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等到莫邵东搭最早一班飞机回国,一切已经算是尘埃落定。
在机场的时候,莫邵东再一次拨叶离的号码,伟旧是提示他无法接通,这个时候,秦朗的电话却到了。
电话里,秦朗只粗略的和他说了结果,叶离没事,姓孙的受伤住进了医院,以及孔家报了警,说叶离虐待大卫,被发现后还袭击孙家男主人。
“黑的他们也敢说成白的,叶离现在在什么地方?”莫邵东冷哼了两声,“那个姓孙的怎么会受伤的?”
“说是被人用家里的烟灰缸敲破了头,”秦朝说得非常轻描淡写,“可能有些脑震荡,死不了的。”
“叶离呢,警察有没有为难她?”莫邵东见秦朗没有提起叶离,有些烦躁,一边催促着来接他的司机快点开车进城去。
“她没什么事,事情都解决了,烟灰缸上没有叶离的指纹,她很安全,你不用这么急,”秦朗听见莫邵东催促车速,淡淡的说,“这几年在国外呆下来,脾气怎么还这么急。”
“你办事我其实很放心,这次谢谢你,”莫邵东也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于急切了,停了下又问,“现在,她人到底在哪里?”
“不用谢我的,”结果秦朗依旧是岔开话题,隔了会才说,“我这边有个会马上要开,你先回家换换衣服吧,稍后给你电话。”
莫邵东没有回家,他总觉得秦朗言辞闪烁,像是对什么有所保留,想了又想,还是对司机说,去叶离的大学,不看到她,他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这个时候,叶离正窝在寝室里,中午阳光很好,冬日里,这样的暖阳很少见,暂时同住的室友都忙着出去采办年货或是继续打工去了,整个一楼,可能就只有她一个人正这样蜷缩在床上,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太刺眼了,她把蚊帐牢牢的挡好,被子捂在头上,这样才能让自己觉得舒服一点。
几步之外,靠窗摆放的小桌子上,还有她的早饭,一份小米粥已经凝结成冻,旁边的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也是冷冰冰的,那是小何临出门的时候替她买回来的。叶离这样闷在床上已经十几个钟头了,一直出声,不愿意起身,也不想听到任何声音,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
小何以为她累了或是病了,也不敢打扰她,放下早饭就轻悄悄的出去了,她不知道,其实叶离从昨天晚上回到寝室,就一直是瞪着眼晴躺在床上的,不敢闭上眼晴,因为一闭上眼晴,能总能看到大卫脸上可怕的愤恨和麻木,以及雨一样散落的血红。
那天她正要挂断电话,冷不防转头时,竟发现大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而大卫的父亲孙先生就站在她的身后,距离她极近,近到几乎就要贴过来一样。
她本能的惊叫了一声,然后想要后退,只是她一直站在窗口,一动身子就撞在了窗台上,根本无路可退。
孙先生笑着,对她说别紧张,说他没有恶意,然而一边说着,身子却继续靠过来,双臂顺势撑在了她的身两侧,将她固定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紧紧盯着她的眼晴里流转着奇异的光芒,好像只用眼晴,就可以将她剥得精光,然后就那么凑过来,居然,想要亲她。
“你滚开。”叶离几乎不假思索的把手里唯一握着的武器——手机敲向孙先生的头,他闪得很快,但距离太近,手机还是擦到了他的额头,然后被撞得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摔成几块。
“干什么这么激动呢?”孙先生的笑意更深了,嘴唇恣意的贴在叶离的耳朵上,“别装了,我太知道你们这些女学生了,当家教不就是为了找个有钱的男人,你要多少?”
“滚开,谁要你的臭钱!”叶离被他的靠近弄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的,抬脚奋力的去踩孙先生的脚,手也用力腿上,可惜,她在孙家穿的是拖鞋,没有杀伤力,而她的臂力和一个成年男人比起来,也相差太悬殊了。
“不要钱也行,快乐你总要吧,上次你都看见了吧,我也让你那么快乐!”孙先生猥琐的笑了笑,身体压住叶离,手搂住了她的腰,脸贴过去,要亲她的嘴唇。叶离奋力的推搡,堪堪躲开那贴过来的恶心的嘴唇,可是孙先生的手却更快的掀开了她的毛衣。
大卫的房门外忽然传来了拍打声,噼噼啪啪的,没有规律的急促,孙先生微微一愣神,转头看的时候,叶离到底得到了机会,用力曲起膝盖,撞向男人最脆弱的所在。
“你!”孙先生痛得微微弯腰,身体退开一步。
毫不迟疑的,叶离扑向房门,一下却没有打开那扇平时一天要开几十次的房门,门锁,门锁,她手指颤抖,要去开锁,而孙先生微微弓着腰,也再次扑了过来,捉住她的手臂,大力将她扭转过来,劈手就是一记耳光。
叶离被打得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衣服是怎么被撕开的,她不记得了,她唯一记得的就是房门被大力的敲了几下后,归于沉寂,她有一瞬间无比绝望,结果,片刻后,房门却到底被钥匙悉悉索索的打开了,大卫站在门口,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叶离,目光里有不属于一个孩子的愤恨。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找揍吗。”孙先生分神抬头,看见大卫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语气森冷的怒喝了一声,手上却不停,只是去拉扯叶离的衣衫,然后是“砰”的一声钝响,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叶离脸上。
那是叶离永远也不敢忘
第二十四章 决绝
记的一幕,大卫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拿了一个水晶烟灰缸,尖锐的菱角重重的敲开了他父亲的额头,孙先生被砸得猛坐倒在一边,叶离趁机踉跄的爬来起来,几乎没什么时间考虑,拖着愣在原地的大卫就往外跑。
太害怕了,今天的一切都超过她的想象,所以她没有跑出几步就被地毯拌倒了,然后孙先生捂着头追了出来,他们在走廊上又撕扯了一会,她到底推开了他,然后继续地跑。
下楼,出乎意料的顺利,只是大卫没有跟上来,于是她忍不住回头,却看见大卫抱住孙先生的手臂撕咬着不松口,而孙先生再三挣脱不开,竟抬脚一脚踹在大卫的身上,那孩子皮球一样,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有几次头撞在楼梯扶手上,等到小小的身子被叶离按住,脸上已经上鲜血淋漓。
叶离抱不动大卫,看着孙先生扶着楼梯扶手步步逼近,她只能放下这个孩子,疯了一样的冲出别墅,脚上拖鞋跑得飞了出去她也不知道,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这里越远越好。
事后她也想,当时她好像真的没有跑很远,孙家别墅外路边停着的一台不大起眼的轿车,好像从她开始到孙家当家教,这台轿车就一直这么停着,但是这会儿,在她冲出孙家后,轿车上却忽然下来两个年轻的男人,他们挡在她的面前,扶住瑟瑟发抖的她,一连叠声的问,“叶小姐,你怎么了?”
他们是怎么认识她的,叶离不知道,她只是害柏这样的触碰,歇斯底里的叫起来,用力的想要挣脱。
“叶小姐,您别害怕!”这样的叫声到底引起了周围的注意,两个年轻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架起叶离,就将她放进了轿车当中。
“叶离小姐,我们是刘先生派来保护你的,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或者,和刘先生说。”上了车来,叶离立刻缩在一角,不再尖叫,只是惊恐的看着车上的人,然后,从别人的嘴里,又一次听到了刘天青的名宇。
那一天,隔了一年的时间,叶离再次见到了刘天青。他和她记忆中的几乎完全一样,因时冬日,身上穿了件藏蓝色的开司米大衣,在警车到达孙家的同时,拉开了她坐的小车的车门。
“叶离……他看着她,眼神中划过一丝波纹,然后有些不确定般的,又轻轻的,温柔的叫她的名宇,“叶离一一”
叶离知道,她果她足够清醒的话,那么她就不该理会他,不该去理会这个曾经让她陷入那样绝境的男人,但是她真的是害怕,心里乱到极点,这个世界又一次在她的眼前分崩离析,她只希望有人可以给她撑起一小块的空间,一小块就好,所以她没有办法抗拒这样的诱惑,在他又一次轻轻呼唤她的名字的时候,扑到了他的怀里。
刘天青的身上永远有很干净的气息,夹杂着有些干冷的冬天的空气,他的手臂那样毫不迟疑的牢牢的将她包围起来,“没事了,不怕!”他没有问她任何问题,只走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民警很快过来,说孙家告叶离伤人,要带她回去调查询问。
“没事,不怕的,”刘天青依旧安抚着叶离,一边将她抱到他自已的车上。
到了派出所,刘天青的律师已经赶到了,叶离的情绪平复了很多,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她的半侧脸颊肿胀着,这会才觉得麻麻的疼痛,头也开痛,如果不是刘天青一直握着她的手,中间有几次,她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后来的情况她也不大清楚,只是去医院验伤,然后被告知,打伤孙先生的烟灰缸上没有提取她的指纹,上面只有大卫的指纹和孙先生自己的指纹,而大卫身上也验到了孙先生的脚印,虽然孙家一口咬定是叶离伤人,但是人证只有孙先生自己,物证没有,她可以回家了。
“学校……”叶离心情一松,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一旦学校知道了,同学知道了,尽管她什么都没错,但是……人言可畏。
“没事,你放心吧,什么都好好的。”刘天青将她大力的搂在怀中,“睡一会吧,我们回家,等你睡醒了,这件事就完全解决了。”
“我不要去你家,”坐上车子后,叶离看着车窗外一盏一盏退后的街灯,迟钝昏沉了整晚的头脑终于运转了,她想到了这是通向什么地方的道路,然后猛然挣脱刘天青的怀抱,说道,“我要回学校去。”
“乖,听话,明天送你回学校去,个天……”刘天青有些怅然了松开手,但还是说,“今天你受惊了,回去宿舍怕是睡不好,先回家去好不好?”
“我没有家的,”说这话的时候,叶离只觉得心痛如割,她没有家,刘天青的房子并不是她的家,她曾经把那里当成过家,但是她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现在她的心很乱,没才力气去承担或是承受什么,她只要一个安稳的壳子,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
“叶离――”刘天青的眼里有哀伤一点点的浮现,他看着她,很慢很慢的说,“一年了,你不能忘吗?你也不肯听我解释吗?你连一点机会也不肯留给我吗?”
“我不知道,我想回宿舍,我要回宿舍。”叶离不敢去看刘天青的眼晴,她只觉得头痛,心也很痛,她不想思考,她什么都不想听,她只想回去她的世界,睡觉,睡觉就好。
叶离,叶离,”刘天青捉住她的手,不让她捂住耳朵,“你还要这样逃避到什么时候呢?我不对,我仿害了你,我愿意,我想,用以后去弥补你,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呢?你想让我怎么样你说,只要你说,我就去做,只要你别这样,我们重新升始,叶离,我们还有很多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的。”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叶离摇头,她知道,刘天青的话在她的心底掀起了滔天的风浪,在过去的一年里,她表面上过得很平静,她努力的融入到新的生活中,她对所有的人笑,和所有的人一样的结识新的朋友,表现得充满生机,但是,只有她自已知道,她不快乐,从来不快乐。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到刘天青,然后恨他的无情,在恨他的同时,幻想有一天他还会出现她的生命里,然后也恨自已,恨自已不能把他从心里彻底的根除,恨自已还对他有幻想。
这样日复一日,恨过之后,才知道思念蚀骨。
可是她还是迟疑的,她没办法马上答应他,说她原谅他,她没有办法,她的心太乱了,有些以为已经失去的东西忽然重新回来,还这祥急切的要她的答案,她没法给,她想要睡过之后再思考,她必须要想想。
“叶离,叶离……”刘天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大力的按住她的手臂,将她抱在怀里,几乎是用尽全力的拥抱她,好像要把她嵌入骨髓里,又好像一松开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就这样一路上,抱着她反复的喃呢着她的名宇。
车子到底还是转了方向,在到达叶离的学校门前时,刘天青才说,“你不原谅我,我能了解,怎么办呢,你还像是个小孩子,一下照顾不到就可能出事,以后你一个人的时候,得学着照顾你自己。”他这样自顾自的说着,一边开了车门,然后,不容叶离挣扎的将她从车里抱出来,又在她面前转过身去微微蹲一下,简单的说,“你没穿鞋子,我背你回去,就这一次。
刘天青的背很温暖,虽然他的腿不好,这时多负担上一个人的体重,每一步都不免有些蹒跚。但是趴在他的背上,叶离却觉得有一种久违了的安稳,这种安稳让前面几个钟头环绕在她脑海中一直不去的惊恐悄然消退,她忽然觉得,如果可以这样,一直下去,也很好,可是,无论刘天青走得有多缓慢,她的宿舍楼还是很快的到了。
而刘天青的司机这会也匆匆从后面追上来,到了他们身前,手里捧着的,居然是一只鞋盒,刘天青单手固定住叶离的身子,然后打开来,里面是一双小羊皮的冬靴。
“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刘天青把叶离放在鞋盒盖上,然后很快的弯下腰,半蹲在地上帮她穿好靴子,等到站起来再看她的时候,眼波温和平静,“上学的时候,还是好好学习吧,别再去打这样的工了,你到底是个女孩子,总在别人家里出入,不是总会这么幸运。”
叶离没有反驳他,如果是一天之前,她可能都不会认同他的这样的结论,但是现在,事实证明,这样的工,她确实不会再打,家教这份职业不适合她。
“学费和生活费,别再拒绝我了,”刘天青停了会,似乎是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说,“当是我还给你吧,虽然我欠你的,不能用钱去衡量,但是现在,似乎除了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还你了。”
叶离对他这样的叮嘱有些诧异,后来她常常想,当时如果她的精神和身体状态好一些,如果她能多想一想,那么,她是不是会感受到,那是他的道别,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在做了最后的努力之后,他终天要放开她的手了,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永远停在原地等待,尤其是明知无望的等待。刘天青也不会永远等着她,他有那么多想要也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知道的时候要对执着的人或是事情放手。
后来,叶离真的是常常想,如果那天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他,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那样离开,那么,他们是不是也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只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所以,她虽然当时已经觉得诧异,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进了寝室楼,然后蒙头躺了整夜后,又了无睡意的从早晨躺到中午。
“有人在吗?”忽然,敲门的声音打碎了叶离藏匿空间的安静,她懒得出声,就只躺着不动,半响,敲门声停下来了,她听见管理员阿姨说,“你看,我就说了,这个时候,寝室里没有人的。”
“阿姨,她应该在,麻烦你再敲敲门可以吗?”结果,门外的另一个声音却是叶离想也想不到的,居然是莫邵东,这个时候,他不是在美国吗?怎么会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她宿舍门外,还求动了管理员来敲她的门?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会给人找麻烦,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人家不想见你?”管理员阿姨迟疑了一下,又拍了几下门,说,“你看,里面有没有人,有人肯定出来开门了,那个......哦,叶离,你男朋友找你,要是在你就赶紧出来开门,不然我赶他出去了。”
叶离苦笑,不知莫邵东什么时候成她的男朋友了,但是他已经来了,还是千山万水飞来的,她这样装成不在的躺在床上总是不好,这样想着,她只能披了衣服下床,唰的开了门。
“真的在,在怎么不出声?现在这孩子呀,这样好玩呀?”管理员阿姨吓了一跳,嗔怪的一句,转头叮嘱莫邵东说,“宿舍管理有规定的,本来我就不该放你进来,也是现在假期要过年了,我跟你说,你不能在这里多呆,有什么话,你们到外面说去,不回来我也不管,现在快点啊,给你们十分钟,十分钟不出来,我就来砸门了。”
“谢谢阿姨,我们马上就出去,”莫邵东笑笑,看着管理员几步一回头的走远,才站到叶离身前,眉宇间略微有的疲惫被笑容遮挡了下去,他安静的看了会眼前的人,才放柔声音说,“我回来了。”
“我看见了,”叶离点点头,三顿没有吃东西,这会是真的饿了,觉得脚步都有点虚浮,只能退开几步,让莫邵东进来,然后自己坐到床上,“我记得你明明说还得几天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跟你通了电话之后,忽然特别想回来,就回来了。”莫邵东尽量轻描淡写,不去提他这十几个钟头的煎熬,然后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叶离。叶离是明显的瘦了,眉间的憔悴掩饰不住,一侧的脸颊还有些微微的肿,也透着淡淡的紫红,能看得出,当时的伤是不轻的,只是,他不能提,叶离不提的事情,他不能提,他想,发生这样的事,叶离一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所以他只能说,“飞机上的西餐难吃死了,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你下飞机就来这里?”叶离看了看手表,想了会说,“你特意来找我吃饭?”
“有什么问题吗?”莫邵东故意把眉头一皱,说,“我这么有诚意的来赴你的饭局,你别告诉我你不饿,什么都不想吃。”
“是有点饿了,”叶离想了会说,“那你先到门口等我会,我换件衣服。”
结果叶离换衣服花了很多时间,莫邵东不想站到冷风地里,只能站在管理员住的小屋门口。这个管理员阿姨很健谈,又看着莫邵东眉目俊朗,难免多问几句,等到叶离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管理员阿姨说,“时下男孩子女孩子的心都浮躁,我可跟你们说,做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别弄出人命来。”
莫邵东的脸自然黑到极点,饶是叶离愁闷异常,看到他的神情,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莫邵东冷哼了一声,快步当先出了门,方才一瞥,他已经知道叶离为什么出来得那么慢了,她明显在脸上用了粉或是粉底之类的东西,这会就是在日光下,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她究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午饭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馆子吃的,学校放假,连带着这个平时总是人满为患的小馆子也清冷了,叶离觉得四肢无力,破例给自己点了一份咖喱牛肉饭套餐,莫邵东本来没什么心思在吃饭上,也点了和她一样的,看看桌子上除了套餐赠送的热奶茶和一叠小咸菜之后,清清冷冷的,叶离有些不意,又叫了一份水果沙拉。
咖喱牛肉其实是现成的,配上电锅子早做好的米饭,很快就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两盘,服务员又送上餐巾纸,因为没有别的客人,服务员就开始自顾自的回到吧台里,仰着脖子去看吊在店内一角的电视机,这会正好是午间新闻过后的财经报道。
很多财经报道内容一年之中大慨模式都是一样的,先是报道石油价格跌破什么什么大关,然后受此影响,纽约股市如何如何,接着又是什么专家点评。
叶离对这类的电视节目向来不大关注,除了在谢家的时候,偶尔看谢先生看之外,她身边的人都不爱看这类的新闻,包括刘天青。记得有一次她好奇问他怎么不关注这类新闻,结果刘天青说,电视里播的东西他大多数都知道了,至于什么专家的经济形势分析,“我要是听那个,估计刘氏离破产就不远了,”当时他是这么说。粗听起来,觉得这话真是傲慢无人到极点,但是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那时候她一直就认为刘天青无所不能,他说的话自然也都是对的。
想到刘天青的时候,叶离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电视里主持人似乎正好说了他的名宇。到底忍不住转头去看,发现正对着电视的莫邵东也停了勺子抬头,电视画面一转,竟真的是刘天青出现在了镜头中。
这是这个财经报道全新改版后的第一期节目,似乎是为了更加迎合观众,增加了风云人物的专访,因为刘氏新接手了一个大的工程,似乎是一个重点建设项目,所以请了刘天青做客,面对镜头,刘天青侃侃而谈,说的很多东西叶离都不懂,但是他身上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淡定和成竹在胸,总让人移不开视线。
隐隐的,莫邵东似乎叹了口气,叶离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理头吃了一大口咖喱牛肉,小店里的温度不高。食物都有点冷了,肉也有点硬,哽在口中,咽不下、嚼不烂。
“谢谢刘先生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访问,”这时,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是女主持人的客套结语,“我们节目这会接到很多观众打来的电话,他们都很关心刘先生的个人生话,嗯,观众希望我们在节目结束的时候,可以冒昧的问一句,传闻您即将和一位外籍女士订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谢大家关心,我想,这个问题,稍后大家就会知道。”刘天青的笑容还是淡淡的,透着叶离熟悉的疏离,但是透露出的讯息,却让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要订婚了,和一个外籍人士,谁能告诉她,她是不是听错了?
“我吃好了,叶离,要过年了,我还没给家里人买礼物,我们一起……”莫邵东眉头微微的皱着,只想赶紧把叶离带走,只是他也忍不住想到泰朗电话里的迟疑和犹豫。按照泰朗透露的意思,在泰朗到达孙家之前,刘天青就赶到了,而且妥善处理了所有的善后工作,所以昨天晚上还扬言要让叶离进去呆几年的孙家,今天早晨就偃旗息鼓。昨天该也是刘天清带走了叶离,那么他们之间……刘天青做到这个地步,明显是对叶离不能放手,那这会他在电视上又为什么要说这么奇怪的话?莫邵东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无担心的看着叶离,爷爷早就说,刘天青不简单,心够狠,手段够多,还说几年以后,商场上纵横捭阖,怕是没人是他的对手,只是如果叶离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那在这个时候,要如何自处呢?
“你要去买什么?”结果,叶离又吃了几口米饭,才说,“你从美国回来,都不给家人买礼物?”语气,是让人出于意料的平缓,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听到。
“太匆忙,”莫邵东送了口气,他的时差没有倒过来,这会其实困得厉害,但是他不想丢下叶离一个人,于是拖着她一口气逛了几家商场。
所谓给家人的礼物,不过是一个借口,但是叶离却非常认真,不停的问莫邵东,想送给什么人,那个人有什么喜好,然后在每个柜台前看得很仔细,不厌其烦的询问服务员。
自然,整个下午,他们收获颇丰,莫邵东手里很快就提了不少东西。“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请你吃晚饭吧,你想吃什么?”街总有逛完的时候,把礼物丢到车上,莫邵东问叶离。
“你不累吗?”结果叶离安安静静的看着他,过了会说,“你刚下飞机到现在都没睡过吧,眼晴里都是血丝,还是早点回去睡觉,我挺好的,真的。
“叶离,”莫邵东斟酌了会说,“电视节目可能是一早录好的。”
“我真的没事,我和刘天青没什么的,他要结婚,我得恭喜他呢,”叶离笑了起来,好像想到了很开心的事情,好一会才止住笑容,“你怎么就不相信呢?送我回寝室吧,你不累,我也累了,得好好睡一觉,你要是还有没买完的礼物,明天我们再去好了。”
莫邵东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叶离说,又该和她说些什么,只能开车把她送回学校。从校门到寝室楼的那段路,叶离也显得非常兴奋,和他杂七杂八的说了很多学校的事情,她一贯不多话,像今天这么爱说话的时候,简直是他认识她以来就没有过的,有几件事,她甚至反复说了几次,莫邵东只觉得心里郁郁的痛着,只是不忍心拆穿她。
用钥匙开寝室的大门,虽然这间寝室不是叶离住了一学期的那一间 ,但是寝室楼的构造一模一样,锁眼的位置也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走廊里有几盏灯坏了的缘故,叶离手里的钥匙,怎么也Сhā不进锁眼当中,最后还是小何隔着门问了句,“叶离,是你回来了吗?”
“你这两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早饭也没吃?”小何开门让叶离进来,这间临时组合的寝室今天晚上只剩下小何和叶离两个人了,“他们几个都去了亲属家,”小何用手指了指几个床位,然后迟疑的看着叶离说,“还有两天就是年三十儿晚上了,你真的要在学校过年?”
“是呀,”叶离点点头,端了盆出去,勿勿洗漱回来,才问小何,“你不是说你没有亲属在本地,难道你不在学校过年?”一块过年。”
“我……”小何的脸在灯下微微的红了红,才小声说,“我男朋友和他家里说了我们的事,他妈妈说……说我一个人在学校太冷清,让我……让我明天去他家里,大家一块过年。”
“那不是很好?”叶离笑了,她整个下午一直在笑,这会才觉得,两颊的肌肉酸痛,胃里空空的,烧得难受,一眼瞥见小桌上的冷粥和馒头,就过去拿起来就吃。
“那是冷的,你的胃还要不要?”有些娇羞的小何被叶离吓了一跳,想要拦时,叶离却说自己饿死了,必须要吃东西,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柜子,本来今天是准备办点年货的,但走因为男友妈妈的话,她就什么都没买,这会真没什么热乎的给叶离,只得帮着倒了一杯开水。“可是咱们寝室就只剩你了,也不知道隔壁还剩几个,到时候你会不会害怕呀?”
“怕什么,我胆子大着呢。”叶离啃完馒头,笑了笑,寝室里供暖停了,冷得可以,她和小何都不说话了,各自上床。
闭上眼晴,就是刘天青,昨天的这个时候,他抱着她,将所有的危机都隔在他的怀抱之外,今天的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叶离想,他是不是正抱着另一个女人,计划着他们的婚礼?
渐渐的,有滚热的液体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渗出,然后迅速变冷,嗖的滑过脸颊,没入枕巾中,叶离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不可遏止的抽搐,她只有团成一个小小的团,才能觉得,那源自心脏的抽搐带来的疼痛能稍稍缓解。
有很长时间,她听着小何绵长的呼吸,自己却是半睡半醒着,心痛得很了,觉得呼吸都不畅快,胸口好像压着大石头一样,可是偏偏就不能深深的吸一口气,因为呼吸来得太深,心脏就好像被钝器击打了一样,更痛……
要到天亮的时候,叶离到底迷迷糊糊的睡去了,却仍旧是梦境缠锦,梦里她还是几岁时的样子,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她方,然后就看见了小向。小向手里还拿着一根棒棒糖,看到她迎面走来,就把糖舔了又舔,还故意拿到叶离面前。偏偏叶离觉得自己很饿,就伸手朝弟弟要,“你是捡来的孩子,奶奶说了,要赶走你。”小向朝她喊了这一句,转头就跑,她不知道怎么就发火了,用力在后面追,可走追出几步,小向就不见了,周遭变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叶离就觉得自已迷路了,她很想找个人问问,回家该走哪条路,可是她等呀等的,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出现。天空雾蒙蒙的,也不知道是几点钟,叶离渐渐的害怕了,只能独自蹲在路边哭泣,然后忽然又听到有人在她身边哧的笑出声来,她茫然的抬头,就看见刘天青站在她面前,正弯腰看着她,脸上有很好看的笑容,他问他,“叶离小皮球,你在这里哭什么,怎么不回家呢?”
“我迷路了,”叶离正想说的时候,手已经被刘天青牵住,耳边却听他说,“你也真够笨的,住了那么久了,家你怎么还找不到?”
是呀,家我怎么会找不到,跟在刘天青身后,叶离走着走着,前面的场景一成不变,好像他们始终在原地绕着圈子,后来,刘天青毫无预兆的忽然回过头,然后万分惊讶的说,“你是谁,你为什么跟着我?我认识你吗?我要接我老婆回家,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是谁?叶离恍惚着,居然想不到自已是谁,结果刘天青很生气,用力的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
皮肉划破的疼痛让叶离的身子一动,勉强自梦中醒来,纱帐外,天已经大亮了,眼晴被微弱的光线一刺激,居然酸痛,她忍不住往枕畔一摸,触手是潮湿了大片,才知道,原来,梦里的哭泣竟不是假的。
翻身下床,小何已经出去了,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用蓝色的床单罩好,是过年都不会回来的样子。桌子上放着粥和几个冷了的包子,小何给叶离留了纸条,说是早晨的时候看见她睡得沉就没有叫她,早饭在食堂买好了,如果冷了,记得悄悄去隔壁寝室借用电炉子热一下,另外祝她春节快乐。
纸条上小何画的大大的笑脸让叶离几乎又掉下眼泪,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眼晴肿肿的,脸颊好像也肿肿的,脸上没有表情,麻木悲伤到让自己都有点不敢看自己。只是日子还要过下去,无论要承受什么样的折磨,这样想着,叶离坐到了小桌,把已经冷透了的包子吃了下去,包子里应该是放了不少油,冷而腻,吃进去的同时,反胃的感觉随之而来,叶离又一口气把桌子上自己杯中大半杯冷水喝了进去,才压住了恶心的感觉。
然后是洗脸,水房里的水冰到吓人,冷水洗了毛巾敷在脸上,一会眼晴的浮肿倒下去不少,筒单的抹了些润肤露,叶离开始翻看自己的钱包,里面只有两张粉红色的钞票,她得用它们坚特到过完年找到新的工作。当然,钱包里还有一张银行卡,是那天刘天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在她的衣服口袋中的,另有纸条,写着密码是她的生日的字样。
叶离猜,这张卡里该是有不少钱吧,昨天夜里绝望的时候,她好多次想把这张卡掰碎剪碎,总之用一切可能的方法破坏掉,刘天青彻底不要她了,那么还留着它有什么用?只是好几次摸到这张卡,她终于还是没有那样做。
这一学期生活的艰难教会她很多东西,比如,骨气是很可笑的,当初离开刘天青,她可以要骨气,因为为心里隐隐的还笃定,刘天青爱她,不会抛下她不管,她不用他的钱,他会更愧疚,然后,将来……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将来了,他帮了她一次,让她摆脱了一次牢狱之灾,之前欠她的,算是还过了,今后,她是好是坏,已经和他刘天青没有什么关系了,多好,干干净净的,彼此了无牵挂。
她毁了这张卡,折磨的就只是她自己了,下一学年,她可能因为交不少学费而辍学,甚至不到下学年,就下一学期,她找不到今适的工作,都可能因为吃不上饭饿死。这些统统都和刘天青没有关系了,今后,她有的,就还只是她自己。
这样思前想后,愁肠百结,叶离想想,已经是年二十九了,明天就过年了,她可以没有新衣服,可以没有一个人陪伴,但是不能不吃饭。其实,过去她就很怕过年,因为身边的人越开心,就对比着她越凄惶,人人都有家人可以团聚,就只有她,等人篱下,不知道家在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人游离在世界边缘,欢乐都是别人的欢乐,孤单寂寞才是自已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即便是那样游离在世界边缘,在如今和将来都成了奢侈,她是彻底被世界排挤在外面的人,孓然一身。
孑然一身的人,活着,也要吃饭,叶离决定奢侈一次,去买点吃的给自己,一个人过年,谁说一个人不能过年?
临出门的时候,她开了手机,里面很快就蹦出一条短信,是莫邵东发来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多,莫邵东说家里有些事情,下午来找她,说是还要她陪着去买些东西。叶离苦笑,关了手机,莫邵东想要安慰她,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人记得有她这样一个人,那就足够了,她不需要别人安慰,只想一个人,一个人就好。
街上是真的很热闹,到处是人,超市里更是人山人海,好像所有东西都是不要钱的,伸手拿着就好了。叶离推着购物车,细细的流连在食品的货架当中,她有一年多没有这样逛过超市了,哦,时间可能更久,上次来的时候,她还是对生活有着美好憧憬的,跟在刘天青身边。刘天青很少逛超市,在货架上看到什么就拿什么,很多东西是两个人都根本不吃的,她不得不跟在身后,辛苦的把那位大少爷拿的无用的东西挑拣出去,一趟下来,累得够呛。
刘天青,刘天青,叶离无力的闭了闭眼晴,她的大脑在面对这样熟悉的场景时,总会不自觉的想到这个名宇这个人,那种痛于是就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直击心口,痛得她不得不弯下腰去,只能假作挑选下面的商品。
一次超市,她逛了很久,最后买了半斤煎饺,半只红烧猪蹄,还有一盒风尾鱼罐头。过年要吃猪蹄和鱼,还是她很小的时候,那时的养父母家的习俗。吃了猪蹄是为了新的一年多抓钱,鱼不能多吃,吃一点就好,图的是年年有余的好兆头,至于饺子就不用说了,除夕夜一边看春晚,一边全家人一起动手,包饺子吃饺子,团圆有喜庆。买好这些后,叶离又拿了两个大包装的方便面,平时她吃的都是最便宜的那种没有油包的老实方便面,这次既然是过年吃的,她就破天荒给自已拿了红烧牛肉口味的。
提着袋子回学校,叶离还是觉得反胃,之前吃的冷包子好像一直堵在胸口不肯下去一样,哽得难受,这一天天气也不好,格外冷似的,她总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发抖。
那天莫邵东有没来找她,叶离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提着袋子回到寝室,然后倒头睡在床上,中间似乎有人开门进来过,但她睡得太沉,也懒得看走什么人,最后,她还是被窗外的鞭炮声震醒的,外面的光线明亮还让她恍惚了一会,想着这一天怎么过得这么慢,许久,她看了表,才知道,居然已经是年三十了。
睡得久了,下床的时候头重脚轻,叶离摇晃着,几乎跌在地上,屋子里很冷,穿了羽绒服,人还是瑟瑟的抖着,而且四肢无力,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提着暖壶到水房接了一瓶子冷水,回来Сhā上加热棒,然后吃力的拉开风尾鱼罐头,吃了两口,放在一边,候着水开了,泡了一包方便面。
没什么胃口,闻起来那么香的方便面,叶离也吃不下去,只面前喝了两口汤,就听见有人咚咚的敲门。“叶离姐姐过年好。”叶离头昏昏的,想都没想就开了门,门口,有阵子没见的谢依菡穿了身红彤彤的羽绒服,脸上的笑容十足明媚可爱,叶离一时愣住了,到底没好意思把门重新甩上。
进了叶离的寝室,谢依菡就四处打量起来,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别人在。而这总有十几年历史的老宿舍楼大概都是这样,墙壁虽然隔几年就粉刷一次,但是一楼到底进的阳光少,又潮湿,所以看起来斑斑驳驳的,窗户上倒没有结太多的冰花,大抵是因为屋子里住的人太少,温度又不高的缘故。而叶离的样子也不好,脸色苍白,头发有些蓬乱,显然是没有梳过,只有鼻头上一点点的红,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有气无力,看到谢依菡这样的打量她,才说了句,“你来干什么?”
“爸爸妈妈说,让我来接你回家过年。”谢依菡看住叶离,乌溜溜的眼晴里满是
期盼,“我们知道你一个人在寝室,平时也就……但是过年不一样,和我回家,吧。”
“要和你说多少次?”叶离转身回到床边坐下,今天头晕得厉害,实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睡觉,但是眼前偏偏还有个人站着不走,“我没有家,你所说的家,只是你的家而已,哪里从来不是我的家,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叶离姐姐,我不是来惹你不高兴的,你别生气。”被叶离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谢依菡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这间寝室太空旷了,说话声音大点都有回声,她不知道叶离一个人住在这里会不会害怕,但是今天过年呀,过年不是该大家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吗?何况,叶离看起来就很不好,今天早晨他们都看了报纸,刘天青将要订婚的消息铺天盖地,她不知道叶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这个时候,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她方,所以谢依菡说,“要是你不想和我回家,那我留在这里陪你吧,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年也挺好的。”
“随便你吧,”叶离真是有些无可奈何,她今天没有力气和谢依菡说话,更没有力气赶她走,反正这屋子冷得很,料想这位大小姐也就是说说,所以叶离很干脆的把羽绒服往下一脱,又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没有之前睡得沉,睡梦中,身边总有脚步声,好像有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间或还有一只冷冷的手,总是按在叶离的额头上,这让她从心底觉得烦燥,想干脆翻身大吼一声,谢依菡你是不是有病,老在我身边走什么走。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对于叶离来说却变得非常的难,睡梦中,好像有什么在暗沉沉的深处用力拖着她,让她睁不开眼晴,移动不了身体,只一味的觉得身子在漂浮中下沉,下沉。
最后,还是手背上一阵尖锐的刺痛,彻底的让叶离摆脱了梦魇。触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视觉陆续回归之后,叶离睁开眼晴,看到的就是雪白的屋顶,鼻端闻到的,是消毒水在空气中被稀释的味道,她恍惚了一会,觉得寝室怎么变得这样奇怪,然后微微一动脖子,就看见莫邵东正睡在她身旁的一张酒红色的沙发中,身上盖着幅薄薄的毯子。他有着男孩子少才的乌黑浓密的睫毛,睡着的时候看,好像薄薄的两翼翅膀一样,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手背上刺痛的来源,叶离也很快找到了,就在床头,吊着一只坡璃瓶,里面有满满的一瓶药水,正一滴一滴顺着管子滑下,融入她的血液中。
给她打点滴的护士还在,正一边心不在焉的调整着滴液的速度,一边偷眼看着莫邵东。等到感觉到叶离的目光,才有些讪讪的一笑,用很轻的声音问道,“你醒了,觉得怎么样,什么地方不舒服,我马上请医生过来好不好?”
“醒了吗?”不等叶离出声,熟睡中的莫邵东居然猛的坐起,吓了屋里其他两个人一跳,护士赶紧出去请医生。
“你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莫邵东翻身坐起,脸上睡意消去不少,伸手摸了摸叶离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半晌说,“好像不热了,不发烧就好,你这两天,吓死人了。”
“两天?”叶离困惑,她睡了多久呀,明明没多久,怎么会让莫邵东担心了两天。
“今天已经是初二早晨了,可不是两天,”莫邵东叹了口气,“还好发现得早,不然这次可就麻烦了。”
“你送我来的医院?”叶离牵动嘴角,想笑一下,表示自己很好。她不知道白己怎么就忽然病倒了,她不想病倒,在这个时候。其实死了又谁怎么样呢?她不害怕死亡的,但走却害怕在这个时候,这辈子她拥有的东西很少,到了如今,除了一点点的自尊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她不愿意连这最后的一点点也失去,她不要别人怜悯,更害怕别人去联想,只是睡得久了,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估计即便笑出来,看着也肯定别扭,所以想想还是收起了笑容。
“不是,我那天被爷爷拖住了,等去你寝室的时候,听说你已经被送医院去了。”莫邵东从叶离的神色中,很快也读出了内容,他尽量漫不经心的说,“那天谢依菡说是看你一直睡着,但是怎么也叫不醒你,这丫头也够笨的,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打120,反而是打给泰朗,你是泰朗和她送到医院的。”
“哦,”叶离心里微微一动,就不再出声,倒是莫邵东和她说,“我到医院的时候,她正守在病房里,说是不看到你醒过来就不走,可是你一直睡着,一点要醒来的架势都没有,我看她的脸色倒越来越糟糕,秦朗急得不行了,我就说我在这里陪着你,让泰朗送她回家,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小祖宗送走。”
“那你这两天一直在这里?”叶离觉得心里某一处,在那层层叠叠的伤痕包围下,蹦出了些许的暖意,几乎有些想要流泪。
“大多数时候吧,”莫邵东看着叶离,神色一片柔和,这几天叶离是明显的消瘦下去了,下颔尖尖的,弧度甚至有些锋锐的感觉,巴掌大的脸上,剩下的就只是一双眼晴了,秋水一样,盈盈的,好像随时能落下泪来。他不知道刘天青为什么能这样决绝,最初冲到医院,看见病床上叶离惨白的脸色,昏沉沉的怎么叫也不醒的样子,他是真的想冲去找那个伤了她的人,狠狠的打一架。但是这会,这样看着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心底深处竟然涌起了些许的庆幸,他为自已的庆幸觉得不齿,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过去。挣扎间,手到底轻轻的抬起,想要摸摸她的头发,真的,摸摸她的头发就好,结果病房的门就那么突兀的被人推开了,几个医生鱼贯而入。
莫邵东有些懊恼的站到一边,看医生过来问了叶离几句话,又测了体温,心里才些烦燥,好容易等到医生出去了,正要坐下来,偏偏护士又推着装药的小车进来,放下叶离要口服的几种药物,然后说,“这几种药需要饭后服用,叶小姐醒了,喝点小米粥吧,喝完了吃药才不伤胃。”
医院地下室自带有一个食堂,供病人、陪护家属和医护人员吃饭,这个时候不是吃饭的点,食堂里只剩些冷了的馒头花卷和大米粥,莫邵东看了一圈都觉得不中意,只能去停车场,开了车,兜了好大一圈,才在附近找到一个粥铺。
直到很久之后,叶离都记得那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
莫邵东去替她买粥,吊瓶打得很慢很慢,而她特别想去洗手间。为了去解决私人问题而按铃叫护士来帮忙,叶离觉得很尴尬,就自己扶着床慢慢的站起来。
躺的时间真久了,腿都才点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她花了几分钟才勉强站住,然后又踮起脚想去摘挂在高处的吊瓶。
病房门的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外面的人似乎很小心,除了转动门锁时那“咔哒”一声之外,再没有其他声响。
“护士,麻烦帮我摘一下吊瓶,”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叶离以为是护士,她手脚无力,又担心滚针,抓着吊瓶几次都没摘下了。
可是身后并没有声音,也没人来帮忙,叶离微微惊讶的回头,身后站着的人让她大吃一惊,只走她来不及出声,一块厚厚的毛巾已经牢牢的捂在了她的口鼻之上。
空气被骤然夺去,叶离本能的挣扎着想要呼吸,只是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她无力的软倒,昏了过去。
莫邵东带着小米粥和一份去了油的鸡汤回到医院时,叶离的病房已经空空荡荡。她早晨打的吊瓶仍旧挂在床头,里面的液体去了大半,针头被随意的丢在地上,针头旁边还有水迹。叶离的病床上没有人,莫邵东用手摸了摸,衾间犹有余温,只是叶离人影不见。
有些烦躁也很不安,莫邵东大力的按了床头的红色按钮,几个小护士很快的冲进病房,然后看着莫邵东脸色很不好的站在病床边,一时都有些莫名。
“病人呢?”莫邵东指着病床问。
“刚刚还在呀。”护士长愣了一下,很快说,“是不是去洗手间了?”
这套病房自带洗手间 ,答素当然是否定的。
“我们一直在护理站,没看到叶小姐出去呀。”几个小护士也很莫名,互相看了看,这间VIP 病房,几步之外就是护理站,而且出入必须经过护理站,但是她们谁也没有看到叶离出去过。
“那人呢?飞出去了?”莫邵东冷冷的问,“别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病倒好几天刚刚醒过来的病人都照看不住?”
VIP 病房的患者离奇失踪,医院自然要紧急的调看录像,泰朗送谢依菡过来探望叶离的时候,就赶上了这一场兵荒马乱。
结果监控录像调看的结果就是莫邵东几乎暴跳如雷,如果不是泰朗按着他,他几乎想砸掉这家医院。
病房门口的摄像头被人动了手脚,在秦朗离开病房之后,摄像头似乎被什么扭转了角度,摄录的全部是摄像头上方的天花板。
而在这之前的几分钟,医院的另一个摄像头里,记录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女走向VIP病房的画面。
几个当时在护理站值守的护士又被全部叫到监控室,对着录像,其中一个小护士最先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其他人。
“你说,怎么回事?”泰朗指了指这个小护士,“这来的是什么人?”
“这……”小护士期期艾艾的,想了半天才说,“我说了,是不是可以不开除我?”
“小祖宗,你倒是说呀。”医院院长在额头上抹了一下,医院的空调开得很暖,暖和的人都有些透不上气来,“问你话就说,别那么多废话,再说废话,就马上给我走人。”
“护理站是来了几个人,”小护士赶紧说,说完也看了看一旁的护士长,然后才说,“这几个人说自己是做药的,也做医疗器材什么,还说返点很高,他们这些人平时一般都是找医生的,这次找到我们护理站,大家都很新奇,就和他们说了一会话。”
“说了一会话,那是多久?”泰朗问。
“也就几分钟,他们说是公司新开拓北方区的业务,现在在各大医院了解一点情况,因为我们疗区的医生都忙着,所以来护士站,说想混个脸熟,”小护士呐呐的说。
“就这么简单?”莫邵东一扬眉,并不相信。
“还送了我们一点东西,说是当做初次见面的礼物。”这次说话的是护士长,她说,“我们当时都觉得这几个人挺笨的,虽然西装革履的,但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连规矩也不懂,当时是想奚落他们几句让他们快走,但是没想到他们出手挺大方的,就说了几句话。”
医院的院长脸色越发难看,很快就派人去了护理站,拿回来的是几条包装精美的施华洛世奇的项链,很精巧的样子,链子是镀白金的,水晶吊坠在灯光下非常璀璨,是年轻女孩子一般都不会抗拒的礼物,不算名贵,也价值不菲。
警车呼啸着很快停到楼下,但是并没有在病房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自然也调看了医院的全部监控录像,但是没有发现叶离的身影出现在任何一个画面上。
时间推移,谢依菡惶恐不安得脸色苍白,秦朗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时若有所思的对莫邵东说,“忽然想起来了,今天晚上,不是刘天青的订婚典礼吗?”
“他订婚,和叶离……”莫邵东眉头紧皱,一拳捶在墙上,片刻后说,“我给他打电话,问他要干什么。”
“你脾气还走这么燥,你现在问他有什么用,”泰朗笑了,说得很是随意,“说到底是他的家事,我们不好Сhā手太多的。”
“他的家事凭什么连累叶离。”莫邵东口气越发的不好,“叶离还病着,今天刚刚醒过来,要走出什么事怎么办?”
“这世上的事,有因才有果,你急或是发脾气也是枉然,要是实在放心不下,那就晚上去看看吧,依我看来,叶离未必会有危险。”泰朗说完,拉着谢依菡说,“先回家去吧,你叶离姐姐应该不会出事,医院的气场不好,别在这里呆太久了。”
“可是……”谢依菡扭头看向病房,“可是……”
“没什么可是,乖乖的回家。”秦朗说完,牵着谢依菡走向电梯,发觉莫邵东还站在原地,转头说,“警察也没有线索,我们在这里也是浓费时间,走吧,那些人要真是想伤害她,用不着带她走。”
叶离悠悠醒来时,只觉得累,四胶百骸都是疲软而无力的,睁开眼看了看,四下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她略微有些纳闷的想,病房里怎么不留点亮光给她,莫邵东去买粥了,那自己到底吃了粥没有?怎么还是这么饿。
就着样胡乱的想了会,记忆的端点渐渐接上,病房里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带有刺激性异味的厚毛巾,叶离悚然惊醒,这才感觉到手掌之下接触到的,根本不是软软的被褥,而是水泥的地面,她别人绑架了?可是,为什么要绑架她呢?
“你醒了?”黑暗中,僵直着身子平躺着实在太难受了,叶离到底忍不住动了动,没想到就是这样细微的动静,却惊扰了屋子里另外的一个人,一个男人,声音低沉,并不难听。
叶离瞪大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听到“哧”的一声轻响,一根火柴被划亮,跳跃的火光,点燃了黑暗,很短暂,叶离只看到了一只手,和一个男人的下颌,那个人应该是靠墙坐着,火柴在他的手里燃到尽头,一点灰烬飘落后,屋子里再次回归黑暗。“你是谁?”叶离想了想,还是问了,毕竟一个人遭遇这样的情况,总多少有点提问的权力吧。
“你不需要知道。”那个男人冷漠的说。
“那,是你抓了我,你想要什么?”叶离长出了一口气,她并没有被捆绑,虽然她也没有一点力气,但总可以一点一点摸索周围,很好,距离她半臂远的地方也是墙壁,她可以慢慢的挪过去,然后借点力气坐起来。
“你有什么?”男人的声音依旧冷漠,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都没有,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奇异的,叶离不觉得恐惧,在这样的黑暗终,和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这样诡异的对坐着,嗯,对话也很诡异,可以她不恐惧,至于为什么不恐惧,叶离说不上来,想了想觉得大约是了无牵挂吧,人害怕死亡都是因为心里有牵挂,可是她没有,这世上她孑然一身,也不知道如果她死了,会不会有人为她流几滴眼泪。
“我不想为难你。”男人对叶离说话语气的轻松有些疑惑,但还是说,“我也不想伤害你,所以你最好老实的呆在这里,如果顺利,明天早晨你就可以离开了。”
“好,”叶离只应了这一个字,就不再出声,那个男人也不再出声,只是偶尔会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那天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叶离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渐渐的有些恍惚,她的病本来就刚刚好些,这会因为只穿了病号服,虽然这间密闭的屋子不是很冷,但她还是觉得心里好像烧了一团火一样,觉得呼出的气都是热气逼人。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男人的电话振动了一下,嗡嗡的声音在屋子里听得格外清晰,叶离一惊,勉力集中精神,男人已经接起了电话。
“人在我这里,放心。”男人在嗯了几声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什么都能做出来,你要小心。”隔了会,又是一句。
“可是,万一这个人没用怎么办,他会不会伤害你?”片刻后,第三句。
“我怎么可能后悔。”男人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下,很快又闭嘴。
“嗯,万事小心。”挂断电话。
叶离继续沉默着,半睡半醒,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男人手里的电话又一次响起,不过这次男人只是凑在耳边听了听,忽而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叶离,再然后,被男人握得热热的手机被贴在了叶离耳边,男人说了句,“说话。”
这算是绑票里最必不可少的情节了,要赎金,总得让拿钱的人相信,需要被救赎的人在他们手上,叶离想着不知道他们要朝谁要赎金,但还是“喂”了一声。
听筒那边似乎很躁杂,有一阵阵的音乐声,但是却没有人回应叶嘉,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女声说,“这回你相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