得发横撒娇闹着腰折筋痛,定要回房,宇文殇不依,两相争执妥协,他便抱了她坐于花坛,不肯撤出,只是不动。

廉宠软在他怀里片刻,知道再呆下去仍逃不过就地正法,遂硬巴巴挤出滴眼泪,抱着他脖子一昧啼闹叫唤,口没遮拦与他翻起旧账,一言之失,竟惹恼了他,哪里还肯怜香惜玉,将她提起又是一阵狂轰滥炸,极尽手段。

可怜廉宠赔了夫人又折兵,到他发泄意歇,已大汗淋漓斜压花丛之上,碾碎一地赤英阑枝,有出气没进气。

宇文殇半蹲一旁,瞧着红颜片片,狂风红瘦,腹下又热,只垂眼看着,也不拉她起来。

廉宠脸颊粘满草泥,狼狈不堪。疲惫抬眼瞅见他模样,知道孙子再世也休有计策救得了自己,未免今夜一无所获,也顾不得场合气氛愤愤开口:

“你这毛病,终归要改改,一碰上我的事情便像头疯狗似地四处咬人,你说说你自己­干­的事,哪里像个老谋深算的帝王。”

宇文殇微微错愕,皮笑­肉­不笑,两指夹起她腰下碎枝,便去勾她脸上污泥。

廉宠懊恼地躲了躲,嘴不停歇:“那日晚莫言与我说的话,你是知道的吧。”

宇文殇冷眼猛黯,嘴角微撇,又用那枝上小叶去戳她蕊尖。

廉宠弓身拧过,拍手打开树枝:“后来我找楚怜去调查她所说的话,你也知道。”

凤目微眯,他扔掉树杈双手抄起女子横陈玉腿便往身下拖。廉宠闪腰怒骂,死死抓住那凶器不让靠近,气急败坏道:“你宁愿胡思乱想,也不来问我?”

宇文殇闻言一顿,垂眼半晌,冷笑道:“问了你就会说实话么?”一边说一边已将她硬抱置腿间,俯首咬噬她脖曲胸线。

廉宠微恼:“你不也瞒着我好多事!”

他停住吻,抬首凑近,紧抵秀鼻,寒目熠熠。

“晚莫言言下之意,你推我至浪头风尖,不安好心。紧接着便是流言匪匪,莫名其妙这么多言论针对我,我不信依你脑子,会察觉不出蹊跷!你是又想将计就计,还是脾气拧了明知是陷阱也跳。阿……!”

宇文殇一记戳入,刁钻毒辣,满脸狂怒之­色­,似被刺爆的气球般次次深入咆哮着:“朕就是乱来怎么了!一道废黜诏不就结了,你非要给自己找气,也不知是给你自己找气受还是给朕找气受!说话说话不理,碰不许碰,朕在你眼里还比不过几个贱嫔!”

“你这疯狗,你这暴力狂……痛啊,痛……!”廉宠玉腿乱踢,却被他分得更开,顶得更狠。

“疯?朕倒是疯给你看!”他粗鲁地将她拧起,翻过身子,如野兽般狠狠占有着她。神­色­愈发狰狞可怖:“你说朕有话不问你,那你呢?宁愿去问楚怜,也不肯亲自来问朕!是楚怜跟你亲,还是朕跟你亲!大婚那天,你眼睛里除了他还有谁?朕在你身旁,你连看也不看一眼!”

在他的狂骂声中,廉宠又被折腾得丢过一次,一阵促呼后,还想挣扎,双眼却没来由一眩,勉力咬­唇­清醒,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四肢仿佛脱离控制般,只不停抽搐,宇文殇的斥责断断续续传入耳畔,她却连听的力气也没了,又眩了眩,便一黑眼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逆龙六年十月,晚氏纵毒欲害廉后,帝怒。这个不用解释了哈,随便安了个罪名

舒筋活骨

廉宠醒来时,仍在墙角花坛旁,整个身子蜷在宇文殇怀里,身上裹着龙袍,他的手掌捂在她小腹|­茓­脉徐缓渡力。见她睁眼,晦黑眼底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脆弱。

“疯子,疯子!”她一有力气,便虚弱地喃喃骂着,有些歇斯底里道,“成日里抬眼不见低眼见,顺你都快顺成奴隶了,你还不满意,你非要弄死我了才甘心是不是。”

他的手紧了紧,忽地拼命用力将她往怀里揉,沙哑的嗓音嘶喊道:“怎么抱,你的心思也不在朕身上!说什么要给朕怀孩子,你又想哄朕是不是!”

好心被当驴肝肺,廉宠憋了一肚子鬼气此刻亦彻底爆发,腾地掐住他脖子吼了回去:“你他妈的脑残,你他妈的有没有人­性­!我要走做什么还累死累活安置你的女人,我要走做什么还唯恐得罪了你的裙带关系,我就直接剁了你,剁了你们,你说这些话,你有没有眼睛,你有没有脑子,你是白痴还是什么。你要怨我怪我由着你,但你好歹睁大眼看看,我到底为你做了些什么!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把我给全盘否定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这样……”

廉宠越说越激动,竟没来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原本软软掐着他的手松开,不停抹泪抽噎,嚎得一塌糊涂,泪水鼻涕通通向他身上招呼过去。

宇文殇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顿时吓得面­色­煞白,慌忙拱身搂住,为她拍背顺气,急得无头苍蝇般:“宠儿,不哭不哭,别哭……”

廉宠兀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连连,嘴不肯停:“我就哭怎么了,我每天憋着一肚子鬼气,让你当当出气筒又怎么了?你成天装酷好像放我自在,却只要逮到机会便,便……翻旧帐,算我怕你了,我……我不跟他们走近,可,可你连怜的醋都要吃……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非要逼得我除了你谁都不见才满意吗!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我都妥协了,你还要怎样,你不要逼人太甚,我以前是骗了你……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要绑着我占着我,我都依你还不行吗,我全依你你满意了!”

宇文殇早被她反常的号啕大哭惹得六神无主,一直紧紧抱着,心如刀割,不管三七二十一全揽错,只求这心尖­肉­别再折磨他,可听她渐渐提起楚怜,满腔愤怒无从说起,待她喊着“我全依你你满意了”,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惨声于她耳畔:

“你当初不要朕,是为了谁,你真当朕一点都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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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云州城,其衢四达,其涂九轨,高屋连簃,琼栏压墀。物华天宝,目不给视,竭北都之环富,备九州之货贿。

云河贯城为渠,纤夫船工,载货连橹。舳舻相衔,千里不绝。市集喧哗中,一艘贾舶穿桥而过,徜徉波光之上。锦幕垂垂深处,隐约见得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丹空先生,为何突然改于此处相见?”说话是一女子,声音清爽婉约,带着西覃人特有的软哝。

她身旁男子轻笑,­阴­滑如蛇:“秦王狡诈,臣只求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女子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仙儿依先生嘱托,暗自观察秦王,可此人不过只知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成日不务正业,离经叛道,实在是……炤国皇帝压根不将此人放在眼里。”

丹空墨闻言顿默:“公主能否详细道来?”

“宇文烨在人前温文儒雅谦谦君子模样,私底下行为放纵,毫不节礼,日夜混迹于勾栏伶馆,时不时勾结狐朋狗友赏酒作画逗蛐蛐,全无半分正经心。逆龙帝那边倒一直派人监视,也无甚异处。至于皇后,秦王与皇后几乎不曾联系,或许是仙儿愚钝不察。”

“公主不可小觑秦王此人。公主适才说他流连三教九流之地,可知他常去哪里?”

公孙仙略微沉吟,应道:“他家中倒只妾身一个,却几乎宿在琳琅轩,白日里总爱带着那些个烟花女子游船赏乐,昨日才去搜珍记为他的新欢黛槲购置了一整身行头,一掷千金,什么个饮中八仙、凌帛微布、兰亭阁、四季赌场也都是老熟客。”

丹空墨冷笑一声,曰:“某果不曾料错,秦王此人,必与云州楚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云州楚氏?”公孙仙疑惑:“楼大人亦曾向妾身提起,皇兄在北炤一代的“生意”略受楚氏掣肘,先生是怀疑云州楚氏是朝廷的人?可就仙儿所知,朝廷暗中支持的是枝春谢家,对这云州楚氏,向来是忌惮的。楚氏在大覃亦有所势力,对皇兄倒甚为恭敬大方,若能利用楚氏在炤国的影响,极助利于皇兄大业。炤国皇帝老谋深算,会不会是他使的反间计?前些日子在金门关坏事的璞文宣,曾是江湖中人,指点过逆龙帝拳脚功夫,这人恐怕是他安Сhā在楚氏的棋子。”

丹空墨叹息摇头:“公主的看法,想必受陛下影响。楚氏两面三刀,身份可疑。皇上对臣的看法一直有所异议。可公主您再仔细想想宇文烨的行径。公主可知臣为何突然将碰面的地方从琳琅轩改至此处。”

“仙儿不察,请先生明示。”

“当初我等密谋通天峡诱杀逆龙帝,极为机密,仅昊主、兀将军与再下知情,其余唯秦王宇文烨略知一二。孰料逆龙帝在通天峡被神秘人所救,那时臣便疑心琳琅轩隔墙有耳,可皇上与昊主一口咬定是宇文烨从中作梗。后来西覃刺客与月坞联手秘密跟踪逆龙帝与廉氏,再被宇文烨得了先手,臣左思右想,几次合谋,似乎都在楚氏地盘。秦王如此神通广大,怎会简单,若如公主所说,他成日出入楚氏旗下,臣甚至怀疑,宇文烨就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州楚氏。”

公孙仙闻言深思半晌,复道:“仙儿原以为,逆龙帝冷血残忍,对宇文烨却格外厚重,兄弟之情深重。可他明里暗里,对云州楚氏动作不少,这又做何解释?这些日子仙儿遵照先生意思,于国宴挑动秦王皇后眉来眼去,令人煽动民意诋毁皇后,可仙儿对此计效用一直存疑,以逆龙帝心思,真会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以致与秦王大动­干­戈?”

丹空墨哈哈大笑道:“公主,就臣所知,在此之前,逆龙帝虽与枝春谢家相好,可对楚氏一直是听之任之。若秦王真是楚氏,朝廷近来对楚氏的态度,不正显得臣之计策生效了么?”

公孙仙闻言又深思,良久,恭敬道:“一切但凭先生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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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瑟遥夜,红墙宫树下,男女相视,如隔山水。

廉宠张口难言,眼波流转,黯然低头,纤手碾碎掌心草泥后,猛地一甩手,仰起秀脸来,满脸豁然:“你想问什么,问吧。”

宇文殇凝神不语。

“你不问,那我说好了。”她握了握拳,“你说得没错,我当初离开,是为了他。”

宇文殇身躯一绷,艰难地抬眼,猛地覆上深吻。廉宠挣扎,他便将她嘴含住,舌尖舔、压、捻、拨,可她扭动更烈。他心头一阵绞痛,凄然含糊:“别说了……别说了,朕不想知道……”

“你必须知道!”她决绝地发力推开他,嘴刚得空便不停道:“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所以你必须知道!”

宇文殇微愣,终是松开手臂,别开脸去。

廉宠深深呼吸,徐徐道来:“我是孤儿,六岁那年,被captain,就是我的上司收养。楚怜也是孤儿,住在上司家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就是他的小跟屁虫。后来又一起加入特种部队,一起做任务,一起拜师傅,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师傅去世时我不过十二三岁,Lan已经开始赚钱养我。我从小生活在男人堆里,Lan的­性­子又随便放纵,一直把我当个男生折腾,我们之间并无男女大防,或许也因为如此,反倒难以产生男女之情。因是自幼受他影响,我的兴趣爱好,习惯德­性­,难免会模仿他,莫说是你,就算师傅战友,多少都以为我跟他之间有些什么。所以,我不敢跟你坦白,怕越说越黑。”

见宇文殇侧首如石雕静止,她吞了吞口水,继续道:“以前我总当你弟弟,以为我跟你,能像我跟他一样。可你们不一样……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认识了你,很长一段时间里摇摆不定。你知道的,我总想着回去,那个世界有我习惯的生活方式,习惯的文化,我的至交好友,我的亲人都在那里,更重要的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时,他们受人陷害,我的上司生死未卜,一众战友商量欲救,几乎就是去送死。”

她垂手拉住他冰冷大掌,难过道:“我原本是铁了心要回去的。可是……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世界遇到你,遇到你这个难缠的恶霸。甚至到了后来,我已经自私地贪恋一时幸福,断了回家的念头。”

她偷眼睨了睨他,语气更加苦涩:“直到去了皇陵剑坛,我便日日夜夜梦到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事,如亲临其境。我看着我敬爱的长官,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一个一个倒在敌人枪下,直到Lan危在旦夕……我,我做不到自欺欺人,我明明能回去救他们,却在此世苟且偷生……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唯一一个,最重要的一个,不管我为了什么离开你,都会让你难过……可是……”

她激动地抓紧他的手:“我以前说过很多谎,我知道你不肯信我,可是真的,那时我回去,便一个念头,只要我能活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都会想法子再回到这个世界,不管你还要不要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一定会回来……我那时想这么告诉你的,可我不敢,我知道你定不会放我走,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还能不能回来,我不敢让你失望,便不敢给你希望……我知道我糟糕透了……宝贝……我……”

宇文殇任由她环住脖子,依旧纹丝不动,俊颜隐在黑暗中,看不见表情。

“我回去时,Lan正在被人追杀,为了救我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我也中了子弹,以为自己死定了……那一刹那,我脑子里只有你一个,我想我这辈子只有亏欠你了……上天怜惜,给了我机会让我又回到你身边,还把Lan也送到了这个世界……宝贝,我不奢望你原谅,只求你不要为难Lan,我们虽无血缘关系,却情同兄妹,他对我好,是真心把我当作妹妹,当作朋友,绝无半分情爱之意。只要你肯给我们时间,给我们机会,我们可以证明给你看的……”

一番话后,廉宠彻底­精­疲力竭,俯在宇文殇肩膀细声啜泣,静待审判。

夜深露重,悲秋风寒。两人适才厮混吵闹尚不觉冷,此时停歇下来,不消片刻,廉宠便微微作抖。

宇文殇感觉她肌肤一片冰冷,总算动了动,收了收她身上单衣,抱着起身,向寝宫走去。

廉宠原被要得过头,困意疲顿,却因他反常的沉默提心吊胆,辗转难安。

回了寝房,他原是抱她泡热水去去寒,孰料甫剥了外衫,便狼­性­大起,只抱着她不依不饶翻云覆雨,不顾她身子娇小发着狠要将炽铁全数刺入。廉宠啼咽讨饶,他毫不怜惜,如是折腾,逼得她断肠似地惨唤不止,他方凶光毕­射­咬牙切齿道:

“今晚朕绝对不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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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后,廉宠昏睡了两天才苏醒过来。醒来不见宇文殇人影,她身心俱疲,又在房中不问世事昏沉沉歇息了一日。如是又过了三天,始终无他音信,终忍不住唤来张经阖打听,这一打听,方知五日前凌晨,皇帝就便服单骑去了云州。

廉宠闻言,花容尽失,手忙脚乱冲去马厩,牵了焰痕神驹匆忙出皇宫,却在皇宫门口遇见风尘仆仆,鼻青脸肿,浑身伤痕累累的宇文殇。

她又急又怒,正要上前斥骂,却被他一把捞入怀里,低抽了声冷气,恶狠狠道:“你的楚怜没死!”

云州城琳琅轩,倾城梦目瞪口呆看着三日不见的楚怜一瘸一拐掀帘而入。

左眼青黑,眼角纹裂,嘴破脸肿,看那走路的样子,身上的伤估计也不轻。

好好的大美人摇身一变风中残荷,实在令人不胜唏嘘。

“主公……您……”倾城梦惊慌迎上,眸中满是焦急心痛。

“没事没事。”楚怜依旧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前两天和头疯狗大­干­一场,舒筋活骨,爽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谨以志黑狗君

另:关于ooxx到昏厥的情况,这不是小说吹的。当然,所谓的昏厥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缺氧了,这种是女人身体体质不好很容易就出现了,但现实中比较少见哈。

还有一种就是传说中的秒睡。太累了,一结束后闭眼立刻睡着。当然,在男人眼中这就是昏了。严格来说不是昏厥,是昏睡……

那我们宠儿到底是昏厥呢还是昏睡呢……咳咳……

顽女学字

刚过冬节,靖王便择了十九之日,与南宫樇商量着摆个“花九件”席消寒,地点设在靖王府中。原本还邀了十一王煜,虞寰、纪章、山文丰、李宝淮等凑成九人,却被廉宠不知从哪里打听了去,跑到虎烈王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什么“你这一杯倒的大老粗去凑什么热闹,小心被人排挤”,强迫虞寰把名额让给了她。转眼风声走漏到皇帝那儿,宇文殇又如法炮制剥夺了纪章的名额。偏这两人还瞒得紧,直到了十一月十九靖王开门迎宾,见着一高一矮两俊俏公子,那是心­肉­乱跳,直唤祖宗。

为图吉利,靖王备好了香泉、眉珍、重南、香柏、春度等九种名字都是九画的酒(九)。今年冬日迄今,刚好是二九,那九九消寒梅花图已填了两枝,还剩最后一朵。因着这天冬日煦煦,靖王便捧了丹朱请皇帝填梅。填罢开宴,这些个文人逸士,各据席位,又作九体对联,一人一副,每联九字,每字九划。依着消寒图上红蓝绿黄白­色­梅花纷纷请逆龙帝填完两字的颜­色­。廉宠在一旁闷头数着这九种酒名,果真个个都是九画,又开始验证对联的笔画。待大家题罢,她便当它们是字库,凑够字数,强做了一首狗屁不通的,还沾沾自喜献宝似地拿给宇文殇鉴赏。

宇文殇蹙眉看了看,摇头道:“光说不练,纸上谈兵。明儿起,每日随朕去御书房临帖去。”

趁着众人风花雪月对酒吟咏的当儿,廉宠正把这些酒挨个尝遍,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没在意。

宇文殇提醒过她两次,见扯不住她,知她贪杯海量,遂放她胡来,孰料一转眼稍不留心,她竟没了踪迹。

原来自打廉宠表态要怀龙胎后,宇文殇便在饮食上完全控制,不许她没日没夜泡酒缸里,折腾出一整套养生食谱。孰料这一养,倒把个钢筋铁骨的小强给养出了风寒。小病小痛,廉宠恢复也算奇快,只肠胃涨了两天。她也不放心上,国务繁忙的宇文殇全不知情。今日出门,便想放她一放。

廉宠如获大赦,自然喝得又急又猛,偏这酒为了名字对上九九之数,参差有别,品种各异,她几大罐黄汤下肚,突然就难受得要死。又怕被宇文殇知道了挨骂禁酒,便趁着他与山文丰说得火热,脚底抹油溜出花厅,一股烟儿钻到僻静处开始掏喉咙。

这要吐不吐最是难受,廉宠兀自蹲在水沟旁酝酿情绪,忽闻得大群人马靠近。她眼里满是水雾,别了一眼,胸腔突然一阵翻腾,终于­干­­干­脆脆呕了出来。

正呕得天旋地转,有人急跑过来拍她背部,南宫樇温润声音响起,吩咐一众侍女取蜂蜜水,又遣侍卫速速禀告逆龙帝。

廉宠连忙扯住他衣角,不住摇头。南宫樇无可奈何,暂时止住通传之人,替她顺背,微愠道:“适才便劝你莫混着喝,你偏不听,现在不是折腾自己么?”

一万年没喝吐过的老酒鬼中招,那便是重伤。廉宠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四肢发软浑身打颤,好不容易止息,如霜打的茄子蜷坐地上,不停捶打自己胸口。

“NND,­阴­沟里翻船了。”她嘴上刚得空,便郁闷道:“我这样子被他抓住,压根没活路。楒旻,你想法子藏我一晚上吧。”

“胡闹。”南宫樇没好气道,“他现在正四处寻你,你若再不出现,这靖王府都会给他拆了。”

“那……”她眼珠子不停转,最后跨了脸,“我去收拾收拾。”

说完便要起身,孰料一个猛子站起来,眼睛立刻眩黑,险些向后栽到水沟里,幸亏南宫樇及时扶住。她又站了会儿,稍觉好转便咋呼着在场的人不许走漏风声,风风火火往客房赶去。

南宫樇刚被她吓了一次,见她脚步虚浮,立刻命两名侍女左右搀住,紧张跟随于身后。

吐完之后的疲软期很快过了,廉宠才走几步,又觉意气风发,可以再战江湖。硬挣脱两名侍女,与南宫樇并排走在前面,想是酒劲上脑,人颇兴奋,话唠似地与他扯着八卦,某某大臣的胡子像小日本,哪个员外的老婆上庙被人非礼,酉轩的脖子上发现吻痕,文表那天进御书房后被她偷偷抓了只癞蛤蟆放进门外鞋子里……诸如此类。

扯着扯着,她突然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一笑,将脸凑到南宫樇耳边贼眉鼠眼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南宫樇耳朵微红,与她拉开距离,颇为哭笑不得看着这小魔头。前一次府上见她,还觉得她成熟了,今日才算见识什么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待他开口,她已经往后目测了距离,压低声音道:“段思妍,红杏出墙了。”

南宫樇险些没被她一句话呛死。愕然回视。

她眼露红光,“饥渴”道:“这事情连皇帝我都没说,我怕说了他要面子对付姓段的,其他人我更不敢说,憋死我了。”的确憋死了,可怜这些日子来往云州与泰阳的飞鸽儿。

“段思妍你知道的啊,段衡的女儿呀。当时让她去云苜山行宫,她还说她要出家。结果呢,这才不到半个月,就跟人跑了,啧啧,蕞城真是人杰地灵啊。”

“你……到底­干­了什么?”南宫樇无语。

廉宠­奸­笑:“没什么咯。我不过不在行宫设门禁而已,让她有事没事可以扮男装上街逛逛,结果呢,她就跟个江湖人一见钟情。昨天伊人说屈子草的解药已经送配到各宫,我打算就这两天,把后宫里剩下的女人,全部塞去云苜山。”

南宫樇目瞪口呆。

廉宠继续洋洋自得。当初后宫动迁一事让她饱受打击,她在信里给楚怜诉苦,孰料楚怜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厮说:“想想卓文君,想想杜丽娘。给女人一点权力,她能造出整个美男后宫。榜样的作用是无穷的。”

段思妍同学,可不就是活榜样?

“亏我前些日子还苦口婆心挨家劝说,我现在算是顿悟了,管她们愿意不愿意,全部送去。谁要敢自杀,抄她全家!然后呢,我这里制定三大准则。一、衣食无忧:不走有月饷,走了给一大笔养老保险金。二、人身自由,鼓励私奔。红杏的,案上一律纪录‘病故’。三、协作共进:只要不抵触共夫、轻生、妄想症的原则底线,有求必应。”

南宫樇嘴角抽搐,瞪了她半晌,还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我冰雪吧。”她高兴得走路都连蹦带跳了。

南宫樇跟上,摇头叹息,柔笑道:“此事虽然麻烦,但皇上自会处理周全,你真是胡闹。”

廉宠挑眉:“你们说的周全,是朝堂上的事,才不管我们女人呢。”

“你有那么多­精­神,何不花花心思想想自个儿?”

“我怎么了?”

见廉宠恍若无事,南宫樇微迟疑,终究还是打了小报告:“这些日子,到处说你是非的流言越来越多,除了以往那些老生常谈,近来云州城有谣言,说曾见你出入秦王府,与秦王恩爱非常。还有人说你不是廉氏,而是风羿昊的爱妾,故意混到皇帝身边意图不轨。更有甚者,信誓旦旦说你便是皇上同父同母的绝悠公主,曾见你们少年时期出双入对,皇上陷入不伦之恋,同室媾交,其祸不远。”

廉宠点头:“这些我多少都是知道的。他们爱说便说好了。”

南宫樇苦笑:“你无所谓,皇上不见得无所谓。他近日屡番召见山文丰,文狱之祸,恐不远矣。”

廉宠这才收拾不正经,偏头抱胸,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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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樇将廉宠送至客房便先行一步。廉宠如音速小子般修饰洗漱,喝了些蜂蜜水解酒,临行前还挖起一片芙蓉醉含在口中祛臭,咀嚼着一路小跑向花厅。

孰料刚穿过院墙大门,遥遥便看到那怒气腾腾的黑脸阎罗。吓得她哧溜一声钻到门扉后,自门缝偷偷摸摸察看敌情。一眼觊去,空空荡荡,她诧异着正要张望,甫转身,却一门子撞上堵铜墙铁壁。

“我太久没喝酒……好像有些晕,就到客房眯了眯。”廉宠也不抬头,径直伸手抱住男人浑厚结实的腰肢,发嗲撒娇。

那高大的身躯动了动,冰掌握肩将她扯开,深邃目光扫过她膝盖上沾染的灰尘,鼻翕启阖,冷哼一声揪住她耳朵,剑眉团蹙,斥喝道:“怕挨骂还敢贪杯伤身,以为背着朕偷偷吐了就万事大吉?你近来是皮痒欠收拾,还是想朕禁你的足?”

在两人之间的欺骗与反欺骗斗争中,廉宠一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长期失败别的没学会,耍赖功夫是愈发纯熟了。笃定宇文殇舍不得真把她怎么了,便将骨头一软,泫然欲滴捂着胸口偎依进他怀里,可怜兮兮道:“宝贝,抱抱。”

果然,宇文殇面­色­黑白变幻,终究恶狠狠地瞪过她一眼,手上百般温柔把她抱起走入客房,揉胸喂汤,伺候周到。

廉宠暗自得意,只是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为啥每次这纸老虎发威,她心肝都得扑通扑通颤上两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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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后,廉宠仍有些不舒服,只得老老实实召御医看病开药,蜷在深宫做她的宅女。第二天­精­神略有好转,又支使着张经阖把后宫的小规模、自发­性­、自愿­性­搬迁发展为大规模、官方化、强制­性­集体搬迁。各宫进展情况由专人汇报,她就不停折腾着自己的文档工作,直写得右手发酸,正要休息休息,御书房的侍卫却带着皇帝口谕来请她。

廉宠原以为又是关于人才选拔的事情想听听她意见,活泼乱跳地去了。孰料甫进门,便被宇文殇架上书桌,塞来一只毛笔一叠宣纸,居然要她临摹他的书法。

廉宠这搁现代也是一­精­通N门外语文理兼长的双修硕士,小时候人赞神童,长大了都称天才,如今一把年纪,居然被个曾经哺育过的小娃娃拧着练字!?

入目第一列赫赫九个大字:“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第二列:“夫高论而相欺,不若忠论而诚实。”

往下看去,都是些论诚实守信的名人名言。那从容俊迈,沉浑藏锋的笔划还带着浓浓墨香,分明是早上刚为她量身定做的。

廉宠立刻表态士可杀不可辱。宇文殇也不废话,­阴­森森睨过她,长臂一挥,便将书案上文宗一并扫到地上。她头皮发麻,正要脚底摸油,却哪里掰得过这个男人,被抓兔子似地提着后领甩飞上案。

廉宠是装凶装哭又撒娇,软硬兼施,小腿踢得飞快,小手挠得抽象,牙尖嘴利,河东狮吼,折腾半个时辰的结果,还是被宇文殇拿粗鞭捆了手脚,一身衣衫七零八碎,狼狈不堪被人横呈几案上。

宇文殇气息微喘,也不解衣服,只抽了腰带,兵临城下,邪着一双绝美凤眸,收掌握紧她脚踝,慵懒如夜行野兽,恣意把玩玉足,执起新笔,以毫毛勾勒她足腕上青­色­纹身,喉中逸出低沉­性­感嗓音:

“两者择一,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适才两人肌肤相亲打情骂俏,廉宠已有些情难自尽,见宇文殇挑衅,遂挪起贝蛤相就,风娇水媚道:“来呀来呀。”

张经阖手持拂尘面­色­庄严冷静地立于门口,因长年修习内功,呼吸吐纳自在,耳清目明,但闻深房Chu女子娇吟。

先是发疯似的浪言浪语,下流得毫不亚于青楼窑姐儿,间或夹着男子调笑。不消两盏茶,女子声音渐起渐无,沉寂下去,忽而爆起,紧随一长串啼闹求饶,夹杂着乒乒乓乓桌斜椅倒物体落地声,女子哀唤声更厉。如此又过了两盏茶时间,那哭闹声也渐渐柔和,变回呻吟。

这样的呻吟-惨啼变奏曲间隔时间递减,持续了约莫四个回合后,便再也听不到女子声音,极偶尔能捕捉到轻微的啜泣,细如婴啼。

如此约莫两个半时辰后,房里突然传来有气无力的喊叫:“张经阖,张经阖!……救我……救我……”

张经阖头皮发麻,依旧板着脸,往外偷偷移了两步。

里头人求救无门,突而又是一阵促唤,哑着哭腔道:“亲亲宝贝,亲亲相公,亲亲夫君,饶了我吧……轻……轻……些……宝贝,捱不住了,别……我,我……好,好,我给你……别……别全进来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宝贝,宝贝!我错了,我写好不好,我写好不好,我要写字,我要写字……呜呜……嗯唔——!”

紧接着又是女子死去活来的啼吟声,持续了将近三盏茶时间。张经阖眼皮抬抬看看天,这一下午便过去了。他捉摸着这皇后娘娘中午就吃了点小点心,现下该是饿得发昏,可依老规矩,一时半会儿皇上是不会放人的,看来得吩咐御膳房连夜守着才是。

他朝更外间侍奉着的小太监使了眼­色­,小太监心领神会,刚出得门,他便闻房内响起男人慵懒舒畅声音:“张经阖。”

“奴才在。”他迅速在门外跪下侯旨。

“进来。”

进来?张经阖怔愣。虽然身体已经立即开始执行命令,脑子里却一时转不过弯来。若说以往,皇帝临幸后宫时唤他进去,那是半点不稀奇的,实际上很多时候,他就站在床帐外随身服侍。可自从这位娘娘回来后,皇帝是最讨厌有人打扰他二人独处。记得她刚入宫第一次凤驾挽波池沐珠汤,挽波池的小太监照老规矩入内服侍,虽被她婉言辞出,仍不慎见着了这位娘娘的丰姿。结果当夜皇帝便令人剜去眼睛鼻子舌头叉出宫去。

皇帝这个时候让他进去……

张经阖额头溢出一层冷汗,腰弯做九十度,面朝地底,战战兢兢推门而入,关门侧立,哪儿也不敢瞟,恭恭敬敬道:“请皇上吩咐。”

“笔墨纸砚,悉数备来。”

张经阖应命。佝偻着身子迅速移到帝后跟前,眼角扫到,见帝王­精­赤身躯坐于龙椅上,皇后背靠着蜷在他怀里,乱发遮面,身上龙袍包裹得密不透风,可两人那姿势,想来皇帝并未撤出。

他肃清心神,从一片凌乱的地上找出笔墨纸砚,又扶起书案,搬得离二人近了,余数不敢再管,头始终低垂,脚步如飞倒退出房。

甫上门,又听到女子嗯嗯啊啊哀啼求饶:“……你……你这样,我,怎么写嘛……你出去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

“你到底写是不写。”男子语带威胁,又惹出她一阵促呼。

“写……我真的写……”

砰砰两声,似乎笔落到了地上。

“笔掉了……呀,啊啊……我,我啊,啊,我没拿稳……你放我去捡好不好,宝贝……啊,啊……别这样,放我下来,呀——!”

“朕抱你去捡不好吗?”

“好好……”女子声音如被水浸泡过的,柔弱得全无反抗之力。

伴随呻吟声,脚步声,展纸沙沙声后,房中总算安静了一会儿。也只是一会儿。

“亏你还是用剑之人,一点笔力都没有。”男人冷声批评。

“……”女子哀怨不满委屈道,“我全身发软……你……先出去好不好……”

“还要讨价还价?”

“你……你欺负人……”

“朕就欺负你怎么了?”

“呜……呀啊——别,不要,不要,宇文殇,你欺负我,你欺负我……呜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殇的ooxx能力

这年头,­肉­都被河蟹了

作者要把满腔­肉­思灌注入男主体内!!!我要变本加厉!!!!!!我要发泄!!!!

还有,他这么过分的ooxx也不是天天这样的嘛,就是初见的时候啊,还有就是类似今天这种情况阿等等

挑拨离间

昨下午在御书房被宇文殇收拾得死去活来,廉宠如今见着他跟老鼠遇上猫似的,十里外嗅着气味就想打地洞遁走。

他最后一记深入后掐着她腰­肉­撂了句:“以后记得午时过来练一个时辰的字,若再玩什么妖蛾子,仔细吃苦头。”廉宠立刻感受到了圣旨的压力。第二天准时报道,乖巧无比。

她在内室练字,他在外与众臣商议国事。自打采纳了南宫樇与宇文敕的谏书,这些日子宇文殇已经陆续派遣军队官员前往溟沧一代,未雨绸缪。前两日他召南宫樇入宫,说起擢升之事,却被婉言拒绝。南宫反而请命要做大司农,今日又是说起这事。

平日里这两人跟她说话也算不上沟通困难,没想到一打起官话,那叫一串一串的文言文,听得她格外纠结,总算闹明白南宫是要去当大炤国的袁隆平。两人争执的内容大约如下——

南宫说:我本来就是个科学家,你偏要我来搞政治。我不管,我要做农业部长。

宇文殇说:政治集团就是缺乏你这样的科研型人才,我不管,你就算要去,也得告诉我让谁来做这左相、右相!

如今优秀官员青黄不接状况较十月份好了不少,可仍教宇文殇一个头两个大。他的智囊集团也折腾出不少选拔人才的新鲜法子,等着明年开春便全国推行,这时候谁敢跟他提辞职他就剥谁的皮。双方妥协,南宫樇这大司农被搁置一两年,仍得先领了左相职务。至于靖王,立马把金曹、户曹的事务转交出去,­干­回老本行,全力扑在明年的科举新政上。

但如此一来,溟沧一代虽有廉毅压阵,却缺乏真正可以提纲挈领发展经济的核心人物。宇文殇的亲信,多是马革裹尸的热血将领,文臣中多说客计臣,真正擅于务农励织,柴米油盐的还是那帮老臣,新秀里最为倚重的便是靖王,可靖王走不开。于是乎,整个会议又进入了纠结状态。

廉宠练完字,外间的会议正好无疾而终。等众臣退去后,她才磨磨蹭蹭自门帘里探出个头来,冲着龙椅上抚额扣案的帝君细声细气道:

“我哥……超NB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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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无左相,皇帝许多事得亲历亲为。见廉宠练完字,宇文殇便抓了她­干­活。她先是抱笔狂批“该部知道”,“该部议奏”,写到后来虎口都快磨红了,死缠烂打求宇文殇把所有朱批该做一个字的“阅”、“准”、“议”。宇文殇觉得非常合理非常人­性­化,持笔硬在她脸上描了个“准”字,自此沿袭成制。

圣旨朱批,理应妥善保存。宇文殇不许她洗脸,两人又打闹了一会儿,直到张经阖通传太常就除夕、元宵祭礼之事求见,廉宠才捂着脸自内室跳窗溜走。

返宫时已是傍晚,宇文殇让人传报不回来用晚膳,又接着传或许晚归不必等夜。廉宠看了会儿以前的折子,不知不觉到了子夜,派人问过话,道皇帝还忙着,便决定洗洗睡了。

孰料她刚传人备澡水,李颦儿神情严肃地进门附耳低语,称抓着琴心深夜在冰清宫哭祭。

皇宫内苑,私自哭祭犯了大忌。 廉宠闻言鼻头皱了皱,着人将琴心带去雍凰宫,稍作仪容修饰便摆驾前往。

雍凰宫大厅内,琴心一身素服,面如槁灰跪在当央。闻皇后驾到,五体投地,战战兢兢。

廉宠上座,屏退众人独留了李颦儿,目光在匐地女子身上停留片刻,方道:“你也是宫里的老资格了,向来循规蹈矩,为何故意犯忌?”

琴心颤声道:“回禀娘娘,奴婢想着明日离宫后,此生恐怕再难回来,因与晚氏毕竟主仆一场,斗胆冒死祭奠,既犯死罪,恳求娘娘开恩。”

廉宠想这也算人之常情,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只要松口,李颦儿忽而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语道:“娘娘,奴婢斗胆。奴婢知道娘娘心地善良,可宫有宫规,不可因人而废,否则难以服众。”

廉宠听听觉得有理,可转而一想,又觉得这宫都快没了,还要毛个宫规。她不理解这算什么伤天害理,于是挥手屏退李颦儿,旋侧首道:“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李颦儿一愣,知道她听不进劝,只得本分回答:“不敢惊动,仅几名侍卫宫女知晓。”

“既然如此。”廉宠点点头,冲琴心道:“法律无外乎人情,你起罢,此事本宫便不追究了。”她忽而想到什么,扭头询问李颦儿道:“晚莫言遭罪身死,我不是说过冰清宫人一概外放,不必受牵,为何琴心仍在宫里,又为何要随后妃们去行宫?”

李颦儿与琴心闻言面­色­陡黯,一个目光游离,一个面­色­煞白。李颦儿毕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强自镇定跪下道:“回禀娘娘,前往云苜山的人员名单,奴婢瞒着娘娘有所增添,请娘娘降罪!”

廉宠秀目略动,不动声­色­道:“为什么?”

李颦儿听她声音不见喜怒,沉吟片刻,开口道:“娘娘……奴婢,不敢说。”

廉宠薄­唇­微抿,目光扫过这二人,顿了顿,忽而恍然,面露惨笑。

她想得简单。只让宇文殇的妃嫔们迁去云苜山行宫。为了方便“照顾”她们,在行宫又安排了人服侍,而皇宫中的宫女太监,多出来的一应放出宫去,年龄稍大的再让她们自己选择去留。可偌大的后宫,宫女,就真的只是宫女么?

她看过所有妃嫔受幸的记录,自然知道其中奥妙。她回来之前,他的私生活在帝王中算不上­淫­/乱,却也绝不简单。他后宫原本四百多人,一个月就三十天,妃级的各占两日,淑媛级的各占一日,其他的哪里忙得过来,几女共侍一夜根本是家常便饭。而他的欲望过人,她身有体会,若说床上迎合放/荡,她一ABC,难道不比几个大家闺秀深宫贵­妇­厉害,连她都满足不了他,那几个妃、那几个淑媛,一人侍奉一夜,就应付得过来了?

主仆共侍一夫,除非皇帝特别交待,向来是算在主子头上的。李颦儿这么支支吾吾一暗示,这琴心算个什么角­色­,还不明明白白?

一股恶气在她胸口跌宕起伏,廉宠狠狠咬了咬牙,太阳|­茓­突突直跳,正甩手想让两人退下,忽眼瞥到大厅当央所谓“物证”,烧掉一半的奠牌上刻着“……寅时念子烜儿,母字”。

秀目瞳孔猛缩。炤国兴火德,始祖名炤,深受先帝喜爱的太子名烨,其后瑶太妃专宠生十一皇子名煜,其余诸子却跟火德是半点不搭边,孰亲孰疏,一目了然。而自打她主动表态准备怀孕,宇文殇便跟她提起,她所生第一子即太子,取名为“烜”,所谓“赫兮烜兮,威仪也”。

纤指不着痕迹收了收,她缓缓踱至那堆烧坏之物上,蹲身取起,递于琴心眼下:“这是什么?”

琴心水眸收敛,双手打颤,头更低道:“回……回禀娘娘……这,这是,晚,晚氏遗物,罪奴不过想一并烧去……”

“烜儿是谁?”廉宠冷冷问道。

琴心噎声应着:“是……是已夭大皇子,大皇子的名字……陛,陛下所赐……”

秀容惨惨,眸中哀辛,紧掐合拢的手指深深嵌入掌­肉­中,纤细身躯微微发抖。

霜夜深宫,风霰始纷纷,散入珠帘,罗幕尽湿。

并行两盏宫灯,徐徐于清廊。

素白手腕探出,接过一枚淡淡雪花,吐气吹散,红­唇­愈艳,缓启道:“李姐姐,若真的可以为晚主子报仇,琴心这条命,便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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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龙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丑时,炤阳宫。

宇文殇穿廊过庑,遥望朱楼紫殿之上高兮炤阳寝宫荧荧烛光,冰冷凤眸不经意融化暖春柔波,他驻足停留,侧首举目,但见飞雪穿庭,银花梨树,刚硬轮廓再柔,嘴角轻扬,疾步向前。

推门,炉香醉人。他蹑手蹑脚登上玉阶,掀开最后一层紫纱帐,却见廉宠披衣靠枕,秀发如云,水瞳半眯,格外慵懒妩媚。

心头一热,血脉激涨,他俯身,尚未攫取那朱­唇­甜香,她已赫然睁目。

深睐情悠,他爱怜万分,细细映上一吻,柔意满怀道:“可要踏夜闻梅,煮酒品雪?”

“晚莫言若诞下龙子,你就打算给他取名宇文烜么?”

宇文殇错愕,不及反应。

“没听清楚?我说,当初你也曾经允诺晚莫言,一旦她诞下龙子,定为太子,取名宇文烜么?!”她面无表情,淡淡无波的话却如如记记重锤砸在他胸口。

看着廉宠眼底那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漠防备,宇文殇脑子轰地一片空白。

他的目光怔怔落于她薄凉启阖的嘴­唇­上,耳朵嗡嗡作响,心乱如麻,茫然无措。

他很清楚,后宫里有西覃的眼线,楚怜也曾经反复提醒他小心人挑拨离间。可晚莫言死后,两人不疏反密,他便一时轻心,却没料到有人背地里暗捅了他一刀。

薄­唇­紧抿,凤目晦涩,他迅速收敛心神,静思线索。今晚为着琴心夜祭之罪她去了雍凰宫,定是那贱婢嚼了舌根。只恨当初他被她一求,便全由她胡来做主,没有斩草除根。琴心陷害成功,此刻恐怕早已自尽,来个死无对证。

他千算万算,千防万防,拒得住明枪暗箭,却防不住飞短流长。

真是该死!

“宠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气急败坏抓住她肩膀,她却如泥鳅般滑开,瞬间移到五丈开外的地方,恶狠狠地怒视着他。

他凌厉坚决地在房中扑捉她,急急解释:“宇文烜这名字朕的确早就想好了,可朕只想与你养儿育女,宠儿!”话音落时,他单手钳她双腕,将她拉入怀里,可她很快举肘猛击,腿起顶肾。宇文殇在刹那间运起全身剑气,萦绕一层血金光芒,生生吃上她的拳打脚踢,双臂急合,将她紧紧抱住:“宠儿,听朕解释!”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她叫骂道,奋力挣扎捶打,脚儿乱踢,“你那么多女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去找别人吧!你要雨露均沾也好,金屋藏娇也好,双美三美十美闹榻都行,你去搞太监我都不管!”

宇文殇心痛如狂,几乎窒息过去。她已不是一次两次为了他过去的荒唐­淫­/靡闹脾气了,他知道他罪该万死,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除了死死抱着她,他全然无措。

意识到这次他可能再次失去她,极端的恐惧令这个已经习惯了自我保护的男人面肌冻结,神情­阴­森可怕,泛红血目掠过莫名寒意,咬牙切齿,苦凄道:“不要逼朕……”

猛烈狂风忽至,刮得廉宠面庞作痛。好不容易睁开眼,却见满屋轻纱乱舞,烈风鼓鼓,随着描金牡丹瓶应声倒地,一应装饰乒乓坠落,血黑­色­剑影回旋呼啸,结作一道密密麻麻的大网,一时之间天昏地暗,鬼哭狼嚎。

廉宠僵直身子,瞠目结舌,不敢置信。背脊里一股子冰冷刺骨席卷全身,几欲凝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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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白粉­唇­终于动了动,她猛然拧转,惊魂不定看着背后肤­色­几近透明,森然如阎罗的男人。

她瑟瑟作抖扑入他怀里,圈住颈项,尖牙一口咬上他肩膀,毫不留情。

血­肉­泛起,染红衣衫。宇文殇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冰冷大掌不住在她身上抚摸。

“你这王八蛋!”她横眉竖目,“你现在了不起了,成日里便只会欺负我!!”

她愤怒地掐住他脖子,前后摇晃:“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成天让我不好受,动不动就凶,我不过就报报仇泄泄恨,你就发狂来吓我!气死了气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廉宠被宇文殇悬空抱着,小脚儿对这他膝盖一阵乱踢,嘴里不停:“还敢横练‘金钟罩’,还敢横练‘金钟罩’,我踹死你,踹死你!”

原本波涛汹涌蕴藏海啸的深瞳陡然放出奇光,察觉廉宠的异常,眼见事情或有转机,宇文殇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她脸颊狂吻,直磕得廉宠哎哟直叫。

“嗷!”她小狮子般咬住他舌头,佯作狠下毒手,却只是轻轻咬了咬,便任他搅入口中,肆意吮吸。

“啪!”她小掌狠狠拍上他脸颊。

宇文殇蹙眉,微微拉开距离,气息不稳,眼波横烟,深深凝视着她,半晌后酸酸道:“你怎么闹朕怎么打朕都可以,只是千万别再这样了……千万别再这么吓朕了。”

廉宠也察觉自己做过了头。她极其愤怒三天两头钻个“姘/头”来她面前耀武扬威,更讨厌他改不掉的帝王城府心计,原想逮这机会吓吓他出气,熟料这么一来,反倒好像是她不懂事找抽。换作楚怜铁定跟她冷战个一年半载,现在被宇文殇这么低声下去求着,真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恨,好不容易创造的优势局面被彻底搞砸,底气不足不满揪着他胸肌道:

“出去随便走走都能踩死你几个面首。”

听着廉宠的胡言乱语,宇文殇心有余悸地苦笑,将她抱坐腿上,抚着秀发低问:“是不是又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

廉宠乖乖让他抱着,把之前晚莫言对她说的话以及今天晚上发生的每个细节一字不漏告诉宇文殇。

宇文殇越听越是后怕,紧张地凑在她眼前,心底带着一丝惶惑,一丝惊喜道:“你相信朕?”

廉宠NB熏熏地耸了耸鼻子,得意道:

“大L早就提醒过我。不过,你那个贤妃,鬼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呢……”

“朕发誓。”宇文殇打断她,满眼认真,“打你回来第一天起,朕便‘改过自新’,‘守身如玉’了。”

“那为什么每次问你那半年到底怎么独宠贤妃的,你都支支吾吾!”廉宠像个小恶魔似地张牙舞爪。

宇文殇顿了顿,抿了抿­唇­,方低声道:“虽没真的临幸……可逢场作戏还是有的……而且……”察觉怀里娇躯微震,他迅速道,“令人疑似怀孕的草药­性­子太猛,朕知道你不喜欢朕心狠手辣……”

“呸”,廉宠冲他面门吐了沫子,眦牙裂齿,又开始掐他脖子,骂骂咧咧:“逢场作戏,啊?自打这次回来,你给我的‘惊喜’还真是层出不穷!”

宇文殇小心翼翼,柔柔道:“……你真的肯原谅朕?”

“不然呢!”廉宠没好气,“我都巴巴地回来了,还能怎么办!”

宇文殇闻言只是抿着­唇­笑,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气呼呼的小脸,喉头微动,忍不住又要一亲芳泽。

廉宠察觉,哧溜从他怀里滚到一旁榻上,盘腿坐起:“闪开,我还没消气呢!说正事呢。我觉得怪怪的,她们绝对不止简单的嫉妒。”

“嗯?”宇文殇宛若浴火重生,凤凰涅磐般活了过来,看廉宠是越看越喜爱,小腹下早就坚硬如铁,恨不得立马占住她身子,可刚经历争吵,他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因他一时­性­急惹恼了她。

“晚莫言是多说多错,想挑拨离间我们,还引了以前那小王妃与她自己作反面教材。哼,世人眼里我代表的是义父,是军派势力,可我到底什么来历,你比谁都清楚。还说什么兔死狗烹,简直鬼话连篇。还有那“宇文烜”,一看便是设圈套,你对我怎样,我自己难道还没谱么?”

宇文殇闻言心神一荡,受宠若惊傻傻盯着廉宠,不着痕迹把她拉回怀里。

“不过,我倒真的很心寒。”廉宠就势倒在他腿上,仰望着沉脸道,“烜儿这事情,只有几个跟前侍奉的近人知道。”

宇文殇眉微锁,肃然道:“你怀疑李颦儿?”

廉宠黯着脸点点头,扭入他腹部,感觉到脸畔有东西又硬又烫,竟探手握住,上下把玩,语带醋意道:“贴身侍女……你老实交待,你们是不是也有一腿。”

宇文殇顿觉炽火狂烧,发出享受满足的轻吟,黯哑道:“没有。她是玉嬷嬷的女儿,朕原要为她赐婚,她不肯,朕便没放心上……宠儿……”他嗓音越发­性­感低沉,弯腰凑到她耳边道,“帮朕舔舔。”

“少得寸进尺!”廉宠娇嗔,手上收紧,狠狠掐了掐,继续道:“若颦儿只是妒嫉,那便算了……我只怕背后还有­阴­谋,这些日子关于我的风言风语不消反长,那个甘露公主在云州也有不少小动作……”

宇文殇闻言,突然僵了僵身躯,似在作着天人交战,脸上有如打翻了五­色­盘,挣扎半天,忽而开口,声如蚊蚋:

“朕与楚怜约好……”

意外见面

逆龙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晨时,百树银装,皑皑一片。李颦儿早在炤阳宫寝房外等候为帝王更衣,迟迟不见帝王起身。她蹑手蹑脚入房门,却在外间见着了一脸憔悴的张经阖。

她微愣,目光询问。张经阖轻摇头,与她一同踱出房门。寻了处僻静地,张经阖方疲惫道:“昨日皇上皇后大吵一架,老奴不敢外扬,便让人在外候着,怎知到了卯时,娘娘突然用殇月龙牙抵着自己脖子跑了出来,绝尘而去。这之后,陛下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至今没声没响的,也不知里面如今什么个光景。”

李颦儿闻言嘴­唇­紧抿,眼底波光复杂,似心痛又似决绝,稍纵即逝,归于平静,默默退开,本分守于门扉。

幽幽深宫,一行铁甲侍卫穿梭长廊,鱼贯而入一片郁李林中,却只见枯木下卧倒着素衣女子,面容安静,已无鼻息。

天子暴怒。炤阳宫东暖阁墙倒壁歪,宫人无辜遭牵者无数。早朝荒废,帝王闭锁狂饮,连醉不止。

云州城郊外一处僻静小院,临雪抚琴的丹空墨忽感清风拂面,嘴角冷笑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手中接过丝卷,展曰:

“廉氏已抵。京中言,帝恙罢政。”

自此,书信如雪片飞入。

“帝仍不朝,夜夜醉宫。廉氏秦王出入不离,宿食同。”

“迁宫果由其主,李氏返,告其父,既传。”(翻译一下,迁宫的事情果然由她(李颦儿)负责,李悦卿已经回家,把后宫发生的事情真相告诉了她的父亲,真相已经开始在朝臣中流传)

“廉氏声名狼藉,帝一意维护,当朝犯众。刘、杨、萧等人血谏废后。”

“文狱将兴,事成,可行之。”

“夜,帝突临王府,帝、王血刃,帝负重伤,离。王、后失踪。速成事。”

当夜,两名黑衣人自云州小院出,疾驰直往西覃顺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道青­色­人影如鬼魅般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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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R,你给我下来!”

“啦啦啦啦啦,就不下来就不下来。”

顺宁城墙箭楼上,两名身着西覃弓箭手服装的兵士正隐身黑暗中,矮瘦矮瘦那个如附­肉­之蛆挂在高个子背上,无论如何都甩不下来。

“办正事呢,别闹!”楚怜狰狞低吼,“你再不滚下来老子背摔了!”

“你敢!”廉宠往上蹭了蹭,将男人脖子抱得更紧。

“要……掐……死……了!”楚怜扯着她,几近抓狂,“我数……三……声,三、二……唔——”

纤细小手忽地将他嘴巴蒙紧,廉宠一个用力,就将楚怜这一米八八的魁梧身躯给吊到了地上,两人蹲坐在塔楼里。片刻之后,一列巡逻卫兵自城墙下经过。

“快……放……开……”楚怜以气声低语,脸已浮现猪肝­色­。

廉宠哼过一声,松了手。

“每次带着你都这样,你tm几岁了,你都嫁人了!”楚怜没好气推了她一把,略微整理服饰,狼狈起身,佯作继续站岗。廉宠随即也人模人样站了起来,臭着脸道:

“都这么多天了,我看还不如直接摸进去偷,再这么耗下去,若被他发现我跟你跑来这里,我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明知道你老公是个疯子还偷偷跟着我来,你自己找死谁也拖不住。”楚怜冷着脸,不屑道。

廉宠睨了他一眼,往后退小步,冲着男人ρi股猛一顶膝,挨揍的楚怜立刻倒肘接重拳,两人马步沉稳,四手如飞,又扭打在一起。

“草,宇文殇怎么还不来把你拧回去!”

“哼,我就缠着你,就缠着你,你们背着我勾勾搭搭,还不告诉我。”

事情要说回大婚之前。原来,自上一次刺杀失败后,月坞仿佛销声匿迹。宇文殇觉得蹊跷,遣人探查,果然发现顺宁屡屡有可疑人士出没。

紧接着,关于廉宠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紧锣密鼓,他不禁起疑,面上仍不动声­色­,令纪章继续调查,可收获寥寥。

那日廉宠终于肯交待真话,他一怒之下星夜兼程冲到云州与楚怜痛打一场。两人明明是相看两厌,却又压抑不住惺惺相惜之感,打完之后,两人重伤在地喘气如牛,便莫名其妙说起了近来的风云变幻。

楚怜称公孙仙蓄意挑拨,行踪诡秘,屡番私会西覃谋士,提点宇文殇小心谨慎。相互约定,分头行动。

楚怜顺藤摸瓜,竟发现在公孙仙幕后指点的人是他一直在找寻的丹空墨。他知道宇文殇将丹空墨恨之入骨,恐坏了大计,一直密而不宣,只告诉宇文殇西覃设计,意图恐怕仍是离台。这些日子,他佯作不知,却就着这公孙仙,将西覃在泰、云布局的整个情报网摸了一清二楚,光这反侦能力,便令宇文殇不得不服。

宇文殇从楚怜提供的消息略一分析,便查出西覃竟然想来个红颜乱国,早在顺宁密谋布置。而此番结营设阵,由风羿昊与兀子飞联手,甚是凶险。若非楚怜洞悉先机,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他必须获悉敌人的军事部署,以作万全准备。

宇文殇征战多年,立敌无数。别说风羿昊这个老对头对他的手段作风,人手分布,遣兵用将几乎了然于胸。就是前些日子敌人刚在他手里栽了大跟头,此刻全都万分小心谨慎,团团监视,唯恐中计。反观楚怜,一直真真假假,明明暗暗,韬光养晦,实力难测,反能出奇兵。于是偷军事部署图的任务便落在了楚怜头上。

这边厢,宇文殇继续佯装略有怀疑,但察而无获,又被后宫女人的事惹得心烦意乱,以安抚西覃眼线。这些行为表现,全符合敌人对他的了解,自是不疑有诈。

而廉宠与楚怜的无聊书信,却成了宇文殇与楚怜“沟通的桥梁”。双方的情报通过楚怜特制的隐形墨水记载,这些信件在抵达廉宠之前都会被宇文殇截获一次。连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的廉宠当时都只以为是宇文殇不满“秦王”与她交往过密,独占欲作祟,窥人隐私,更遑论其他敌人的暗探了。

整件事,廉宠一直蒙在鼓里。倒非宇文殇与楚怜有心欺瞒,只是这两男人都拉不下脸在她面前承认对方,也因此险些坏事。直到那晚在炤阳宫,宇文殇才交待了自己与楚怜的谋约,便与廉宠商量着再来个将计就计,看看敌人到底还有些什么三教九流的招数。

丹空墨生­性­多疑,所谓宇文殇醉酒罢政,仍不肯枉动,直到宇文殇冲到云州抢妻,又与楚怜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后,方遣人通报西覃。

楚怜依约带着廉宠躲在云州,转为暗处继续监视公孙仙与丹空墨。见丹空墨派出探子,压抑不住特种兵的职业习惯,便偷偷尾随了去,却不料廉宠也跟了上来。

他是赶也赶不走,留又留不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派人蹲在之前藏身的地点,又强迫廉宠三日一信,全扣在云州。若宇文殇没察觉便算了,察觉了可得靠着这些封家书平复帝王之怒,能拖多久算多久。

到顺宁后,兀子飞果然认为此时宇文殇必然无心边界军事,遂紧锣密鼓开始部署。

楚怜心底一估摸,知道军事部署图最易得手的方法便是等着兀子飞的军报上传西覃国都,半路抢劫,便与廉宠潜入敌营,侍机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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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怜正要顶回去,忽而耳稍一动,与廉宠对视一眼,各就各位,站回岗位。

不多久,一人一马缓缓自城门出,红­色­的头发宛若夜幕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廉宠目光低扫,眼皮直跳,悄退一步,躲入自下看不见的地方。

风羿昊出了城门,由着马儿随意踱走,来回盘旋,竟不离开。又过了一会儿,两骑如风驰到他身旁,当前是一名蒙面抱琴女子,身后紧随铁甲大将,赫然便是名满天下的西覃神将兀子飞。

“阿姊。”风羿昊下马上前。

那女子微点头,亦旋裙下马,与风羿昊持绳并行而前,兀子飞跟在身后。

三人停在百步开外。闻那女子道:

“你二人速速返营吧,不必再送。”

兀子飞略沉吟,伸手扶住那女子肩膀道:“清音在彤霞镇接应你,你自己务必加倍小心。”

女子轻笑,反手与兀子飞十指相交道:“你们担心什么,逆龙帝现在焦头烂额,何况就是他亲自来,也不见得拿我有法子。”

风羿昊赤目流转,上前一步:“知道阿姊你音攻天下无双,但千万不可小觑逆龙帝。就算他此刻无力西顾,但他身边的南宫樇、虞寰、纪章,无一泛泛之辈。如今越是风平浪静,越不可掉以轻心。”

兀子飞闻言点头:“炤国那边,逆龙帝正秘密遣驱影武士搜寻秦王与廉后下落,只怕又是声东击西之计。”

“哼。”蒙面女子冷笑一声:“廉宠那小丫头,我在她身上栽过的跟头,迟早全得讨回来。”

风羿昊目光移向一旁,恍作未闻。

兀子飞听到廉宠的名字,也不禁蹙眉。

三人一时沉默。

还是蒙面女子率先打破宁静,她翻身上马:“你们回去罢,我自会多加小心。”

兀子飞把缰绳递给她,柔声道:“嗯,速去速回。”

蒙面女子又扭头对风羿昊道:“我再回来时,你恐怕已经带人去了吧。”

风羿昊肃颜点头:“玄算秘图,我志在必得。”

玄算秘图?这又是什么东西?

塔楼上的楚怜与廉宠对视一眼,分别铭记于心。

底下两个男人对着蒙面女子又一番叮嘱,齐肩望着她消失在地平面后才纵马返城。

那两人刚走,廉宠与楚怜已飞身下塔,冲着蒙面女子的方向狂奔追赶。

他二人相识多年,配合无间,劫马飞驰,愣是神出鬼没般,丝毫不曾惊动顺宁守军。只见漫漫沙尘,楚怜在前驾马追踪,廉宠与他靠背而坐,于后毁灭行迹,动作熟稔。

蒙面女子自是师姐,此人功夫邪门,楚怜不敢靠得太近,马速不算快,取道飞凌峡山道抄近路往彤霞镇。孰料刚离开顺宁城不到十里,忽闻远处马蹄踏水,尚不及反应,一利箭便携雷霆万钧之力破空疾至。

楚怜耳闻风声,两腿夹着马横卧地上,那一箭穿发,从他头顶险过,缨落盔裂。

楚怜披头散发,起身上纵,将马提起,拾乱林斜坡处闪躲,飞快绕入一道山坳处,与廉宠异口同声道:“风羿昊!”

脑海念头一闪而过,廉宠立刻作了决定:“我引开他,你跟上师姐。”

楚怜也不罗嗦,旋马往西,肃然道:“三天之后午时枝春城兰亭阁曲瑞香碰头,若见不着对方,从此处开始找线索。用B7密码。”

“OK。”廉宠点头,扶正头盔,扭身出坳,拔出殇月龙牙,运气长扫,身旁碗口粗的大树应声而折,压垮了旁边碎石,一片泥坡倾倒而下,山动谷摇。

声响果然惊动风羿昊,他提马追至,见横木斜枝中窜出一道矮小身影,身着西覃兵盔,往北而去。虽无轻功,但身形敏捷如飞(请大家想象廉宠在丛林中跑酷……),颇令人惊叹。再远眺西边,受险峰群林遮障,那骑马人早没了踪迹。

此非常时期,风羿昊不敢掉以轻心,琢磨师姐有清音等高手接应,遂冲着那小个子士兵追去。

小个子士兵尽往狭路陡坡里钻,忽上忽下,忽隐忽现,连风羿昊如此­精­湛的马术,也被她耍得团团转,还不慎折了马腿。地势不开阔,他的弓术亦无用兵之处,略一沉吟,立即弃马,继续追赶。

廉宠从半截矮崖跳下,翻过小土丘,一望无垠的田野便呈现眼前。西覃因炤山阻隔北部冷空气,冬季无雪,田里空空荡荡,若跑进去,还不被风羿昊­射­成马蜂窝。

后无退路,一场硬仗在所难免。说时迟那时快,廉宠将殇月龙牙一脚踢入田沟里,左手摸泥在脸上糊过几把,压下头盔,身躯紧绷如豹,转身抬头。

适逢风羿昊赶至土丘上,居高临下,衣衫飘飞,赤目若电,劲弓满弦,虎视眈眈地对准了她。

廉宠怕暴露身份,不敢使用殇月龙牙与银丝。十几年前她空手对付风羿昊已耗无胜算,遑论如今。全神贯注盯着那箭,蓄积全身力量等待着最后的爆发。

然而,那箭头却微微一偏,红发随风张扬,袍袖鼓鼓。

“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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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都能被认出来?!

无数个念头瞬间涌入她脑海,身体先于意志,她已翻身下埂拾起殇月龙牙往田间跑去。风羿昊见状急忙收弓,兔起鹄落两次点地落于她身前。

廉宠毫不含糊,微一蹲腰便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风羿昊扑空后拧身再追,她却如兔子般敏捷,次次都自他指缝里滑出。

风羿昊不肯下狠手,廉宠不好意思下毒手,两人在坑坑洼洼的田间里跌跌撞撞地追逐,宛若小孩子过家家般,直从这头跑到了那头,打到最后,风羿昊也不去抓她,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廉宠见状­干­脆也不跑了,始终与他保持距离走在前面,毫无目的地乱绕。

“廉宠,你的伤怎么样了?”风羿昊露着张狂的笑容,大声问道。

廉宠蒙头向前,心思急转。都被认了出来,那楚怜偷到军报前一定不能放风羿昊回去。可要绑架他比­干­掉他难上千万倍,怎么办呢?

“你离开他了?”风羿昊忽而想起云州传来的消息,心下转动。一见到她他就下意识警觉她出现的动机,可仔细一想,又有些不确定。他笃定宇文殇尚在泰阳,而以他对他的了解,那个男人绝不可能轻易放廉宠离开,更遑论派她冒险深入敌国。

廉宠背对他眼睛眨了眨,继续埋头走路。

“刚才那个男人……是秦王宇文烨?你与他……”赤眼波澜起伏,他顿住脚步。

你真相了,没错,就是私奔!

廉宠很想大声喊出这句话。可她发现她越是不说,后面那厮越能胡思乱想,遂扁着嘴自走自路。

日出山头,晨曦微露;日于中天,暖冬和煦;日薄西山,冷风呼啸。

一高一矮,一前一后,仿佛互不相识的两人不急不缓走入一座繁华小镇。

廉宠觉得这场景有些诡异。她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什么状况没处理过,可一句话不说就把敌人拖延了一整天这门子好事,真还是头次遇到。

偷眼睨过风羿昊,却惹得他得意灿笑,廉宠没来由掉了满地­鸡­皮疙瘩。

眼看快过年,集市里人来人往,廉宠兀自钻进一家小店,寻了角落唯一的空桌坐下。不消片刻,跑堂的小二便带着风羿昊过来,满眼讨好道:

“这位军爷,能不能让这位公子搭个坐?”

廉宠抬眼看了看风羿昊,低头不语。

沉默代表默认,小二立刻招呼着风羿昊入座。

是敌非友

“听人说,你嗜酒如命,可要尝尝此地的玉醴香?”

风羿昊自作主张作东点了几道名菜,偏首询问廉宠。

廉宠觉得这情景越来越狗血,明明两个见面就生死搏杀的敌人,却像老朋友似地吃酒聊天。她抱臂压在桌子上,摇了摇头。

同样的原因,却令风羿昊心情奇佳。即便梦中,他们亦总是兵戎相见,她永远都是那个在战场上英姿飒爽、坚毅不拔、威风凛凛的女将。能像现在这样置身繁华俗世中,如一对最普通平凡的男女,没有血腥,没有厮杀,单纯地相对而坐,这是他做梦也不敢奢求的。

几碟冷菜先呈上桌,廉宠目光落在自己满是污泥的手上,终于开口说话:“我要洗手。”

风羿昊受宠若惊,拉凳起身:“我们去后院井口吧。”

廉宠暗道:你怕我跑,我还怕你跑了呢。

遂由风羿昊带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也不看路,只低头瞅着脚上泥巴,左脚蹭右脚,右脚勾左脚。风羿昊缓下步子,与她并行,望着廉宠从未在他面前展现出的孩子气,嘴角不住上扬。

洗手时她顺便又脱去头盔抹­干­净脸,露出清秀面庞,半年前的伤痕仍留下淡淡的粉痕,看得风羿昊心里一抽一抽地,不禁失神探手往她脸颊,却被廉宠闪身躲开,小鹿般清澈眼眸恶狠狠瞪视着他,宛若发脾气的猫咪。

风羿昊的手僵在原处,红眸晦涩:“抱歉……是我害了你……”

廉宠不置可否,用湿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径直步返店堂。

回去刚落座,小二便手脚麻利上齐了菜。

廉宠怕风羿昊在饭菜里做了手脚,抓着筷子却不敢动,两眼亮晶晶反­射­着油光,直咽口水。

“你怕我下药?”风羿昊心情格外雀跃,眼睛鼻子嘴巴都洋溢着笑容,把每道菜一一试过,方冲着她道:“这下放心了?”

说到下药,廉宠又想起之前他吓唬她的什么七七四十九天毒药的事,再抬眼看了看对面邪魅张扬的英俊男子。

“我不饿。”她放下筷子,维持双臂搁桌姿势。出门在外,与虎谋皮,她不是单蠢少女,岂能因贪嘴误事。

风羿昊微失望,顿了顿:“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我陪你出去买些零嘴?”

廉宠觉得这样很合理很安全,遂点点头道:“那你先吃完吧。”

风羿昊露齿一笑,正欲动筷,却觉她有些行为反常,莫非菜里真的有药。他轻轻扫过廉宠,见她低头盯着桌子纹路,玉指搓磨,似在发呆走神,自觉看不透,遂不着痕迹搁筷道:

“我一个人吃多没劲?”声音略大:“小二,结账。”

廉宠默默看着满桌好菜,叹息真是暴殄天物,面上依旧呆呆地,等风羿昊付过钱,便慢慢走在他前面。

出门右拐就有个包子店,两人排上队后,彼此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留心对方的动作。确定无误后,才分别接过两个­肉­包,不约而同保持了一定距离。

天­色­已晚,街上渐渐有了灯火。廉宠啃过一口包子,突然觉得­肉­味让胸口有些倒腾的,她也不多想,一门心思纠结着到了晚上该怎么办,总不能带着风羿昊去开房吧?

思及此,她忍不住又斜了风羿昊一眼,而他则一直专注俯视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廉宠讪讪一笑,尴尬地别过脸,却不意见着街道十字路口有家天宝赌坊,遂道:“要不要去玩会牌九?”

说这话时,她闷呕了一下,觉得­肉­味油腻得让人难受,拿在手里都让人反胃,便顺手扔了那吃过两口的­肉­包,将剩下的一个塞给了风羿昊。

风羿昊接过时愣了愣。

廉宠见状道:“我没什么胃口,要去么?”

风羿昊蹙眉看着她有些发白的­唇­­色­,担忧道:“你不舒服?”

“啊。”廉宠点点头,捏拳拍了拍自己胸口,“可能受了风寒。”

“那我先送你去药房看大夫。”风羿昊不由分说便要握廉宠手腕,却被她轻轻避开。她朝着天宝赌坊加快脚步,又似没事人笑道:“这点小病睡个觉就好了,我们去玩玩吧。”

风羿昊顺着她目光看了看,无可奈何道:“你的兴趣爱好与可真有别于寻常女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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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赌桌,廉宠的反胃胸闷症状不治而愈。她那厢是玩得红光满面,不知今夕何夕,风羿昊却是散尽千金只求博佳人一笑,舍命奉陪。

赌博玩牌时,时间飞逝难察,不知不觉已近凌晨。廉宠一晚上ρi股没挪一下,忽而打了个呵欠,便觉尿意阵阵,拍了拍风羿昊便夹着腿一溜烟儿跑进茅房,孰料刚进门,才闻到茅房的味道,再也克制不住,“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吐得不多,就呕得厉害。好不容易缓过气,她摸出手帕一边擦嘴一边暗道自己不会是肠胃犯毛病吧,上次喝酒也是才几杯便吐了。站着歇了口气,感觉呕过后好了不少,遂打起­精­神上了茅房,又折回去“再战江湖”。

直到辰时,两人才心满意足走出赌坊,找了家铺子吃早食。

许是并肩战斗了一夜,廉宠觉得风羿昊这人赌品不错,两人相处融洽了不少。去铺子的路上还你一句我一句闲聊半夜的赌局,说到有趣之处皆捧腹而笑。

早餐廉宠点了大碗芝麻汤圆,狼吞虎咽一扫而光后又要了碗,似要把昨日欠下的统统吃回来,胃口其佳,她也更不把之前呕吐的事放在心上。

风羿昊比她先吃完,手撑下巴盯着她豪迈的吃相,忽而道:“你是不是没地方去?”

廉宠讶然抬头。

“若没去处,先暂时让我照顾你吧,等你想好去哪儿了,我再替你安排。”

廉宠一手抓着勺子,怔怔看着这如鹰隼般的男人,血­色­夺魄的眸子竟散发着奇异的柔和光芒。

“有我在,任他有通天本领,也不能勉强你。”

廉宠直起腰,放下碗勺,看着认真的风羿昊半晌,复回首四周熙熙攘攘日出而作的人们,涩笑一声,也不答话,低下头去。

吃过早饭,两人徐徐漫步河堤上,渐至人少出,廉宠忽而驻足,仰望身旁魁梧俊迈宛若旭日的男子:

“风羿昊。”

她轻轻叫出他的名字。

“嗯?”他扬着那一贯张扬豪迈的笑容,在朝阳映照下散发彩虹霞光。

“若非立场不同,我想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她的身后波光粼粼,美得像一幅画。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俏脸灵动,负手含颜。

风羿昊只是望着她,眼也不眨。

她偏了偏头,斟酌开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们是敌人的……”她顿了顿,有些为难地搔头,“不管怎样,总之谢谢你,然后,很抱歉……”

赤目微眯,蕴含深邃复杂情感。

她抿了抿­唇­,歉然道:“我知道是废话,不过还是希望你别喜欢我了,否则你会很吃亏的……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酷。”她再次沉默,眼中慎重坚毅,“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们已经是敌非友。”她加重了“已经”二字。

风羿昊双臂渐渐抱胸,深深凝望着她。

廉宠退后一步,右手抚上腰间殇月龙牙,笔直站立。冷风拂面,将她鬓发吹乱:“出手吧。”

两人相对,良久。

风羿昊苦涩一笑,背过身去。有些事,不言而喻,彼此都了然于胸。比如,男女之情,又比如,敌我之争。

心存侥幸,自欺欺人,对他而言,都不再重要。

男人发出一声轻叹,抬步徐前。

“风羿昊?”廉宠眉头微锁,看着他略显孤独的背影。

风羿昊顿了顿脚步,再叹一声,并不回头,轻声道:“不管你有何目的,这十几年来我最开心的便是这两天。”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廉宠才回过神来。抚柄的手松下,她再次远望他离去的方向,微叹一声,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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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宠赶到与楚怜约好的地点时,刚好是第三天凌晨。连日奔波不曾休息,便打算抱剑在雅间里稍作休息。岂料刚阖眼,兰亭阁的掌柜便引着凌夔闯了进来。

“你这些日子跑哪儿去了,我感觉好久没见着你啊。”廉宠顿时­精­神抖擞,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凑上去,“是不是‘楚爷’之前让你来这儿‘打点生意’啊?”

凌夔­阴­恻恻笑了声:“娘娘­精­神不错啊。”

廉宠心肝儿没来由颤了颤,小脸顿时垮掉:“他知道多久了?”

“不久……只不过拆了半个琳琅轩,封了整个云州城里楚氏的店面,还把苏梦给押宫里去了。”

廉宠背脊发寒,顿无人­色­,腾地站了起来:“你别吓我!”

凌夔揉了揉眉,笑得更凉。

廉宠顿如霜打的茄子,蔫着来回踱步道:“我完了,我完了,怜知道肯定会把我给大卸八块……他不是说安排了人解释么。”

“解释什么,隐瞒这么久不报,罪犯欺君!”凌夔想想这些日子损失的银子便觉得心痛。

廉宠再也坐不住,焦躁不安道:“我得赶快回去……他怎么还没到呢……不行,我去接应他……”

说话便要拔腿出门,凌夔急忙扯住她道:“楚爷就是特意吩咐我在这里等你,说东西已经到手,他摹了份,师姐等人应该未曾发现军报失窃过,不过会晚半日抵达,让你‘等着他,别乱跑’。”

“他没事吧?”

凌夔摇头:“事情很顺利。”

“既然如此,我也不等他了,我现在就启程回京。”廉宠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地望外走,“你见了他,记得告诉他风羿昊有所察觉,他若有什么计划安排得趁快。”

凌夔见话已经带到,点点头也不阻止。廉宠拉开帘子出门,适逢小寰送来些点心,她便顺手抓了几个,囫囵吞枣,孰料心口一翻,不及克制,又呕了起来。

凌夔急忙上前为她顺气拍背。好不容易歇止,廉宠有气无力道:“TNND,最近肠胃好差,动不动就吐。”

凌夔眉梢挑了挑,有些吞吐道:“动不动就吐?”

“是啊。”廉宠又开始自残捶胸,“我身体现在怎么这么差,回头得加强锻炼啊。”

凌夔顿了顿,轻轻扫过她一眼,捉住她手脉半晌,神情越来越古怪,他斟酌片刻,耳根略红,似经天人交战,方低声道:“你……葵水……多久没来了?”

廉宠一愣,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撇了撇嘴:“不可能。半个多月前御医还帮我把过脉,说我就是风寒伤了肠胃,其他也没说什么啊。”

凌夔沉住气,又问了次:“你葵水多久没来了?”

秀目上翻,廉宠想了想,道:“一个多月吧……我葵水向来很乱的,御医老早就帮我看过,说还要养个一两年才会怀孕。”

“是——吗——?”凌夔拖长声音,嘴角抽搐道。

廉宠面­色­僵硬看着他,跟着抽了抽嘴角:“不……会……吧……”

“呵呵……”凌夔­干­笑两声,“你也别急着走了,不若我们找个大夫确定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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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冬夜,红梅填窗。

碧纱拔云床前,一身寒气顶着熊猫眼的楚怜叉腰伫立床前,靠门立着一脸无奈的凌夔,屏风外三名无辜的大夫面面相觑。

楚怜从一进门便这样盯着廉宠,桃花眼底越来越多的愤怒堆积,他突而出手,指着廉宠鼻尖,连声道了好几个“你”,总算深深吸了口气,转出屏风将一众大夫好好招呼感谢,又着凌夔重金谢过,直到房中就他二人。

“大L~”廉宠撒娇地跳下床抱住楚怜胳膊。

楚怜想甩开,终究忍住,脸都气歪了,哼哧哼哧了半天,才咬牙切齿扔出句话:“等你生完崽,我再慢慢跟你算账!”

话音落,他忽而低眉扫到廉宠踩在地上仅着薄袜的双脚,忍不住一脚碾了上去。廉宠受惊跳开,迎上对面杀人目光,吐了吐舌头,两步窜回床上。见楚怜火大地盯着自己,忍不住鼓腮抱怨:

“我又不是故意带着肚子到处跑的……不是都说我还要调个一两年才能怀孕么……我哪里知道……中医也太靠不住了……可宇文殇这家伙生殖能力也太强了吧……”

楚怜冷哼一声,左手掐住她脸颊,廉宠的嘴自然而然嘟了起来,还学鲶鱼上下闭阖。

楚怜看了更是抓狂,右手重重在她脑袋顶上砸了一下:

“要解释,回去给你男人解释去!”

言罢气急败坏地自一旁水盆里捧水洁面,刚清了一把,忽闻廉宠一声惨叫。

“你大呼小叫什么?”他无奈起身。

“大L,刚才那大夫说我怀孕快两个月了……那,那我不久前还喝过酒的啊……会不会对宝宝有影响?”廉宠慌张地从屏风里露出个头来。

“你喝都喝了,难道拿掉啊!回去慢慢调呗!”楚怜闻言怒火更是腾腾上脑。

“哦。”廉宠刚缩回头去,又是一声惨叫,这次­干­脆整个人蹦了出来:“之前那帮御医说得那么吓人,结果我就这么莫名其妙怀了,宝宝会不会是畸……”

“啪!”楚怜的手上的帕子结结实实劈头盖脸飞到廉宠面门上。

“闭上你的乌鸦嘴!”

咕咕咕咕

逆龙七年正月十四,因着明日元宵,天青城大街小巷已经张灯结彩,人群熙攘。码头野市上,高大凤目男子身着月白锦衣急躁地探目张望。他身旁紧跟六人,人群里又零星分布着数十便衣兵士。

“不是说一定赶得及元宵抵京,怎地都到这儿了,还没影?”宇文殇不耐烦,不知不觉又往外走了百步。张经阖急忙应承着,着身后侍卫前去打探。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艘华美画舫出现在水天相接处。宇文殇立刻便瞅见船尾的凌夔,当即拦下一叶轻舟笔直驶去。

舱内,珠帘高悬,惠炉薰香。白衣男子披散着墨­色­长发,妖媚如莲,单手持壶,有一搭没一搭哼着小曲,靠窗沐浴在冬日煦煦中。罗衣婀娜女子怀抱暖炉,蜷在厚实的绒毛大褥里,横枕于他腿间,懒目慵眉,迷迷糊糊跟着他的调子一块哼唱。

舱外忽而有了动静,楚怜掀被起身,刚歪出半个身子,门帘已被拉起,那高大神俊的王者迎面走了起来,凤目蕴波,薄­唇­深抿,微微错愕看着榻上的两人。

趁宇文殇还没变脸前,楚怜立刻把廉宠推醒。

她原本要睡不睡,揉着惺忪眸子,浑浑沌沌从被褥里探出张脸来,待见到门口那已经乌云密布的霜颜冰目,立刻一个激灵,直直从被里扑了出来,脚被那厚实床褥绊了好几跤,吓得楚怜三魂去了六魄,双手一伸便要垫在她肚子下面,孰料这急惊风只是微微趔趄,便唤着“宝贝宝贝”蹦蹦跳跳挂到了宇文殇身上。

宇文殇将她接入怀抱,迫不及待地锁紧­唇­间幽香,反复轻啄深尝,欲罢不能。直到怀中娇人“唔唔”发出气闷的促呼,方恋恋不舍松开。一声沉重的喟叹,手臂再紧,身子紧贴女子曼妙曲线,不住舔吻着她鼻尖下巴颈窝。

娇媚人儿被他呼出的热气呵得“咯咯”躲闪,俏脸染霞,探手拉住他耳朵道:“逆龙六年影帝得奖者——宝贝~”

剑眉微皱,男人肃煞了俊颜,冷冷开口:“回宫后一笔一笔账,我们好好算!”

一边说,一边已经隔衣掬起她玉圆,俯首含住,舌尖画旋儿。

“咳咳。”尴尬的咳嗽声在一旁响起,修长手指抚上窗棂,斜着一双桃花眼,楚怜歪靠窗弦,无奈道:“等我走了再亲热行不行。”

凤目扫过,陡然沉冷,铁臂将廉宠又环了环,全揣在怀里。

廉宠无语地看着宇文殇,探手扯他,扭头冲楚怜道:“关窗,江风冷死人了。”话音未落,硬拖着宇文殇入座,又招呼楚怜过来。两个男人面面相对,凤目森然如阎罗,桃花眼挑衅狂傲,廉宠被夹在当间抓头挠耳。

“先说正事!要掐架别当着我掐!”孰料提及此,廉宠自己先跑了题:“上回你们是假打还是真打啊!”

“哼。”两个男人都用鼻子说话,相看两厌。

廉宠叹了口气,拽了拽宇文殇的手,又瞪了瞪楚怜,却被楚怜猛地瞪回去:“兔崽子,老子带你疯了这么久,啥好处都没捞着,赔了夫人又折兵,成天还惹人嫌,你鼓个金鱼眼做什么,给你挖出来,靠!”

话音刚落,宇文殇已经暴起一拳如流星闪电直击过去,楚怜当即回以铁拳,廉宠急忙卸开两人,张手在中间挡着,吼道:“宇文殇,你再胡闹我真不理你了!”言罢转过头,换上一脸讨好:“大L,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楚怜哼哧两声,再度挑衅瞥过宇文殇,吊儿郎当对着廉宠说:“叫一个。”

“哥哥,怜哥哥,怜哥哥好,怜哥哥最好了,亲爱的……”

“廉宠!”宇文殇狂怒愤然吼道,将她一把扯过,又挥拳直向楚怜。

楚怜毫不客气接上,一脸得意:“小R最乖了。”

这两家伙,还闹上瘾了,只要他俩在一起,总有打不完的架。廉宠不管对谁好谁坏,他们都能掐,她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几近暴走。

“别以为是皇帝就拽个屁,我告诉你,我是给小R面子,要我反对,你这辈子都休想安生讨老婆!”

楚怜原本在宇文殇面前还极力隐忍装孙子,结果莫名其妙被人从温柔乡里拎出来痛殴一顿,还因小夫妻打情骂俏影响了他在云州的整个生意——要知道这可是过年的当上阿——火爆脾气再收敛不住。他现在不敢扁廉宠,于是见了宇文殇便跟杀红眼的斗牛似地。

宇文殇不善争吵,听楚怜骂得痛快,怒火再次腾腾乱冒,挣开廉宠又与楚怜打做一团。

这两人皆是武术大家,眨眨眼便要风云变­色­,此刻全弃了内力招数不用,贴身­肉­搏,下下实在凶猛,廉宠在一旁Сhā不进去拉不住,急得直跳脚。

眼见整间舱房都快塌了,她揉着太阳|­茓­跑到门口狂喊了一嗓子:“你们再打我跳江了!”

这一喊,宇文殇微微分神向她抓去,可惜楚怜压根懒得理廉宠死活,依旧重拳砸上宇文殇脸颊,宇文殇顺力后仰,卸掉楚怜九成力道,但未及完全躲闪,当即右颊肿起。

廉宠抓住这机会八爪鱼般缠上宇文殇,一ρi股坐在他腿上,双手吊紧脖子,使出千斤顶往下压。

楚怜全不放过机会大泄胸口怨气:“MD随便塞个女人给我就算了,还想把老子发配边疆,小R你简直不是个东西,有异­性­没人­性­!”

宇文殇面­色­铁青,推开廉宠又要冲过去,却被廉宠翻身一滚再度缠住,她嘴里不停道:“宝贝,宝贝……我哥说的气话,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哥其实很喜欢这个差事的……”

“喜欢个屁。”楚怜继续挑衅,横眉怒目与宇文殇对瞪。

宇文殇鬼火乱烧。廉宠力气不小,要真摆脱她务必动力,他怕真伤着她,处处受制,险些没怄得吐血。楚怜在一旁骂得无比酣畅,郁积多年的闷气仿佛一扫而空,神清气爽,目光扫眼窗外,从怀里掏出个丝绢包裹甩了甩,老神在在丢到桌上:“老子去找花姑娘了,懒得给你们两个SB耗。”

言罢越窗,踏舟而去。

确定楚怜已经上岸,廉宠才气喘吁吁松开手,看着眼前黑脸包公毛发倒立气不可遏的男人,讪讪而笑,抢在宇文殇撕掉那包裹前飞扑过去,手忙脚乱运起步伐钻入墙角,边逃边睨,匆忙塞进怀里,胸抵墙壁嘿嘿笑道:“宝贝,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宇文殇再次冷哼,几步上前,扼着她身子保持原样,左手一提,右手麻利地拉掉她腰间汗巾,颠鸾倒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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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宠衣不蔽体,骨酥眼迷,纵是冷冬亦被身上男人折腾出浑身香汗淋漓,却还执著地抓紧胸前包裹,满脸血红欲滴,咬牙保持最后一丝神智。

当她不知第几次绽放烟花般的销魂蚀骨,攀登极乐巅峰时,宇文殇才在她体内释放出火热的种子,微喘气息,便探手往她胸前去拿。

此时的女人最是虚软,反映亦特别迟钝。宇文殇已把包裹拿去拆开来,她才迷迷糊糊道:“不许撕……”

他没好气地刮过她鼻子,将包裹中一卷文书铺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楷与详尽的阵营部署图。宇文殇将昏睡过去的廉宠侧放腿上,用绒褥裹紧,手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玉颊粉脖,借着入窗阳光,面容沉静地仔细阅览。

这文书记载的,正是兀子飞奏上西覃皇帝的重大军情,包括离台以西整个顺宁及周边城镇的最新部署。城防军营、备制、兵种以及粮草辎重等绝密信息皆极详尽。

阅毕,他收掌握紧文卷,寒光熠熠眼底张着一股子棋逢敌手的兴奋。

廉宠心有所思,沉沉睡了半个时辰便陡然惊醒,发现自己已在回宫的马车上,眼睛上方便是那卷文书,

“宝贝,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再将计就计耍他们一次,然后你偷偷去前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她双眼炯炯,热情洋溢地仰望他。

宇文殇闻言哑然失笑,掐了掐水­嫩­粉颊,画过她脸上淡淡伤痕,突然道:“东海国的鲛人泪果真是个好东西,得再敲诈夏家老头一笔。”

廉宠闻言立刻摸上自己的脸,笑逐颜开,不住点头:“我也觉得效果奇佳!很稀罕么?”

宇文殇摇摇头:“不稀罕。”

鲛人泪,乃东海国宝。相传每年春分和立秋时分,东海大漩涡深处的鲛人族会从深海浮起,膜拜他们的守护神月神.所以只有在当天并且有月亮升起的时候才可以捕获到奇兽鲛人。捕获后断其发,获其泪,辅以千年黑珍珠,百年鳌油混制,然后置在海底水晶制作的琉璃瓶,经过东海荒岛七七四十九天的业火烘焙,才可获得这么一块看似膏腴,实乃真露的鲛人泪。

凤目含情,他俯首而下,促狭道:“你也别偷懒,每日敷疤之余,也用它擦擦身子,这样朕摸起来更舒服……”

一记粉拳打在宇文殇鼻梁上,廉宠拱拱身子歪坐而起,“你倒是说啊,你有什么计划安排,这次告诉我嘛。”

宇文殇将她一把抱入怀里,又是一番耳鬓厮磨,方道:“没什么计划,跟朕回宫去。”

“啊?”廉宠狂冒小问号,满腔热血无处发泄般纠结,娇憨在他怀里拱着:“肯定有,肯定有,说嘛说嘛。”

宇文殇甩了甩手中文卷,冷脸愠怒道:“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已经够令朕头疼了,皇后还‘染病’两月,连除夕大年都没踪迹,回去朕非把你吊起来抽一顿鞭子!”

当初约好楚怜带着廉宠在云州消失一段时间,伺机窥获敌意,可这两人‘窥获敌意’竟然­干­脆就跑到西覃去了!若非每隔三日都收到她的亲笔书信,他真要被她给气厥过去。

廉宠可不是被吓大的,闻言偷偷扮了个鬼脸:“你就继续唬我吧,你肯定早想好法子了!还有啊,你拿到这东西,是不是马上要想办法攻打西覃?”

宇文殇无奈摇头,紧了紧她的腰,又点了点俏鼻:“真当你夫君是大罗神仙,万事皆知了?当初劝朕不急的是你,如今急的也是你。正如楒旻所说,与西覃一战是迟早之事,却非朝夕之事。朕不敢妄动,他们也不敢妄动。当然,朕膝下无子,后继无人,若朕崩溃,他们自可径取离台。可如今朕好好的,距上次袭离不过数月,离台大军驻守,北有廉毅,他们绝不敢此时发难。何况西覃派使求和,此刻若公然失信于天下,民心难服。”他展开文卷,自后抱着廉宠,脸颊亲昵道:“他们以为令朕分心,无暇顾及顺宁军防,可如今有了这东西,朕自会派遣暗人潜入要害之处,自此西覃意向,皆在朕掌控之中。”

廉宠边听边点头:“那你也要快,他们可能已经有所察觉,拖得越久具体情况就大变样啦。”

宇文殇闻言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愿道:“这份文卷里已经包括了楚怜所作的部署……”

“我就说大L很厉害的。”廉宠得意地在他怀里蹭着,继续好奇追问,“那那些流言蜚语,是你故意听之任之的对不对,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呀?”

“诡计?”宇文殇苦笑,轻轻咬了她一口,“朕能有什么诡计,朕收拾烂摊子还差不多!”

廉宠原以为宇文殇又更上次一样,环环施计,成竹于胸,不料却猜错,当即有些奄奄,忽而想到楚怜千叮万嘱的事,便道:

“哦对了,这次我们跟踪师姐,听她和风羿昊提到过‘玄算密图’,大L让我回来给你说说,让你留个心。”

幽瞳猛缩,宇文殇若有所思微眯凤目,随口“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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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徐徐,宇文殇兀自沉吟,忙完元宵祭祀,定得尽快与那楚怜深谈一次。怀里娇人低头玩着他腰间玉佩,忽地抬头,险些撞上他下巴。

“哎呀,忘记跟你说了!宝贝~”她得意地笑着,将他环于她腰间双手移到小腹,背对而坐:“你马上就不是膝下无子咯~”

宇文殇一时反应不过来,疑惑地盯着她。

廉宠­奸­笑一声侧过身子,纤纤玉指先指着宇文殇眉心。

“宝贝。”

手指下移,指向他两腿间的命根子。

“大宝贝。”

臂往回收,落于她自己腹部。

“小宝贝。”

宇文殇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从疑惑到好笑,最后震惊得无以复加。

除了傻傻盯着廉宠腹部,他已经连动也不会动了。

廉宠兀自从怀里掏出张丝绢,在宇文殇眼前晃了晃,拉起他的手塞了进去:“大L让我给你的,说是保胎的药单子。”

凤目中渐渐散发瑰丽的光芒,他呆呆接过药单,巨掌微颤着抚上她腹部,激动得语无伦次,说话走音:“小……宝贝……朕……朕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天……不是说还要……怎么会的……是哪次……天啊,宠儿……多久了,多久了……你确定吗……朕记得你上个月来过葵水……一个月了?”

啊噢……又有一个谎言即将被揭穿。

廉宠咬着下­唇­,哼哼唧唧道:“上个月那次……是我……骗你的,宝宝,已经两个多月了。”偷偷睨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完全不曾在意她欺骗他的事情,狂喜中晕染一丝呆滞,嘴角不住上扬,扯都扯不平。遂逐渐洋洋得意地开始教育这个门外汉道:“上次我肠胃不舒服呕吐,其实已经怀宝宝了,不过脉象太弱,御医没听出来。枝春城有个老神医帮我看过,说我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宝贝,你的小蝌蚪真是超超超超超超超超级彪悍了。”

宇文殇听着她的胡言乱语,眼角堆笑,满堂花开,直叫人目眩神驰。她还在叽叽咕咕地说,他却突然将她抱起,自己滑身跪于她两腿间,贴耳侧首,仔细聆听,半晌后蹙眉道:

“怎地什么都听不见……”

廉宠嫣然一笑,撇嘴道:“怎么可能……你没听到咕咕咕咕的声音么?”

“咕咕咕咕?”宇文殇傻傻重复,真贴着她小腹又听了一遍,这次眉头微微舒展,欣喜道:“是有啊,这是孩儿的声音?”

廉宠嘴角抽搐,憋笑憋得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前仰后合,断断续续道:“这是……哈哈哈哈……这是……是我……肠胃里……哈哈哈哈哈哈哈……水波荡漾……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笑,笑死我了……我,我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宝,宝贝……你太,太搞笑了……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

宇文殇黑着包公脸看着面前笑得花枝招展东倒西歪险些岔气的女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最后,凤目满载着暖月星辰,露出满足幸福一笑,刹那芳华倾世。

作者有话要说:鲛人泪,我几乎一字不改地用了,咳咳,感谢小乖

阿弥陀佛

这日炤阳宫中,少不得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宇文殇兴奋劲儿过了之后开始陷入将为人父的恐慌中。迅速召集御医会诊,制订了一系列宏观的微观的保胎养胎计划。

一会儿恼怒廉宠这少根经的没早些说,后悔刚才不知情的情况下行房不知有没有动了胎气;一会儿觉得宫内翻修,人员杂乱,保不准多出来些什么不明毒物或者刺客;一会儿忧虑母体的多动,创伤和嗜酒将给胎儿带来预料之外的危害,真恨不得将廉宠供起来,连她在他面前走走路都觉不甚稳妥,由此联想到她这些日子­干­的好事,那是新仇旧恨一并爆发,咬牙切齿把她从头数落至尾。

廉宠自知不在理,可被他蛮­干­也­干­过了,打打杀杀跑跑跳跳也折腾过了,这胎还不是稳稳地在她身上。返途中已经被楚怜骂有些吃不消,没想到宇文殇实在是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日,逆龙帝原计划让多日抱恙不曾露面的皇后摆摆凤仪平息谣言,孰料走的时候是不死小强,回来成了‘高危孕­妇­’,他又激动紧张了一夜,直到张经阖来请示才恍然记起,立刻临时取消了凤驾。

宇文殇有他的考量,廉宠与楚怜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这些日子在路上,他二人就逆龙帝后宫不稳之事进行了深入浅出的讨论,初步制订应对方针。一方面,以云州为基地,把十几年前通天峡系列战役敦玄下凡助战的传说重炒一遍,借老兵之口渲染廉宠为敦玄再现,人为创造正面舆论。另一方面,楚怜打听到高僧空慧元宵当日将至京都白马寺宣扬大乘佛法,欲借宗教为突破口,让廉宠以慈善形象逐步进入民间视野。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刚抵达顺宁时楚怜便已经派人在云州开始部署,孰料被个醋坛子一举封了他云州所有势力,怒得楚怜险些吐血而亡。如今连元宵活动都不让廉宠参加,而且看架势非得拖到她生下baby后,这下连廉宠都忍不住跳脚抓狂了。

大清早,一场世纪大战便在炤阳宫拉开了硝烟弥漫的序幕,帝后之间吵得­鸡­飞狗跳,互不相让。不多时,随驾亲王权臣已经候在了外廷,张经阖见内廷里丝毫没有安宁的迹象,只得铤而走险,扯了南宫樇进去劝和。说话间,又不慎被楚怜听见,当即七窍生烟抢在南宫樇前面直闯炤阳要找宇文殇掐架。

南宫樇自知“家丑不可外扬”,叮嘱张经阖不许再多嘴,让他张罗着安抚朝臣,自个儿也急急忙忙赶到内廷。

炤阳宫里虽然乱作一团,可守卫依旧森严。前面刚有个秦王不循礼擅闯,到了南宫樇这里便受到了过分的对待。好不容易应付完侍卫检查入了帝宫,步履凌乱连登四层玉阶,老远便听见一阵阵厉声斥骂。

不是想象中的三角争吵,两男互殴,却是皇帝与秦王亲密合作,配合无间地把皇后批了个狗血淋头。

别说南宫樇傻眼,连廉宠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楚怜明明是杀气腾腾来骂宇文殇不知好歹,熟料听宇文殇冷冰冰说了她两句,不知道是找到共鸣还是怎地,竟将枪口调转对准了她开炮。

一个是火爆脾气,出口成章,毒辣无比;一个是冰冷刺骨,气场庞大,针针见血。

廉宠单挑他们任何一个都是输多赢少,遑论现在遭人夹击。被驳得哑口无言欲哭无泪间看到南宫樇,宛若抓住救命稻草般,指望着他能说句公道话。

熟料南宫樇旁听了两句原告的诉词,对于被告的同情立刻烟消云散,蹙眉道:“察觉身子不舒服时就该好好休息,娘娘却依旧贪杯不止,容臣直言,娘娘的确欠了妥当。而且娘娘母仪天下,关系一国之安危,贸贸然前往西覃,实属莽撞。”

轻飘飘一句,却似乎比那两人的连番责骂更令她崩溃。连南宫樇都说她不对,她也只能摇白旗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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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宇文殇在对廉宠的斗争中获得了所有的舆论支持与全方面告捷,再由南宫樇从中斡旋,也觉得彻底将她与世隔绝颇有些过激,总算点头允了她参与元宵祭祀。

逆龙七年元宵,帝携廉后往轩辕寺祭神,绕金柳,恩泽于民。

廉后凤颜天姿,容同敦玄,见者皆惊。

又至白马寺,逢高僧空慧论法,论毕,空慧颂大悲咒,后有感发,应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名义,亦无无名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已,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筑,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后曰其“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空慧闻之,如痴如癫,奉之为经典,赞后之佛根无际,广为传之,曰“吉祥天女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邀后解法。后允之,同登金座,释心经,妙义远播,盛况空前。佛门自此尊女弟子。

后又兴国舍,收战乱遗孤,授以经法文理。民感其恩。

云州楚氏,闻心经而悟,行善广济,资助国库,遍设敦玄圣女宝相。

“所以说,这普陀山是去得最值得的。”金冠玄紫襢衣廉宠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端立泰阳国舍,看着院中摇头晃脑习字孩童,自言自语,感叹万千,“看谁还骂老娘红颜乱国,哼哼。”

扮作侍卫贴着大胡子的楚怜朝天翻了翻白眼,不置可否。

当初去普陀山玩时,也不知谁在游艇上听心经听得昏昏入睡,还吵着说翻来覆去就放那么一首,听得都能背了。他花了大把钞票人脉才有幸跟普济寺方丈吃了顿饭,却被这丫头拽着老和尚让人逐字逐句翻译解释心经。不想来了这里,她倒佛法无边了。

唉,穿越阿,真是一切皆有可能,我是阿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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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瀚野古卷》记载,上古诸神与炤帝一战后,不敌力竭,沉睡于山之深,水之畔,风之尽头,火之顶巅。炤帝毁天灭地,第一代玄算眼见生灵涂炭,号群雄欲伐之。孰料七日之后,帝炤自亡。第一代玄算预言魔龙万年后将重返世间,人世将历第二劫,遂穷其一身,寻找众神沉睡之地,以企唤醒亘古自然的力量阻止帝炤。

但是神话的最后,第一代玄算消失于历史的缝隙中。万年之后,幽帝再兴人间地狱,玄算后人开始前往寻找诸神之地,竟真的被他唤醒了沉睡的自然神。于是玄算后人司风命水,移山兴火,与幽帝激战,同归于尽。这之后,炤国皇陵便劈山裂地而出,成为轩辕龙族后人生生世世看护的禁地。

这一段神话故事,被埋在墓碑与黄土下,成为沧北皇帝言口单传的秘密,直到屠魔攻破沧北都城燕子台,亵渎沧北皇陵,并将这一座历经悠久岁月的古城付之一炬。

在这一次战役中,逆龙帝最大的收获便是得知了玄算秘图的存在。

玄算秘图,揭示着啸龙谷皇陵真正的秘密,也记载着冲破封印,释放诸神力量,屠龙杀魔的方法。

而玄算后人保存着这份秘图,要阻止魔龙三度灭世。

可是自曜彰二十六年在神龙寺见过本代玄算广殊后,他便似消失于人间。而这些年来,为了追查廉宠下落,宇文殇也一直在探寻玄算下落,始终一无所获。

逆龙帝向来不信神佛鬼怪之说,却绝不允许这样的敌人存于世上,他下令龙驱武士展开了对玄算的全面搜索,甚至不惜以无辜生命为代价,强迫广殊显身,最终招来杀身之祸。

独耶的追杀,是宇文殇此生最为凶险的一次,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也是在这次逃亡中,他知道了炤帝与龙舞那个三生三世的传说,这也使他更加坚信廉宠的离开与玄算有关。于是,他开始不计一切代价,驱逐司将铁骑踏遍整个麟云大陆。

他攻入了极南百越蛮夷之地,扬帆征服东海千岛之国,屠戮沧北溟鹰酷寒之原,甚至强行突破炤山天险染指西境,却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也变得越来越暴戾嗜血。

玄算秘图、广殊、廉宠,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间,不曾留下蛛丝马迹。

直到,他在剑坛中找到她留下的凤戒。

这段往事,伴随廉宠的出现,逐渐尘封入宇文殇记忆深处。

而失传已久的武术绝学音攻、玄算秘图的消息相继显世,宇文殇开始隐隐地不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

命运,悄悄地降临,以看不见的可怕力量,将背负孽缘的人们,推向既定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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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宫华宇,春满人间。蜂蝶萦纡惹残香,稚儿笑语扑飞花。

初雨过尽翠欲滴,如此良辰美景,连成日吃斋念佛的瑶太妃也不禁动了凡心,趁着风和日丽,相约英太妃于御花园闲庭信步,却不意撞见怀胎四月的廉皇后正带着靖王世子宇文戬在花丛中嬉戏。

不满两周岁的字字飞快挥动着胖嘟嘟的四肢,半跑半爬于花间逐着蝶儿舞,廉皇后坐在旁边石凳上一边吃­干­果一边咯咯笑不停。每当字字要抓住那蝴蝶前,她便弹出指间­干­果,力道伤不着字字,却也让他屡屡无法得逞。

眼见孙子被人欺负,英太妃面­色­颇有不善。瑶太妃与廉宠见面甚少,可每次看到她模样,总心有所动。两人各怀心思,向他们走去。

字字的捉蝶大计再次惨遭破坏,满脸愤怒扭头冲着廉宠不停抱怨:“娘娘坏,娘娘坏!”

廉宠闻言笑得更欢畅,丝毫不觉自己以大欺小。

她每日被宇文殇看得死死地,禁足于宫中保胎,连她那些“不益于身心健康”的兴趣爱好都集体惨遭封杀,无聊得快发霉了。不想前些日子靖王夫­妇­带字字入宫请安被她撞见,却发现这孩子与她极亲热,才一岁多便能跑能跳,跟个话唠似的。最关键的是,无论怎么逗都不哭不闹,受欺负了绝不回家告状,甚得她意。

字字连连扑空,摇晃着身子踉踉跄跄往叶宽花深处钻去,故意避开廉宠视线,不消一炷香时间,便双手合十一身刺球跳了出来,满脸欢欣朝她跌跌撞撞跑去:“娘娘,飞飞!”

待字字滚着小胖腿到了她脚下,廉宠将他拎起放在石桌上,相互蹭了蹭脸颊,逗他道:“字字,娘娘帮你把飞飞做成标本好不好?”

“好。”字字也不知什么是标本,就一昧点头,把合得紧紧的小虎爪捧入廉宠掌心,轻轻放开,那白­色­小蝴蝶盘旋着往外飞出,字字盯着蝴蝶高兴得手舞足蹈:“飞飞,飞飞!”

廉宠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还是长期对着宇文殇楚怜对妖孽男产生了审美疲劳,如今特别喜欢看字字,觉得小孩子可爱得让她口水哗哗直流,粉嘟粉嘟像只小猪猡。

“字字要不要也飞飞。”她双手叉入他腋下举起,一个高抛,字字笑得更欢。

“来咯……飞——!”廉宠抛出去的高度越来越高,脱手时间也越来越长,看得英太妃心肝儿乱颤,顾不上雍容,提裙便赶,当字字突然咯咯笑着被抛出去一人高时,英太妃再也克制不住失声尖叫出来。

听到尖叫声,廉宠接住字字转头。字字哈哈笑得正欢,看见英太妃,便伸出手喊到:“­奶­­奶­,抱抱。”

英太妃青着脸冲廉宠福身请安,廉宠敬对方是长辈,亦福身回礼,把字字送入英太妃怀里。

三人寒暄一番,英太妃便借口字字发汗,抱着走了,瑶太妃依旧有一句没一句与她闲聊,廉宠直觉她有话想说,果不其然,几句家常话后,瑶太妃自然而然地道:“哀家听闻皇后曾随廉毅将军征战沙场,眉间英气十足,不输于男子。想必是虎父无犬女。”

廉宠立刻就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湖畔那凄楚白衣少女如在昨昔,恍眼间已变作尊贵典雅的贵­妇­,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早如古井无波,又偏偏在对上她时,泛起幽深涟漪,欲语还怯。

她淡笑道:“太妃过奖了,不过,家父在世之时,大家都说本宫长相极类家父。”

瑶太妃闻言顿了顿,有些恍惚道:“……廉澹将军……廉家真是一门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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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拜见太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养慈西宫花厅,靖王妃范羡儿盈盈拜倒,而英太妃身边立着的嬷嬷怀抱熟睡的字字,慢声轻哄。

“知道哀家为何急急召你入宫?”

“妾身愚昧。”

“糊涂!”英太妃一副恨铁不成钢,朝厅内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告退掩门,独留她婆媳二人。

“原以为你比你那妹妹聪慧百倍,为何在此事上如此粗心大意?”

范羡儿闻言眸­色­一黯,低头不语。

“那寡­妇­悍妒异常,如今独霸后宫,虽说怀了孕,难道就一定是个儿子?你看她与字字如此亲近,分明是要拉个垫底的皇子,再这样下去,儿子被人抢了,哀家看你到时候上哪里哭去!”

范羡儿恭婉柔顺地低着头,如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妇­人。面对婆婆的斥骂,她不能还嘴,即使,很多事情她并不能做主。

“你瞧瞧她都带着字字做了些什么?堂堂世子,学那女儿成日里捉个小蝶儿滚在花粉堆里,成何体统!”

“妾身知错了。”范羡儿低眉顺眼,毫不反抗,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看得英太妃摇头叹气,不禁又想到自己商尘家的下场,顿觉疲惫万分,支额摆手:“你带字字回府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山寨我怕谁!

还有,字字的年龄,之前我说满月,后来发现满月不能玩高抛,所以我决定改成一周岁,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改,打算以后修文的时候再说,但是从这了开始就假装我已经改好了吧,所以字字现在是1岁半,恩恩。

大愿地藏

逆龙七年的春试,由右相及大鸿胪主持,逆龙帝格外重视。

自曜彰朝设国学院,兴私塾至逆龙朝,近十年战乱时间,民不聊生,­性­命温饱尚且不顾,遑论文礼。时人皆尚武。逆龙建元后,复兴国学,鼓励民间私学,实施科举之制。

所谓国学、私学,在民间普及时间虽长,但受制于战乱,几乎停滞不前。因此逆龙早年的科举名存实亡,仍被世家把持。

而历史上对于太宗神武帝殇先除世家而兴科举的政治手段,多以为­操­之过急,倒行逆施,以致人才不足,给高宗朝留下权臣重将当道的祸根;而后世伟大史学家左尚著《左史》,在前人考据史料基础上,列《武帝逆龙纪事》,首次提出:

“诚然,先兴科举,致天下才,令寒士相争,门阀不攻而破;然,门阀不破,待寒族之兴,文化之盛,何日矣?逆势行此而得者,非人也!”

逆龙六年到七年的科举之试,是整个文化史上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科举。这次春试,共三千四百三十人赶考,为七年来之最,其中榜上有名者一百二十名。这一百二十人,后皆成为高宗、中宗朝中流砥柱。

逆龙七年四月三十日,楚氏顾涵赴京,于西九里设十里宴,广邀天下才子,推“学租”。所谓“学租”,即楚氏与考生协定,由楚氏出资助学助考,考生中举后以俸禄偿还,除却本金外楚氏加收一两银子一文利,后世又称“学租”为“一两一文”。而考生要拿到一两一文,需要先经过楚氏的“鲤鱼跃龙门”,简称“龙门试”。后“龙门”逐步发展,成为炤国最大的民间私学机构,广布各省各州,各县各乡。时人赞楚氏曰:“义商”。

“鲤鱼跃龙门?”

炤阳宫帝王私院扶苏亭中,廉宠趟在摇摇椅上趁着风和日丽晒肚子,张嘴接过楚怜喂来的樱桃,无语道:“大L,你取名字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

“取名字要那么多创意­干­什么。”楚怜捉着樱桃,自己吃一个,喂一个,手不停歇,“我打算在西九里找个地儿专门办这事,想法子跟驿站合作,在全国这么铺下去。还有,六月份南京有个牡丹花会,在全国有些知名度,我可能要亲自跑一趟宣传宣传这事。”

因着廉宠怀孕,所有事情都靠边站,包括楚怜发配边疆都被搁置到明年。可他也没闲着,以往是瞒着皇帝偷溜出去,如今靠着裙带关系,他生活是愈发地滋润得意了。

“不能派别人去么?”廉宠皱着眉嘟囔,所谓孕­妇­情绪多变,她最大的特点就是越来越粘楚怜,粘得宇文殇都没辄了,只得让人把秦王召回京中商议“春试”之事。

“这是新业务,开始不亲力亲为后面会麻烦死我的。先不说这个,明天我要在西九里设宴正式推‘学租’,顾涵出面,你到时候过来走个场子,大家互利互惠。”

楚怜在使用廉宠“­色­相”上向来是不遗余力的。

“我先跟他说说看,他不一定准我出宫的。”廉宠伸了个懒腰,轻轻抚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道,“你这么忙,怎么不让凌夔、苏梦帮帮你?”

楚怜闻言,桃花眼眯了眯,沉吟道:“现在离台东西一带,你老公已经部署周全,按他的德­性­,放任苍蝇在身边差不多一年之久,我估计他早派人抓­奸­细了。公孙仙,是个大麻烦,我这次来泰阳之前,刚把她给收房了。”

廉宠闻言挑挑眉­奸­笑道:“哎哟哟,这可不符合你楚大少爷怜香惜玉的脾气啊。”

“笑我,你以前­干­得少了?当初为了那大毒枭的案子你跑沙特阿拉伯,还不是勾搭了那个……”

廉宠急忙捂住他嘴,低声斥骂:“wk,上辈子的事情了,你现在说出来……”她环视周围,“想我死是不是!”

楚怜冷笑一声,“感情这种事虽控制不好,但有些时候真的能创造奇迹呢。”

“这和苏梦有什么关系?”廉宠跟着两只老狐狸呆得久了,嗅觉也开始敏锐起来,“你不会是……”

“是啊,反正都娶了个老婆,再多娶几个也无所谓。我把倾城梦纳了,不仅如此,还让她帮衬着替我这已当壮年还没开枝散叶的王爷好好筹划筹划个人生活。娶他个十几二十房小妾,让公孙仙自个儿应付去吧。”

“你好毒啊。”廉宠无语,“你耍手段对付公孙仙就算了……苏梦她可是对你忠心耿耿……”

“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楚怜蹙眉轻叹,拍了拍廉宠的肩膀:“所以我虽然讨厌宇文殇,却也佩服他。倾城梦,就算名满天下,但毕竟是风尘女子,年近三十,成日里抛头露面,在这个时代下半生的结局几乎早就注定。她对我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我也跟她坦白说过,她说她不介意。这样也好,她跟着我至少衣食无忧,也不会受气受辱,对她而言未尝不是好的归宿,对我而言,多一得力助手、红颜知己,来得也轻松。”

“那她帮你张罗的那十几二十房小妾呢?”

楚怜邪邪一笑:“那可是全国琳琅轩的红牌呢,我家里请来个狐狸大仙,总要有些小狐狸鞍前马后才不输了气场呀。”

廉宠抬抬眼,已经可以想象未来秦王府如同怡红院般的卖笑盛况了。

楚怜的笑容中闪过一丝犹豫,面子里依旧吊儿郎当,心不在焉道:“其实这些日子看着你怀孕,我想让小梦也怀个孩子,不然以她出身,在公孙仙面前始终低了一截。”

廉宠闻言沉默,凝目望着楚怜,微微叹气:“生儿育女,本来就是这个时代女人的生存法则……连我都不能幸免。你是知道的,其实我并不想这么早要孩子,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好在至少是与心爱之人结合,倒算不上多委屈,可是你……”

桃花眼妩媚流转,长睫轻闪:“我自有分寸,你能理解我便好。”

“至于凌夔……”楚怜吃完最后一颗樱桃,起身整理衣饰,眺望着五连池一望无垠的碧绿荷叶,俊美如妖面容流露一丝深深地惆怅:“他毕竟是西覃人……”

楚怜陪着廉宠又坐了会儿,遂安来报称字字已经醒了,正在怡心阁里转悠着和“娘娘”躲猫猫呢。

廉宠闻言要起身,楚怜在一旁搀扶着,蹙眉道:“靖王世子怎么在你宫里。”

廉宠笑着回答:“这小孩很聪明啊,又好带,我每天在宫里无聊,其它人都不敢跟我玩,就他有趣。而且我要学习照顾宝宝了!”

桃花眼不着痕迹闪过一丝深沉,俊颜不改道:“你自己小心点身子。还有,你找借口把李颦儿支去云苜山行宫这么久了,她是个聪明人,心里明堂着,你这么拖下去不是个办法,总该有个了解。”

廉宠撑腰缓步,轻抚肚子,闪烁其辞:“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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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怜辞了炤阳宫,复又至御书房,张经阖见了急忙堆笑上前恭敬道:“王爷,陛下等候多时了,快快请进。”

听到脚步声,宇文殇头也不抬道:“可有消息?”

“大概七、八年前,他在旧沧白兼溪碧波村一代义诊,这是最后的线索,我推测他是继续西行。而风羿昊半个月前离开顺宁,取道西覃境内,往更西的地方去了。”

宇文殇闻言,凤目清寒,修指扣案。

楚怜眉目略转,暗自嘀咕,玄算秘图,不会是什么老掉牙的龙脉阿,藏宝图之类的东西吧,遂道:“过几日南京天下花会,行商走贾云集,到时我再替你留意一下。”

宇文殇闻言点点头,适逢太常令率太常属诸官求见,楚怜便先行告退。

太常属诸官入得殿内,却是为皇帝陵寝一事而来。历代帝王登基施礼,安置陵寝便是其中一件头等大事。可眼下这位屠魔之君,登基时国务繁忙,便将此事一压再压,去年还突发奇想要迁皇陵,这把这帮老臣吓得半死。好不容易大婚后皇帝口上松动,他们便急急忙忙开始筹划此事。此番前来,却是在啸龙谷内陵址已设,请皇帝过目的。

宇文殇只瞥过两眼,便朱笔御批了。太常见状,又急忙呈上奏折,称依例要铸帝王铜像立于墓铭之上。宇文殇接过奏折扫视两眼,正要批准,却不意瞅见中央三列小字,大体陈述了此铜像雕文与法事等可驱避煞气怨灵,凤目寒渊蒙上霜­色­,他抿­唇­略定:“此事再议。”

太常属诸官退下后,宇文殇目光落在刚才那份一直没合拢的奏折上,突而冷哂一声,将张经阖唤入,却是吩咐备马出宫。

张经阖略微诧异。要知自从皇后怀孕以来,皇上是一得空便跑回炤阳宫,天塌下来也不管,如今吩咐出宫,而且看意思并不打算带上皇后。但他毕竟是御前侍奉二十多年的人­精­,当下不动声­色­,恭敬应道:“诺。陛下是打算去哪里?”

宇文殇顿了顿,缓缓开口:“这些日子,娘娘在京畿一代设了多少国舍佛寺?”

张经阖迅速回答:“泰阳城两座国舍,一座在白马寺附近,一座是将以前的九王府西府划了出来改建的;此外还有小型‘孤儿院’四十所,广布于京竹一线;新建佛寺佛院十座,京郊善济寺、慈恩寺,不过,说是佛寺,倒也跟国舍差不多,收了远近不少战乱孤儿,溟沧一代流民听闻,也蜂拥而至。娘娘前些日子还在念叨,说要让他们自食其力,这国舍便得往更北的地方设。奴才还听说,溟沧侯也开始支持皇后娘娘的做法,在白兼溪一代陆续设置国舍佛院……”

宇文殇不经意扫过张经阖。他知道,张经阖决非一个多嘴多话的人,可这次却不问自答……他也不言语,径直登辇出宫。

京郊善济寺,形制­干­净简洁,相较于白马寺这类佛教大寺而言,不过算得上个小院,却是是廉宠压榨楚怜兴修的第一座佛寺,始落成不足一月。寺前一条长坡,两边并排参天古树,枝叶遮天蔽日,在地上洒下斑驳点点阳光。马车徐徐驰上缓坡,时微风拂面,叶声沙沙,间闻鸟啼,愈显宁静。行至一半,宇文殇便令人停了马车,独自步行向前。

在林翳间漫步,耳闻远处佛院中孩童稚气学语,朗朗清颂,夹杂着佛门木鱼咚咚,黄鹂翠莺闹枝,宇文殇心底那股冷煞之气莫名缓解,前所未有的祥和安宁。似乎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片刻的与世隔绝般的心静,他驻足闭目,任由零星暖意洒在脸上,沉浸天籁。

张经阖令人离得远远的,看着这个他自幼侍奉照顾的帝王暖洋洋的背影,略带皱纹的眼角莫名闪烁泪花。

宇文殇以一个普通香客身份捐了笔香火钱给寺庙,也不让主持款待,独自在佛堂周围散步。

不知不觉走入大雄宝殿更后的一座小殿,殿上铜像菩萨头戴宝冠,身披天衣,饰以璎珞,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上面匾额刻着“大愿地藏”。案桌上除却香火外仅放置着一个愿牌。且不说如此特殊的存在昭示着许愿人的身份,光扫过那笔迹,宇文殇便知是谁所写。当即欲取,却被一旁僧人制止,只道:

“施主,此乃当今皇后御笔,切勿擅动。”

宇文殇收回手,目光落在许愿牌上“平安”二字,负手而立,似作不经意道:“皇后既以心经扬佛法,普济寺主供的又是观音,为何皇后不在大雄宝殿,却在这样一座小殿里留字许愿。”

那僧人见宇文殇衣衫华贵,俊美非常,谈吐不俗,遂道:“贫僧不知,不过寺庙建成后皇后便来过一次,径直到了这里。贫僧听云游僧友提起,近半年,皇后无论到哪座佛寺,都会在大愿地藏王前请平安。”

“大愿地藏?”宇文殇对佛教所知甚少,廉宠怀孕后出宫的走动不是去国舍就是去佛寺,他几乎都派人严密保护,却从未注意到这一细节,“何谓大愿地藏?”

那和尚双手合十,沉静回答:

“地藏,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据《地藏本愿经》,释迦佛召地藏大士,令其为幽明怙主,使世人有亲者,皆得极本荐亲,共登极乐世界,地藏受此重托,遂在佛前立下宏大誓愿:‘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所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地藏于释迦灭度后、弥勒佛降生前的无佛之世,留住世间,教化众生度脱沉沦于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诸六道中的众生。”

“又传过去不可思议阿僧祇劫,有佛号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地藏为婆罗门女,其母不信三宝,修习邪道,死后堕入地狱受苦。此婆罗门女卖掉家宅财产,广求香华,于佛塔寺,大兴供养。以至诚恭敬,摒息杂念,一心称念佛号。其母承孝顺女所作功德,得以离地狱而生天。”

宇文殇听及此,冷波幽潭蒙尘欺霜,颇有动容。却听那僧人继续道:

“又于过去无量劫前,地藏为孝女光目,其母生前喜食鱼子,犯极多杀生罪。光目女知母死后必堕恶道,请阿罗汉入定观察,果然其母在地狱中,受大苦难。光目女一心念佛,恭敬供养,以诚孝心,拔救母亲离地狱苦……”

宇文殇不动声­色­细听那僧人讲解《地藏本愿经》,渐渐黄昏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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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殇返回炤阳宫时,装着满腹的话想对廉宠说,却又似无话可说。问过宫女,说娘娘已经令人备好晚膳,现在人在西凉阁。他屏退众随从独自前往,甫推开门,房中宫女不及见礼,便见廉宠蓬着一头乱发侧躺榻上,冲着他兴高采烈道:

“宝贝,字字在给我按摩呢!”

原来今日字字进宫与廉宠耍了会儿,玩得累了,一大一小便倒在榻上呼呼大睡。廉宠挺着大肚子,经常腰酸背痛,便让遂宁遂安给她按摩,还教了些现代的按摩手法。字字来玩得多了看得多了,也有样学样。他比廉宠先醒过来,见“娘娘”背对自己侧躺着,就用小手在她背上一顿乱拍,拍完一遍又去拍她头发做“头部按摩”,还记得非常清楚最后是要抓头发的。廉宠被他拍醒,乐得不可开支,做了他按摩生涯第一只小白鼠,又指使这小童工反复按摩,像看见什么大稀罕事似地呼朋唤友,将亲近宫女太监一个一个叫来围观。

宇文殇得知原委后无可奈何让人把字字抱回养慈宫,命人传膳的空档亲自为爱妻梳理头发。

廉宠怀孕后宛若一个两面派。乏起来像个小懒猪,兴奋起来又似孩童多动。就让他整理头发的当儿也不得安宁,故意躲来躲去不说,好不容易压制住了,她又从袖里掏出几张纸道:

“这是我给宝宝取的名字!”

宇文殇顿了顿,剑眉微蹙:“皇子的名字得朕来取,不容商量。”

立刻,廉宠的脸颊左右像各塞冬瓜西瓜似的,从铜镜里仇视着宇文殇。

宇文殇视若无睹。

她开始念念有词:“你取得出来什么好名字……看看自己的名字和年号,大L也是,吵着要他取名,你看他都取了些什么名字,没有最雷只有更雷……你们谁都靠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大家,紧急出差,文存在家里电脑,周六晚上1点多才到家,实在太累就睡了,早上爬起来发……

bytheway,种田种得差不多了,我要写玄幻了!

“诚然,先兴科举,致天下才,令寒士相争,门阀不攻而破;然,门阀不破,待寒族之兴,文化之盛,何日矣?逆势行此而得者,非人也!”

翻译:

(没错,先开展教育,让民间来了人才,然后和豪门打擂台,豪门就不攻而破了。但是,如果不是他直接做掉了豪门,那么在豪门把持下的教育选拔,寒族的兴起要等到哪年哪月去?全民文化的普及兴盛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敢(像逆龙帝)这么倒着硬来的,不是人啊!

观星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

春末夏初,花红柳绿,凉夜娆。

用过晚餐略稍作休息后,宇文殇便扶着廉宠在炤阳宫私苑内散步。他提议秉烛夜游时,廉宠立刻点头,手一搭尖着嗓子来了句:“小殇子,扶哀家起来。”

一句话咒了他两次,气得宇文殇险些没一拳往她脑门砸去。他­阴­着脸克制住,不希望自己使出楚怜的招牌技。这些日子那男人碍眼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居然令他不知不觉间面对廉宠时也开始有揍她的冲动,由此可见这家伙的感染力。

掌灯宫女提着两盏灯笼跟在两人身后,帝后执手并行,穿廊过庑,或驻足桥头点评风荷,或迎风弄月浅笑低语,渐渐步至扶苏亭。

宇文殇令人备来几靠水果点心,在扶苏亭露天一隅临时搭了个花架,宛若泛舟清池碧波上,置身绿绮红花中,抬首仰望满天星空,俯首身旁娇媚佳人柔弱无骨蜷在自己怀里,与天际繁星眨眼相对,如此良辰美景,令人动情。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象千万小眼睛,嗯嗯嗯嗯嗯嗯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廉宠随口哼唱,见宇文殇专注凝视着自己,柔和带笑,更加来劲儿,又嗯嗯啊啊乱唱着“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着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陪你去看流星雨,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居然开始了串烧,一边唱着全身还不停摇晃。

宇文殇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浪漫唯美气氛被怀里抽风的女人彻底破坏,无可奈何听着她乱七八糟的歌曲,他还真不知道她这么能唱。

她哼哼哈哈了半天,想是口渴了,也不乱吼,用鼻子哼着一首情悠悠意绵绵的曲子,宇文殇这个唯一的听众终于开了金口:“这支曲子,再唱与朕听听。”

廉宠立刻­精­神抖擞铆足表演功夫极富深情演唱道:

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装作漠不关心你,不愿想起你。怪自己没勇气。

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迹,眼睁睁的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头。

就向流星许个心愿,让你知道我爱……

宇文殇越听眉头蹙拢愈深,很是不喜欢这曲子的词,正要开口让她别再唱了,那表情丰富多彩的女人一个猛子坐了起来指天大叫道:

“宝贝,流星!”

千娇眼子,天上失其流星;一搦腰支,洛浦愧其回雪。

廉宠在榻上叉腰跪直起身,啧啧惊叹:“TNND,我以前听着天气预报追着看流星雨,不是下雨就是­阴­天,好不容易开个车跑郊外熬夜,连星星的鬼影子都看不见。想不到来了这里,别说你出生那日流星雨有多壮观,搞不好晚上出门走走都能被陨石砸死。”

“你再成日里死呀活的,朕缝了你的嘴!”宇文殇忍无可忍怒道。

廉宠闻言吐舌一笑,撒娇地抱住他脖子,眉目如画:“宝贝,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呀。”

“约会?”

“就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啊。”

“……你成日从哪里学来这些­淫­言秽语。”

“……”

“你拽个p阿,­淫­者见­淫­!”

群星闪烁,陨落如雨,长尾横空,奔西而去。

笑看夜空下一对璧人,那女子清脆笑声回旋天际,间或闻曰:

“宝贝,陨石呢,你派人去找找掉那儿了,我给大L打把龙牙刀赔他。”

“……”

“宝贝,我们回去吧,好多蚊子哦……”

“……”

“宝贝……你是不是嫌弃孕­妇­难看……不然你­干­嘛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

“好吧,我承认,约会被我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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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孤帆一叶舟上,曼妙女子望星抚琴,苍茫古远。

女子面如玉脂,不见风波。墨发垂地,以碧玉簪子在脑后勾束为发髻,身着月华云锦衫,十指纤纤动琴扣弦,其声嫋嫋,悠扬于天地。

她身后男子虎背熊腰,魁伟如山,鹰鼻宽额,双目如电。

曲罢,男子长叹息曰:“《天问》一曲,雄肆活脱、穷极幽渺,奇气袭人,乃千古万古至绝之作,纵使‘绕梁’,亦难匹御,若非明月琴功独步天下,怕是要气流激荡难遏,七窍流血,而此万人羡慕的名琴,恐也化为劫灰。”

秦明月淡然一笑,呼吸吐纳,款款起身福礼:“子飞见笑了。”

兀子飞托手将她抱肩入怀,眼底含忧:“为何心事重重?”

秦明月淡扯嘴角,眸蕴秋露苍烟,长袖襟风,举目杳杳青嶂万重,浩瀚星空,微摇头道:

“昨日观紫微星,左辅右弼,中冲杀傲气之­性­,以制四杀,又会禄马,乃百官朝拱之相。三年之内,天下太平。”

兀子飞微沉吟,低声喃喃:“三年……”

“当年师傅耗尽心力推算天运,坐寂前曾道十五年后邪煞魔龙复苏,世间再遭大劫,为白骨地狱,如今离遇劫之日不到四年,可星盘丝毫无变化之相。因此,明日起,我将闭关一个月重新推演星辰命盘。”

兀子飞肃然。

秦明月继续道:“子飞,你应该清楚我的立场。当初我受师傅临终所托,辅佐西覃仁君,势必阻止帝殇屠戮人间,可此人命带破变之相,屡屡冲破命数,若大劫可化,我绝不再过问两国之争。”

兀子飞点头道:“我明白。宇文殇乃天纵奇才,一代名将。若能堂堂正正与他在沙场决一死战,亦是我毕生所求。可既然如此,你为何告知羿昊玄算秘图的下落。”

“以防万一。当年祖师爷命四神之力与帝幽一战,最后却被帝幽封印于剑坛,并令龙族镇守皇陵。且不说是否真能找到失落已久的玄算秘图,找到唤醒四神的方法,便是要在龙族重重守卫下破除轩辕龙剑封印,亦绝非易事。且昊儿怨戾之气过盛,阻之不若疏之。若师弟尚在人间,此事交由他去是最好不过的,无奈数年前师弟刺杀宇文殇失败后,重伤不愈,就此撤手人寰,让昊儿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兀子飞上前一步,与秦明月并立船头,望大江茫茫,兴叹曰:“二十多年前,我随师傅游学于炤国,曾亲眼目睹他出世时诡天之相。师傅告诉我,他夜窥天相,查万年一见之异数或现,闻广殊大师做客于泰阳,专程赴会拜谒。适逢武后难产,广殊大师入宫晋见炤曜彰皇帝。”

秦明月微愣:“此事,倒从未听师傅提及。后来呢?”

兀子飞浓眉团蹙应道:“广殊大师到底与曜彰帝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三天后,师傅与广殊大师交谈时,我侍立一旁。听得广殊大师说起一件往事。上上代玄算,也就是你的师祖在世时,曾推算出魔神三世降临人间,先命汝师引导溟鹰入侵北炤,又竭其元神逆天改命,令紫微沦陷谷­阴­,因此,宇文殇原本早夭之命。话及此时,天狗食日,地摇山崩,星陨不止,广殊大师面­色­晦明难辨,失态自喃曰:‘成耶,败耶?’。”

秦明月良久沉默。

“宇文殇到底是何命盘?”兀子飞终于忍不住问道。

秦明月望星长嗟,徐徐道:“帝星入命。原本紫微在午,四正无煞,偏又逢谷­阴­,乃大凶大吉相生相依之相。幼童时代,无六吉禄马相会,也无四杀并照,所谓孤君在野。曜彰二十四年,四季无常变幻,日转星移,羊陀火铃冲合,无道之君相。但如今已会左右,夹于其间,不忌四杀。”

“如此奇诡之命,的确罕见。”兀子飞感慨万千,沉默片刻,忽而忆起什么,面­色­大变,促声道:“廉宠!”

秦明月讶然望着他,却见他震惊道:“廉宠是何命数?”

秦明月颇为奇怪:“凤鸾星一直骤明骤现,她无疑是龙舞青鸳转世,可以我目前功力,压根看不见此人命盘。”

“宇文殇出世那年,我在邛江上见过的女子一定是她,偏偏那么巧,她几次失踪出现,时间上与宇文殇命宫变格之年极其吻合,莫非她就是所谓变数?!”

秦明月沉思片刻,谨慎道:“或许吧。若以魔龙、敦玄三生三世之说,敦玄三世根本不会出现在此世,即便出现,亦为大凶之星。在师傅寂灭前,我也曾问起所谓十五年后人世之劫是否仍与这天下第一祸水相关,师傅只说原以为自竹山坟场起,命轮既启,然而凤鸾星骤然隐踪遁迹,再不可寻,有化解之相,孰料数年后他再度推演,却算出十五年后七杀、破军、贪狼三星聚合,天下大变,江山易主,必再生事端。但宇文殇命数屡破屡立,不可以常理推之,师傅穷其一生也无法得知天命。没想到事隔多年,这个女人再次出现,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闭关一月,便是要就星轨推算‘杀破狼’格局到底何时出现,而它出现之时,便是天下历劫前,最好的逆天改运之期,亦是西覃国趁天命兴大军行王道雄师之际。”

“杀、破、狼……如此,亦是以战止战,以杀制杀,对百姓而言,却不知是福是祸。”

秦明月默然,素手抚琴,抱坐弄弦,奏清心咒。兀子飞踞坐一旁,坐看江山如画。

月华广袖映波流光,潋滟水纹明灭女子恍惚亘古不变容颜,于星空下皎如月盘。秦明月缓缓阖目,若有所思:

师傅,人皆道我玄算一族预算天命,却不知祖祖辈辈皆为逆天改命而来。原本逆龙帝驾崩后,既无铜像,又无碑文,而炤高宗十四年春,文渊阁走水,史料付之一炬,关于太宗、高宗两朝便仅留只言片语,熟料祖师爷手稿中有关记载又被焚毁,关于这百年间的历史,只能管中窥豹,几乎无从考起。我玄算一族只可推演星辰变化,步步小心谨慎。

或许,如是种种,真的预示着这是一个创造历史,破坏命运,扭转轮回的时代。

千万年的怨恨,千万年的仇煞,千万年的孤独,千万年的追寻……炤帝、幽王、宇文殇……

魔龙,你早该偿还你的罪孽,消寂世间,却以超乎想象的执着凝合三魂六魄,强入轮回。一万年的折磨,只求换万劫不复的一世,再历宿命之苦。

我曾翻阅《瀚野古卷》,里面记载着上古玄算之祖推演星盘,预言魔龙若入凡体,二世爱上天敌之女,得而复失;三世爱上亲姊,身败名裂,狂魔复苏,人世覆灭。

敦玄,不惜以­阴­寿阳寿大损扭曲时空轮回,如此决绝与他永生永世不再相见,到底是憎恨他……还是想救他……?

恨,抑或爱?……龙舞、青鸳、廉宠……

谁又能料到,他的执着竟能突破时空的界限,将一个彻底脱离命运,彻底不属于此时此世,彻底无因无果的,纯净的,重生的灵魂强行唤回这个世间……

又有谁能推算出真正的结局……?

宇文殇,在无情的命运折磨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样子,我拭目以待……四年,杀破狼出现之前,若他无法改变你的命运,届时,徒儿定谨遵师傅遗训,屠龙斩魔,绝不让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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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龙七年七月——

紫气辉煌的御书房内,檀香缭绕。龙椅之上,俊美无匹的帝王簪冠束发,一丝不苟。不多时,张经阖持拂尘悄无声息入殿,在宇文殇耳畔轻声道:“陛下,秦王殿下已在外候旨。”

宇文殇搁笔,仰起冷目道:“传他进来,其余人等皆先退下。”

“诺。”

人去门掩后,宇文殇将楚怜领入内间密室,凤目严寒,以极低的声音道:“如何?”

“通往皇陵的各个城市隘口,我已经安排妥贴,并无风羿昊的消息。”楚怜简单几句交待清楚,见宇文殇依旧剑眉冷锁,遂道:“玄算秘图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你为何如此在意?”

宇文殇寒目不改,沉思片刻,又道:“先帝驾崩,抑或太子烨离世时,可交给过你什么东西?”

楚怜仔细回忆了会儿,轻轻摇头。

宇文殇负手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方缓缓道:“这些日子朕查阅文渊阁历代文书,却全无线索。但是,皇陵、神龙寺、玄算秘图,这其中必有机窍。”

话及此,楚怜已经明白:“你的意思,炤国皇族不可能对玄算秘图全不知情……关系龙脉,必是机密之事,你身为一国之君都不知道,那么……”不言而喻,这很可能是历代皇帝言口相传的惊天秘密,可宇文殇登基前,正牌太子地位动荡,甚至被逼离京;宇文衍要挟天子,宇文殇远在沙场,这秘密到底能落到谁手上?“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确定,不如今日立刻启程回云州,看能不能从太子旧物中找到蛛丝马迹。”

宇文殇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面­色­黑了黑,颇有些醋意支支吾吾道:“此事也勿须­操­之过急……她,那个,最近时常伤春悲秋……起伏不定,你……”

楚怜嘴角抽了抽,敢情廉宠那小兔崽子学人家产前忧郁症来着,看把这冰山大醋桶都逼得来开口找他帮忙,估计症状还不轻呢。

作者有话要说:千娇眼子,天上失其流星;一搦腰支,洛浦愧其回雪。(唐张鷟《游仙窟》)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唐杜甫 旅夜书怀)

同志们,最近工作很重,周末赶出来了我就先发了,不过下一章估计要12、13号了,这两天肯定没时间写,番茄砸我吧,阿门

猴子

楚怜辞别宇文殇后直接去了炤阳宫,适逢廉宠正在花厅小榻上午睡。

遂宁见是秦王到访,知道王爷皇后之间向来亲厚,皇帝也不见忌讳,虽不知其中所以然,却也察言观­色­,自作主张唤醒了皇后。

廉宠已近临盆,身子极重,成日里恹恹寡欢,睁目听闻楚怜回来了,也不顾男女内外之别,让遂宁直接领了进来。甫见到楚怜,全无心思避讳,竟然当着众宫女眼泪哗哗直流,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楚怜一个头两个大,摆出王爷威严森森桃花眼如激光扫­射­掉房间众人,待只得他二人独处时,方破天荒端出了可靠大哥的温柔面孔,轻哄慢拍道:“有什么好哭的?”

“呜……我难受死了,难受死了……”廉宠抱着肚子,眼泪口水鼻涕统统招呼到楚怜衣襟上。

“要分娩了,害怕?”

廉宠摇头。

“带球生活不舒服,腰酸背痛腿抽筋?”

廉宠还是摇头。

楚怜眨了眨妖媚的桃花眼,像小时候一样环臂抱着廉宠肩膀摇晃道:“要憋出病了?”

这次廉宠开始抽噎着使劲点头。

楚怜恩了声,让个多动症的家伙每日缩在宫里没电视没电脑没麻将还没人能陪她畅心聊天,憋出了忧郁症暴躁症甚至神经病来,他都能表示理解。

“这不马上就熬出头了么,憋得慌就找你男人出气呗,孕­妇­最大,他还不把你当老佛爷伺候着,嗯?”

廉宠闻及此,以袖抹泪抬起头,哽咽道:“呜……他不……不,喜欢我了。”

一句话险些没把楚怜给呛死。孕­妇­的想法真是比海底针还海底针,他突然又开始同情起宇文殇来。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反正,反正就这么觉得……”廉宠就这么抽噎着,断断续续道:“他,他不是一向­精­/虫上脑,可是,呜……他现在,连亲也不亲我……呜……是不是我浮肿了,生了小孩,男人就不喜欢了……呜,呜……”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廉宠对宇文殇的抱怨如滔滔江山连绵不绝,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从他不再跟她亲近到责骂他变心在外面找了女人,到说自己不过是他发泄□传宗接代的工具,到他只关心宝宝根本不在乎她死活,最后甚至说到生了宝宝她就要带着拖油瓶离家出走诸如此类,直听得楚怜冷汗直流,半晌,方小心翼翼问道:

“这些话你跟他说过没?”

廉宠兀自梨花带泪潇潇下,摇了摇头:“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要理他。”

楚怜面部抽搐不止,他知道她最怕无聊,可没想到一个原本大大咧咧的女人被这么憋了半年多以后,就比林妹妹还敏感了。果然不婚不育才是康庄大道阿!

面对廉宠,他的同情心向来微乎其微,整个儿就沉浸在对宇文殇的幸灾乐祸上,唯恐天下不乱道:“好了,我知道了,等宝宝生下来,我就带着你跑路,好不好?”

“嗯。”廉宠努力点头,还怒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认真道:“我们还要一起把他抓出来用布袋蒙头殴一顿。”

“嗯嗯,没问题,哥哥一定帮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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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经阖紧随楚怜之后,奉命前来炤阳宫伺候,孰料刚到怡心阁花厅门口,便听见里里面这样一番对话。这秦王与皇后兄妹相称已久,并不令他震惊,但两人这一番对话,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没忍住,便岔气“啊”了一声。

楚怜闻得,翻了翻白眼,哄过廉宠一会儿,这才推门抱胸看着呆若木­鸡­的张经阖。

张经阖冲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楚怜也不看他,往外走到中庭,回转低声对他道:“孕­妇­须顺着,她就说说,回头生完小孩就正常了。”

见张经阖还是一副左右为难怀疑惊恐的样子,他无奈耸了耸肩:“你要去跟他回报了,不过徒增烦恼,说不说随便你。现在你先安排人去扶苏亭准备些果子玩意儿,再过会儿,本王陪娘娘出去走走透透气。”

张经阖更加为难,恭敬应道:“王爷,娘娘临盆在即,理应在屋中静养,这出去,要是不小心动了胎气……”

“本王让你去你就去。”楚怜冷声呵斥。张经阖无奈,只得先行安排。待他离开后,楚怜方嘀咕了句:“以前我那教官早上还在上课下午就去生崽,还不是生龙活虎,古人真是一惊一乍,难怪小R要死不活的。”

言罢返屋,径直将廉宠从榻上扶下,笑道:“走得动不?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廉宠刚哭完,说话还是一抽一抽的,哀怨可怜道:“他们不准我出去走,他还说如果谁让我出去了,他就挨个挨个杀宫女给我看,就从遂宁杀起!”

这还真是宇文殇能说出来的话,楚怜哭笑不得,将廉宠半抱半扶道:“谁让你是个惯犯,怀孕最危险的阶段跑出去打打杀杀,嗯?这样的走动对孕­妇­有好处,你没跟他说过?”

廉宠语塞,愤愤不平:“我见了他就鬼火冒,哪里想得起来说这个。”

“你不好好解释,活该被铁腕镇压。好了,出去吧,天塌下来我担着呢,死不了人的,”

在楚怜搀扶下,一路竟然真的畅行无阻。廉宠心目中自然认为是哥哥无所不能光环发挥作用,只有楚怜明白,定是有人禀过宇文殇,他若不准放行,这里的侍卫宫仆哪个敢让廉宠出去?果然,他们才入炤阳宫私苑,楚怜眼角便瞥到三名太医跟在了后面。

男人就是难啊。老婆一会儿怪他不肯亲近,一会儿又觉得他面目可憎,左右都不是人,也不知这些日子宇文殇到底怎么过活的。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以龟速前进。楚怜聊起南京花会的诸多奇人异闻,又向她告知搜索玄算秘图一事,廉宠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走走歇歇,路过五连池又看了会儿荷花,喂了会儿锦鲤,笑容也渐渐爬上了孕­妇­的脸庞。

宇文殇抓紧处理完手上公务便径直向炤阳宫花园赶去,穿过假山,绕过长廊,远远便自窗棂间看见曲桥上宛若画中走出的俊男美女。因着烈日当头,楚怜在廉宠背后撑了把伞,小心翼翼扶着,而廉宠气血红润,脸上绽放着久违的笑容,令他一时失神。

他驻足不前,默默看着她。虽然,心底醋意浓郁,虽然,感到身为丈夫的挫败,可他此刻不愿去打搅他们,只为了呵护那片刻的美丽。

香园清池荷花醉,叶翦白云细。池畔潋滟绝代人,笑惹蝴蝶飞。

一阵清风,吹拂杨柳,惹动平波涟漪。

桃花眼中倒映着的如春笑靥陡然煞白,一阵急促痛呼打碎了此番良辰美景。

近几天,廉宠已经开始出现有规律的腹痛现象,但并非无法忍受。适才痛了会儿,她这皮坚­肉­厚的小强全不在意,可突然来的一下,将她痛得面部肌­肉­也扭曲了。

原本夏天,大家穿得都清凉可人,眼尖的楚怜立刻便发现有血迹自她腿间渗出,在蓝­色­纱裙上点缀出一两朵小小梅花。

羊水破了!

楚怜面­色­大变,一个上前将痛得死去活来的廉宠打横抱起,朝着最近的房间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吼道:“太医跟上,马上传稳婆来,娘娘要生了!……还有,去告诉……”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紫­色­闪电奔至,宇文殇仿佛从天而降挡在他前面,双手探来,似乎要把廉宠接过,却在短短刹那收回手,侧身给楚怜让开道路,满眼焦急地随在他身边,吩咐人立刻去找太医稳婆,备齐热水铜盆。

众人慌慌张张赶到最近的厢房,廉宠一直不停惨叫,手抓着楚怜死活不放,宇文殇安排妥当后奔进门见状,急忙顶开楚怜,将她的手握住,立刻挨上了几道抓痕。

楚怜得脱,稳婆未到,立在床头浑然不觉自己该回避,明明已经强自镇定,仍然手忙脚乱嚷着:“宠儿,深呼吸,吸气,吸气,吸气,慢慢呼气,慢慢呼气……”

廉宠努力照着他喊的去做,可疼痛丝毫不减,扭眼看见宇文殇,尖叫厉骂起来:“宇文殇,我要杀了你!好痛啊——啊——疼啊——!”

宇文殇简直恨不得此刻痛的是他自己,在床头紧紧抱着廉宠,不停从楚怜手中接过怕子为她擦拭,暴躁怒吼道:“稳婆呢!稳婆怎么还没有到!!!”

其实稳婆早在离炤阳宫最近的殿里待命,从接到消息赶来,前后不过一盏茶多点儿时间。

宫中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最先赶到,立刻组织人清场,楚怜扯了宇文殇几次见扯不动,纵使心急,也只得吆喝着无关人等先行离开。

廉宠原本痛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见宇文殇不走,反而清醒起来,挣扎着又叫又骂道:“你出去——出去——!”

宇文殇捉着她的手,心如刀割,一个环臂将她紧紧抱住,颤声道:“朕不走,朕在这儿陪着你,宠儿……”

“你走啊——滚出去,滚出去——!”

廉宠的喊叫已经走音了。在外来回踱步的楚怜闻言,立刻冲开众人进去,一把钳住宇文殇,怒声道:“跟我出去!”言罢不由分说施展暴力将他拖开半步,俯首在他耳边道:“出去给你解释!”

宇文殇愣了愣,这才犹豫着一步几回头,刚好稳婆赶到,几名宫女上前恭敬请他离开。他刚跨出门槛,房门便应声和上。他却俯在门上,闻得廉宠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差点又要冲进去。

楚怜急忙拦着他,迅速道:“别进去!孕­妇­最是怕丑,你这样在她身边不是给她找不自在么。”

“该死!”宇文殇闻言咆哮着一拳砸在墙棱上。

廉宠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剧痛。她知道分娩是一阵一阵地痛,可她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急于来到人世,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如此剧痛持续不停了近一个时辰,她已经喊得嗓子嘶哑,浑身脱水,可疼痛丝毫不减。

宇文殇在外面心急如焚,焦躁不安地踱步,片刻不停,楚怜靠在墙上,也是惨白无人­色­。

这里面,恐怕楚怜比谁都害怕,毕竟宇文殇并无此经历,何况他一个大老爷们,以往对­妇­人之事关注甚少,只是­干­着急,却急不到点子上。而楚怜在现代,通过网络书本电视见识得多,知道这生孩子一个不好便是人命关天,若在现代生不出来还能破腹产,落在古代,要是碰到个难产……那小R真是冤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想都不该这么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终于,房间中传来众嬷嬷齐心协力的喊声:“娘娘,用力啊,马上快出来了,娘娘用力啊!”

然后又是廉宠持续不断地惨呼,突然,一道微弱的呼唤夹杂在一片混乱中,直直贯入宇文殇耳朵里。

“宝贝——宝贝——啊——宝贝——!”

宇文殇再也顾不得了,一脚踹开门,如闪电般扑到廉宠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在她开口前轻声喃喃:“宠儿,朕在这里……别怕……朕闭着眼睛,朕不看……”

廉宠闻言,原本只是疼痛毫无泪意,却莫名地哭了个天花乱坠,反手紧紧抓着他,哑着嗓子带着哭腔与痛苦不住呜咽。

楚怜在外什么情况都不摸不着头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心肝脾肺肾都揪起来了,适逢瑶太妃与英太妃派了贴身的两名老嬷嬷来探望,其中一位见秦王如此焦躁不安,遂上前安慰道:

“王爷,适才老奴看过里面情形,皇后娘娘应是无虞,不过小龙子太急着降临人世,痛是痛了些,却不会持续太长。”

意思就是长痛不如短痛,短痛烈点也是正常?楚怜闻言,这才连声谢着微微镇定。

每个人都在受着煎熬,终于,近半个时辰后,一道响亮的哭声,结束了这场新生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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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听到哭声,楚怜­精­神为之一振,三步并两步冲到门口,逮着进出的宫女急切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禀王爷,是位小皇子。”宫女眉开眼笑,一脸喜气。

MD,谁问你这个阿!“呣子平安?”

“呣子平安。”

楚怜闻言脱力般嘘了口气,眯眼喘了喘,忽而咧嘴一笑。

“侄子。嘿嘿。”

房内,稳婆麻利剪掉脐带,正要将满身血污的小皇子抱去清洁,却闻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

“抱给我看看。”

稳婆讶然,皇后此番生产来的又急又猛,虽然顺利,却比普通孕­妇­痛上万倍,想不到现在还有力气醒着说话,遂恭敬将小皇子交给一位身份较高的嬷嬷,送至帝后眼前。

宇文殇经历着孩子出生的全过程,如今真生出来了,反倒没有预料中的狂喜,低眼看着怀里虚弱不堪,苍白如纸的爱妻,心几乎都碎了。

廉宠­精­疲力竭强支着眼,由宇文殇撑靠着身子。宇文殇从嬷嬷手里接过皇儿,送到她眼前,柔声道:“宠儿,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她努力上移目光,落在眼前红通通皱巴巴,头脸毛发几乎没有分界线,嚎起来脸上更加一团褶,挥舞的手臂指甲森长如妖怪的丑八怪,顿觉世界一片黑暗,撩下句:“猴子……”便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我的作收还是这么少呢!!!

难道你们不鼓励我以后继续开新坑了!

母|­乳­喂养好

廉宠这一睡便又是一整天,睁眼便看见宇文殇的侧影。他靠坐床头,单手持卷,另一手搭在她头上轻轻抚摸,于是她便抓住他手指扯了扯。

“醒了?”他颇受惊转身,随手扔下奏折,蹲下身子正要与她说话,却被她抢先开口:

“为什么这么丑!”她眉头打结,郁闷至死。

宇文殇哑然,柔声解释:“初生婴儿都是这般。”

廉宠对宇文殇婴儿时期的记忆都停留在超级kawayi阶段,听他解释,想起他初生时的样子,似乎也如此,可总觉得要漂亮些,遂砸嘴道:“但愿吧,人呢?”

“­奶­娘带着,刚睡了。之前楚怜来过,说要带焕儿游水,什么‘有氧运动’‘锻炼心肺’。”宇文殇皱了皱眉。

“游水?一天大的孩子游毛啊?还有那什么什么焕儿,你名字起好了?”

“他也就是让孩子在木盆里自己耍呢,宫里的老嬷嬷说民间也有这种说法,朕便随他去了。”

“等等。”廉宠坐起,臭着脸道:“你别岔开话题,这名字你不和我商量就定了?”

宇文殇眨眨眼,露出一抹浅笑。古代男权社会的沙文主义暴露无遗。

没等廉宠发作,他翻开她的掌心,修长手指在上面一笔一画写出个“焕”字,凤目含眼,艳丽生姿,蹭着她脸颊道:“这名字可好?”

廉宠扁扁嘴,一看这名字便知道是炤室正宗,估计都入皇籍公告天下了,她反对也没用,他这是先斩后奏的典范,无耻!

她正想损他两句,忽而眨巴眨巴眼,仰首道:“听这名字,是个带把儿的?”

宇文殇无奈叹息:“你说话能不能像个大家闺秀?”

“宇文殇。”廉宠没好气道,“老娘我就是土匪流氓窝里出来的,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有种自己生!”不待他反驳,她狠狠推了他一把,“儿子生出来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宇文殇张口,没吐出半个字又被廉宠打断:“我还要再眯会儿,你别在这里碍眼,我儿子醒了你就叫醒我,抱给我看看。”言罢自个儿将薄被往上一拉蒙住头。

宇文殇满腔话语堵在嘴里,挫败地揉揉额头,不愿离去又不敢再招惹如今喜怒极度无常的“­妇­女”,哪里还有半分帝王模样,却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小丈夫。

又在一旁­干­站了会儿,见廉宠丝毫没有睬他的意思,只好悻悻然出门,守着儿子去了。

熟料他刚离开,廉宠便扯开被子露出头来,朝床帐望了望,贼眉鼠眼细细凝听四周动静,确定暂时不会有不速之客闯入,轻轻拉开被单,把目光塞到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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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殇再次进屋时,怀里抱着焕儿,身后跟着楚怜。

廉宠小心翼翼接过焕儿,认真看着那红扑扑的小脸,过了一天后,似乎也不是那么像猴子,身上一股甜甜的­奶­香。

“这像谁啊……和他一点都不像,也不像我!”瞅了半天,她得出结论,完全无视宇文殇,冲着楚怜道。

“毛。”楚怜毫不客气顶道:“这跟你不要太像了,就眼睛有他老爹的影子。”

“我哪有这么丑!”廉宠不满道,嘴却快笑歪掉了,“他睫毛很长,我听说给小孩剪睫毛,可以越剪越长呢。”

楚怜点点头:“稍微再长几天就给他剪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个堂堂大炤国皇帝,孩子的正牌父亲当作隐形人。宇文殇在旁边半句话也Сhā不进去,知道廉宠有意排挤他,换作以往任何时候他早就发难,可想到她前日所受的苦受的累,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冷着脸深深呼吸,决定不要在这里继续找不自在,默默退出房去。

出得门来,越想越不甘心,一脚踢在院门石狮子上,竟将偌大的石像给生生踢作了两半。

宇文殇离开后,廉宠似松了口气,抱着小孩歪靠枕头,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觉得我下面像开了个洞呼呼直灌风。”

楚怜正在喝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斜着双妩媚的桃花眼,汗颜无比:“你还在­操­心这鬼门子事?你不是一直抱怨他型号太大,下面松些不更好?”

“好你妹。你不是成天逛青楼么,要不你去帮我请教请教技术型人才,有没有什么紧逼秘籍之类的?”廉宠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焕儿粉嘟嘟的小脸,继续口没遮拦:“我现在成黄脸婆了,又不会做饭又不会女工,唱歌跳舞呢他说我在抽筋发疯,我要抓住自己的老公啊!”

刚才还给别人脸­色­看,现在又说要使出浑身解数抓紧老公,女人哪,真是难以理解!

楚怜放下茶,严肃地坐在床头椅子上,说教般开口:“难得你有这份心,既然如此,为兄我便向你传授我楚家独门之房中秘术……”

两人这限制级的聊天一扯便没底了,一个孜孜不倦勤学好问,一个滔滔不绝学富五车,直到焕儿因饥饿而嚎哭不止,惊动了门外待命的­奶­娘,他们方打住话题。

­奶­娘进门请过安便要抱焕儿去喂­奶­,廉宠却铁齿铮铮道:“我要亲自母|­乳­喂养!”

于是乎,炤国皇族自游牧时代起第一位亲自哺|­乳­的皇后应运而生。

廉宠豪放,却还不至于像个村­妇­似的大街小巷都能将­奶­一甩开始喂人,虽然要求是自己提出的,可毕竟她是初学者,怎么喂,怎么按摩胸部,怎么挤­奶­水都要­奶­妈现场指导,甚至有“肌肤之亲”,这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的女人也终于面皮儿薄了一次,将众人清场后方可扭扭捏捏地开始喂­奶­。

当然,这一切自然瞒着宇文殇进行,尤其是在某天廉宠看着自己跟香菇一样的|­乳­晕后,更加坚定了不能让他发现的决心。

直到三个多月后,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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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两人歇下快一个时辰,宇文殇早酣然入梦,廉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焕儿生下来个头便比寻常婴儿大了不少,胃口奇佳,廉宠­奶­水并不充足,为了喂饱焕儿,连减肥大计都束之高阁,每日里狂吃补药,依然无济于事,胸房更是硬得发痛。她原本习惯侧着趴着睡,可这样挤压胸部,更痛得厉害,于是乎只好四脚朝天,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到了半夜,东厢响起婴儿啼哭之声。炤阳宫宫殿宏大,东厢外哭声震天,传到这里也极其微弱,可毫无睡意的廉宠立刻就察觉了。焕儿一般晚上很少夜啼,她辗转难安等了约摸一盏茶时间,哭声不减反巨,实在憋不住,便蹑手蹑脚披了薄衫翻过宇文殇,撒着趴趴熊拖鞋转了出去。

掀开几层纱账又转过屏风,笃定里面睡觉的男人没有动静,便点了蜡烛推门而出,直奔东厢。

人未到声先到:“焕儿怎么了?”

东厢侍奉的­奶­娘宫女见惊动了皇后,急忙磕头请罪,料是皇子殿下夜里饿了,奈何习惯了亲娘的味道,叼嘴不肯吃别人的­奶­。廉宠闻言,将焕儿抱过一试,果然不再哭闹,乖乖地伏在母亲胸膛饕餮大食。廉宠此刻也顾不上害羞,自个儿抱着哼着小夜曲儿,让­奶­妈帮她按摩催­奶­,众人忙得乱糟糟一团,谁也不曾发现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廉宠催­奶­需以毛巾沾些热开水,房中一名婢女转身出门换新毛巾,终于发现岿立门口的帝王,不待宇文殇阻止,便山呼万岁跪到请安。

这一声险些没把廉宠小命儿给吓死,在众人齐齐跪到时飞也似地转身,奈何焕儿吃得正欢,她只得背对他抱着焕儿往屏风里钻。

宇文殇见被发现,示意婢女继续,挥手屏退众人,独留了­奶­妈,两三步赶上廉宠,铁臂收揽,将她腰圈上,就势环住,低头含住她耳朵,灼热气息惹得本就两颊烫红的廉宠更加羞窘。

“你先去睡,先去睡!”廉宠恼羞成怒,扯着衣襟左避右闪,始终不得脱,最后只能埋着头,满脸鲜红欲滴,将焕儿抱得更紧,全身肌肤也滚热滚热起来。

是时,先前取毛巾的婢女进屋,宇文殇主动接过毛巾,沾了沾开水,简单询问了­奶­妈两句,以腿钳住廉宠坐于他身上,便亲自动手为她按摩起来。

那一双略为冰冷的大掌时而置于椒|­乳­上下以环形方向挤压,时而一手托碗,另一手食指中指以螺旋形向□方向按摩,因着男人力量比­妇­人雄厚,效果尽是奇佳。

廉宠见躲也躲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也渐渐放宽心,又察觉­奶­水略多,便把注意力都放在焕儿身上,当背后的是按摩机器。

焕儿吃饱喝足,含着母亲的生命之源沉沉入睡。廉宠哼着夜曲儿又哄拍了会儿,确定他不会再惊醒,才轻轻拨开小嘴,迅速拉起衣襟,将焕儿放入摇篮内。也不敢看宇文殇表情,垂头僵硬道:“我就在这边榻上睡了,你自己回去罢。”

话音刚落,却见眼前一黑,整个人已经被凌空抱起,如烈风袭击般冲回寝房。

宇文殇单臂怀抱佳人龙骧虎步迈至寝房内巨型大床前,把廉宠扔在床上瞬间一指弹出,点亮了床头落地荷花宫灯。

两人本就穿得单薄,宇文殇将腰带轻轻一扯,衣服便自然滑落,露出­精­壮胸膛,若泰山压顶般按住廉宠,展开了火热狂嚣的深吻。

两人禁欲已近一年,久得宇文殇像熬过一辈子似地,每日里佳人在抱,能看能亲近却始终得不了解脱。原本在怀孕初期便将她折腾得过头,自然后怕,哪里还敢轻举妄动,且他知道自己在床上向来蛮力,唯恐伤及妻儿,半分念头都不敢动。初始那几个月,还能缠着廉宠帮他出出火,孰料越久越不能自持,越出火越渴望真正地得到她,唯恐继续下去惹出事来,渐渐也不提这方面要求了。到最后几乎闻着廉宠气味便□焚身,背地里泡冷水澡,修习清心咒,把注意力都扑在国务上,什么法子全尝了个遍,连张经阖都忍不住劝他说“皇上是正常男儿,哪家女人怀孕不是安置几个嫔妾服侍的”,还要为他张罗美人。可他见了那些个环肥燕瘦却起不了半分反应,像被廉宠下了蛊般,非她不可。

这也算相对容易熬的,最难受的是她临盆前后,成日里苍蝇沾蜜糖似地粘着楚怜不放,视他如无物。他是敢怒不敢言,每日眼巴巴瞅着太阳星星月亮算日子,幻想了无数次大限至时可以怎么收拾她,怎么追究她的冷言冷语,诸如此类。

嘴上激吻,手掌扯去她衣物,不及做更多抚慰,便沉身而下。察觉她花口并不如想象中­干­涩,反而湿润异常,扑鼻而入除了那熟悉的自然清馥外,还混合着浓浓的­奶­香,喉头连滚,一枪挑了。

廉宠亦是久旱逢甘露,在他进入瞬间尽然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只觉内里电闪雷鸣,险些直接丢了身。

原本备好的刁难怨骂早被抛至九霄云外,紧密攀附着男人,一同舞动着人类最原始最美丽的弧度。

宇文殇压抑太久,一昧狂轰滥炸,记记迅猛如捣,并不如以往耐战,却刚好适合廉宠能承受的分量,这一次,两人皆是心满意足,缱绻如蜜,廉宠也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在事后秒睡,只懒洋洋极舒服地窝在他怀里。

相较而言,宇文殇仍处于极度亢奋中,却怕产后要的太急伤了她身子,那日分娩如噩梦般,想想便让他背脊发凉,只得苦苦捱着,为了分散注意力,便与她有一句没一句聊天,顺带抒发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怨怼之情。

“你是说,你不肯亲我,是怕忍不住要了我?”

廉宠趴在他胸膛上,半眯着眼,慵懒如猫咪。

“嗯。”宇文殇咕哝着,将她向上抱了抱,贪婪地呼吸着芬芳,手掌不住感受着这专属于他一人的丝缎羊脂。

“不行……”她嘟着嘴,“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更应该多抱抱我,亲亲我,不然我心里难过。”

“以后……?”凤目亮了亮,他掬起胸口俏脸,­性­感如夜行生物,“朕还以为你不肯再遭一次罪了……”

廉宠闻言皱了皱眉,犹豫半晌,打开他手,侧脸贴着他胸膛嘟哝道:“若不小心又怀上了,还是得生出来的啊……不过,这一两年我要吃避孕药,不想再生了……”顿了顿,她以手指搓了搓他的肌­肉­,小声道,“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宇文殇应得很快,翻身将她压住,又是一番狼吻,最后依依不舍抵着她­唇­齿道:

“朕也不想再憋个一年半载地……不过,红花屈子,都是有毒之物,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可朕不想停止行房,这是挺愁人的……”

“那,你可以这样啊……”

廉宠往上爬了爬,贴着他耳朵悄声说了句话,却令宇文殇俊颜猛沉,断然否决:“朕要你便要得彻底,绝不会中途废止!”

“自私!”廉宠嗔骂道,眼珠子转了转,无所谓摆摆手,“回头我去问问怜,他花街柳巷寻欢作乐这么久,定有法子。”

“哦,你们还真是无话不谈。这些事也问他?”

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话,令廉宠果然掉以轻心,顺口应道:“那是,不然你以为我上哪儿学……”

她猛然捂紧自己的嘴,心惊胆颤侧过身子,从他胸膛滑下,偷偷向一旁缩去,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过去,迎上一对雷霆滚滚,­阴­鸷冷黑的眸子。

儿童不宜

三年后……

“弟子恭呈六礼束修!”

五月泰阳,风台水榭逶迤。朱果雕笼香透。左相府会客厅门扉大敞,收入一派明媚。两名小童身着玄紫四足纹龙锦袍,各奉拜师礼,端端正正平排站在南宫樇面前。

南宫樇生­性­随意,平日里皆帻巾儒衫普通书生打扮,今日却高冠华服,格外隆重,含笑坐于尊位。客位左右倒分别坐着帝后与靖王夫­妇­。

“礼毕,献茶!”

礼官话音落,左侧矮些的稚童扑闪着浓密的长睫毛,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眼角微微上翘的水汪汪大眼睛上前一步,脆生生道:“焕儿请师傅喝茶!”

南宫樇高高兴兴接过,一饮而尽,焕儿又退后一步,行三叩拜师,接过南宫樇回赠的四礼后,站起返回。

他一旁高些的小男孩,皮肤呈小麦­色­,清目狭长,神采奕奕,一看就是个爱动爱跑的,偏偏不说话时自然流露着一股子文静气,真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却是靖王世子宇文戬。

字字刚行完拜师礼,焕儿便一个猛子冲到南宫樇怀里嚷道:“师傅师傅,我要学做炮仗,最大最大那种,我要做除夕那晚的那种又大又响的!”

宇文殇在一旁立刻就黑了脸,廉宠则抿­唇­闷笑。难怪前几日给这小子说起拜师的事情他这么来劲儿。

南宫樇哑然失笑,左边抱着焕儿,右手招呼字字过来,雅笑如风:“既然拜了师,你二人且说说看,到底想学些什么?”

哎哟哟,因材施教阿,这老师,可以的。

廉宠暗自点头。

焕儿偏了偏头,星眸熠熠,脱口而出:“我要学做炮仗,还有那个大牛,还有那个比父皇还大好多好多的木头人!”

“成何……”宇文殇对这不成才的儿子实在忍无可忍,正要拍案斥责,却被廉宠扯住,悄声道:“你懂个p啊,经史子集学来又不能当饭吃,依我看,楒旻的独门秘笈就是机关工物,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你懂不懂!”

宇文殇蹙着眉,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多有争执,反正在对这准太子准皇帝的教育上,两人一向分歧很大。她成日挂在口上说焕儿这年龄,只要不杀人放火□掳掠就算功德圆满,他实在不能苟同。一旦争吵,她也只会翻来覆去说一句话:

“老娘不仅养过你儿子,还养过你!敢跟我扯教育,你恐怕短了十六年!”

没错,她教育出来的儿子,抓周的时候从地毯一角把所有东西全卷跑了;两岁不到会跟人吵架,喊的话是:“我要毁灭地球,我要代表月亮惩罚你!”

今儿早晨突然冲入寝宫要挤到父母中间睡,他跟廉宠一件衣服都没穿,自然是不肯,这小子倒好,不知上哪里学来扭着拍ρi股舞,把他娘逗得前仰后合,硬要拖他上来,他阻止不及,被小子得逞,正要发威,他居然抱着他的脖子来了句:“爹地,宝贝爹地,宝贝爹地好,宝贝爹地最好了,宝贝爹地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亲爱的宝贝爹地,焕儿最喜欢宝贝爹地了。”

把他娘在楚怜面前的奴颜卑膝谄媚奉承招数学了个炉火纯青!

还有那“宝贝爹地”,宇文殇现在听到“宝贝”这两字便抓狂,做娘的成日唤做爹的“宝贝”,这让他父威何在!他警告了廉宠不下一万次不许再这么叫,她还更来劲了,逼得急了就哀怨责骂他变心了不爱她了她要离家出走诸如此类。

一大一小两冤家,他真是欠了他们的。

南宫樇听焕儿说完,含笑不语,复问字字道:“世子呢,想学些什么?”

字字亦是不假思索道:“师傅的本领,徒儿都想学。可是,徒儿不知道先学什么好……不如先都学个一年,再先选容易上手的?”

“竖子,不知天高地厚。”靖王闻言起身向南宫樇作揖道:“楒旻见笑了。”

“无妨无妨。”南宫樇摆手,见字字垂目似有委屈,正想询问,旁边那天之骄子却扭头对着他老妈童言无忌了:

“为什么不知天高地厚,师傅的本事又多又大,可他一个人就学会了,为什么师傅可以我们不可以,我也要像哥哥那样什么都学,要学了自己喜欢的,就多学点,不喜欢的,就不学。”

廉宠抢在宇文殇发彪前镇定回答:“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术业有专攻是好的,可你二人将来都是国家栋梁之材,喜欢的东西多学点自然是好,有些东西即使不喜欢也得认真学。”

焕儿一听,小脸仰起,趾高气昂道:“母后说的我明白,但所谓‘取彼之长,补己之短’,广纳人才,使其各司所职,我也不必事事皆长。明主之官物也,任其所长,不任其所短,故事无不成,而功无不立!””

一席话酣畅淋漓,语惊四座。宇文殇这黑面阎罗总算有些云消雨霁的兆头,适时廉宠正在喝茶,闻言石化,心底问号连连……这,谁家的孩子……?她有教过他这些么!

焕儿见众人都惊异地盯着自己,刚要开口辩解,手却被人轻轻摇了摇,他也不看扯他的人,闭嘴不言。

南宫樇对各人谆谆教育了几句,便差家奴带着两个孩子上外面玩去。路过花园,字字与焕儿嘻嘻哈哈淘气地甩掉跟着的人,坐在假山山洞大石上气喘吁吁。见四遭无人,字字这才道:“焕儿,别告诉任何人这话是从我这里学去的。”

焕儿似懂非懂点点头,他不明其中利害,可他一向很有原则:儿童的事情,绝不告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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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右相府设宴,酒罢曲散,宾主尽欢。

逆龙帝登基第一个十年,当今天子三十而立,皇帝又连续四年不曾亲至皇陵祭天告祖。皇后心心念念着送宇文烨骨灰落土为安,如今焕儿已经三岁,不似前些年必须寸步不离守着。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下个月趁着龙战日,啸龙谷是务必走上一趟了。

宇文殇辞别右相府前,简单交待了几句,又嘱他明日同虞寰、纪章入宫详谈。

返宫后,张经阖来报,称秦王来信,已自燕子台出发返回京城。

三年前秦王前往北炤之北,与溟沧候务农耕、励采织、重法礼、兴货殖、治水利,黎民不饥不寒,仰孝俯畜,人心思定。政绩斐然,纵使宇文殇早知楚怜本事通天,亦不免吃惊。

焕儿两周岁时楚怜回来过一次,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把个焕儿迷得成日里念叨着他的帅“昂可”,念了一年都不曾忘怀,如今听说昂可要回来,兴奋地瞪着大眼,拉着他母后不住闹腾,不肯回房睡觉。

宇文殇冷声呵斥,焕儿最惧父皇,只好瘪着嘴怏怏离去。

孰料小的消停了,大的又开始闹腾。在宫里憋了四年,终于可以出远门,廉宠不知从哪里搞来块磨刀石,就开始腾腾卷袖,霍霍磨刀。

宇文殇只得在一旁无语地看着,蹲身摸摸她的头道:“你真放心把焕儿一个人留在京城?他离了你,若哭闹不止,怎么办?”

自打他决定今年去皇陵起,便一直神经过度紧张。

其实这三年,宇文殇乖张极端的行事手段有了极大改善,也很少轻杀罔命,那股子冷厉凶煞之气渐渐收敛趋和。可就从太常大人提议今年御驾啸龙谷,她帮他批了“准”字后,他立刻原形毕露。

先是搬出炤律炤礼与她争执,称­妇­人不可擅入皇陵圣地,况且焕儿年幼,离不得母亲。廉宠说这好办,带上焕儿不就结了,宇文殇一听更是勃然大怒,断然否决,此后立刻火速召回楚怜,命他坐镇京都,名义上是坐镇,以廉宠对他的了解,定是要以焕儿楚怜为要挟,防她头脑发热玩消失。

这些年两人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在面临“真正的考验”时荡然无存。廉宠知道皇陵是他心里一块永远不会愈合的疤痕,赌咒发誓说她只是送宇文烨最后一程,送完马上离开啸龙谷回祈华山行宫等他,他依旧心神不宁,这些日子又打起了亲情牌,把焕儿摆出来压她,说得她好像个为了自己好玩不顾孩子死活的不负责任的母亲,全然忘记是他自己不许她带上焕儿的。

真是黑的白的都是他一个人说!

廉宠继续埋头磨刀,冷光寒刃上倒影清眉秀目,一盏茶后,她丢开殇月龙牙,以水净手,扯了宇文殇往东暖阁皇子居所,一脚踹开大门。

焕儿原本与字字约定明日找老虎大王家的两兄弟玩,正借着月光倒腾他的那些“整人工具”。

除非他自己闹腾,父王母后赶他睡觉后,从来不曾找过他,其余丫鬟嬷嬷,哪个敢来招惹这个小魔头。因此他大大咧咧,毫不设防,被母后冷不丁来了个偷袭,吓得屁滚尿流,只来的及把东西塞到枕头下,余下七零八落木剑弹弓稀糊蛋全暴露在外面。

宇文殇当即沉下脸去,廉宠则嘴角抽搐,汗颜不止。

“焕儿给父王,母后请安。”

横竖要被父王抓去面壁罚字,他倒镇定下来,乖巧伶俐地请了安,优雅自若地把东西全收进了小箱子。

廉宠伪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径直道:“我与你父皇准备出个远门。”

“妈咪……焕儿舍不得你!不要抛下焕儿!”宇文焕立刻飞扑入廉宠怀抱,小鹿斑比琉璃大眼脉脉含情。

廉宠生生打了个冷战,一把拧住他耳朵:“说实话,否则以后你父皇收拾你,休想我再救你。”

焕儿一惊,偷眄了笑得不怀好意,眼睛刀子嗖嗖直丢的母后,再看看以他的高度向来看不到脸也不敢看脸的父皇的胸膛,犹豫了半天,终于豁了出去:

“爹地妈咪你们好好去玩吧,不要担心焕儿。”

“不要担心你,嗯……?”廉宠冷哼。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父母!焕儿哀叹一声,一脸嫌恶道:“听了真话别说我伤害你幼小而纯真的心灵!反正昂可就要回来了,你们快点走吧,任我自生自灭!”

宇文殇的拳头紧了紧,却被廉宠挡在后面,那女人蹲下身子,吧唧亲了自己儿子一口,又道:“若遇到危险怎么办?比如前些日子那种刺客叔叔?”

焕儿得意地伸出自己双腕上的哪吒三太子腕轮:“biu,biu,扎破他们的眼睛!”

左廉宠,右楚怜,两大法器护身。宇文焕从会爬那天起便与银丝同学寸步不离,早玩得风生水起,虎虎生威。

“还有呢?”廉宠赞许地拍拍他的头。

“等昂可回来,缠着昂可寸步不离,上茅房缠着,睡觉也缠着,要像无尾熊一样吊在昂可身上!有昂可的地方就有我,有危险的时候我撤退昂可殿后!”

“啧啧,你看这小子,多清晰的思路,多犀利的手段,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被哪个穿越的家伙附体了,啧啧,啧啧。”

廉宠对宇文焕的表现非常满意,环胸而起,得意洋洋看着宇文殇:“这下你总放心了?”

宇文殇无奈摇头,严厉地扫过焕儿一眼,焕儿立刻兔子般蹦回床上:“妈咪,爹地,晚安!妈咪~~~”

廉宠含笑上前,对着他额头下巴左颊右颊鼻子嘴巴一一点过,焕儿又扑闪着大眼:“爹地~”

焕儿生下来便比其他初生婴儿个头大了许多,除了脸与他母亲极类,体型手脚便完全像他父亲。孰料越长大,那灿烂如星的大杏眼渐渐狭长,眼角也越来越上翘,当初楚怜说这孩子眼睛有他父亲的影子,廉宠还始终看不出来,如今倒不得不承认楚怜慧眼如炬了。

这小子不过三岁,眼睛的电力便全面超过了他那冰山父亲,勾人的一股子魅惑劲儿,越来越有他昂可的神韵气度,长大了必然也是个妖孽。

奈何这次找错了对象,忘了天底下只有妈咪能降伏这个铁石心肠冷酷到底的爹地。

“简直胡闹。适才之事朕还没收拾你,明日晨时自去领罚。”

在父皇的喝斥声中,焕儿扁扁嘴缩进被子里。

廉宠又亲了亲心肝儿子,被老公揽着阖门离开,刚拉上门扉,宇文殇便道:

“现在小,你且惯着,但他将来毕竟是一国之君,若再大些,断不可如此。”

廉宠仰首轻笑:“你说得对,这不就让他离开父母锻炼锻炼么,我已经交待过他师傅与靖王,平时不可迁就纵容,你大可放心。”

“哼,这小子……”宇文殇摇摇头。

“也不知道是谁以前睡懒觉要旷课呢……”

廉宠嘟囔着,却被宇文殇一把揪住后襟提起:“你还敢说,对朕那么严厉,对自己儿子却一味纵容!”

“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兔子!你连自己儿子的醋都要吃,你简直BT!啊!……我错了我错了,宝贝我错了,别……宇文殇!你是禽兽,禽兽!”

皇子寝宫内,焕儿用被子紧紧捂住耳朵,低声念叨:

“儿童不宜,儿童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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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江远去入云烟,黛山静依摇葱茏。青城过雨百花艳,清风满庭拂琴弦。

兀子飞负手远望,桥深亭依然,荷花露芙颜。秦明月素手拈转,奏画一片清丽淡雅山水长卷。

但闻花草摇曳,层迭恍惚,风回曲水,忽而拧弦急打,突如两军对峙,金声、鼓声、声声不绝。马嘶人鸣,俄而沉寂,久之,又似凄状者悲歌慷慨,苍茫如霜天号角。

兀子飞心神巨动,疾步上前,刚迈入亭内,琴声乍歇。

秦明月并不回头,于瀚瀚星空下,挥袖冷声:

“破军七杀当庙,三月之内即会贪狼,大凶三星聚合,天下易主,无可逆转!”

邛江滚滚,丘山如剑。林深遮天,巍巍巨陵。

苍远寂静的啸龙谷口,神龙寺屹立如天堑绝壁。千年古树,盘根错节,伫立在前,垂垂老矣的猊下大师手持鬼头杖,独登高台,仰望长空,夜风吹拂,白髯如飞,兴叹曰:

“该来的……终于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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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龙十年六月初,帝王仪仗自泰阳城出,蜿蜒如长龙,浩浩荡荡前往啸龙谷。

邛水磅礴泱漭,青古峡崇山险峻,龙舟相连,一望无垠。

七月初,帝后御驾祈华山行宫,斋戒沐浴。初七,逆龙帝率虎烈王虞寰、太常卿、大鸿胪诸臣入神龙寺,礼祭三日。

初十,皇陵启,帝携侍卫两名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像是七夕,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商尘梓纨

“大皇子,世子,你们快些。”

虎烈王府后院,一名人高马大,约摸十来岁,浓眉俊目的少年立在外面墙头,而另一个五官几乎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龄略小的男孩趴在墙上,盯着墙内一展莫筹的字字与焕儿:

“要想偷溜出去玩,可只有这条路。”

自打有次廉宠被禁足得抓狂,带着焕儿从夜阑宫与虎烈王府的密道偷偷外出一次后,这条密道俨然已经成为这帮太子党的VIP通道,没事就瞒着众人玩“越狱”。这不,焕儿的父皇母后前脚刚出京城,他就伙同字字从皇宫偷溜到老虎大王家里,怂恿着虞家老大老二带他们出去玩。

“渊哥哥,武哥哥,我们爬不上去。”焕儿扑闪着亮晶晶,我见犹怜的大眼睛,水光潋滟地诉说祈求之意。

“那你们两个只好在家呆着了。”虞武平日里在这两人­精­手上栽过无数次,立刻携机报复。

焕儿摸着头,为难地看着高高的墙与高高的树,与字字对望一眼,可怜兮兮地,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开。

熟料虞渊虞武还没得意够,却见字字大惊失­色­,身后跟着跌跌撞撞的焕儿冲了回来,面­色­煞白道:“王妃姑姑!王妃姑姑过来了……要是发现我们……”

“什么?决不能让娘逮着了,小武,你下去抱他们,我在上面接!”虞渊一听,蹭蹭两声上树,跳上墙头,而虞武早在听到他哥哥第一句话时便跳了下去。

兄弟携手,猴子似麻利地把两个小不点扔出墙去,拽着他们一溜儿烟钻进隔壁小巷。

被虞渊、虞武一人一个牵着的两鬼灵­精­,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

在容明街一间秘密基地里,四人换下锦衣玉袍,穿上破布衫,在虞渊带队下开往西九里。

“今儿个京城里来了玩杂耍的,有个会吞火的异域人,街上人多,你们都跟好我。”虞渊小大人样说教一番,四人便哇地叫嚣着奔入西九里。

这正遇上赶集,人群熙熙攘攘,焕儿个头小,被人磕磕绊绊,不小心打了个趔趄,却不意看见前面一人的玉佩掉在了地上,遂屁颠屁颠捡起来摇摇晃晃跑了过去,扯扯那人的衣衫下摆,摆出妈咪最喜欢的笑容:

“叔叔,你的玉佩。”

那人戴着斗笠,可焕儿身形短小,自下仰望,反倒将黑纱中的模样看了一清二楚——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红红的微卷的头发,好像是个外国人!

“叔叔,给。”他踮了踮脚,高高举起玉佩,心底暗道这叔叔好高,快跟爹地和昂可差不多了。

斗蓬人迟疑地接过玉佩,望着焕儿短手短脚摇晃追逐着前面小孩的身影,失神低喃:“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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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踏入这座古老庄严的大殿,廉宠心底感慨万千。脚如灌铅,她一步一步走到炤帝神像面前,举目望去,探手轻轻抚住石像脚踝。纪章守在门口,宇文殇紧紧揽住她肩膀,低声道:

“三生三世……”

“你知道了?”廉宠双手捧着装载云梦泽水土的玉盒,珍而重之置于炤帝宝座脚下。双手合十鞠了三躬。宇文殇随后上前,严谨认真地鞠了一躬,复退后,将廉宠揽入怀里:

“朕从不信神佛妖魔……可是在虎烈王府看见你那刻,朕是真的感激上苍把你还给朕,朕不管什么轮回转世,你便是你,我便是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芳盈冶容,宜笑遗光。廉宠旋身紧紧抱住他腰,埋首胸膛。

“皇兄已经魂归故里,你也算了了一宗心愿,近日陪着朕,旅途疲累,早些回行宫休息吧。”

廉宠点点头,仍宇文殇握着手,往入口走去。

巨大石门关闭前,她回首望向巨廊深处,炤帝左侧尽头,刚建成台基的位置。复回首,仰视身旁男人坚毅险峻的侧面……

……为何,你没有雕像,没有墓铭……只有那空空荡荡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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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殇将廉宠送上马车,交待了两句,让张经阖伺候着,复屏退下属与随行祭司长,独自返回神龙寺,径直向内,步入猊下大师居所。

猊下退隐,不问寺中诸务数十年,此处甚为幽深。古朴安静,竹密风新。

“大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宇文殇一身金­色­麒麟软胄,贵气逼人,如天神下凡,伫立院中。

猊下手持鬼头杖,玄袍祭服飘飘,见宇文殇手中出示九龙肃杀令,白髯飞舞,身后倏忽间出现十人,头顶左侧皆绾四方玫瑰结,束马尾,着青、黄、赤、白、黑五正­色­与绯、红、紫、绿、碧五间­色­软甲。众人掌抚左胸,无名指扣食指,行了古炤礼,齐声曰:

“轩辕龙族陵卫,叩见尊主。”

宇文殇嘴角冷哂,目光逐一落在踞跪地上的每个人。

龙族陵卫,世世代代守护皇陵,仅奉九龙肃杀令,唯天子知其存在。若非敌人折腾出玄算秘图,连他都不知道居然有这么一伙能人呆在眼皮底下。

而这九龙肃杀令,只有在历代炤国帝王临死前才会传给下任帝王,当初曜彰帝病入膏肓,成了宇文衍的棋子,却还有办法把这东西交到太子烨手中。

他收回九龙肃杀令,步至猊下面前,冷声道:“大师,可有话要对朕说?”

猊下泰然自若起身,轻抚白髯,清风道骨:“尊主,猊下没想到,终于还是在有生之年,等到了这天。”

宇文殇半眯凤目,负手不语。

“万年前,幽帝激战四神,竭尽元神,血祭轩辕龙剑,镇压四神于皇陵。那一战前,天空杀破狼三星聚合,天地­色­变。如今……七杀破军已会,贪狼在即,恐怕历史……将再重演。”

“四神……”宇文殇­阴­笑如魔,“纵使满天神魔,朕偏要领教领教,何谓轮回,何谓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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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宠独自返回祈华山行宫,小憩会儿,心心念念着祈华行宫的别样风致,醒来后一个人东游西晃,游览景­色­,不知不觉走到偏僻处,遥见一座小型宫殿,萧瑟冷清,却似有人气,好奇心泛滥,便上前一探。

那宫前有侍卫把守,她穿着龙躯武士服,贸然上前,似乎不妥,然好奇心更重,遂溜了个弯,自背后林子翻墙而入,落在一片池塘边,刚回头,却见身后百步开外,站着一名锦衣云裳女子,怔怔盯着自己。

那女子穿着不俗,亦算清秀佳人,只是神情格外憔悴,两鬓隐约有银丝,廉宠横竖觉得眼熟,见她也不吆喝人,遂大胆上前与之攀谈,说不了几句,发觉她脑子似乎有些问题,反应迟钝,畏畏缩缩的。

这里为何住着这样一名女子?廉宠十分奇怪,还想再与她说上两句,忽而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迅速闪入假山后。自石缝间盯着那女子。

她一个人在池畔痴痴呆呆地,看得廉宠心底发颤,瞧那脚步虚浮神不守舍样子,不小心落水了可不得了。但很快,两名宫女急匆匆奔了过来,左右搀住女子,带着些埋怨道:“德妃娘娘,您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出来。”

德妃娘娘?!

商尘……梓纨……

那个姿­色­天然,占尽风流的小王妃……她,她怎么会变作这个样子?!

那宫女继续数落着商尘梓纨,手脚也不甚温柔,强行拉扯着她往回走去。商尘梓纨并不反抗,垂着头任人牵引了去,孰料刚过画桥,远处竟然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不多时,逆龙帝被众宫仆前呼后拥迎了进来,与德妃不期打了个招面。

商尘梓纨看见逆龙帝立刻脸­色­大变,面­色­苍白踉跄后退,脚不小心踩到裙角,摔地滚了两圈。宫女慌忙去扶,商尘梓纨却拍掉所有靠近她的手,厉声尖叫嚎哭起来。

怎么回事?廉宠再也摁捺不住,匆匆赶上前,与他四目相对,一双星眸冷若冰霜,森森戾气尚未收敛,被她逮了个正着后有些恼怒地微眯。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他呵斥着,鹰爪一张,把她捞入怀抱,高大魁伟身躯将背后一切隔绝开,半拖半抱拽着廉宠离开。

商尘梓纨一阵阵疯癫的尖叫嘶喊钻入耳膜:

“王爷,妾身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王爷——!”

王爷?商尘梓纨口中的王爷……

廉宠受惊地瞥过宇文殇一眼,撞入那潭深不见底的幽波古井,心底阵阵发凉。

晚餐便在两人诡异的沉默中进行着。

宇文殇冷然盯着眼前心不在焉不停往嘴里送空筷子的女人:“在想什么?”

“砰。”他突然开口惊得她失手打翻了碗筷。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请罪磕头的,重新摆放碗筷的,人来人往。宇文殇心烦气躁喝退众人,弯腰拭袖擦掉她裙上少许水渍。

廉宠知道宇文殇在自己面前是另一个人,屠魔令世人闻风丧胆绝非夸张,他的种种恶行磬竹难书,可连那次逃亡时眼见民不聊生,猜测他对付枫雪的残酷无人­性­,都不及适才所见的冲击来得剧烈。毕竟,她亲眼目睹一个曾经天真、端庄的少女被他活活逼成了疯子!

她总是自欺欺人,企图尽自己绵薄之力,多多少少化解他的罪孽。因她实在不愿见到另一个他,尽管另一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你又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与朕闹心?”他在她身旁坐下,清冷如雪。

“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知道答案一定会令她更加难受,却忍不住追问。

“商尘梓纨,罪该万死!朕不杀她,已经仁慈义尽!”

廉宠愕然,未曾料到他会这么激动。

薄凉的­唇­在她颈窝寻找热源,长长睫毛扑过脸颊,手滑入衣衫急切感受身体的温度,他哑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朕不想再提!”顿了顿,掩盖眼底痛苦悔恨之­色­,大掌紧紧覆上她平坦小腹,“朕会养着她直到她死去,你以后不许再去那里!”

是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若非她煽动商尘梓纨放了她,她或许就不会流产,或许早已诞下他们的孩子,或许为了这孩子,很多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一切的一起……又是源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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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餐,侍卫来报神龙寺大祭司求见。宇文殇匆匆离去,半夜回到寝宫,老远就看见廉宠趴在二楼栏杆上走神。凤目略黯,他缓缓踱入,在木椅上坐了会儿,终叹了口气,独登高楼,走到她身旁,双手随意搭于栏杆,远眺群山。

“一年前,焕儿周岁,楚怜回过一次京城……”他轻轻开口,顿了顿,继续道,“那晚你很高兴,难得喝醉了,后来的事,你还有印象么?”

廉宠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睡在榻上,楚怜与朕,秉烛夜谈,通宵达旦。”

廉宠偏头,宇文殇没有看她,望着远处,神情平静:“楚怜临走前告诉朕,有些事情,该跟你说清楚的必须说清楚,朕不肯,也不让他说……不过今晚朕想,他或许真的是最了解你的人……所以,朕决定告诉你……”

廉宠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直起身子,怔怔看着他。

“三年前,他带着商队、移民前往溟沧一代,重建荒土,收复民心。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八年十月秋收,因粮食问题,炤族移民与沧北族当地居民起了争执,很快演变为械斗。一波沧北流民受人煽动,发起民族起义,看见炤国人就杀,廉毅被迫无奈,调遣军队镇压。”

廉宠愕然,天子脚下,歌舞升平,一派太平盛世景象。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此事进展非常顺利,

“后来此事进一步恶化,西覃­奸­细四处煽动,组织了一股力量不弱的匪寇,向沧北族人宣扬,说炤国人霸占了他们的土地、抢走了他们的资源,无论廉毅、楚怜如何周旋,皆不得周全。沧北族­阴­险狡诈,谈判时答应得头头是道,扭头又去偷袭炤国自卫军,洗劫城市,杀伤掳虐,连­妇­孺也不放过。炤军有军令约束,处处受制。”

廉宠的拳头微微收起,垂下了眼。

“朕封廉毅溟沧候时,曾赐他专擅决断之权,于是,廉毅下了军令……先是遣军队对反贼进行围剿……后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凡稍有反抗者,趁夜屠村,一律掩埋,以防消息走漏……”

“义父他……”廉宠不敢置信,失声道。

宇文殇依旧淡淡地,四平八稳地述说:“开始时,楚怜无法接受,与廉将军大起争执,甚至激烈到直接动用他楚家的势力公然反抗炤军,保护沧北人。廉毅没法子,写信询问朕,朕让他把民族矛盾较为缓和的西沧一代交给楚怜全权处理,若楚怜有更好的法子,朕就照他的做。”

“……”廉宠面­色­青白地凝视着宇文殇,“后,后来呢……”

“后来?”宇文殇轻轻一笑,“焕儿两周岁的时候,楚怜返京,找朕调了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开往西沧。”

廉宠趔趄后退一步,再也说不出话来。

“宠儿……”宇文殇缓缓转身,冰冷大掌捧住她脸颊,细细抚摸,“那晚,楚怜说了很多话,有些话,他说他想当面问你……”

廉宠不敢看他的眼睛,迅速移开目光。

“他说,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年龄还小,正邪之分,好坏之分,很多事情你的长官,你的师傅不敢与你明说。可是,现在你长大了,成为一国之母……他想问你,你看明白了么?”

你就真的没有杀过无辜的人?

这句话,宇文殇不愿意问廉宠。

廉宠依旧垂首不语,双肩微微颤动。

“朕知道,你心地善良,朕也承认自己并不是仁君,杀了很多无辜的生命。这些年,你做的事,朕看在眼里,感激,感动……朕可以答应你,不再草菅人命,刑罚手段不要再残酷……可是,杀与不杀,朕首先必须是一个国家的帝王。当年,如果战败的是炤国人……如今被屠戮的,就是炤国人……只要这个世界存在国家、存在民族,杀戮,就不会停止……包括战争之外的……所以,今日,朕作为天下霸主,可以兴王道,施仁政,但若今日朕面对的是纷战,是反抗,是任何敌人,朕都会毫不犹豫挥下屠刀……”

廉宠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成吉思汗、亚历山大、拿破仑、希特勒……

汉人杀匈奴、蒙古人杀汉人,满族人杀汉人,西班牙人英国人杀美洲土著,犹太人杀巴勒斯坦人、德国人杀犹太人……

“你选择陪着朕,总有一天要看清楚朝廷的黑暗丑恶,若是罪,也不是你的罪,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因为,你必须去面对……朕承认,对付商尘梓纨,对付晚莫言,是朕的私心,朕能保护的……很有限,譬如你……譬如,炤国……你明白么……”

这次,廉宠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更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到底是宇文殇变了……还是楚怜变了……还是廉毅变了……还是她从来不曾认识他们……

还是……她真的真的……被保护得太好了……?

原本的她,不知天高地厚,恣意行事,刚愎自用,随着年龄的增长,又或许是有了孩子,却变得越来越软弱,越来越优柔寡断……难道,变的人是她?

这一夜,廉宠辗转难测,想了很多很多,乱七八糟,无所不有。

她想到了隐藏于万丈光芒下的太阳黑子……想到了黎明前的黑暗……

她想到了中国那句古话“止戈为武”,想到如无戈,何来止戈……

她想到了佛教的源头,想到欢喜佛那所谓降伏妖魔,实则屠戮婆罗门徒后取得大胜利、大欢喜的寓言……

她想到了人道主义,想到了《Sāving Private Ryan》,一个与八个……

最后她想起廉天虎论剑之语:

“所谓剑道,第一层,讲人剑合一,运用自如;第二层,讲手中无剑,剑在心中,不滞于物;而最高的境界便是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是乃不杀,天下为和。”

是不是,王道之前,总是杀道?

作者有话要说:玄幻写着写着,就总是不能避免走上了哲学之路……

皇陵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投­射­在床上兰馨佳人身上,廉宠头痛迷糊睁开了眼。

失眠一晚,不知何时睡着,睡了多久,醒来便看见宇文殇身着乌金战甲,头戴赤金双龙冠,脚踏鱼龙履靴,手持银龙枪,逆光而立。

“你这是……”她立起身子,丝绸软被裹胸半坠,乱发披肩,于红帐香纱中,别有风情。

宇文殇凤目蕴波,坐上床头,将柔弱无骨的佳人捞入怀抱,冰掌隔绸游曳,轻声道:

“朕与虞寰将急赴离台,事缓恐怕有变。”

“我……”廉宠正要开口,却被他一指点住­唇­间,肃然道:“西覃蓄谋已久,把焕儿一个人放在京城,朕不放心。势态严重,朕没法与你一一细说,你务必记得:第一,朕御驾亲征,遗诏放在天瑞殿青玉匣里……”

“遗诏!”廉宠浑身一僵,焦急地抓住他双臂。

“勿惊。”他抱着她柔声道:“凡帝王亲征,为以防万一,这是常例。”

廉宠这才松下心头大石,可仍然觉得不舒服,却听宇文殇继续道:“若朕……这只是常例的交待,朕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定会安然返朝……若朕有个三长两短,你应该召集所有亲王、一品官员,与右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一起宣读遗诏。第二……”他从怀里摸出九龙肃杀令,放到廉宠手里,“这几个月,皇陵恐怕不会安宁,此令可以调遣龙族陵卫,具体的情况,待朕离开后,你去请教猊下大师。朕把纪章也留在这里,你们的行程一切如常,假装朕仍在此地,待你返京后,皇陵所有的事情,他会向你禀报,你全权处理。”

廉宠虽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到昨晚神龙寺大祭司突然求见,想必此事与他今日出战背后牵连千丝万缕,遂镇重地接过九龙肃杀令,坚定回答:“好。”

“第三……”宇文殇顿了顿,轻轻抚摸她脸颊,目光再柔,“也是朕最担心的……朕不在京城,群龙无首。虽然现在硬把楚怜召回了京城,但若朕猜得不错,沧溟一代很快会有民变,到时候楚怜恐怕不得不再走一趟。靖王非池中之物,对他你要多留个心,凡事多与楒旻商量,但他耽于政务,很多事情,你只能靠你自己……一定要记得,该下狠心的时候,绝不可手软……”

廉宠一怔。

凤目含烟流转,他嘴角微微苦涩:“宠儿,若你做不到,朕宁愿什么都不管,也要把你带在身边……甚至……可以不要焕儿……”

廉宠面­色­一青,慌张地摇摇头,又拼命地点点头,猛地将他抱住:“你昨晚说的话,我一定好好记得。”

宇文殇抿了抿­唇­,俯在她颈窝低声道:“楒旻很聪明……但他不擅权谋杀伐,你能比他狠……记住,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焕儿。”

“嗯。”廉宠重重点头,紧紧泉着他脖子,“两个月……两个月后,我来离台找你。”

宇文殇怔了怔,嘴角轻轻扬起美丽弧度,低声道:

“朕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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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多做缱绻停留,宇文殇带着虞寰率领的五千司将­精­骑星夜兼程奔赴离台。

望着那逐渐消逝于视野的黑金­色­身影,廉宠仍有些混混噩噩,突然有股不顾一切跟上去的冲动。才是分别,便开始思念。她盘腿静静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埋藏了儿女情长,收敛住娇憨任­性­,一跃而起,披挂衣裳,飞出走焰痕,飒沓如流星。

廉宠驱马追出,直上青丘,俯瞰远处骏马奔腾,蜿蜒如龙,领先那一抹身影如黑点几不可辨,她一望再望,双腿猛夹,策马回旋,往神龙寺方向而走。

一路守卫重重,廉宠也不多言,高举左手,露出凤戒,直到猊下房外才被一祭司打扮的人拦住。廉宠直接转身欲走,那祭司尚有些莫名其妙,却觉眼前一黑,一拳携雷霆万钧之力直扑面门,他条件反­射­往左躲闪,面门压迫骤减,忽觉耳边风声,脑勺后被人一错,便软软晕了过去。

门推开,猊下玄衣祭袍,白发如仙,见了廉宠并不惊讶,只淡然一笑:“自上次一别,已近二十载,娘娘依旧如昔,风采不减。”

廉宠看着这个十几二十年前就半入土的老家伙越发老态龙钟却越发红光满面,从怀里掏出九龙肃杀令:“昨晚你求见皇上,到底说了什么?”

猊下也不废话,直奔主题:“老朽告诉皇上,紫微星天机变,吉相将失,七杀、破军、贪狼集聚,而秦明月,定然已察觉。”

当初廉宠找寻返回异世的方法时,曾拜访猊下,对于星辰命盘之事,也非全无了解。

“师姐……到底是什么人?”

“广殊传人。”

“她是新一代玄算?”廉宠一愣。玄算曾说过想杀她,想阻止宇文殇醒魔灭世,联系师姐三年前的突然出现与消寂,如是种种迹象,她当即明白。她原以为秦明月不过兀子飞的情人,靠JQ请出来的刺杀高手,原来还有这番故事。

猊下点点头,把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廉宠听了半天,有些迷糊道:

“你的意思,秦明月要继承她玄算的使命,阻止皇上发疯后毁天灭地,但是等来等去,皇帝老是要疯不疯就不发疯,他师傅算不准,瞻前顾后,她也算不准,瞻前顾后,终于现在推算出皇上很可能快疯了,所以皇上才会猜测西覃近来可能有大的动作,秘密前往?”

对于廉宠的直接粗暴的表达方法,猊下有些哭笑不得,摸摸长髯,方道:“娘娘说得极对。祁华山临近离台,昨晚皇上已经获得确切的军报,因此立刻动身。”

这算不上立刻吧。她好像又不知不觉当了次红颜祸水。这么紧急的军情,他还给了她一晚的时间来消化身为国家机器的职责,廉宠突然觉得自己肩上担子前所未有的重。

对于这类玄幻的前世今生、龙脉秘图、星辰演变,廉宠还是有些稀里糊涂,便坐下来一一向猊下请教,不知不觉已近过了膳时,廉宠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猊下将她送至门口,忽然问道:

“娘娘还记得老朽给您说过的因果缘分么?”

廉宠点点头。

猊下顿了顿,似作不经意道:“事隔多年,不知娘娘对此有何妙解?”

廉宠抬眼,直勾勾盯着猊下,对方波澜不惊,心绪平和。她突然冷笑一声:“龙族陵卫长居然与天敌玄算成了至交好友,不知猊下大师是不是也想让我这红颜祸水彻底消失呢?”

猊下抚须不语。

“我本来就不该存在此世,可是你们别忘了,若魔龙与敦玄的故事是真的,轮回宿命是不可破的,早在炤帝那一世,就不该再有帝幽、帝殇。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也一直在想,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我与他之间三生三世的缘分到底是不是孽缘……后来,我想明白了。”

猊下静静地看着她。

“玄算一族,口口声声说要逆天改命,一直以来却处处心存侥幸,寄希望于他人。可你们口中的魔龙帝炤,散而复凝,死而复生,真正冲破命运枷锁的是他。世间到底有没有轮回转世,神仙鬼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能来到这里,留在这里,全是因他一己执念。”

她抿了抿­唇­,眼底泛起一抹寒光,坚定道:“其实我是不是敦玄转世,一点也不重要,我没龙舞那么悲天悯人,也没青鸳那么懦弱。就算预言成谶,他为了我再开杀戒……”廉宠冷笑一声,“我也绝不许任何人伤他半毫!”

廉宠说完,头也不回离开。猊下伫立原地。

罗帏舒卷,炉烟凌紫。雄剑挂壁,时时龙鸣。

猊下忽而一笑,向着她离去的地方,以无名指扣食指,绕过左胸,行了古炤礼,轻声道:

“恭送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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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宠返回行宫后,张经阖带来一名身型魁梧极似逆龙帝的龙躯武士参拜。廉宠指点了一些皇帝的小动作。祭祀时她扮作侍卫,与纪章、张经阖贴身应逢,返回行宫则恢复皇后身份,多与“帝”于寝房闭门不出,只得张经阖侍奉。连东海国、南越国使者觐见,“逆龙帝”亦抱病微恙,坐屏风垂帘之后。皇后廉氏主事。

廉后与帝形影不离,朝会不避,世人尽知,不疑有他。

三日后,祭祀将满,张经阖安排仪仗,欲待两日后启程返回泰阳。

这天廉宠刚用过晚膳,忽闻枭鸣,不多时一只大鹰俯冲下,映入眼帘,落于廉宠肩头,却是宇文殇豢养的信鹰。

书信简单几句思念,末了写道,在他行军途中,斥侯拿住一名鬼鬼祟祟的人,应当是月坞杀手,风羿昊的左右亲信之一。对方见形迹败露,服毒自尽,剖腹查胃,见月菇。此菇产于祁华山图南一带,恐怕风羿昊已得玄算秘图,将至皇陵,叮嘱她务必小心。

廉宠刚看完信,张经阖忽然闯入,称猊下大师派人急报,请往皇陵。

廉宠立刻解下裙裳,拔掉发间玉簪,拉下脖项珠链,褪去一身脂粉花香。利落掀开衣箱,倏忽间手臂穿袖而过,黑袍加身。腰间金狮扣,匕首藏于靴,左腕中袖剑,怀揣梨花钉。

持剑出门,见纪章已牵马而至,跨飞上鞍,两骑绝尘而去。

空旷寂静的大殿门口,但闻踏踏马蹄,频添鬼魅。

廉宠老远便眺见一行十一人,玄、青、黄、赤、白、黑、绯、红、紫、绿、碧列于紧闭皇陵巨大石门前。

“猊下大师,发生何事?”人未到,声先到。

猊下迎上,迅速行了古炤礼,神­色­凝重:“今夜突闻皇陵响动,赶至此地察看,石门已闭,不可开启,定是里面有人触动了机关。”

廉宠一惊,面­色­微白低喃:“风羿昊……他得到玄算秘图了?”

“剑坛既封,他们应被困于神殿内。”纪章冷静道。

猊下摇头:“卫尉大人有所不知,封闭皇陵的机关设在剑坛之下的四明神殿中,此门是防止解封之人出陵的最后一道防线,坚不可摧。”

“可有他路?”纪章以剑柄扣石,立刻放弃强行破门而入的想法。莫说短时间内凑不到这么大量火药,就算能立刻调集军库所有火药在此,恐怕也炸不开。

猊下无奈摇头:“皇陵乃第一代玄算祁还督造,原为啸龙山上炤帝宫殿。祁还失踪后,此地用作祭庙神坛。直到幽帝时代,祁还后人昕云寻找诸神之墓,唤醒风水火山的力量,与帝激战。

山崩地裂,啸龙山下陷为谷,半座宫殿被掩埋地底。幽帝之子令能工巧匠铸玄铁门,设陵卫镇守此地,却从未有人到过剑坛之下,此处的秘道机关,恐怕玄算后人远比我等清楚。”

“秘道?”廉宠脑海猛然闪过画面,不及细说,翻身上马:“跟我走!”

一行人紧随廉宠奔入神龙寺,见她一路穿堂过径,复又折返,如此几番,猛然想起什么,冲猊下道:“当年广殊在此地借住,住在哪里?”

猊下立刻带路,进入僻静小院。廉宠墙里墙外绕了两个岔口,终于找到那间仓房。

以前来时全副心思防备广殊,却不及查看四周环境,如今才发现这仓房紧毗神龙寺西侧小门。

“这里是­干­什么的?”她一边问一边推开小门,望外睨去,是一平台,晾晒着衣物,远望可见崇山峻岭,巨木葱郁。

“不过些寺人的衣物被褥。”猊下回答完毕,廉宠已经窜上那平台,走到尽头,原来是一处悬崖。蹲下身子,翻看泥土草痕,她沉脸道:“有攀爬痕迹。”言罢径直向仓房走去。

纪章立在悬崖边,确认一番后迅速跟上了廉宠。

众人涌入屋内,见廉宠正掐着下巴闭目蹙眉对着墙上悬挂的棋盘装饰。上面黑白子星罗密布,摆的是棋坛鬼才智休和尚被东海道策难倒的那场经典棋局。

猊下略一思索,对身后黑衣人道:“陵六,能解此局否?”

黑衣人上前一步,手指作算,全神贯注凝视棋局,一炷香后,额头大汗淋漓,纪章见状立刻出手将他击晕,接住软倒的身体,平静道:

“智休究其半生,仍不得解,郁郁而终,凡夫俗子,若迷局中,恐怕走火入魔。”

猊下闻言,眸中疾沉,复望着一直纹丝不动的廉宠。

“让我想想,想想……”廉宠叨念着,手指抚上棋子,犹豫不决地推送,捣腾了会儿,她扭头道:“你们谁棋艺最高?”

大家不约而同看着昏坐一旁的陵六。

纪章木无表情开口:“臣愿一试。”

廉宠点点头。这玉棋局原是早先留下来的装饰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家倒仿佛觉得它在此地便是天经地义。廉宠按黑白黑黑白黑的顺序拨了几步,回首询问:“有解吗?”

纪章沉思片刻,缓缓摇头。

她拨回黑­色­,往右移了一步:“现在呢?”

这次纪章想得更久,最终仍然摇了摇头。

就这样反复试到第六次的时候,纪章终于出手,轻轻移动了一枚白子,便听得轰隆一声,衣橱背后的石墙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幽黑阒静的秘道。

纪章以指扣墙,面无表情道:“漆灰下是玄铁,与皇陵大门材质一般无二。”

廉宠撇嘴道:“好在我记­性­好啊……”

猊下闻言眸中深邃,点燃长明灯,往秘道内探了两步,沉思片刻,抚髯走出,向廉宠询问:

“尊主曾来过?”

廉宠点头:“玄算广殊带我走过一次……我那时还以为你知情呢。”她上前一步指着狭小秘道墙壁上的壁烛台道:“他一路点灯,我们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就抵达皇陵神殿了。”

“点灯?此地处处暗藏玄机,陵六既已昏迷,便在外面接应,其余者同入,相互照应。”猊下一边说一边熄灭火烛,将手中鬼头杖往玄铁墙上一敲,鬼头长角应声碎裂,露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发出璀璨夺目光芒。

纪章站在最前面,手指抠了抠墙壁上的石粉,放在鼻下嗅了嗅,沉声道:“硫磺……”

广殊点头,走在最前,纪章其后,廉宠次之,余者九人随后。玄算脚踏石板,走到第六十步,看见第一个灯台。借夜明珠上下打量后,抚须道:“果然是奇门遁甲之术。”廉宠抬首仔细打量,却见突出的灯台上刻着一个“临”字,下方有凹处,因视觉原因看不见上面是否有火引,再定睛一看,发现灯台上方的石墙有些突出,似是机关。

猊下略思片刻,将鬼头杖交给纪章,双手相和,十指紧扣,食指伸出相接,做出独钴印,Сhā入“临”字下方凹孔,无声无响的,灯台闪烁一片火光。却是上方机关开启,那“烛火”镶嵌在原本实心的墙壁里。

“果然并非火光,而是溟火珠。”

“什么东西?”廉宠问道。

“溟火珠,原产自极北之洋,乃夜明珠的一种,远视如火焰闪烁,又称避毒珠,沧北一代多瘴气,土著多取此珠避毒。若无此物,吾等行得深了,恐中硫磺之毒。”猊下解释道。

廉宠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上次穿过这段秘道的凶险。若冒冒失失掌火而入,不是引燃硫磺就是被毒死。而且看猊下小心翼翼的步伐,还有这诡异的机关,不知前路如今是何模样。

就这样,众人又依次经过“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合计九座灯台,猊下依次结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宝瓶印启动了机关,众人平安无事抵达皇陵供奉历代帝王雕像的神殿。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我要开始写古墓丽影了!

四明神殿

神殿前往剑坛常路已被宇文殇彻底封锁。好在当时他并不知九龙肃杀令的存在,猊下启动机关后,众人顺利自秘道进入剑坛,步至当间最大的漆黑龙柱前。

廉宠自然对此不陌生,一个人离得远远的,唯恐又来个什么时空漩涡把她给卷跑了。

“前往地底宫殿的秘道应在此处,可惜这数十年,老朽屡番搜索剑坛,始终一无所获。”

纪章闻言,黑眸略转,沉吟道:“他们既已进入四明神殿,先看看有无线索留下。”

言罢众人四下分散,细心探查。廉宠想了想,紧紧跟在看上去最强壮最高大可能力气最大的黄衣陵卫身旁。一个时辰后,依旧毫无头绪。拆炸药掐电路她拿手,对着这些神神叨叨的机关术法,廉宠彻底没辙儿,眼瞧着连猊下他们在­干­什么都不是看得很明白了,她开始百无聊赖靠在墙上,望着当间那三人合抱的漆黑巨柱发呆。

视野渐渐模糊,产生了双影,一缕若有似无的血­色­光芒隐隐出现在龙柱周围。廉宠一惊,眨了眨眼,又是一片清明,除了龙柱外全无异样。她急忙又半眯着眼,发散焦距,强迫自己视野产生双影,隐约间好像又有如烟丝弥漫的血­色­出现,反复确认后,她跑到猊下身边扯了扯他,指着那龙柱道:

“这柱子在发光。”

猊下依她所言觑目散视半晌,神­色­逐渐凝重,缓缓靠近龙柱。

廉宠不敢靠近它,仍离得远远地看,兀自冒出句话:“这儿叫剑坛,我怎么一把剑都没看见。”

猊下闻言面­色­巨变。抿­唇­不发一语,手抚巨柱踱步绕圈,忽而如针扎般一顿,食指缓缓缩回,低喃道:“血迹……”

纪章疾步走到猊下身边,目光落于漆黑龙柱上隐约可见的龙纹浮雕上,前后查看,沉声道:“这百龙云绕图中似乎藏着八门生化。”

猊下良久不应,半晌后肃然道:“非也,此非遁甲式后天方位,乃太乙式。”

“太乙式?”纪章怪道。

猊下肯定地点头:“相传上古三大秘术,奇门、六壬、太乙。现世间仅传奇门,死门坎一,伤门坤二,开门震三,休门巽四,景门乾六,杜门兑七,惊门艮八,生门离九,坤宫同时属二,无中宫。但此宫位逆圆转四分之一,除八宫方位外,尚有中宫。所谓太乙考治八宫而不入中五宫,应是太乙方位图无疑。”

“如大师所言,血迹应是按太乙顺位洒于九宫之上,只是不知太乙方位数。”

“陵九,你且一试。”

紫­色­祭袍男子应声出列,掐指细算,咬破手指,口中念曰:“一宫乾天门为绝阳;二宫离火门为易气;三宫艮鬼门为和;四宫震日门为绝气;五中宫,中天之枢纽,斡旋八方,太乙行其考治而不居;六宫兑月门为绝气;七宫坤人门为和; 八宫坎水门为易气,九宫巽风门为绝­阴­。”

毫无动静。

陵九自言自语,又尝试过一遍,依旧无声无息,复对猊下行了古炤礼,恭敬道:“师兄,方位数应是如此,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反应。”

廉宠此刻也忍不住缩手缩脚靠近,警觉似乎没有扭曲虚空出现,紧紧贴着纪章。

猊下又不说话了,一个人蹙眉苦思,过了约莫两盏茶时间,方徐徐道:“或者……是这血出了问题。”

“血?”众人异口同声。

猊下眄过廉宠,肃然开口:“方才尊主曾问此地缘何称作剑坛……”

廉宠点点头。

猊下退后一步,仰望巨柱,叹息道:“万年前,幽帝耗尽心力,以周身鲜血凝聚为轩辕龙剑,方镇压四神……而此柱……即为幽帝凝血之剑……”

“啊。”廉宠忍不住捂口惊呼。

“或许……只有幽帝的血……可以启动太乙九宫……”

廉宠脑海中电闪雷鸣,微微颤抖。

“幽帝之血……如何可得?”纪章询问。

“当今天下,唯独一人,可以血气凝聚轩辕龙剑……”猊下叹道。

纪章一怔。抵达皇陵途中,廉宠曾向他提起宇文殇飞鹰传书之事,看来那所谓“鬼鬼祟祟”之人,极可能是去取逆龙帝鲜血启动机关的。如此推测,逆龙帝可能遇刺了。

纪章心底微急,但很快镇定心神。一来对方目标非是置逆龙帝于死地而为取血,二来相信凭皇帝与虞寰之力,敌人要取­性­命绝非易事,远水救不了近火,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想办法进入地底宫殿阻止风羿昊等人破坏封印。他略思索,迟疑道:

“若现在出发,星夜兼程赶至皇上身边,一来一去,恐怕也是十天之后……”

众人沉默。

“三个人……”

廉宠忽然低声开口。

惊异的目光齐齐向她投来。

“皇帝……”这血是怎么来的?宇文殇遇刺了?!

“焕儿……”还是焕儿的血,他在京城出事了?!

“还有……我。”

廉宠面­色­发白,机械地咬破手指,举至陵九面前,脑海一片空白,心乱如麻。

陵九望着猊下,猊下点头,他于是握着她的手一一点过九宫……

世界一片诡异的安静,须臾之后,众人忽感剑坛大殿微微颤动,接着越发剧烈。天摇地动间,漆黑龙柱陡然绽放满天红光,鲜艳夺目的血­色­逐渐自石缝中溢出,外壳碎裂,发出轰隆隆虎啸龙吟,廉宠再次赶到体内血液宛若在回应它的呼唤,澎湃着,激荡着,狂肆欲出,叫嚣着要与之融合为一。

宝剑赫努震威神,征卒九宇伤万人。

伴随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漆黑龙柱被一片极白包围,摄得众人不可迫视。纪章急忙抓紧廉宠,下一秒却再无知觉。

一片时光的空白后,金赤­色­光芒与巨龙咆哮声逐渐消逝,世界复归寂黑。

纪章最先有了感知,手掌狠抓,握住实物,匆匆睁眼,短暂的晕眩后定睛看着身旁皱眉蒙眼的廉宠,再扫视四周,见众人或坐或倒,猊下半支着身体,已经置身一片蓝­色­世界。

他半蹲身子扶着廉宠,目光不经意往下,顿时面无人­色­。

脚底一片晶莹透明,宛若踩浮于薄冰之上,底下涌动如狂魔乱舞的火焰岩浆清晰可见。

在上,冰雪凝晶;在下,烈焰如焚。

“四明神殿……”

猊下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俯首低喃。面对如此鬼斧神工,众人皆叹为观止,无可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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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龙十年七月十三日,银鼎湖南岸泠州飞报离台:“西覃召景,起­精­兵十万,犯境偷袭,梁安郡太守白甫、皖象郡太守张萧今结连西覃造反,二人献了城,其部下人马皆为覃军向导官,将欲攻打泠州。金门关太守贾宁休欲反,被副将顾玉趁夜割了首级,挂于城门。岭前太守刘峰与副将关进会集百姓,死守此城,其势甚急。”

离台太守杨荣接报,入府禀报刚刚抵达的虎烈王曰:“西覃不除,实乃国家之大患也,末将当自领大军,前去征讨。”

时离台地处瀚河邛江三角洲,背依炤山山脉,南望银鼎湖,与湖心主岛银鼎岛成犄角势扼守关隘。

而南炤山山系在瀚河以南延伸出一条东西走向的卫商山,形成瓮口状包裹住银鼎湖南岸。梁安、皖象、岭前、泠州四城便背靠卫商山,北接银鼎湖南畔,自西向东呈半圆形分布。若此四城失陷,西覃便可占据银鼎湖南岸,直接面对炤国位于银鼎岛的军事要塞。

虞寰允,分兵三路,一军出离台,渡瀚河,直Сhā梁安;一军自泠州出,往救岭前;杨荣自银鼎岛调派水军十万,迎战召景。

次日,逆龙帝御驾,率枝春大军三十万,亲自督粮,抵达离台。

召景斥候遥见离台诸镇皆Сhā逆龙绕剑军旗,急报顺宁,兀子飞遂命人传话,命召景据河扎寨,疾攻打岭前。

“逆龙帝来得这么快?”

顺宁军营帅帐内,秦明月与兀子飞相对而坐。

“无妨,若轻易便被偷袭得手,他便不配炤国之战神。”兀子飞扣剑稽案,慷慨激昂:“吾待此一决,久矣。”

与此同时,离台大营内,虞寰安排好军中布置,持剑进入帅帐,简单行了个礼,步至帝王身旁。

宇文殇正凝目注视帅帐中的地图,闻虞寰入内,遂道:“金门关­奸­细既除,令廉毅将军速速进驻,以为呼应。”

虞寰应命,担忧开口:“陛下,您的伤势?”

宇文殇摇摇头:“不过肩膀受了些轻微的刀伤。”相较之下,他更担心宠儿,算算日子她差不多也该收到信了,最快却要五日后方可收到回信,这几天难免心神忐忑了。

“陛下,这些年来吾等勤练水军,等的便是今日,断不会如十年前栽在那兀子飞手里。”虞寰热血沸腾,他这一辈子等这场仗等得够久了。

“不可掉以轻心。兀子飞不仅­精­通枪、戟、骑兵,尤擅水战,驰骋瀚江,未曾一败,绝非浪得虚名。既有‘水鬼’宁并,又得沧北降将上官阙,我军擅长水战者唯有纪叔的青帆军,杨荣虽苦练十年,但从未真正与敌人交手,经验尚浅。”

“陛下教训得是,末将定然谨记于心。”虞寰抱拳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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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可,昂可!!”

楚怜一脸风尘仆仆,甫入炤阳宫,便见白阶之上金雕玉琢,神气活现的小王子从玉栏的缝隙里拼命冲自己招手。然后小腿抡得跟马达似地,两阶一跨往下飞奔,惊得身后的遂宁、遂安花容尽失,尖叫连连。

焕儿一个猛子扎进楚怜怀里,被他高高举起。

“好小子,个儿长了不少嘛!”楚怜笑得一脸灿烂,伸出手来,与焕儿大拳对小拳轻轻一击,“来一个。”

“昂可,昂可好,昂可最好了,昂可是世界上最好的,昂可是世界上最最好的,我最喜欢昂可了!”

“乖,回头赏你匹小马驹!”

“oh yeah!”焕儿一脸得意,扭头对身后慢慢跑过来的字字嚷着:“哥哥,我有小马儿了,明天我们就去上林苑骑马去!”

字字一身锦衣玉服,少年老成向楚怜行了个礼,稚气未脱道:“给皇叔请安。”

“字字也长得很快嘛!”楚怜一把将字字也抱起,一边一个往上宫走去:“皇叔给你们带了好东西,我们挑去!”

“谢皇叔!”“谢谢昂可!”

楚怜带来的,都是这个年纪小男生最喜爱的新奇玩艺,一大两小关起门来,楚怜扮曹­操­,字字与焕儿PK,玩起真人版华容道。正疯得厉害,遂宁在外传报,称右相太傅南宫大人在外求见,这两小子虽都在兴头上,可一听南宫樇名字,齐齐跑出门去分别站在遂宁、遂安面前,让宫女打理好头发服饰,人模人样地,气质儒雅地进得外厅给他们师傅请安。

南宫樇顺便抽查了两人功课,布置了新的作业,两小孩便乖乖去了书房。

楚怜在外听南宫樇交待得差不多了才进门,啧啧叹道:“这两小子在我面前跟猴­精­似的,还是楒旻你有法子。”

南宫温文一笑,与楚怜相互见礼后方道:“秦王有所不知,对于功课,这两孩子各有特­色­。”

“愿闻其详。”楚怜与南宫分别入座,兴致盎然道。

“同样的功课,若是焕儿,定然念念于心,非得立刻做完,否则‘玩的时候不得尽兴’。而字字却是待到检查前夕方始动笔,所谓‘先思而后动,成竹于胸’。”

楚怜含笑,焕儿这­性­子倒是跟廉宠一样的,忽然想起什么,打趣道:“可我见他二人携手去了书房,楒旻你说得恐怕不是次次都准咯。”

南宫樇淡笑起身:“王爷可愿与某同往书房?”

楚怜风流自成,玉树临临:“请。”

两人令止通传,悄悄走到书房外,却听焕儿道:“哥哥,师傅要我们评析昨天背的这几段,其他我都懂,可这个‘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是什么意思啊?知某数,识某文,数起于一,一进为十,为百,为千,为万,直到无穷。是不是这个意思?”

天才阿!楚怜欣慰地点头,这才多大的孩子,他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还成天在幼儿园跟小朋友互殴打架吧!这不仅能识字,连三字经都能背了!

片刻之后,字字的声音缓缓响起:“三字经,本来是教我们识字知物的,不过我想既然是师傅要我们评析,应是希望我们从里面发掘出更深的东西。焕儿你刚刚说得对,可是不仅是数字,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说的是世界本源,本体相同,表相万千,生生不已。”

大炤的儿童实在太可怕了,楚怜由衷感叹。反观南宫樇,欣慰地点点头,笑得那个舒畅。

“那哥哥,我们赶快把功课做完让昂可带我们去玩!”

“好。”

南宫侧首,眼如弯月,对着楚怜又是一笑,仿佛在说:

你看,一个学会了思考,一个增加了行动力,两全其美,互补所短,齐头并进,吾心甚慰阿。

生死一线

廉宠一行人在一望无垠的茫茫冰晶世界稍作整顿,决意继续前探。

外面夏练三伏,这里却是寒冷刺骨。除廉宠,其余人等内功皆不俗,勉强可支。廉宠虽然身子骨也算强健,可毕竟凡胎­肉­骨,开始时尚能坚持,渐渐便有些不支,她独自咬牙苦撑,不流露丝毫软弱。

这里一片白­色­,难辨东西。亏得猊下心思缜密,在透明晶莹地板上察觉隐隐纹路,竟也是奇门遁甲之术,较之前的复杂了不少。在猊下带领下,众人虽未误闯凶门,却被困其间循环往复不得出,又这么耽搁了两个时辰,纪章总算察觉廉宠有些不对劲儿。手搭上她肩膀,冰冷碜人,急忙停下扣住她脉搏,徐徐渡气。

猊下让廉宠打坐,临时授予她简单内功心法口诀,注于心,调于鼻,命三名陵卫继续探路,不多时,陵九复命,道前方发现石垣水池。

当下由陵九带路,来到一片破败宫殿。越是靠近这片区域,脚下冰片越薄,远远眺望,被尖冰包裹隐约可辨的石拱残柱直Сhā入顶,中央水波碧蓝,浮冰碎裂,蔚为壮观。

“真是奇了,此地天寒地冻,水潭却不结冰。”身后两人惊叹。

纪章运起轻功,脚踩浮冰,水上掠行,至于当央石拱底下时一记纵飞,攀附其上,复俯首查看,须臾,自腰间摸出一枚十字镖直­射­水底,然后空中翻转落于冰上,飞身掠入人群:

“刚才陵九算过,此乃生门方位无疑,路恐怕在水底,吾欲一探。”

猊下神­色­凝重:“四明神殿封印的是上古四位自然神,如此违背常理出现水池……恐与水神焭有关,不可冒失。十一尤擅水­性­,不若让他先行探路。”

纪章点头侧身让过,猊下身后碧­色­祭袍男子出列,运功护体,又施避水诀,潜入水池。众人等了一盏茶时间,渐渐有些沉不住气,猊下正要让陵十也潜水探查时,脚底突然传来响动,地面振颤,廉宠此刻反应最快,大呼一声:“退!”便头也不回向外围跑去。刚散开,之前站立的地方便应声碎裂塌陷。

众人皆面­色­大变,廉宠俊眉挑起,嘴­唇­紧抿,朗然开口:“我去看看。”

“娘娘凤体为贵,不可亲身犯险!”纪章立刻阻止,“臣愿前往。”

“尊主­性­命关系天下苍生安危,况且体质并不耐寒,不可冒险。卫尉大人自当周护身旁,陵二,你且与老朽走一遭。”

“师兄,不若让吾等先去……”猊下这一开口,陆续又有几人请命。

廉宠叹口气,无奈道:“都别争了,大家来的蹊跷,回去的路没了,这么耗下去,不是被冻死也是饿死。”她一边说一边自靴中拔出匕首,削去长衫下摆,以腰带扎紧,尽量不让衣物牵绊手脚,“­干­脆一起走,相互有个照应。”

猊下与纪章见她意志坚决,不再多言,立即行动。

甫下水,潜了约莫三人高,廉宠便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当年她赶到白鲨军舰,遇上海啸被卷进漩涡,坠入海底神殿,似乎在海水中见过同样的立柱,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神殿与她所见过的神殿,是完全相反的!

这种感觉在水上的时候不是很明显,可在水中,这个可以自由上下颠倒的空间,她立刻就察觉了。当时她感觉是从一座巨大的方形神殿的顶部跌落,穿过一片破裂的地板,最后落在了剑坛里;可现在明显是剑坛在上。

廉宠深藏心底奇异诡谲的感受,提高警惕。

又下潜约莫三人高的距离,她明显感觉水温上升,有一股水流往着底下而去,看来的确不是死水,而与其它地方相通。

她穿越时空这事情虽然蹊跷,但若说什么妖魔鬼怪,她倒真没遇到过几个。玄算、猊下他们可以把所谓炤帝龙舞的创世神话说得头头是道,玄乎其玄,到她这里,还是不愿意放弃相信科学。

穿越,可以用平行空间解释;转世,可以用巧合形容;至于什么四神,依她来看,很可能这里曾经是个火山口,火山爆发后地形下陷为山谷,附近有邛江,又处在祈华山峡谷,若说再加上个什么地下水腐蚀导致地面下陷,泥石流灾害,山谷风风化等等见鬼的情况,这不就是火、水、山、风么?

顺水流而下,水压越来越高,视线也越来越黑,廉宠已经有些憋不住气,扭头看看众人,表情都比她“安详”,她不甘示弱,反正现在吊着这口气回也回不去了,不如卯足劲儿往前,她向来福大命大,断不会死得这么愚蠢。

潜至大殿底下,水流愈急,一具尸体忽而迎面荡来,廉宠身后的陵七急忙上前抱住,赫然便是陵十一。

纪章立刻往前探去,发现一股急流汹涌澎湃地涌入半扇门大的巨洞中,他蹬腿前滑,头伸入洞中,突觉迎面重压,立刻拔剑顶住,就势猛退。

廉宠此时亦察觉危险,奈何溺水之感越来越严重,颇有些力不从心,心底暗骂这古人都是神仙,内功这种东西跟氧气罩似地,除了她谁都没事。头晕目眩之感已经非常严重,眼瞅着纪章那里恐怕出事了,再顾不得其他,抓住身旁白衣男子,也不知是陵几,猛地咬住他嘴­唇­,自他口中狠狠吸了口气,便头也不回如梭子般赶到纪章身旁,看见水泡逆流,一条似鱼非鱼,似龙非龙的庞然大物张着血盆巨口,牙尖齿硬,尾似鹞鹰,怒目圆睁。

廉宠隐约觉得这怪物有些眼熟,不知哪里见到过,见纪章拔剑死死抵住怪物牙齿,遂拧身拔出靴子里的匕首猛打个窜子游到怪物身侧,迅速贴身,就着它挣扎的猛力将身体甩到鱼身背脊,双腿夹紧,拼尽全身力气一刀扎入鱼背。

甫入刀身,她立刻察觉异样。她这把匕首是举世罕见削铁如泥的宝物,平日里垂直放开,可以直Сhā入大理石地板,可如今一刀Сhā下去的手感明显不对,磕磕绊绊,无法顺利下拉。她心底计量,为了验证猜测,发狠将匕首拔出,再就着原来的裂隙深深Сhā入,爆起全身肌­肉­刀柄一掰,拉做横切面,深深把那缝隙拗开个洞,里面密闭的空间被突然打开,水泡汨汨,廉宠定睛一看,里面果然是无法辨识的材料制作的齿轮!

扫眼前方,猊下已经赶上,与纪章并肩苦斗,其形狼狈。

说时迟,那时快,廉宠一手握紧匕首撑着那破口,一手举起殇月龙牙,连着刀鞘往里捣去,掏心挖肺,狠辣异常。

如此猛烈的“抽筋拔皮”,不消片刻,那怪兽便渐渐停歇,不再动弹。

此时廉宠已经几乎窒息,头晕目眩,松开钳制,使出吃­奶­的力气顺着水流钻入那半开的巨洞中。后面诸人急忙随上,过洞后拼命上浮,待出得水面,却见廉宠一半身子趴在岸上,一半身子淹在水里,不停呕水。

“娘娘,你没事吧?”纪章急忙游到她身边,将她抱坐岸上,拉开距离,轻轻拍背,眼底难以掩饰的佩服震惊。

“尊主竟然仅凭一人之力,杀了螭吻!”刚刚被她占了便宜的白衣陵卫面­色­更加惊服。

廉宠来不及接受众人的赞美,兀自咳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停歇下来,她使劲摸摸嘴,冲着那白衣男人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吃问?”

猊下上前一步,一边把着廉宠脉搏,一边肃然道:“龙生九子,此子名螭吻。古语言‘海中有鱼虬,尾似鸱,激浪即降雨,遂作其像于尾,以厌火祥’。”

猊下这么一说,廉宠才想起皇宫宫殿的殿角、殿脊、屋顶上经常都有这怪物的雕像,难怪她觉得眼熟。

“想不到此地竟然有如此神物镇守。”纪章低喃,俊眉紧蹙,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毛个神物!”廉宠终于彻底缓过气来,“这他妈是个机械怪物,外面不知什么木头硬死个人,做得挺逼真的,防水,里面有机关。”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她,却见她拧着衣服站了起来继续道:“这玄算果然不愧是穿的!”

环视大家仿佛听天书般看着她,她无奈摇头,见此处被黄紫­色­泥土掩盖,不如之前空旷,反而处处断壁残垣,仿佛是个庞大的宫殿聚群,一半埋进了土里。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泥痕,瞳孔微缩,视线一路收回,上前几步缓缓蹲身,以手比划片刻,复起身道:“看足迹的湿润程度,先前进来的人应该上岸不久,大家千万小心。”

熟料廉宠话音刚落,一阵地动山摇,泥尘哗哗坠落如细雨,众人皆惊,稳住身形,对视一眼,却见廉宠已经提刀向深处赶去。

迅速穿越一道依稀可辨的宫廷长廊,渐渐有粗壮的树木根须自上垂下如帘。廉宠跑在最前头,忽然察觉一股力量劈头盖脸而来,条件反­射­抓住树根,猛然荡开,攀附廊顶,定睛一看,一物扑出刹住,龙身豺首,面露凶光,一柄宝剑穿口而过,而它左右前爪各按着一具尸体的上、下□,极其血腥。

有了先前的见闻,廉宠一眼便认出这是刀柄剑鞘上最常见的雕饰神兽——睚眦。

睚眦巨哮一声,前掌击地,扬起飞尘,宫殿撼动。

廉宠欲如法炮制,手臂发力,晃动树根,借势一个飞跃,空中连翻两圈,正要扑上怪兽背脊,却觉寒光一闪,睚眦如剑刃龙爆起一脊柱的刃刀,饶是廉宠反映远迅于常人,凭空硬转身子,斜开一旁,银丝激­射­,缠住树根,飞跃另一旁稳住身形。

虽为机关术,却似有活体的情感般,睚眦后爪压地,前爪凌起,拉长身躯仰天长嘶,再落地时,轰轰两声,竟然将两只巨大前爪化作巨大的斧刃,把地板生生劈开两道裂缝,直达纪章脚下。

猊下身旁青­色­祭服男子飞身使出一套游龙剑法,铿铿锵锵,如击金石,根本伤不得睚眦半毫。见此,又有五名陵卫出列,把睚眦团团围住,形成合击之势,展开了一番恶斗。

这里地势狭长,睚眦几乎能堵住去处,众人施展不开拳脚,敌人又刀枪不入,蛮力惊人,碰着搁着,不是被击飞就是被刀剑环绕,险峻丛生,才十个回合,己方已有两人负伤,很快陷入苦战。

廉宠见陵卫身法功夫并不逊于纪章,猊下更远在之上,却讨不了半分便宜,知道不可与其硬拼,眼珠急转,朝纪章打了个手势,纪章飞扑到她身边,与她一道迅速攀附树根,爬上穹顶,居高临下,又挥手示意猊下。

猊下得令,率陵卫急往后退出长廊,睚眦果不肯追,复调头冲着顶上的廉宠一个猛冲。

廉宠等的就是他自投罗网,自利刃下滑开,左突右窜,睚眦屡扑不住,撞击越狠,大约第六次扑向廉宠时,她一个下滑,把树根狠狠一扯,与纪章一左一右拉出简陋的网,睚眦便自己深深撞入网里,他二人趁机飞快钻入长廊尽头拱门。

睚眦激烈挣扎,引得泥沙滚滚,猊下见状,带着余下八名陵卫,亦飞速通过长廊。

不及理睬背后的咆哮滚滚与震天巨响,一行人一路狂奔,廉宠当先,在断石上连跳长跨,忽而一个急刹,身形不稳悬在半空,被纪章扯回去前,眼角瞄到适才所见——深不见底黑咕隆咚,隐约感到热浪滚滚自下扑来,连空气的流动都被其焚烧着,众人尚不及商议对策,却闻破空之声,对面闪烁过一道光芒,接着雷霆滚滚,不多时,若虎豹之吼,又一物扑至,落于廉宠身旁,浑身光芒如火焰燃烧,狮头龙甲,威风凛凛。

穷汗漫之大荒,当昆仑之南轴,铄­精­刚之猛气,产灵猊之兽族。

“狻猊。”纪章低呼一声,与廉宠向后退去,孰料身后巨响又起,众人回头一看,面­色­皆变,那睚眦巨兽已经挣脱束缚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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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炤国未来的花骨朵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楚怜与南宫樇便相约往御花园小酌。

琴奏舞动好酒香,颜羞花放美人笑。

宫里素知秦王好­色­,当即安排伶人舞姬唱弹作陪,唱曲的是一名伶,已近三十来岁,虽然风韵犹存不逊于青春女子,但在宫中亦数罕见,只是逆龙帝唯爱听她唱曲,便一直留在宫中。太监一番介绍,楚怜也来了兴趣,询问她所擅长,便点了首《上云乐》,歌曰:

金天之西,白日所没。康老胡雏,生彼月窟。巉岩容仪,戍削风骨。碧玉炅炅双目瞳,黄金拳拳两鬓红。华盖垂下睫,嵩岳临上­唇­。不睹诡谲貌,岂知造化神。

……

跪双膝,立两肘,散花指天举素手。拜龙颜,献圣寿。北斗戾,南山摧,天子九九八十一万岁,长倾万岁杯。

楚怜持杯,随歌摇摆,曲罢邪魅一笑,饮下满杯:“京城真是个好地方,歌舞升平,好个万岁杯!”

南宫樇闻言面­色­微黯,沉默片刻,轻声道:“近来沧北之事,樇素有耳闻……”

“楒旻。”楚怜打断他,“现在你是朝廷的主心骨,万勿受谣言影响,我此番回京,恐呆不长久。”

楒旻肃然看着他,以往秦王宇文烨名声在外,他初见时只觉见面不如闻名,相处久后才知道此人脾­性­,表面里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城府深厚,平常嘻嘻哈哈,但若认真时,那必是大事。

“白兼溪一代,情况远比朝廷所知糟糕,现在廉毅将军起兵进驻金门关,我必须尽快回去,否则恐怕后院起火。此番回京,一来看看焕儿,二来我准备调拨云州军前进驻旧沧,三来……”他顿了顿,神­色­凝重,“丹空墨……失踪了。”

“你是说……姚墨?”南宫樇豁然起身,“何来失踪一说?”

楚怜一手抚杯,一手掐住下巴,冷眸道:“他一直在云州,与顺宁、公孙仙秘密书信来往,是西覃在炤国的一个重要情报站,所以我按兵不动,秘密监视。此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么多年来,他也不曾发觉,可四天前我路过云州,才得知他在我抵达前一晚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南宫樇面­色­煞白。

若说情报工作,廉宠是师父,秦王便是老祖宗。能在秦王眼皮底下失踪,不管是丹空墨自己跑的,还是有人掳走,送走,都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把焕儿一个人留在京城,我实在不能放心。可带着去白兼溪,更加危险。”楚怜蹙眉,“我已经给廉宠写信,让她尽快回京。公孙仙与凌夔已被我软禁,你尽快调动归庙的势力,调查丹空墨下落,让人去云苜山押下李颦儿,此非常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凌夔……他不是对你忠心耿耿……”南宫樇愕然。

楚怜沉脸,露出一丝凄然:“国仇家恨,怎能掉以轻心……若心存侥幸,害的终是至亲至爱之人……”

南宫樇看着眼前俊美如神,妩媚如妖的男人,突然觉得他与那个男人如此相似……一样的,让人看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上云乐》,李白同学的

百足之虫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换图了……

越来越bt的图……

不把小宠在你们心目中的形象破坏殆尽誓不为人!

同志们,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

1、25、26号会日更

2、大概135章就会完结,可能有1-2章的浮动,那要看我会不会跑题了……

坏消息是:

31号我老爸老妈要来我这儿,我决定请年假陪他们玩,所以可能这周更新上无法保证进度……sorryall……

另外,我可能要开新坑了,现言,再次滚求大家作收me!!!

猊下带着陵卫断后,纪章护着廉宠亡命奔逃。前路乱石横山,暗藏无底黑洞,空中热浪翻涌,隐约鬼火闪烁,煞是碜人。

借银丝,由纪章助力,众人飞掠过一段险象环生的断柱,慌不择路钻入巨大拱洞,孰料甫转过弯去,便看见地上一堆尸首,四分五裂,或余半身,鲜血涂漆,甚为可怖,四周墙上地上布满剑印爪痕,显然刚经历过激烈的搏杀。

光是一头睚眦、一头狻猊已经让他们够呛了,难道前面又有怪物?

念头刚闪过,沉闷的响动便自远方传来,缓慢,一步一震,廉宠一行十一人背靠背形成环形,严阵以待。

那一瞬间,众人仿佛经历了一辈子那么长。

时间凝滞,廉宠的方向向着后路,突然被身后的猊下碰撞,她扭头一看,在拱洞尽头,一个比睚眦、狻猊加起来还大的怪物,有首无身,虎齿人爪,眼在腋下,身多毛,庞然巨口鲜血淋漓!它缓缓堵住洞口,深深呼吸,一声咆哮,带着腥臭的狂风袭来,吹得众人连连后退。

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

“饕……饕餮!”红­色­祭服的陵七发出惊恐的叫声。

“硄!”

又是一声金石巨响,睚眦的斧刃猛切入地,堵住了另一边的出口。

“TNND,谁没事搞这么多怪兽出来啊!”廉宠唾骂一声,大脑飞速转动,眼睛四下扫­射­,想要找出任何一丝可以利用的地形。

“此诸多神兽,恐乃幽帝召唤于此,防止外人侵入破解封印的。”猊下话音刚落,一直隐藏在睚眦身后的狻猊陡然扑出,如闪电般出现在众人顶头,狂狮怒吼,撕人心魄!

廉宠最快滚出,甫抬眼,却感一团金光耀眼,勉强睁开辨认,竟是猊下!

一改那孱弱佝偻身躯,猊下身上披挂的玄­色­祭袍上衫化作飞灰,仅余下袍鼓鼓,浑身肌­肉­虬结如树根,团团隆起,蕴含着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惊人力量,他双手高举鬼头杖,身边十步开外的半球形区域形成一团金罩,罩面金­色­卦形纹路流动,硬生生把狻猊的攻击抵在半空。

他身后陵卫见状,立刻运起阵发,各居宫位,一并拿出武器,定住那团金罩,而罩面的卦行光纹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有这样的神功护体……­干­嘛不早点使出来……”廉宠狼狈地蹭到纪章身边,低声抱怨。

狻猊拼命地撞击结界,睚眦亦挥动大斧破天裂地而来,陵卫们苦苦支撑的金罩被击出强烈的光芒,空气扭转,波光撼撼。

廉宠知道这都是古代机器怪兽,活人跟他们耗力气不是跟­鸡­蛋碰石头一样,绝非长久之计,撇眼看见右边饕餮张着血盆大口缓缓靠近,心下一横,一个起身,不待纪章反映,冲出了金罩,顺手捡起地上石头子狠狠砸向睚眦。

果然,睚眦看见快速移动的活物,立刻朝着廉宠狂追,廉宠则不要命地加速直冲向饕餮的嘴巴。

“娘娘!”事情来得太突然,纪章心都要蹦出喉咙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廉宠已经冲到了饕餮面前,而背后与睚眦的狂斧仅差以毫厘。

然后,银光乍起——

一道娇小的身影如蛟龙出洞,凌空翻腾,双脚飞踩,劈腿越过了饕餮头顶。而不及刹车的睚眦,浑身剑刃四张的钢铁刺猬,便一头撞进了饕餮血­肉­模糊的大嘴巴里。

“食”人如麻的饕餮,当即成了一堆废料。

就在这时,放弃攻击猊下等人的狻猊也飞扑到廉宠跟前,却见她一个后空翻,跨坐狻猊背脊,拔出殇月龙牙刹那间猛挥数十剑,看得诸人眼花缭乱。

其力道之猛,连刀枪不入坚如铜铁的狻猊背部也出现了隐约的划痕。廉宠一气呵成,见找不到狻猊的软肋,丝毫不停留地放弃,在狻猊第二次翻滚欲甩她下来时,迅速扑至墙壁,匕首Сhā入,反手下拉落地,头也不回边跑边喊:“走!”

纪章不止一次见过廉宠动手,可每次都会被震慑住。毫无章法,层出不穷的变招,说打就打说跑就跑的可怕行动力,敢于化天地万物为辅,还有每次出手的刁钻狠辣,总让他忘记她是个女人,而是

——人间凶器。

众人迅速跟上,纪章瞄到猊下,见这老者目瞪口呆盯着前面奔跑的廉宠,突然走神想:若论功夫,廉宠绝非他的对手,可如果不要命地相互搏杀,最后能活下来的……极可能是她……

廉宠领头往来路奔去,很快又来到那段断壁连环的地方。

“你们找地方躲起来!这些傻机器发现不了你们!”她一个猛跃跨过深渊落入巴掌大的立柱,蹲身转后,直面对着赶过来的狻猊。

“散。”经刚才一役,猊下对廉宠的能力再无任何怀疑,当即率领众人运起轻功,分头潜藏于石缝中。

众人尚未散­干­净,从另一条路突然扑出一物,寒光起,骨­肉­撕裂,陵七已经被削作两断,却是刚自饕餮嘴巴里挣扎出来,已经被折断脊柱、脑上刃片的睚眦。

“该死!”廉宠咒骂一声,眼见狻猊已经朝她扑来,立刻跳向另一根立柱,故意放满速度,让狻猊赶上她,待它再次飞扑时,突然自立柱间消失,往下坠落,绕是狻猊反应惊人,扑空后滑落,却将爪子一挠,爬上摇摇欲坠的柱子,又飞扑到另一快断石上稳住身形。

反观廉宠,靠隐私悬在半空,单手Сhā匕垫在脚下,几乎与狻猊同时爬上石尖。

她的两根银丝,一根给了焕儿,如今仅余一根,自然不及以往方便,可有匕首为辅,动作敏锐不减。

于是,一旁的纪章便满头大汗险些吓岔气地欣赏了一段超级杂技表演。

两头猛兽与一名女子,便在这片险柱林立,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无底深渊的地方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无数次飞扑,落地,无数次消失,出现,每一次,纪章都得胆战心惊,分不清她到底是真落下去了还是诱敌。

她似乎对这活儿越来越上手,速度快如闪电,兔起鹄落,迅凫如飞,与怪兽大玩捉迷藏,终于,狻猊先是失足坠落,咆哮滚滚,地动山摇,带毁了一片林柱,当央的廉宠打了个趔趄,单腿立着,摇了摇,便被睚眦自后扑倒,一同翻滚坠落。

“娘娘!”

在纪章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忽而破空巨响,一箭如流星赶月,刹那飞至,穿过廉宠头顶。

她不做丝毫犹豫,全凭身体的条件反­射­,迸­射­银丝,缠住箭身,借力凌空翻跃,而另一箭又适时突飞至她脚下,她再次轻松借力往上跃起,刚好够着不要命奔过来的纪章的手,被他顺利举抱上崖。

纪章甫接到她的手,便感到一阵冰凉,待看到她微微发白的嘴­唇­时,方知刚才真真是九死一生!

她略略镇定,猛然扭头望着刚才箭势而来的方向。

赤目赤发,焚天燎原。

“是你……”

风羿昊看了廉宠一眼,头也不回消失于乱石堆中。

纪章提剑欲赶,被廉宠扯住:“我们先吃些­干­粮,稍作休整,后面估计还有类似的怪物。刚才饕餮袭击的肯定是风羿昊的人,他们也走不快,不要急于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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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颦儿失踪了?”南宫樇自书案后惊起。

“云苜山行宫为了方便后妃们进出,盘查不严,属下等奉命前往,才发现她已经两日没有出现过。”

南宫樇俊眉深锁,缓缓落座,长袖一挥道:“加派人手追查她与丹空墨下落。”

归庙武士得令退下,南宫樇阖目抚额,轻轻叹息。

今日凌晨,秦王十万火急返回溟沧,而云州军早在他回京途上便已经出发,由是推测,溟沧一代的形势比他想象中更加严峻,现在又生出这么多事端……

看来得先把大皇子送到虎烈王府让伊人照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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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慈西宫,层台耸翠,飞阁流丹。西宫内殿四周空无一人,珠帘深幕掩映,依稀可见凤尾裙上团蝶百花。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不趁他羽翼未丰绝地反击,十年、二十年……商尘家恐怕从此便真的衰落下去了。”

男人的声音­阴­滑如蛇,缓声劝说着:

“商尘公一世纵横,便真要就此归隐?近东诸侯这些年被逆龙帝压削弱,虽大不如前,但毕竟兵强马壮,物资富饶。商尘公德高望重,振臂一呼,群雄毕集而响应。何况那逆龙帝暴戾无道,哪顾百姓疾苦;溟沧一代乡人,恨不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枕其骨,古训云:‘得民心者兴,失民心者亡。’靖王爷贤名在外,实乃民心之所归。”

英太妃微微动容,仍不言语。

男子继续加油添醋道:“太妃娘娘,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待王爷登基,我西覃据银鼎湖南,以炤山为界,尊大炤为霸主,年年进贡,以修百世之好,还望太妃娘娘三思。”

“……哀家已有打算,此非说话之地,墨使先行离开,明日申时,但往靖王府再叙。”

“是,臣下告退。”

瘦长身影着太监服饰从深幕中倒退而出,忽而耳动,当即一个箭步窜至东厢,冷森森道:

“何人!”

英太妃亦大惊起身,提裙急出,却见东厢榻上,字字睁开睡意蒙松地眼睛,莫名其妙望着来人,小脸微怒,稚声稚气喝道:“大胆奴才,敢在此放肆!”

眼睛撇到掀帘而入的英太妃,遂撒娇道:“皇­奶­­奶­,抱抱。”

“险些忘记你这小家伙在这儿午睡。”英太妃松了口气,将字字抱入怀里,朝一旁太监打扮的男人递了个眼­色­:“死奴才,还不下去。”

“诺。”

字字趴在皇­奶­­奶­肩膀,璀璨黝黑亮瞳望着那瘦长的身影,小小的嘴­唇­轻轻一抿,胖乎乎的小手摇着英太妃道:“皇­奶­­奶­,我要出去玩。”

英太妃慈爱一笑,优雅将他放下:“玉兰,带世子殿下去附近耍会儿,小心伺候着。”

“是,太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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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瘦高个子的太监自养慈宫出来后,在御花园绕过几圈,突而冷冷一笑,如闪电般消失于假山,一路趋行,身轻如燕,躲过一波又一波巡逻侍卫,最后出现在炤阳宫高墙之下,冰冷细长的手将腰间束带解下,猛然一挥,化作长鞭如毒蛇,借此直攀过墙。

自墙头下,抵达炤阳宫帝王私苑,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踪迹,忽闻一阵喧哗,急忙潜入石桥下,背贴桥底隐蔽。不多时,一个小孩欢笑着咚咚咚咚跑过石桥,而一群侍卫宫女追在他身后呼道:“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别跑这么快!”

“哈哈,你们来抓我呀,你们来抓我呀,焕儿,焕儿快出来,我们来玩捕头捉强盗,焕儿!”

这声音他刚听过,自然熟悉,牙齿一咬,男人眼神冷森狠戾,待众人跑过,又憋了半晌,方­干­脆起身。

眼见此刻炤阳宫中人来人往,绝不可久留,他远眺着庭深处众星拱月的两个孩子,瞳孔愈寒,却也只得一咬牙,迅速离开了炤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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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太子党首领人物一路疯疯打打,满皇追逐,逐渐靠近了夜阑宫。

夜阑宫中宇文殇年幼时的练功房依然保留,虽然炤阳宫太子寝宫也有练功房,但字字与焕儿仍然时不时跑来这里玩闹。两人进房后,便让奴才宫女侍卫都在外等着,蹭蹭蹭跑到一个箱子前,双双钻了进去,不多时,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人际罕至的夜阑大殿后。

字字在前,拨动了机关,与焕儿一起走进漆黑的密道。

焕儿头上宝冠上两颗牛眼大的龙舞泣宝珠闪烁璀璨夺目光芒,在这漆黑密道中倒似个大灯泡,两人手牵手向里面走了一段后,焕儿停下脚步,­嫩­声­嫩­气道:“哥哥,有坏人。”

字字“嗯”了一声,也停住脚步,把焕儿抱在怀里,笨拙地拍拍他的背:“不怕不怕,有哥哥在。”

焕儿偏着头,小脸笑意盈盈,双手捞袖,露出腕轮来:“我才不怕呢,我有秘密武器!”

字字闻言也咯咯笑了会儿,扑闪着琉璃大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有坏人?”

焕儿兀自蹦蹦跳跳踢着密道墙壁,一边抬腿要把脚印踩得更高,一边回答:“今天伊姑姑要接我去老虎大王家里玩,可是你­奶­­奶­不准我出去,连师傅都被她拦在门外。后来师傅手下的张伯伯、原伯伯,都不见了,炤阳宫里那些悄悄躲着的叔叔伯伯,好多都不见了,妈咪说过,那些叔叔伯伯是保护我的,如果他们不见了,我一定要赶快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嗯。”字字重重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小脸有些难过,强自收敛,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这几天,你也不要从密道里去老虎大王家,我不在时,会骗虞二把吃的喝的玩的放在假山里,你找空自己偷偷去拿,千万别被人发现了知道吗?”

焕儿盯着字字,乖乖点头,又拉着字字的手晃了晃,道:“哥哥不要难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换图了……

越来越bt的图……

不把小宠在你们心目中的形象破坏殆尽誓不为人!

同志们,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

1、25、26号会日更

2、大概135章就会完结,可能有1-2章的浮动,那要看我会不会跑题了……

坏消息是:

31号我老爸老妈要来我这儿,我决定请年假陪他们玩,所以可能这周更新上无法保证进度……sorryall……

另外,我可能要开新坑了,现言,再次滚求大家作收me!!!

曼珠沙华

彼岸有花现彼岸,花与叶间了无缘。

忘川一河波幽淡,彼与岸间即天堑。

火照之路人漫漫,前生今世因果散。

愿殇心殇情亦殇。花叶飘零不再见。

——殇梦千沫

廉宠等人在泥土半掩的地宫中盘旋向下,走走停停,过了一整天。一路依旧布满奇门遁甲之术。猊下带着的陵卫中,不乏能人异士,但更重要的是——风羿昊留下了线索。

廉宠是跟踪高手,可风羿昊的痕迹也忒明显了些。纪章原本怀疑风羿昊另有所图,恐怕故意误导他们入陷阱,唯廉宠笃定,执意跟随。当抵达地宫深处一扇巨门,看着门上螺蚌状铺首衔环的椒图,龙眼开启而不发,连纪章都不得不承认,风羿昊绝无恶意——甚至是生怕他们再有个三长两短!

廉宠黛青秀眉紧锁,一脸沉闷。

她为人向来快义恩仇,最不能欠人情份,可这风羿昊……真是个死心眼的家伙!她刚才仔细观察过椒图,头悬于外,身体契合于门中,定有机关可以启动,风羿昊不惜牺牲自己属下,接连放出四头机关兽阻止他们,其行势在必得,可一见她也来了,就前功尽弃,只求她安全!?

廉宠越想越是烦躁,这算个什么事!

见她脚步不自觉加快,纪章拖住她上臂,面无表情:“小心。”

廉宠这才回过神来抬眼,此地虽仍是宫殿,但建筑焦黑,空气凝滞,像个蒸笼似地,一阵阵热浪迎面扑来,上不见顶,面前一段似岩非岩似桥非桥的黑红­色­道路延伸入腾腾翻滚的岩浆中。

她脑海突然浮现一个奇怪的念头:

“猊下大师,你们那个什么创世神话……就是炤帝化龙与四神激战,然后山阿水啊海啊都出来了那个,你知道么?”

“尊主可是说,焭引天水,成瀚河,岮郂移炤山,泰烝烧溟鹰,女颐掳走天女的神话?”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廉宠点头,双手比划道:“你看,我们进来后,先是潜水,然后进入地宫,现在这里又是火海,这与神话里四神出现的顺序是一样的,水、山、火,最后是风,会不会过了这里,就能到所谓风神之地,会不会那里就是封印之地?”

猊下泰然自若抚髯点头,看样子与她想法一致。

你看你看,果然是吧,什么神阿怪啊,被水溺死了,传出去传个一两万年,绝对能成和水神激战一场然后英勇就义。

“既然如此,我们赶快吧。”

猊下走在廉宠身后,目光不经意落在岩桥头部被岩浆半淹的一块奇怪凸起,其中机妙,却似原有某物龛附,他脚步停驻了片刻,复不紧不慢跟上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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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翻滚的岩浆中,无数参天石柱拔地而起,上不见顶,漆黑如夜。一只巨鳌,形若浮岛,托载着十数人徐徐前进,昂扬鳌首旁,红绳黑皮束身衣,背负破天落日巨弓,红发飘扬的男子抱胸而立,殷赤双眸泛动如鹰隼般的凶猛锐利,潜藏腋下紧握拳头青筋暴出,他低声自喃:

“宇文煞,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居然让廉宠一个人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还好他发觉得早,否则他们就算过得了椒图,也过不了赑屃!在这漫漫火海中,一旦赑屃下沉,她连骨灰渣都留不下来。

赑屃,又名霸下。形似龟,好负重。

在岩桥旁只要启动机关,赑屃便会托人渡海,但唯有一种方法可以平安渡过,否则赑屃必潜入岩浆。若不由赑屃托渡,改经岩桥亦可抵达风之谷,只是路途会长四倍有余,在如此高温炙烤下,三十个时辰……但愿她能撑到他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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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要走多远啊。”廉宠不停擦拭额头汗珠,浑身蒸过桑拿似地,口­干­舌燥,只觉得空中热浪滚滚,呼吸都不顺畅。她看着不知何时走到最前面的纪章与猊下。

一个包裹严实,明明衣服都透水了,仍旧一丝不苟面如冰山——天,她此刻多么希望纪章是座真的冰山呀!

另一个,简直太有先见之明了,早早赤膊上阵。

每到极度恶劣的环境下,廉宠的阿Q­精­神便开始发作,东瞅瞅西看看,开始偷偷解自己腰带,顺利敞开了外袍,走起路来飘飘荡荡,像披着古装版风衣演大上海似地。见大家都很镇定,她又默默脱掉了外套,绑在腰间;再走了会儿,她拧开里衣纽扣,露出白皙的玉项,却发现不知何时,所有陵卫都奔到了猊下前面,独留她一人在后。

廉宠见此不得不放弃了穿肚兜上阵的打算,老老实实跟在猊下背后,蔫头耷脑道:“大师,我们会不会半路脱水死掉啊……”

众人当中,只有猊下面目­干­爽,由此可见内功深厚,他放慢步子,淡声道:“若老朽没有猜错,此处应有托渡之物,已被月坞诸人启用,我们只有沿着这条路走,别无他法。”

廉宠一愣,急道:“我的大师呢,你怎么不早说?就算这不是死路,等我们跑过去也差不多奄奄一息了,哪里来得及阻止他们解除封印啊!”

“大师……可是想起了那个传说。”纪章不知何时也落到最后,缓缓走在廉宠前面。

猊下沉吟点头。

“什……什么传说啊?”你们的传说也太多了吧!廉宠以手叶不停扇动,一副要死不活模样。

猊下微笑看过她一眼,和声道:“尊主不若按老朽向前所授心法调气运息,或许能好点儿。”

“哦。”廉宠敷衍道,她早就试过,有用还能像现在这样么,反正聊胜于无,死马当活马医,不过看来她的确没有练内功什么的天份和耐­性­,“到底什么传说。”

纪章没有正面理财他,冷眸远望,出神道:

“曼沙珠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彼岸花?”廉宠脱口而出。

“尊主也知此黄泉花?”猊下接口询问。

靠,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在现代都快被炒烂的东西,歌也唱了,小说也写了,电影也拍了,估计电视剧都有了。

“你们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半截半截地,急死个人了。”廉宠有些跳脚,“这跟彼岸花又有什么关系?”

纪章望了她一眼,平静道:“花叶永不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你还想不起来?”

廉宠一怔,嘴歪了歪,吐出四个字:“……幽帝……青鸳……?”

“尊主可曾听说过火照之路。”

火照之路,冥界三途河边,指引向忘川彼岸的血­色­繁花之路。如火、如荼,无情、无义。

“你看这里,像不像传说中的火照之路。”

廉宠举目望去,焦红的岩石绽放着妖异得近乎于黑夜的浓艳,纹理如龙爪,凝目细察,又仿佛一只只在向天堂祈祷的手掌,密密麻麻相连,如地毯般铺展向远处。

猊下轻声道:“先前老朽原以为这里出现的神兽,乃幽帝召唤而出镇守皇陵抵御外侵的神物,可风羿昊凭借玄算秘图一路畅行无阻,深知各种机秒,老朽才反思,此处种种玄机,恐怕出自玄算之手……既然月坞能在玄算指引下横渡火海,那么我们或许能寻找到帝幽的指引……再见到这火照之路,心底便隐约有了这样的想法。”

廉宠闻言嘴角抽搐,满脸黑线……这算什么逻辑阿?好像不是很靠谱……她能不能现在回头,或者,或者趁还没热死前能跑多远跑多远……

“而且,适才老朽在这段路桥上,见着了蚣蝮。”

纪章点头:“晚生也见着了,蚣蝮伴水而居,或可称此火海为黄泉。”

蚣蝮,似龙非龙,似虾非虾,­性­好水,故立于桥柱。

廉宠顿了顿,无语望天挠了挠头。凭一个她都没看见的蚣蝮,就硬说岩浆是黄泉……为啥她觉得这事儿越来越不靠谱了?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曼沙珠华是把灵魂指引向幽冥地狱的,那按他们的逻辑分析,她们这就是在——走向地狱!

简称,找死。

“我说,我们要不要再商量一下…………………………”廉宠越想越不对劲儿,两步上前拖住猊下,话到一半,却长大了嘴,手指向前,目瞪口呆望着远处。

众人顺眼望去,皆触目惊心,无可名状。

仿佛兮天际云端,一朵朵绽放着妖红如血无根无叶之莲,龙须十二环之,相须而生,实不连,漫漫嫣红如地毯铺天盖地,直入眼帘!

一朵仿佛兮渐渐绽放于纪章手中,他失神小心翼翼合掌,却如烟云散去。

廉宠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绝糜的奇景,眼睛都看直了,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

每一朵花动,绽放,似乎都感受得一清二楚,约摸半盏茶时间后,花团锦簇中,隐隐约约出现一名少女的身影,斜倚白虎,仰抚云髻,俯弄芳荣,靥铺七巧盈笑,美得如梦似幻,若忽往返,欲探难探!

众人皆不敢出声,早忘记身在何处,又过了会儿,那骑虎少女的影像渐渐消失,一名身着紫黑­色­金足龙纹纱袍,头戴白玉珠的男子负手出现于花海中,黛峰远扬,睛如寒星,肌若玉瓷,­唇­彩流脂。雍容雅步,绝胜其姿。宇文殇与之相比,少了一股雅致风情,楚怜与之相比,少了一种沉淀冷韵。

尤其是那眉间一粒朱砂痣,更衬得他丰神俊逸,不似凡人。

朱砂痣!!!这在炤历代帝王中绝无仅有,廉宠看过他的雕像,其他早忘光了,就记得这粒朱砂痣!帝幽,这家伙是帝幽!她心里呐喊着,依旧发不出音来。

突然,似乎察觉到廉宠的目光,帝幽缓缓回目,与她相对,淡淡一笑——刹那间含芳舞雪,花雨漫天。

动祭乱常曰幽。易神之班。

这样一个芳华倾世的男人,竟然就是那谥号为幽的暴君?!

这是海市蜃楼吗?

在这个与世隔绝之地,还保留着万年前,那对悲剧情侣的一抹残影?

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乱坠天花,有四花,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

彼岸花,指引向地狱。——此生挚爱的女子,口口声声,生死不相见。

然摩诃曼珠沙华,却是天堂之花。

帝幽,此情此景,可是你的天堂……

心脏突然裂开条口子,被人一刀一刀地割着,一刀,一刀,不知要割到何时是尽头。

莫名地,一滴晶莹泪珠,自廉宠眼眶滑落。

她不再看那景致,闭眼扭头,英秀眉宇流露前所未有的坚毅。

去你妈的花花草草,宝贝,你等着,姐姐我马上就从这鬼地方出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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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岭前城失陷!”

逆龙十年七月十五日清晨,急报入帐。

“怎么可能?”虞寰按剑而起,迅速接过军报呈上,宇文殇面­色­不改,简单扫了两眼,泰然自若道:“刘峰既已退守泠州,令他与李望明夜火袭岭前敌军,泠州城中军民携物资趁机撤往湖心岛。”

“皇上,您要弃城?”虞寰不可思议道,“南银鼎湖四镇与离台隔湖相聚,以扼咽喉,怎可轻易言弃?”

宇文殇瞥过他一眼,沉默地将军报递给他。虞寰接过迅速阅览,面­色­越来越沉重,合卷抬目凝视冷酷平静的君王。

数年前炤国成功截获西覃的部署军报后已经成功在西覃大军中顺利安Сhā了密探,因此早得知敌人在秘密赶造一种五牙楼船,上设六个拍杆,­射­程远超当世,获悉此密信后,南宫族人便不日不夜地研究对策,按照密探送回来的关于五牙楼船拍杆的各种资料如法炮制,又加以改造,早在半年前已经在南银鼎湖诸镇设置了相应的防御工事,孰料岭前战役,召景只带来了两艘五牙楼船,据岸投火石,岭前城根本反击不到,刘峰情急之下派战舰出水门上江,遭敌军奇袭围剿,九死一生,拼去半条命才把这重大军情传了回来。

“想不到西覃竟然有如此能人,连南宫族人的工艺都不及?!”虞寰不禁背脊发凉。

“不以为奇,南宫祖先曾师学于玄算,而秦明月是正宗的玄算传人。我军以火药、攻器纵横沙场多年,此番恐怕真的棋逢对手了。”宇文殇以指扣案,面­色­如常,大掌覆于地图上的银鼎湖,淡然道:“银鼎湖以南毕竟受卫商山阻隔,必须攻下湖心岛后才能继续西进,以敌我目前的水军力量,强守四城,不如退守湖心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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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向晚,银鼎湖上,皎月如日。

宇文殇入水寨,登大船,左右侍御者数百人,皆荷戈执戟,左右虞寰、纪镇虎两员大将作陪。但见楼船林立,岿如堡垒,艨冲车船,排合水上,旗帜号带,皆有次序。纪震虎在一旁为他细细讲解后,请帝王登将台,观看调练。

至夜,宇文殇并不多做停留,令纪震虎谨守湖心岛,带虞寰乘舟返回离台。

登岸之际,君臣二人独自在前,低声交谈。

“酉轩,朕见你今日格外沉默,有何想法?”宇文殇负手冷目道。

虞寰顿了顿:“臣怕陛下骂臣狂妄。”

宇文殇一哂,轻松道:“朕想听听。”

“臣今日看了水军­操­练,反而不惧西覃。他们的楼船­射­程比我们长又如何,就算是我们楼船­射­程的两倍,三倍,想打着离台的大门,还是得上岸,只要一上岸,就凭水军那些个细胳膊细腿的家伙,还不被我的弟兄们揍得头破血流,满地找牙!有种他们就别上岸,一辈子在江上荡悠着吧!”

宇文殇摇头笑了笑,似不经意道:“你说得没错,要打天下,单靠水军是不行的。”

虞寰突然一愣,猛地看着宇文殇:“皇上,你该不会是想从金门关出兵直接打到西覃里去吧?”

凤目光华,宇文殇没有回答,继续迈步向前。

虞寰眯眼摸了摸头,突然咧嘴一笑,快步赶上他。

他就说嘛,当年带着几千人就敢跟溟鹰几十万大军叫板的疯子,怎么会成天缩头乌龟似地蹲在离台!

前方早有军马等候,虞寰跟着宇文殇翻身上马,驰返离台,却觉帝王速度忽缓,他好奇探头,顺着他的目光,却见不远处河边步道上,开着一片触目惊心的火红的花朵,形如龙爪,无叶。

“此花甚妖,名之为何?”宇文殇偏头问向一旁侍者。

那侍者立刻恭敬道:“禀告皇上,此花名独摇,只因形如游子环之,花繁不显叶,叶绿不生花,花叶不相见,民间又称此为离母。”

宇文殇闻言蹙了蹙眉,拍马向前,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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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尽头,花飘幽。

海市蜃楼之后,一头似龙似虎,威风凛凛,肃穆正气的巨兽宛若从天而降,沿着火照之路一步步走来。

狴犴,又名宪章,形似虎,平生好讼,急公好义,能明辨。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没有人对我的新封面发表评论呢……

彼岸有花现彼岸,花与叶间了无缘。

忘川一河波幽淡,彼与岸间即天堑。

火照之路人漫漫,前生今世因果散。

愿殇心殇情亦殇。花叶飘零不再见。

——殇梦千沫

这好像是baidu里,我也不知道这作者是谁,但是我看到他写了那么多的殇,我就忍不住用了……

蝴蝶效应

“见鬼了,风羿昊不是没走这条路么,怎么又跑出来机关兽?”廉宠一手抚剑,马步沉稳,摆出应战的架势,虎视眈眈盯着狴犴。

“嗷————————!”

狴犴将头一甩,仰天长啸,天地亦为之变­色­。嚎罢一跃而起,长身驱驰,悬浮于岩浆之上,猛扑而至,孰料到了廉宠面前,尽然前爪长倾,伸了个懒腰,俯下头来,“含情脉脉”地盯着廉宠。

“这……这什么情况?”廉宠用肩顶了顶一旁的猊下。

猊下愣了半晌,迟疑道:“它……似乎让你坐上去……”

“这……是青鸳的坐骑……”陵一嘀咕了声,表情古怪地看着廉宠。

“……”

第一,难道她真是青鸳转世,所以青鸳的坐骑认识她?

第二,就算她真是青鸳转世……这玩意是木兽不是灵兽,木头也能认人?!还是造这东西的某代玄算与青鸳同学有JQ?

总结:不靠谱啊不靠谱!

廉宠迟疑不决,与狴犴大眼瞪小眼,狴犴虎口一张,又伸了个懒腰,往廉宠身边靠了靠,四肢蜷缩,趴在了她面前。

管他的,反正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廉宠举目环视,盘算了一下如果狴犴半路坠毁或者造反,她该怎么借这些柱子溜达回来,然后把心一横,正要跨上虎背,却闻猊下“咦”了一声。

“尊主。”猊下迅速开口,指着狴犴额头银光闪烁的花纹道,“您看。其它机关兽并无此图。”

廉宠探首,却见那花纹好似与剑坛龙柱上的太乙卦差不多,脑子一转,不确定道:“它……认我的血?”

“极有可能。”猊下肯定地点头。

哎呀呀,历史的大隐密阿。帝幽、玄算与青鸳,不得不说的故事!JQ,果然无处不在。

廉宠抿了抿嘴­唇­,­干­吞了口水,一步跨上狴犴,拍拍虎头,颇不自在道:“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天啊,若让大L看见她对着一台机器说话,她这辈子都别指望有翻身之日了。

狴犴十分活泼地在岩浆上左跳跳,右跳跳,突地后腿发力一跃而出,竟差不多有十米远!

廉宠神情有些呆滞,面部僵硬道:“回去一下,再驮个人怎么样?”

狴犴扑,又落在了猊下等人面前。

靠,这玩意还是声控的吗?廉宠忍不住敲了敲狴犴坚硬的外壳,萌发了拆开看看的想法。

狴犴身长,挤一挤坐上三、四个人问题不大,廉宠提议让它先运走一部分人,猊下略思索,让纪章、身穿青衣的陵一与身穿白衣的陵四跟着廉宠赶快去阻止风羿昊,其余人等跟随猊下继续沿火照之路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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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儿,你慢点吃。”字字在一旁用筷子把­鸡­­肉­从骨头上全撕下来,不停往焕儿碗里送。

焕儿盘腿坐在地上,埋头狼吞虎咽。

“明天我可能出不了府,这些是给你明天吃。”字字一副小大人样,“你晚上睡在这里冷不冷?”

焕儿摇摇头,包着一嘴食物,模糊不清道:“男日韩,­嫩­持股(男子汉,能吃苦)!”

待焕儿酒饱饭足,打了个饱嗝,开口道:“哥哥,我不见了,宫里的人都没发现吗?”

字字点点头:“皇­奶­­奶­不许师傅入宫觐见,想把所有人都瞒着,对外只说你病了。”

“你没告诉师傅吗?”

字字愣了愣,扁扁嘴道:“我现在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焕儿点点头:“嗯,父皇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出来也不方便,实在饿了,我自己偷偷去老虎大王家里偷东西吃。”

“好,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字字又陪了焕儿一会儿,独自从密道另一头钻进虎烈王府芙锦阁的假山中,出来没多久,便见虞武猛地跳到他面前:“好啊,你原来躲在这里!喂,我找到字字了,他当猫!”

字字耸耸肩,无所谓:“当猫就当猫。”

小朋友分四散寻找藏身之地,字字一个人坐在大石头上,闭着眼睛数数:“一、二、三……”

远处曲阑­干­影,吹皱一池园荷,绿柳林荫处,一抹黑­色­身影,匍匐于屋檐上,露出诡恶­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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狴犴于火海之上奔驰,穿梭林柱,疾如闪电。

这比开法拉利还爽。廉宠紧张半天见坐骑没有熄火的意思,渐渐放松,开始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这第一代玄算是穿的,来自这个世界的不晓得多少年以后,也不知科技发达成什么样子,估计已经汽车满天飞了吧,不然这狴犴怎能在空中奔跑自如,而且肯定实现了高智能电脑!

阿,也不知道他怎么造出来的,她和大L怎么就没这么牛叉?还是说他是带着个工作室,或者科技馆穿的?

“娘娘……”纪章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啊?”廉宠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我刚刚有说出来吗?”

纪章斜了斜眼睛,不予理睬,淡声道:“快到了。”

廉宠抬目,望见岩浆尽头隐约耸立的巨大崖壁,喃喃道:“文表,你说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封印啊之类的吗,我实在想象不到驾驭四神的力量会是什么情况,又不是原子弹爆炸……喂,你们两个,封印解除后会发生什么?”

陵一、陵四无言,片刻后陵一回答:“尊主,请恕吾等不知。”

话音落时,狴犴已掠至岸上,就着终点焦黑岩石凹凸之势酣畅淋漓地攀跳而上,继续狂奔,至于一座青­色­巨门前,其质似玉非玉,似岩非岩,雕刻着荧白­色­花纹,而一头与饕餮差不多大,与狴犴一模一样的巨兽昂扬蹲立门前,双目无光,安静威严。

“这!”廉宠捂口,抬头,低头,再抬头,再低头,震惊到无以复加。

“你是活的?!”她跳下虎背,怪叫一声,狴犴只是甩了甩头,趾高气昂地向前走去,连正眼都不给那假冒伪劣产品,至于青­色­木门前,它伸了个懒腰,再次张大嘴——

“嗷——————!”

如雷霆万钧,轰隆时山崩地裂,携虎啸长风,狂嚣睥睨,剧烈的震动摇晃中,那狴犴木兽往前移了一格,便见青­色­大门缓缓开启,当门缝打开刹那,万道光芒­射­入漆黑艳红的山洞,猛烈的风,纯净的风,绝对的风,汹涌入灌,迫得众人必须以武器Сhā入地壳借力才没被吹走,唯独狴犴岿然如山,纹丝不动。

廉宠被狂风刮得无法睁眼,忽而感到后襟被衔起,身体悬空往前,过了会儿,风势陡然消失,她睁开眼,见自己坐在一个巨大圆盘之上,周围相同的圆盘环环相扣,狴犴坐在她身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接着,她看见猩红的大舌头往她面门一卷……

“你……你是活的,你是——”廉宠腾地跳了老远,一手抹了抹脸上口水,一手叉腰对着狴犴语无伦次喊着,却被它猛地扑倒在地,铁铸般刚硬的利爪轻轻盖在廉宠嘴上。

廉宠“呜呜”两声,目光不经意一瞥,再次瞠目结舌。

却见圆盘底下,四周墙壁,顶上,无数的长着翅膀的蛇,双翼合拢,身体盘曲,如雕像般静止不动。

她背脊冒汗,怔怔坐起,颇有些无力地靠在狴犴腿上。

好吧……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狴犴上上下下,把纪章、陵一、陵四逐个叼了上来,复载着众人沿大大小小相互衔接的玉盘往深处奔去,跑了近半个时辰,廉宠忽然看到,没错是看到,青白­色­的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直奔入远处最大的荧荧青白玉盘。

“不好,他们已经开始启动结界了!”陵一低呼道,廉宠闻言双腿夹了夹狴犴,催促:“gogo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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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主,他们来了。”

大圆盘当间,一名月坞教徒向风羿昊禀报道。

风羿昊也不回头,低叹了口气,赤目幽幽,波澜沉浮,手捏了捏,缓缓阖目,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艰难道:“启动机关兽,绝不能让她坏了本主的大事!”

“嗡————————”

一声钟鸣,专声独远,响入云霄。

蒲牢,形似龙而小,­性­好叫吼,素畏鲸,鲸鱼击蒲牢,辄大鸣。凡钟欲令声大者,故作蒲牢于上,所以撞之为鲸鱼。

廉宠只觉鼓膜突突跳痛,双手捂紧,感觉胯/下狴犴陡然加速,身体惯­性­后倾,急忙强自压低身子,紧匐狴犴背部。

鸣声洪大远扬,丝丝不绝,原本安静沉眠的双翼蛇开始不安地躁动,青­色­眼皮泛起,露出黄绿­色­的瞳孔,长信猛吐,齐齐鸣叫,疯狂地拍打撞击,在他们身边的已经开始朝他们发动了进攻。

“此乃上古风虺,带剧毒,千万别让它咬着了!”陵四大声发出警告,一柄铁骨扇舞得滴水不漏,话音落时,陵一的三尺活爪挝已将一头风虺开膛破肚勾摔地上。

狴犴又往前奔了不到一里路,陡然刹车,将四人甩下背去,前爪高举,身形如山,一起一落间扑死了四头风虺,威首猛甩,一头风虺又被它抡了出去。而企图袭击狴犴的风虺,利牙根本无法穿透它坚硬如铁的表皮。

廉宠回首看了一眼,见离风羿昊没几步了,当即狂舞殇月龙牙杀出一条血路,大声喊道:“你们掩护我冲过去!”

廉宠拔足狂奔,连翻带跃往风羿昊那儿冲了过去,越是靠近大圆盘,那青白­色­的风越强烈,光芒亦越炽白,月坞教众已经各持武器在圆盘边界严阵以待,廉宠扫动目光如雷达,在重重叠叠的人影中,迅速找到一处空隙,当即右手抚上剑柄,五指张力,手腕急转,在瞬间拔出掷出,其势如迅如猛,除风羿昊外无人可及反应,弓身急收,将那剑挑开,虎口已微微发麻,可见力道。

“你们继续。”风羿昊低声吩咐,张弓拔箭而出,三人护在他周围抵挡风虺的攻击,他站在人群最前面,与廉宠隔着一段宽沟,相对而立。

廉宠的袖里剑硬生生拉断一只风虺的脑袋,反手捉住尾巴,抽得跟鞭子似地,一边赶跑不断飞扑而来的怪兽,一边冲风羿昊道:“来,战!”

言罢飞跨,银丝出击勾起地上的殇月龙牙,于空中旋身接住,刀舞如轮,直劈风羿昊。风羿昊迅速闪身,可他身后的月坞杀手不及躲闪,被廉宠双脚踏住胸膛踹飞三丈远。

回头,瞬间又与风羿昊过上了十来招,忽而身旁有人冲过来刺出一剑,廉宠横移一步避开,后踏,贴近那人,倒拐直击对方太阳|­茓­得手后,一个旋身,避开风羿昊掌击同时马尾一甩,结结实实打在那人脸上,再扭身飞起一脚把那人踹翻到风羿昊身旁。

­干­净,简单,漂亮,一气呵成的动作,每次看她出招,都是一种享受。风羿昊不禁暗自苦笑自己果然是鬼迷心窍了。

只这略失神间,却似被廉宠逮住机会,等他反应过来,追魂夺命的一剑已至于眼前。

在那一瞬间,风羿昊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至少,是死在她的手里。

可是寒光四­射­的剑锋却从他脸颊偏开,Сhā过耳侧鬓发,接着那纤细却蕴含无数力量的手臂自他眼底划过,然后是她如亮星般清澈的眼眸,仿佛不经意扫过他,四目相接,近在咫尺……

……那一剑,刺入了他身后的风虺咽喉。

那只是一瞬间,可对风羿昊而言,却仿佛是一世。

趁风羿昊惊愕之时,廉宠迅速收剑,跳起举脚正面踩中背后扑来的敌人面堂,转身补踢中对方膝盖,眼角瞥到又一人冲来,立刻靠近贴身敌人自背后过肩卸下,左手抓住对方脖子,摁趴在地,然后双手撑地一个筋斗,脚落时勾住来人脖子,摔翻在地,又接着一个筋斗,漂亮落地,直冲入大圆盘最中间正合力拔起地上宝剑的四人。

其中一人最先转身来抵挡进攻,廉宠飞冲过去,不作丝毫停留,居然一个一字劈腿从对方□滑了过去,紧接着右手拔剑左手持鞘同时画圆,重重击在左右两人的膝盖上,两人应声倒地。

廉宠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时,直奔向不顾一切正拼力拔剑的月坞教徒,然后,伴随一声铿锵刺骨的响动,她的目光,不经意看见了剑柄之下稍露寒光的锋刃,闪烁着青白之光,如冰如寒,而它所Сhā地面上镌刻着一行小字,雄劲深刻,血化为斑:

如无见,不若世无轮回。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停止,刹那间,万千思绪涌入廉宠脑海,一团乱麻的陈年往事突然露出了线头。

廉宠不禁回头,望向玉盘尽头,峭壁之下,那无穷无尽的火焰;目光缓缓上移,穿透青白石壁,在上那深结千年的寒冰。

热带蝴蝶翅膀的一次轻轻扇动,与遥远国度的一场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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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火焰宫殿开始颤动,复苏,原本寂静流淌的岩浆逐渐汹涌奔腾,掀起一人高的红舌。

“师兄,这里越来越不稳定,好像随时要爆发一样!”

火照之路上,猊下与众师弟以内力结作冰墙,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火焰。

“不要惊慌,继续前进!”猊下声音雄浑,肌­肉­再起,瞬间爆发出更大的力量,高举鬼头杖加快脚步。

而风之神殿中,原本狰狞扑腾的风虺突然惊慌地向穹顶冲去,一片一片,如飞蛾扑火,无数将自己撞死的风虺跌落地上。

风羿昊打了个趔趄,稳住身形,红发肆掠,如老鹰般鸷酷的目光死死盯着宝剑,突而长臂猛举,爆发出一阵狂笑:

“这就是四神的力量吗?这就是四神的力量吗?!!”

幻梦迷境

没有风虺的阻挠,廉宠与风羿昊双方人马纷纷在大玉盘上展开了激烈的打斗。风羿昊手下四大高手围攻廉宠,他则与纪章缠斗。廉宠一面应付刀光剑雨,一面大声道:

“风羿昊,别打了!你被骗了,大家都被骗了,这不是什么封印!”

风羿昊不理睬,在高手掩护下击伤纪章,迅速靠近封印之剑,爆起全身力气轰隆一声将宝剑拔出了半截,却被陵一趁机砍伤了左臂。

然而也就这一刹那间,天动地摇,大地欲倾。

廉宠就地一滚脱离包围网,狼狈爬开,躲过自天掉落的巨大岩石,眼见阻止不了风羿昊,急忙冲着一旁奋力扑杀的狴犴喉道:

“狴犴,赶快去把后面的人救过来!”

狴犴得令,不作停留奔走,廉宠见状,不顾死活硬抢到风羿昊面前,红着眼狂吼道:“风羿昊,风羿昊!”

她丝毫不防御,探手抓住风羿昊的胳膊,竭尽全力喊道:

“你被骗了!幽帝想毁灭世界,他想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风羿昊征了怔。而就趁他失神瞬间,廉宠一脚踢飞身后偷袭的敌人,转头在他耳边咆哮道:“这地方块塌了,我们必须逃命!”

“走开!”已经疯狂的风羿昊猛然用力推开廉宠,再度靠近宝剑,探手握紧,正要拔时,一块巨大岩石陡然自天而降,将心神不宁的风羿昊撞晕了过去。

廉宠立刻蒙头冲到风羿昊身边,将殇月龙牙往他咽喉一抵,冲四遭敌人怒声道:“都住手,都给我住手!”

月坞教徒见教主受持,终于犹犹豫豫地持剑,相望茫然。

廉宠一手向前将风羿昊半抱半拖,跌跌撞撞起身,咆哮道:“你们如果把这剑□,这里就会榻,上面的冰之神殿也会塌陷,那个时候,下面的岩浆就会喷薄而出,这他妈的是座火山,火山爆发你们懂不懂!”

月坞教徒惶恐地看着剧烈摇晃的神殿,已经有些玉盘开始塌陷,而热浪渐渐自宫殿门口袭来,不得不相信廉宠的话,开始以她为中心缓缓靠近。

“娘娘,现在怎么办?”纪章沉声道。

廉宠焦急地望了望宫殿入口,没有狴犴的身影,复四下张望,见风虺开始集结成一股股力量往东南角飞去,遂指向风虺:“跟着动物走!”

言罢让纪章抗着风羿昊,飞也似地向东南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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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亡命狂奔,气喘吁吁抵达风之神殿最东南角一块陡峭的石壁前,一束束光线自上挥洒而下,在地上映衬出斑驳光影,而无数的风虺齐心协力向顶上冲撞,把那洞口越顶越大。

廉宠抬头打量一圈,取下银丝捆在风羿昊的破天落日弓上,一把递给纪章:“往上­射­!”

银龙飞出,箭破长空,廉宠将银丝抽了抽,让利箭卡住洞口,指着峭壁上的坑坑洼洼道:

“爬上去,快!”

“娘娘,你……”

纪章的话被暴躁的廉宠强横打断:“快,快,快!”一边说一边已经推攘着陵一、陵四往上举。

纪章知道如果廉宠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用活着出去见逆龙帝了,知道她­性­子急公好义,绝不会先离开,也不多话,帮着她顶托众人向上。所有人都依次攀爬在壁上后,他不由分说一把托举廉宠。

廉宠歪了歪身子,低头看了纪章一眼,又扭头望着远处,一咬牙,双手四脚麻利向上,一边爬一边不住往后看,终于,在飞沙走石浓烟滚滚中,看到了狴犴的身影。

狴犴几下跳到峭壁面前,放下猊下等人。

“大师,火焰宫殿那边怎样了?”

“岩浆奔腾,掀起三人高,火照之路已被淹没,可火势仍在迅速上涌,陵三、陵五留在此宫门口,以内力结五芒寒冰阵强行抑制火势,估计再过三盏茶时间,岩浆就会涌入这里!”

廉宠眼珠左右移了移,突地挣开纪章的手,一个猛子跳下峭壁,落在猊下身边,飞跨狴犴身上,头也不回道:“我去去就来!”

“娘娘!”纪章心惊胆战跟着跳下,可是哪里追得上狴犴。

狴犴载着廉宠左腾右扑,迅速回到了大玉盘中间。

天上巨石陨落如雨,大地晃动,人几乎无法站稳。廉宠他们刚落地,脚下的玉盘便陡然碎裂滑落,饶是狴犴反应惊人,一个猛子跳回地面,落在宝剑旁边。

廉宠朝入口处一望,已经可以看见妖异猩红的黑红­色­光芒。

她当即蹲在宝剑面前,双手紧握剑柄,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宝剑往回Сhā。无奈拔剑容易Сhā剑难,折腾半天,那剑居然纹丝不动!

狴犴见状,也来帮忙,然宝剑依旧难以撼动分毫。廉宠被惹毛了,索­性­让狴犴站直身子,然后依着它,金­鸡­独立站在剑柄顶端不住往下直桩,可这剑还就是跟她卯上了。

廉宠折腾了半分钟,实在没辙,闻得顶端又开始轰隆隆,而岩浆已经冲破宫殿大门向这里肆虐而至,急得跳脚,又奋力往下摁了摁,突觉头部压力骤至,闪腰扭开,从剑柄上摔了下来,泥沙钻入眼睛,赶快揉了揉,正要盘腿起身,忽而想起什么,秀眉团蹙,小嘴扁了扁,从靴子里掏出匕首,往手指轻轻一割,然后滴到了宝剑上。

没有动静……

“喂,给点反应啊!”廉宠又挤了滴血,涂在冰蓝渊寒的剑身上,反复搓了搓,凝神打量四遭,最后挫败地咬着指头。

这时狴犴含住她衣角扯了扯,示意她赶快逃离,廉宠不理睬,继续压那宝剑,又过了半分钟左右,狴犴一抓捞起她,正要放到背上,突然之间,那宝剑开始绽放瑰丽光芒,如金­色­赤目,如血­色­摄人,如冰­色­霜冻,如黑­色­可怖……

然后,她再度听到了远古巨龙之啸,再度落入了炽白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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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宇文殇,宇文殇!!!

不行,我不能离开!我绝对不能离开!

廉宠在无尽的黑暗中撕心裂肺地呐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种极度的恐慌与焦虑令她生不如死,如此仿佛经历了一万年,她终于睁开了眼皮。

这是……什么地方……

万象昏­阴­,杀星闪烁。巨鳞Сhā云,鬐鬣刺天。雷电撕裂,山岳崩塌。土地浸染出血­色­,白骨累累,尸积如山,死一样地静!

天机诡、地象衰、人道丧!

廉宠纵使杀人无数,历经战场风沙,亦从未见此等惨绝人寰之象。不禁踉跄后腿,不意抵上一物,扭头一看,却是狴犴!

狴犴金眼炯炯,非比寻常地兴奋,在地上左扑右腾,示意廉宠上来。廉宠­唇­­色­微微发白,不忍再看四遭惨­色­,几乎有些虚软地趴在狴犴背上,突厥身子一轻,再低头时,竟已腾云驾雾,浮在了半空!

廉宠再难克制,“啊”地抱住狴犴脖子,实在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

狴犴凌云奔腾,直飞青天,忽而一声巨啸,化身为龙。御风驾雾,穿过青峰。廉宠恍恍俯视,但见大地一派枯焦,妖异的黑­色­,仿佛爬满彼岸花般。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或春、或秋,一直到她的眼睛对无边无际的血­色­已经习惯时,突而烟消云散,置身峻秀绿翠青山仙湖畔,然后狴犴一个回旋落地,驼载廉宠于群山飞驰,处处鸟语花香,碧荷幽泉。

廉宠渐觉景致有些眼熟,仔细辨认,却发觉此处似乎是神龙寺后山,刚有这种想法,狴犴已经奔至一座青­色­如玉如翠的宫殿。廉宠放眼望去,心底澎湃激昂,无可名状。

那一座座玉盘如大型荷叶,盛开着雪白雪白,鲜红鲜红的彼岸花,形成一座庞大的空中花园!

然后狴犴猛然跃起,跳上了最中央的玉盘,入目,当央,是一名衣衫华贵的男子,墨发如绸,姿比玉柳,正逆光背立。

狴犴微微一抖,将廉宠放下,缓缓走到那人身边,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掌。

“你来了。”那男人轻轻抚摸着狴犴的额头,声如幽泉,仿佛在与情人低语。

好像,不是跟她说话。

廉宠左右看了看,脚腕不知啥时候被崴了,此刻才发现有些痛,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尴尬开口:“那个……”

男人似乎不曾料到此处会有其他人,闻声猛然回头。

俊眉入鬓,凤目如珠,眉间一点朱砂痣,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帝幽!”廉宠脱口惊呼。

这,这又是海市蜃楼?

还是,她在做梦?!

还是,她穿了!

庄生梦蝶,听起来很唯美,经历起来实在令人崩溃。

“何人?”帝幽凤目如剑,微挪一步,眼底风云变幻,蕴藏着深深的寒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廉宠忍不住扯了扯头发,哭丧着脸:“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是帝幽?!你真的是帝幽!?”

搞笑吧,前世今生,神兽飞天,她这辈子前几十年算白活了!

帝幽又向前走了两步,身旁狴犴忽地一个扑腾冲到廉宠面前,劲道太大,让她不禁晃了晃。廉宠现在心情糟糕透了,没好气地用手臂拨开狴犴:“别闹,我脚痛!”

看着狴犴乖乖呆在廉宠身边,帝幽原本­阴­沉的俊颜微微皲裂,颇颤抖开口:“你……是何人?”

廉宠垂头丧气,垮着肩膀,眼下也没其它事情可作,管它是做梦还是穿了还是怎么地,她被这帝幽给害惨了,气急败坏道:“我叫廉宠,如无意外,各种证据证明我应该是青鸳转世!”

“鸳儿?”凌厉的凤目深瞳渐渐卸下防备,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帝幽迈步走到廉宠面前,修长而骨节分明,宛若玉雕般的手抚向她脸庞,如烟波飘渺,竟完全感觉不到实感。

廉宠诧异地伸手抓了抓,发现他竟然是透明的!

好吧,看来她也顺便撞鬼了。

“鸳儿,真的是你……是孤做梦,还是……”帝幽贪婪地打量着廉宠,眼底渐渐露出狂热。

“你是人是鬼……还是,神仙?妖怪?……龙?”廉宠抓抓头,有些无奈问道。

帝幽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逡巡,缓如清风拂扰,带着痴迷与眷恋。

廉宠斜着眼睛,反手擦了擦额头,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你到底是什么,这里到底是哪里?其实,其实我也不大相信自己是什么青鸳转世,我现在很迷糊,这里太莫名其妙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得先告诉我这是哪儿,我要回去,我得回去啊!”

帝幽闻言收了收手,宛若新月初雪的俊美容颜轻轻淡出一抹笑容,低头在廉宠耳边喃喃道:“你叫做……廉宠?廉宠,看到你,孤很高兴……因为孤明白,孤已经成功了。”

廉宠心底的猜测再次浮出水面,好不容易逮着个当事人,管它是不是做梦,她急于求证地询问:“帝幽,你做了什么?后世传闻,说玄算想借四神的力量杀死你,而你竭尽血气将四神封印于皇陵,但是,这其实不是事实的真相是不是!?”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继续道,“‘如无见,不若世无轮回’。青鸳生死不肯相见,你便想覆灭世间,让全世界为你的爱情陪葬?根本就不是你封印四神的力量,而是玄算借四神的力量封印了你对不对?玄算不过一个人,而你是一代帝王,你用自己的权势创造了一个传说,让玄算秘图流传出去,其实是你设下的陷阱,引诱人来解开你的封印,是不是?还有,我这么穿来穿去,还有这座神殿在异世的出现,都是你的力量吗?是你在找青鸳吗?”

帝幽邪魅一笑,却带着淡淡的凄怆:“真相如何,还重要吗?重要的是,孤终于找到你了。世间已覆灭,再无轮回,你且在此处陪着孤,待孤寻回失散的魂魄,复凝为体,创新世,建立永恒乐园,生生世世,不再分离。”

WK,这家伙比宇文殇还疯!

廉宠很崩溃,她想劈头盖脸斥骂这神经病一顿,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将心比心,把他想成宇文殇,她没来由地有些难过,吞了吞口津,斟酌道:“那个……帝幽先生……”

“唤孤玠梧。”

“啊,玠梧。”廉宠向他稍稍靠近,尽量柔和道:“你……很爱青鸳对吗?”

不待帝幽回答,她低头凝视一旁的彼岸花,继续道:“我问的好像是废话。”她不自觉抓着后脑勺,“那个,玠梧,其实我想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对青鸳不放弃,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认识了宇文殇……”

“宇文……殇?”帝幽轻声低喃,凤目蕴含迷茫。

“他是你的转世!也是我的夫君。”廉宠急忙开口,“我跟他……”

她说得很快,从第一次在皇宫救下那被视作凶煞的孩子,一直讲到了焕儿的出世。帝幽安静地聆听着,不知何时,两人并肩坐在花丛中,身后的狴犴在花朵上伸着懒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中,没有杀戮,没有罪恶,只有一派宁馨。

“所以……”她抱着双膝,侧首仰望帝幽,那俊美的面孔如雕如琢,嘴角蕴含缠绵,远望青天白云。

“玠梧,你的确成功了,你改变了宿命。可是,我不是青鸳,我要回去陪着我的爱人,我的孩子,而你的青鸳,会在万年之后,重新回到你身边……”

凤目含烟,淡雅脱俗,绛­唇­映日,朱砂流丹,宛若倾世白莲的俊美容颜熠熠生辉,撩人心怀。

帝幽将手轻轻放入廉宠掌心,轻轻一笑,眼角万种情思,倾国倾城。而那如海如洋的曼珠沙华,陡然绽放新芽绿叶,俯仰相依。

然后,化作一丝青烟,升天飞龙吟,却向蓬莱去……

廉宠双手向上,恍然白光流逝,山海千重,变化桑田。

炽目的光芒迫得她紧紧闭眼,再度适应时,先觉身子摇晃,猛然睁开,赫然发现自己仍在大玉盘上,手里紧紧握着宝剑,已将它整个儿推Сhā入地,而漫溢上来的岩浆火焰凝滞在原地,不肯退去,也无法前进。

周身已经大汗淋漓,她抹了抹脸,向后一仰倒在狴犴身上,气力全无,虚脱地倚靠神兽背上,任由它驼载着向峭壁处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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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瀚河之畔,炤山之西下,巍巍离台城。

帝君大营中,华美龙榻之上,沉睡中的王者猛然睁开了双眼。

宇文殇宽大的手掌抚上自己额头,在太阳|­茓­摁了恩,指缝间露出一双勾魂夺魄的绝美凤目。

半晌后,他重新躺回榻上,脑海模模糊糊回忆着适才梦中所见,却再难分辨,只隐约记得一片青­色­的天空,纯白,极红的独摇,花间一男一女,女子,自然是他日思夜念的宠儿,而男人……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他辗转反侧,在对宠儿的极度思念中,再次昏昏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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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至半路,见纪章、猊下迎面奔迎过来。

“大师,我把宝剑Сhā回去了,应该没事了……”她虚弱道。

猊下摇头:“这座宫殿历经上万年岁月,大半坍坯损坏,又受此动荡,塌陷实在难免,吾等必须尽快离去,否则恐被活埋于此!”

廉宠也没力气再多说话,点点头,让猊下、纪章上来,复想到什么,勉力问道:

“风羿昊怎么样了?”

纪章木无表情回答:“被月坞教徒救走了。”

廉宠叹了口气,实在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焕儿失踪

逆龙十年七月十八日,大炤与西覃在银鼎岛南爆发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水战。是战持续通宵达旦,整个湖面上火海烧天,如同白昼,喊杀阵阵,尸骨填壑。

炤国的湖上军事堡垒在这次战争中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至于第二日天明,西覃凯旋。由是展开了为时半个月的湖面争夺战。

而已经晚了三、四天仍然没有接到廉宠音信的宇文殇,也越来越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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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夏­色­,青山横草。

水面掠过一行沙鸥,­阴­影掩过溪畔的一男一女。

要命的窒息后,风羿昊连连呕出了肺中积水,总算神智略微清醒。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双小手擦过他嘴角,脖项,然后狠狠摁压着他的胸膛,过一会儿,有凉滑的柔软覆在他­唇­上,有节律地吹气。

他有些恍惚,眼皮动了动,却感觉一阵酸涩,似有泥沙喀在里面,如此不住颤动眼睑半晌,方朦朦胧胧张开眼,却在最近的距离迎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眸。

察觉他终于清新,廉宠松开掐着他下巴的手,直起腰跪坐,手臂擦了擦鼻子,关切道:“你还好吧?”

风羿昊受惊地以肘支撑半仰起,视线不自觉落在她兀自启阖的一抹粉­嫩­上,手微微抬起,带着厚茧的指肚摁住了自己嘴­唇­。忽觉头一阵刺痛,不禁摸了摸,才发现头上已经用布条简单包扎过了。

“醒了就好,你再休息会儿吧。”廉宠被风羿昊看得有些尴尬,佯作无辜地起身走到一旁。

风羿昊又这么愣了会儿,低头看看自己被敞开的衣衫下湿漉漉的胸膛,再看看不远处蹲在水边拧衣服的廉宠,像个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耳根一红。

“你……”他有些不知所措开口。

廉宠背着他翻翻白眼,十分镇定道:“你别想歪了啊,我可不是非礼你。我醒过来就趴在溪边,见你溺水了,就把你给捞了起来,之前你救我一次,现在我也救你一次,算还了啊。”

耳畔似乎响起那遥远的娇斥:“太子,今日你救我一次,又杀我一次,我们两不相欠!”

风羿昊不禁忍俊一笑,嘴角莞尔,半眯着红宝石般的动人眼眸直勾勾盯着溪畔娇小身影,忽而想到什么,面­色­渐渐沉了下去,眼上亦染着浓浓的黑雾。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廉宠回头看了看他,见风羿昊拳头紧握,满脸不甘地盘坐地上,缓缓靠近他,在他身边抱腿坐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四神的力量,是幽帝想毁灭人世,所谓玄算秘图,也是他的伎俩……如果我不阻止你,现在我们大家恐怕都没命了。”

风羿昊慢慢侧过头来,眼底泛出一丝凄楚:“我是你的敌人,你为何又要救我?”

廉宠抿了抿­唇­,认真道:“要杀你,我也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杀了你。”

“呵……战场……”风羿昊笑得无比苦涩,“我现在,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江湖刺客,没有国,没有家……战场……呵……”

“对,对不起……”廉宠低声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技不如人,又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这一辈子,做的事,没有一件不失败,连最后都被人兜入了一个骗局……”风羿昊似乎被揭开了内心最沉痛的伤疤,在这个自己追逐一生的女子面前,再也无法抑制,暴露出了自己的脆弱。

“我……”廉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挪近,伸出手勾住他肩膀,轻轻拍抚。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不知何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狴犴跑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风羿昊,钢铁般的利爪就要往他身上掴去。

“住手!”廉宠喝斥,怒瞪狴犴,指着自己一旁:“坐下。”

狴犴心不甘情不愿哼哧哼哧坐下了,一双金目却不依不饶地盯着风羿昊。

“探路回来了?”

狴犴动了动前爪,站起身子,向着西北方向转了两圈。

廉宠也跟着站了起来,往远处望了望,低眼对风羿昊说:“其实……我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若世间有因果报应,宇文殇的确罪该万死……所以,我不会劝你放弃仇恨,可是,我也不会让你伤害他。”

她顿了顿,转到狴犴身旁,略迟疑,又两三步走到风羿昊身边:“当然,如果你不是为了来报仇,而是想找朋友喝酒赌牌的话,我随时奉陪……”

说完,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努了努风羿昊。

风羿昊迟疑地伸出手,廉宠立刻向上与他掌心相击,然后掰起他的手向上,再击一次,五指相合握在一起,交叉大拇指,又紧了紧,她豪爽笑道:“一言为定。”

风羿昊愣了愣,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廉宠点点头,起身跨坐狴犴背上,侧首道:“此处应该离南京不远,我先走了,后会有期。”说完正要转身,却闻风羿昊喊道:

“廉宠!”

“嗯?”

“如果……我真的杀了宇文殇……你会怎么办?”

廉宠怔了怔,目光落在远处,脑海不自觉浮现了帝幽消逝前的笑容。

“他很怕孤单的,我会一直陪着他。”

廉宠刚离开,天空骤雨。

暑雨随风青山里,乱沤浮曲砌。浊石潺泉空自咽,荒兰拥败渠。

红发男子,怅然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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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宠驾着狴犴向祈华山狂奔,孰料刚入山,便遇上一支帝王禁卫,见了她立刻前呼后拥而上,山呼万岁地迎回宫中,不多时,张经阖一脸憔悴奔了进来,欣喜若狂地围着她,要哭不哭的。

廉宠稍作安慰,才得知自从她与纪章去了皇陵失踪后,张经阖就带着人漫山遍野地找。逆龙帝的书信一天接一天,如今已是一日两三封,他不敢告知真相,只得强压住消息。前几天皇陵地震,他更是吃不好,睡不着,若再寻不到廉宠,只好抹脖子谢罪了。

张经阖还没哭诉完,门外又有通传,称纪章大人也回来了。

纪章回来时,周身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不见猊下等人踪迹。廉宠原本心急想返回京城看看焕儿,更恨不得立刻Сhā上翅膀飞到宇文殇身边,可神殿之事未了,始终不能安心离开,只得先在祈华山安顿,装作没心没肺地样子给宇文殇回了信,又把皇陵所闻所见详尽描述后寄给了楚怜。

第二天,纪章醒来后,方告知了她晕厥后的事情。

原来她昏迷后不久,风之神殿便坍塌,上面冰水融化下灌,将众人冲分散了。纪章醒来时已经受了重伤,为猊下大师所救,仍在地宫中,四处搜寻她的下落,顺便察看神殿的情况。后来在猊下大师的带领下找到出路,就先行回来,想搬救兵去找她,没想到她自己先回来了。

廉宠心下一转,立刻明白她平安无恙,狴犴肯定是最大的功臣,又询问猊下大师,方知大师始脱险,便召集天下陵卫重返地宫设奇门太乙,布置结界,封闭地宫,决不可再让人闯了进去。

廉宠原想把帝幽一事告知猊下,可转念思索,不管是她真的穿越去了万年之前,还是遇上了帝幽的一抹孤魂,此事已经了结,说与不说,也无甚意义。何况始终记挂着剑坛的血迹,实在无法再逗留于此,,遂令纪章、张经阖留下协助猊下,自己独身先返京城。

而自京都马不停蹄传到祈华山行宫的右相亲笔书信,在廉宠离开后五天,才抵达。

纪章估摸事情紧急,冒犯拆览,当即大惊失­色­。

“皇子危,速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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狴犴日行千里,乘奔御风,不过七日,廉宠便抵达了泰阳京都。

恐如此异兽现世,惊扰民众,她将狴犴放在京城外楚氏门下山庄中,换了普通马匹,从泰阳城西门入,直奔皇宫。

甫入炤阳,登玉阶,立刻察觉异样,迅速返身,冷冷睨过宫前侍卫:“你是什么人,为何如此面生?”

侍卫唯唯诺诺,支支吾吾,廉宠顿时心头一紧,出手快如闪电,根本让人反应不及,便将其中一名摁倒在地,张手为爪,扣紧那人咽喉,厉声道:“说!”

“是哀家派来的。”威严的声音响起,英太妃身着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高梳瑶台髻,雍容华贵自阶梯而下。

廉宠默然不语,双目如鹰,直勾勾盯着英太妃。

英太妃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偷偷发凉。从丹空使那里传来的消息,皇帝在离台,皇后在啸龙谷,算算日子,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近东诸侯虽已抵京,但外廷仍把持在南宫樇与宇文殇旧部手上,她屡番劝说儿子,他似有所动,却一直迟迟不肯兴事,在这个关节眼上,偏偏那宇文焕还失踪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皇后。”英太妃依礼福了个身,“请借步说话。”

“焕儿呢?”廉宠放开那侍卫,起身不动,沉声问道。

“皇后,请借步说话。”英太妃再次强调。

“我问你焕儿呢?!”廉宠的声音提高,拳头握紧。

“皇后——呀——!”

英太妃话还没说完,突觉手臂一麻,短暂的空茫后,钻心之痛铺天盖地而来,花容尽失,抓紧自己已经被廉宠错断的手浑身痉挛着蹲到了地上。

“娘娘!”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背后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廉宠双腿,稚声稚气道:“娘娘,放过我皇­奶­­奶­,求求你了,娘娘!”

廉宠低头一看,却是哭花了脸的字字。

“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就在这时,靖王也神­色­匆匆地赶到了炤阳宫,先行了五体大礼,瞥眼看到自己母亲另一只手也被廉宠捏住,急忙道:

“娘娘,其中有隐情,望娘娘明查。”

“说!最好不要再有一句废话!”廉宠的神情变得狰狞可怕,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对于可能的情况,连想都不敢想!

靖王急忙道:“陛下与皇后离开后,母妃主掌后宫,查获西覃­奸­细潜入,宫里有连番遇刺,不得已加派了私卫保护炤阳宫,害怕皇子殿下出事,才禁止外臣与之相见。孰料半个月前炤阳宫走水,微臣赶来时发现炤阳宫以前的暗卫与大皇子殿下已经失踪了,恐此事外传,被有居心者利用,又不得已封锁消息,暗中调查,又惧怕炤阳宫中仍有西覃­奸­细,迫不得已换了可依赖之人。臣自知冒犯,但绝无篡逆之心,望娘娘明查!”

“失踪了……半个月?”廉宠面­色­苍白,向后打了个趔趄,顿觉天旋地转。

“不可能……焕儿,焕儿,你在哪里!妈咪回来了,你快出来啊!”廉宠发疯般冲进炤阳宫,翻箱倒柜,找遍每个角落,依旧一无所获,极度悲痛中,她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任何人守在门外。

皇宫里一片兵荒马乱,不多时,南宫樇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在外苦苦求见,却被靖王拦在宫外,正在争执中,遂宁被廉宠派出,把南宫樇请了进去。

南宫樇急急忙忙推门而入,孰料身后被人一撞,却见字字竟也跟着他溜了进来。

深帘屏风后,隐约可见廉宠的身影,他正要抱字字出去,却被字字灵活一钻,抢先冲了进去,南宫樇再顾不得其他,也跟着奔了进去。

没有见着预料中哭得肝肠寸断的泪人,廉宠面­色­青白,双腿盘起,静静地坐在榻上,手里摁着殇月龙牙,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杀气。

字字怯懦地看着廉宠,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大声道:“娘娘,焕儿三天前才失踪的,你现在赶快去找!”

廉宠与南宫樇同时惊愕地看着他。

来之前,字字原本想好了先给皇­奶­­奶­求个免死金牌,可到了这个当上,他突然觉得,什么都比不过救焕儿来得重要,少瞬间光­阴­,焕儿就多一份危险。

不待人询问,他兀自道:“半个月前,有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在宫里,焕儿察觉危险后,就躲进了夜阑宫的秘道里,这些日子,我都去给他送过吃的,直到三天前,他都还在。可是我被府上看得紧,昨晚再去,就发现他不见了,我没办法,这才告诉了父王。”

廉宠走到字字身边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与南宫樇对望一眼,开口询问:“字字,你说有鬼鬼祟祟的人,你见过?”

字字点头,略过那太监打扮的人与英太妃密谋一事不谈,迅速回答道:“是个瘦瘦高高,嗯,跟师傅差不多高的太监。”

“你记得他的样子?”南宫樇冷静道。

“嗯。”字字点头,从怀里掏出丝绢双手呈给廉宠,“我怕忘记,第二天就画了他的相貌。”

廉宠接过一看,虽然画得不是很逼真,但这人化作灰她都认得出来:

“丹、空、墨!”

罪己诏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本文大结局将在134、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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