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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新欢外交官 锦素流年 > 第八十一章 我有点喜欢你了(二)[VIP]

第八十一章 我有点喜欢你了(二)[VIP]

令她窒息的呕吐感袭来,当她反胃地想要吐出来时,­唇­上的压力也瞬间消息,苏暖将头倒向一边便不住地呕吐,直到吐出酸水她还是无法停止。

然后,她听到拳头撞击骨头的声音,虚弱地跌靠在栏杆边,她看到栈道上纠缠的两道颀长身影,陆暻泓面覆寒霜地挥出拳头,冷冷淡淡,结结实实地往顾凌城脸上挥。

顾凌城伸手抹去嘴角地血丝,望着抓着自己衣领的陆暻泓,那白皙的俊脸上也有些挂彩,但是眼神冷冽,似要将顾凌城凌迟。

苏暖扶着栏杆站起来,脸­色­异常地苍白,她望过去时,两个人正打得厉害,谁也不肯退场,似乎这场架蓄意已久,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新欢外交官·人鱼公主篇:我爱你 第六章节 可怕的男人

苏暖站在栏边,颤抖的身体犹如一缕飘絮,昏暗的光线里,两个男人同时向对方挥出拳头,一副无框眼镜摔落在她的脚边。

透明的镜片上,沾染着嫣红的血液,苏暖眼底的泪水没有停止过涌动,她的手捂着嘴,她的大脑一片混沌,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从来都不是!

气势汹汹的两人互扯着对方的衣领,往对方脸上死命地用力揍去,幽静的芦苇丛在风中摇曳,一股血腥味充斥了她的鼻口间,她看到顾凌城坚硬的拳头挥向陆暻泓。

“够了,不要再打了!”

苏暖哀求的声音消散在夜风里,陆暻泓循声看了她一眼,分神之下,没注意顾凌城疾速挥来的拳头,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拳。

只消一瞬间,苏暖便跑了过去,纤薄的身体挡在了陆暻泓身前,他因为没躲开顾凌城的拳头,纤长的身形一个后退,撞在了栏杆边。

顾凌城本再次扬起的拳头,在看到面­色­苍白的苏暖时,便放下了手,扯动留着血的嘴角笑了下:

“真没想到,斯文优雅的陆部长也这么能打啊!”

绯­色­的­唇­角被打破,抬手一擦是一手心的血,陆暻泓冷怒地眯起眼,伸手一推身前的苏暖,一拳又要挥出去。

苏暖一个踉跄,却还是急忙地冲上去,在陆暻泓和顾凌城再扭打在一块之前,拼命地抱住了陆暻泓的手臂:

“别打了,你不是说要看猴子吗,我们去看猴子吧,不要再打了。”

苏暖复而转头看着顾凌城:

“顾凌城,我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现在请你离开。”

顾凌城看着苏暖一副老牛护犊的模样,心里忽然一疼,他拧起了眉头,淡淡地笑了下:

“真的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暖暖,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可不喜欢自欺欺人,况且,你问问陆部长,愿不愿意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顾凌城脸上的笑容忽然停下来,他紧紧地盯着苏暖,苏暖看到他­唇­角的伤,默默地转开眼,不愿再去多看。

“这个女人不是你能随便碰的,如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苏暖听到身后响起的冷冽男声,察觉到周围的风起云涌,顾凌城也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那个笑容可掬的男人。

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女,静静地笑:

“我­干­嘛不能碰,怎么说我们也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回忆,我是她爱上的第一个男人,这一点,也请陆部长别忘记。”

“爱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随便就忘记,即便憎恨着,却掩饰不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苏暖无法忍受顾凌城总是那样的自以为是,看着顾凌城那胸有成竹的淡笑,因为愤怒而握紧了陆暻泓的手臂,她听到陆暻泓淡淡的话语:

“我没有忘记你们不过是前夫和前妻的关系,我一直都知道,人生就像一张单程车票,一路向前,有些风景错过了当时,就没有再回到起点的可能,更何况是爱情?”

顾凌城冷冷一笑:

“陆部长是想证明什么,明说就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她是我的女人,这样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要真是你的,何必要这么急着贴上标签,欲盖弥彰?”

“你们够了吗?”

苏暖不想再听两个男人将她当货物一样争来争去,这两个人,都是她现在要撇清关系的对象,任何一个都让她吃不消。

她真的很好奇,她的人生为何会这么多舛,担当的是狗血剧里的灰姑娘吗?

她松开陆暻泓的手臂,转身就走,她觉得自身难保,再待下去指不定就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了这里,分不出更多­精­力再理会这两个荷尔蒙分泌过剩的男人!

可是,刚走出两步,手腕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拉住,然后,从身边掠过的颀长身影拽着她往前走。

苏暖自是猜到是谁拉她走的,她的手被攥得生疼,可是,陆暻泓走得急而清冷,他们在栈道上迂转,直到他们走进花都年郡举办剪裁仪式的场地。

那是这块湿地上唯一一个建筑物,此刻聚集了不少本市的名流,陆暻泓冷着受伤的俊脸,毫无顾忌地拉着她,穿过会场,穿过那些诧异和愕然的视线。

陆暻泓一向是无所顾虑的人,可是苏暖并不是,她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哗然声,她在那些惊愕的指指点点里,低垂下头试图挡住自己的长相。

她发现闪光灯地闪烁,噼里啪啦似银河里的星辰璀璨,有不怕死的记者突然跑过来,递上话筒:

“请问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那不是陆家的老幺吗,脸怎么成那样了,和人打架了吗?”

“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陆暻泓的视线在会场里逡巡,他一直都未放开苏暖,听到记者殷切的提问,有些不耐烦,一记横眼扫去,周身顷刻弥漫起寒气: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电视台的?”

记者立刻灰溜溜地遁走,陆暻泓在寻找到目的地时,拽起苏暖就走,毫不理会那些八卦好奇的眼神。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毫不理会她的质问,只顾往前走,安静的回廊上响起皮鞋混着高跟鞋的踏地声,然后,苏暖意料之中地被自己的脚绊倒,陆暻泓似乎早已在等着她跌倒,所有,他一转身就抱住了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都说了不要暂时见面的!”

苏暖因为脚踝处的疼痛而将火气撒在了话语上,陆暻泓没有立刻放开她,他盯着他,混沌清冷的眼。

苏暖只和他对视了几眼,在瞟见他颧骨和嘴角的伤口时,愧疚地挪开了眼,任由他骤然抬步拉起她拐进了一个角落。

----《新欢外交官》----

男卫生间的门被霍然打开,当苏暖被强行拖进去时,里面一片混乱,本在里面的男人们片刻的惊讶后,皆慌忙地转过身,然后神­色­难堪地避开扯着苏暖往里走的陆暻泓,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苏暖没料到陆暻泓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他好不理会她的反对,一言不发地绷紧了嘴,将她拉到盥洗台前,然后冷冷地甩开了她早已疼痛不已的手。

苏暖的腰际磕碰到盥洗台的边缘,还未从窒息的苍茫感里回过神,便听到哗哗的水声,急促的水流喷洒出水龙头,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脖颈被一只大手按住。

冰冷的水扑在她的­唇­瓣上,也沾湿了她的脸,一只强劲的手伸过来,掬着一捧水,继续往她的­唇­瓣上扑,然后,­唇­上是一阵沉重的压力,是那只手在重重地搓揉她的­唇­。

­唇­上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连冷水都无法去熄灭那种滚烫的感觉,苏暖被捏得发红的手腕撑着盥洗台,冰冷刺骨的水和不适的姿势令她的呼吸有些困难。

那只手就像是在循环执行一个任务的机器,不停地扑水,不停地搓揉,不顾她因为呛到水而咳嗽不止。

背后那颀长直挺的黑影笼罩了她的身体,苏暖顿觉到无形的害怕,她的挣扎只换来他更加粗鲁的对待,那个优雅自制的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咳咳,为什么要这样,放开我!”

苏暖被按得脖子酸疼,她拼命地挥动着双手,试图摆脱陆暻泓的控制,她想她的­唇­一定被搓破了,不然冷水浇上去,不会是这么浓烈的痛楚。

“你以为我想怎么样?”

清淡的声音如冰似火,她­唇­上的力道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几分:

“我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一而再地忽视我的话,你就那么料准我在乎你到可以包容你的所有任­性­吗?”

本按着她的手轻触她的后颈,指腹间的温度摩挲着她的肌肤,激起她的战栗,全身的毛孔都瞬间紧缩,想要扭头摆脱,却被禁锢得更紧。

“觉得他的吻怎么样?”

他的声音诡异而空灵,苏暖能察觉到他轻轻地低俯下身,他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根后。

他不再蹂躏她的­唇­,从背后抱住了她,轻抚她的湿漉漉的头发,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唇­,他微微张合的­唇­轻触她的耳垂:

“为什么没有带那条项链,难道为了见他想要摆清和我的关系吗?”

苏暖从未被男人这样对待过,觉得羞耻而恼怒,她瞄到镜子里倒映出的那张美丽而英俊的脸庞,嘴角挂着冷漠而讥诮的笑,目光冷冽似薄刃。

男人总是这样极具强烈的占有欲,而她根本不是他的所有物,她有自己的自由,而不是他的玩具,也不是其他男人的玩物。

“我做什么事不需要你来管,请你尊重我的隐私。”

“哦?你是想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吗?”

他轻轻地在她耳际喃语,但气息已经比刚才紊乱了些,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抬头望着镜子里倔强的那张脸,轻挑眉梢:

“难道我管不了你吗?你是我的女人,就该乖乖地听我的话,留在我身边。”

“谁是你女人,我们什么都不是,不就是接了几次吻吗?那根本不算什么!”

他搁放在她腰际的手骤然收紧,苏暖的呼吸窒闷,他抚摸她­唇­瓣的手移至下颚上,然后轻轻地抬起,让她气红的眼看向镜子。

镜子里,他们暧昧地紧靠在一起,他的双眼紧紧地盯住她的瞳眸,徐徐靠近,血迹­干­涸的绯­唇­滑过她的颊边,无法隐藏起周围的冷冽的愤怒:

“不算什么?那么怎么样才算是我的女人?”

他的手沿着她的腰际,抚摸上她平坦的小腹,挑逗的摩挲,他的声音低哑而充满磁­性­,像是一首魔魇萦绕在耳畔:

“是要那样吗?”

他微凉的指尖往她的身侧下滑,触及到她短裙下的肌肤,苏暖觉得无比的羞愤,当他的手倏尔撩动她的裙摆时,苏暖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

“你个变态,放开我,放开我!”

她颤颤巍巍地支撑着盥洗台,双腿有些发软,被屈辱和恐惧袭击。

他可怕的程度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并且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他所给予的宠爱,充满了变数,也许下一秒即刻便是最邪恶的惩罚。

她就像是个懦弱的孩子,困缚在他的怀里,因为害怕而哽咽,卫生间内响起脚步声,苏暖惶恐地瞪大眼看去,耳畔却响起陆暻泓冷酷的命令声:

“出去,把门关上。”

一个惊愕地微张着嘴的男人,一手握着门把,不敢置信地瞅着里面暧昧旖旎的场景,当他的视线扫向狼狈的苏暖时,便被一道愠怒的冷澈嗓音喝止:

“还不出去。”

来者只是花都年郡的工作人员,在职场上抹黑打滚几年,自然看得出陆暻泓身份的高贵,也看得出此刻陆暻泓正处于愤怒的巅峰,一旦惹怒之后的下场。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继续!”

苏暖看着唯一可能救自己的希望从指缝间溜走,卫生间的门紧紧地阖上,亮如白昼的空间内,再次恢复刚才的死寂,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你以为他会帮你?还是希望他去通知顾凌城来救你?”

为什么总是扯上顾凌城,即使在这个关头,如果他不提,她根本不会想到顾凌城,即便,曾经的顾凌城是她生命力最信任的依靠。

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无法容忍陆暻泓这样对自己,因为她的大脑里,时刻浮动着少晨的名字,她怎么敢对不起少晨?

想起那个如阳光灿烂的男孩,苏暖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突然重重地推开了陆暻泓,她来不及诧异,转身就想跑,刚跑了几步,便看到挡在身前的男人。

陆暻泓脸­色­­阴­沉地盯着她,没想到她竟然敢逃,目光投注在她嫣红的­唇­瓣上,自然而然想起了栈道上的一幕,他的眼底闪过浓重的厌恶。

他的女人,怎么容许别的男人来染指?

陆暻泓慢慢地逼近,脸上的冷寒的怒气,简单明了,苏暖错过了逃走的机会,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石化,方才领略的恐怖不是虚假,她退至墙角,无路可退。

她的双肩微微地抖动,然后,肩膀被重重地握住,苏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试图平息陆暻泓那扑面而来的愤怒,于是微微地仰起头:

“陆……”

本安放在她肩上的手,强劲有力地瞬间托住她的脸,她还隐隐作痛的­唇­被咸湿地含进嘴里。

疼痛而粘稠的激吻,她完全没有料到,因此被惊吓到,以至于挣扎得异常地激烈。

她的双臂阻隔在彼此之间,她清晰地感觉到陆暻泓沉稳的心跳和身体的温度,还有自己紊乱疾速的心跳,她不断地告诫着自己:那是因为她害怕。

他们不是没有接过吻,却没有哪一次到达这种程度,有些疯狂,他的舌伸入她的口腔,和她纠缠在一起,无论她如何闪躲,都紧追不舍。

苏暖瞪大着那双凤眼,视网膜上是陆暻泓放大的俊脸,即便带着伤势,他闭合着眼,一下一下重重地吻着她,带着气愤的发泄,却格外的认真投入,似乎也很享受。

一条手臂下移,揽过她的纤腰,用力地将她贴近自己,呼吸深沉而急喘,她却因为紧张而无法全心投入,太过清醒,清醒到身体轻轻地发颤。

然而她的挣扎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往后躲,后颈被他的手按住无法动弹,陆暻泓则是一次一次地把她往自己身上贴紧。

宽敞的卫生间内,两人仿佛在进行一场潮涌的双人舞,她的双臂往外推,用力地推着,凌乱的步调,紧随的脚步声,­唇­齿间始终相依,缱绻不停。

苏暖知道自己最终无法抗拒陆暻泓,明明下定决心要和他划清界限,却不得不向他屈服,她后退,他便一路跟来,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撑在墙砖上。

吻,一直未间断。

她失了呼吸,只能嘤咛,双手排斥着,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前襟,头晕目眩。

等她意识迷离地掀开眼帘,便发现他们正置身于卫生间的小隔间内,狭隘的空间内,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湿吻包裹了她。

她听到亲吻的声音,粘稠甜腻,并且带着淡淡的忧伤,亦或者愤怒。

她的小西装已经不见踪影,身上的侵染山水画的短裙早已凌乱,肩上的细带也掉落在两侧,她可耻地发现,她正盘踞在他颀长的身体之上。

他将她重重地压在冰凉的墙壁上,他的双手托着她的臀部,裙摆略微上掀,若隐若现地泄露着春光,当她意识到这些,全身开始发烫。

她想要挣脱这样的激|情,陆暻泓幽幽地睁开眼,停止了­唇­舌交加的深吻,却未离开她的­唇­,依旧占据着她的呼吸,苏暖低俯下头,看着他浓烈深邃的眼眸。

呼吸紊绕,听着彼此不稳的轻喘。

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时而似清心寡欲的苦行僧,时而却狂野似草原上的雄狮,她揣测不了这样善变的情绪。

即使是对顾凌城,她也不曾这般失控过,然而,现在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失去了主导力和发出权,这令她觉得无比的惊慌。

说到底,她根本不了解这个吻她的男人,尤其他还是一个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人,她面对他时,找不到事态发展的方向,也看不到感情的底线。

似乎所有的事会变得更加糟糕,并且,过程和结果,完全不由她来控制。

她只是一个麻木的木偶,而他,才是那个牵线人,决定了她的一举一动,包括情感。

这样迅即而微妙的感觉,充斥了她的灵魂,然后,­唇­上的吻消失,她重新获得了自己的呼吸。

湿热的轻吻遗落在她的下颚上,紧接着沿着她的颈线,缓缓地落下,锁骨上传来炽热的感觉,她听到拉链拉开的轻微声音。

身上的短裙一阵宽松,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在抹胸掉落之前,紧紧地抓住在胸口,他的吻停留在她的胸前,被她的突然出现的手阻止。

陆暻泓没有固执地勉强她,放开了她,盯着她因缺氧而嫣红的脸,看她径直穿好裙子,拿起马桶盖上的西装套上,遮住­祼­露肌肤上淡­色­的吻痕。

当苏暖被放开的瞬间,所有的感觉渐渐地消失,仿佛只是一场潋滟的胡思乱想,她依靠着墙壁站稳,不去注视陆暻泓炽热的眼神。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情yu的味道,就像是偷吃了禁果的夏娃,不可避免地害怕,并因此而浑身轻颤。

轻柔的吻点在她的额头,隔着她过长的刘海,陆暻泓低俯下头,抵着她的额头,他直挺的鼻梁摩擦着她的鼻子:

“暖儿,”他轻叹了口气,“暖儿……”

他的声音不再清冷淡漠,低沉,沙哑,温柔,很容易令人产生误会,仿佛他正在深深地爱恋着,浓浓地爱恋着。

苏暖恢复了理智,没有再沉沦在陆暻泓编织的浓情蜜意里,她不会上当的,他怎么可能爱她,她知道,男人是极具征服欲望的动物,他现在也不过是因为吃不到这块肥­肉­。

苏暖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她眼眸内是复杂难懂的情绪,她的周围都包裹着陆暻泓的气场,她被按在他的怀里,无法动弹。

即便不愿去相信,这一刻,她还是无法抗衡陆暻泓的力量,所以,被自己内心充盈盛大的感觉迷惑了。

这一场带着惊恐的迷惑,远比一场地震,来得惨烈,令她惶恐。

隔壁的小隔间传来冲水声,苏暖回神,也感觉到陆暻泓僵硬了下身形,谁也没发现,卫生间里还有人,那么刚才他们……

隔板上传来响亮的敲打声,然后是男人粗犷而不满的抱怨声:

“我说你下次看片能不能带上耳机啊,被你这么一搞,我好不容易好的便秘又复发了,我找谁负责去?”

“真是要命,这年头连上个厕所都要去掉半条命……”

----《新欢外交官》----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陆暻泓的车子上,车子驶出花都年郡,没有打一声招呼,车子一圈一圈盘旋在环形道路上,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填充着车内的寂静。

“明天我去接你时,希望看到脖子上的项链。”

苏暖偏转过头,看着神­色­无异的陆暻泓,他脸上的伤口还没用消毒药水处理过,只是在卫生间的盥洗盆里随意地洗了下。

“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轿车在路边骤然停下,苏暖只是静静地望着身边的男人,借着昏暗的光线,注意着陆暻泓的每一个表情,她的脸上是澄澈的微笑。

车内的暖气开得不是很大,陆暻泓却觉得脸上一阵滚烫,有种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某一角被窥觑的失措。

他的手握紧了方向盘,苏暖瞟了眼他的细节动作,眼底闪过无奈的哀伤,她轻轻地弯起­唇­角,望着前面弯曲的道路:

“其实你不用因为答应了少晨什么而照顾我,我可以独立地生活,虽然过得不好,却也不至于要流落街头。”

陆暻泓的心跳一滞,他一直可以掩饰的秘密,她竟然已经知晓了,想起乔发给他的传真,那一天,她在商场遇到了尹瑞晗……

冷冽的芒光闪逝在眸底,却无法去拨清自己的心乱如麻,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他的计划轨道,他十分清楚少晨对苏暖来说,意味着什么。

回忆起那晚苏暖的拒绝,是因为少晨吗,为了少晨,所以,才要将他拒之千里之外?而不是因为顾凌城?

“我是自私的,因为贪恋着你给的温暖,所以一直欺骗自己,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灵魂的谴责。”

“一根刺在心里呆久了,要拔出来很不容易,那种感觉痛不欲生,但这并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

苏暖的双手捏紧了裙摆,她脸上依旧是柔柔的笑,有些逞强,却也格外的真诚,而他只是沉默着,静静地听着:

“或许现在说还不晚,我不得不告诉你,我恐怕无法再陪你谈这场恋爱,我不想以后令我们陷入举步维艰的局面,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地位,而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爱谁。”

苏暖努力让自己保持淡漠的语气,她不去注意陆暻泓的神情,不让自己再次动摇不定,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方式。

“我并不是一个好女人,曾经的不幸总是提醒着我,我过去所犯的那些过错,在遇到你之前的那两年里,我一直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时刻渴望着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样就可以解脱,不必再背着罪恶感活着。”

“陆少晨,他死了,他是因为我才死的,如果那一天我没有任­性­地跑去顾凌城的婚礼现场,他就不会为了救我被车撞,我永远也无法弥补内心的那份愧疚,无法去回报他的爱,所以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你说够了吗?”

他淡淡地回眸,看着她,苏暖一怔,她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但那也无碍,她已经说得足够陆暻泓明白了。

“对不起。”

苏暖冲淹没在­阴­影里的那张俊脸笑笑,脸­色­有些苍白,眼中没有情绪浮动,她迅速地开了车门,然后走了下去。

车灯打在蜿蜒的道路上,苏暖舒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的心脏窒息地疼痛,她觉得是少晨在难过,她那样伤害了他的叔叔,他应该会伤心吧?

她不是个值得同情的女人,所以,只能惨淡地活着,谁也别妄图拯救她。

她往前走着,似乎遗忘了这是在高速公路上,脸上带着笑意,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青岩门的那片茂密的芦苇丛。

她想她会在自己过世前回归那里,她是不被期待来世上的孩子,只能化为灰烬,埋在地下,像那片芦苇一样。

她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几乎像是要逃走,清瘦的背影,清凉得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我允许你下车了吗?”

他终究还是追了上来,他一把抓住了她,她单薄的肩膀在他的手掌下,安静得令他的心轻轻地颤抖,他开始为自己这样的心悸而气愤起来。

“你难道不知道高速公路上不准步行吗?”

他凉凉地冲她吼道,难掩的怒气,苏暖仰头看着他,她看上去格外的宁静,眼神清宁,但是双手却在轻轻地瑟缩。

他望见她努力想要遮掩的双手,心口重重地痛,痛到他以为会就此失去自己的心跳。

“我以为你希望我下车,那样的情况,你会很尴尬。”

“你以为?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他冷凝着她那双沉默的双眼,为其中的湿润和细微的波动而晃神,他知道,如果今晚他没有抓住她,他将错失很多东西。

这样的错失,将会令他的心狠狠地发疼,然后,他会觉得无法继续专注于其他事,继而活在妄无的飘渺痛苦中。

“我要说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陆先生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不介意再解释一遍,如果我以前的言行令你困扰了,那我向你道歉。”

她微微仰望着他,声音很温柔,也很谦卑,摆明了想和他划清关系。

放在她肩上的力度加深,陆暻泓看着她张合的红­唇­,他迅速地吻了上去:

“闭嘴,女人。”

他不能容忍她再说出令他气愤的话语,他有答应她要结束这场恋爱吗,他有说要和她形同陌路人吗?

她不再开口,不再让他的火气蹭蹭往上涨,陆暻泓吻得很认真,比在卫生间里还要来得专注,因为他很严肃地想要他跟前的这个女人别再说下去。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令女人闭嘴的好方法。

公路上偶尔才有一辆轿车奔驰而过,两个人站在路边,陆暻泓不愿去放开她,他贪恋着她的­唇­,就像是对鸦片上了瘾的毒瘾者。

“在我还没有说停止前,你没有资格说结束。”

苏暖任由他吻着她,没有去推开,当吻结束的那一瞬间,她仰起头,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涟漪,悲绝地笑了下:

“我忽然也很想吻你。”

世界上又有几个男人,能拒绝那样一双妖娆澄澈的眼睛?

她踮起脚尖,扯住他的前襟,陆暻泓凝视着她洋溢着真切笑容的脸庞,本能地倾下身,当­唇­上传来熟悉的柔软,他闭上了眼。

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去计较那么多,停止去思考,过去和未来。

现在,只想拥抱,现在,只想亲吻,即使有观众。

不远处传来尖锐的刹车声,苏暖放开陆暻泓,循声看去,便看到一辆银灰­色­的沃尔沃S80L和另一辆货车的铁车厢匆忙地错开。

轿车打了个急转弯,车胎摩擦地面,火花四­射­,穿透了夜晚苍茫的月光,最终还是激烈地撞击上保险杠。

货车也一时老乱了分寸,在狭隘弯曲的环形公路上,一个转角,厚重的车头顺势撞上轿车的车尾,发动机发出咆哮的轰鸣,似幽静的嚣张。

陆暻泓保护­性­地将苏暖往旁边一带,护她在怀里,凝眸望过去,货车和轿车颠簸支离地相撞,货车撞上一旁的山腰,而轿车直接撞向崖边的护栏。

轮胎摩擦过护栏,也许因为司机的及时刹车,车子未冲出护栏,而是一个翻车,车顶重重地压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碰撞声。

玻璃的破碎声点缀了死寂的夜­色­,陆暻泓对于突发状况冷静地做了紧急处理--报警,当苏暖担忧地想要走近时,陆暻泓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别过去!”

谁也无法料知那辆车会不会爆炸,白­色­的烟雾淙淙地从翻掉的车子里冒出,明暗恍惚的车灯照亮了车子,苏暖看到一个人从驾驶座里艰难地爬了出来,她听到女人痛苦的呻吟:

“凌城,救我……”

苏暖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朝着还被夹在车窗处寸步难行的男人看去,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记得他的身形,相处那么多年,岂会随便地就忘记?

她看到嫣红的雪迅即地在副驾驶座的车窗上蔓延开来,仿佛一朵新诞生的花朵,开遍了大地,遍地的妖冶。

红­色­的血在冬夜中如灵蛇般继续蔓延,在那­祼­露在车窗上的白皙静谧的肌肤上暗涌,蜿蜒,甚至可以看到血液散发的微微白­色­的热气,瞬间消散。

然后,苏暖开到副驾驶座被艰难地打开一条缝,伴随着孩童害怕的啼哭声,一声一声扰乱着人的心神。

------题外话------

虐了哈,明天继续,今天来不及了

新欢外交官·人鱼公主篇:我爱你 第七章节 爱情的答案

轻碎的脚步声在栈道上响起,顾凌城熄灭了手里的烟,回头望去,尹瑞晗已走到了他的身边,优雅高贵的少­妇­形象一目了然。

他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那里已经两个月了,这个孩子却是不被允许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眼底凛冽的光芒一闪,嘴角却挂上笑意:

“怀孕了还喝酒?”

尹瑞晗对顾凌城的话语并无异样,站在栏杆前,手里端了一杯鲜艳的红酒,不着痕迹地递给身边的男人:

“还是先喝点酒消消愁,再继续我们的话题。”

顾凌城挪开盯着她腹部的眼神,看着她纤长手指间的高脚酒杯:

“我的表情很明显吗?”

他的微笑带着一丝的讥诮,还有那么一丝的探寻,尹瑞晗偏过身,淡笑地迎上顾凌城兴味的目光:

“我猜得啊,刚才在会场看到陆部长满脸是伤,又拉着苏小姐,我以为你看到会不开心。”

尹瑞晗仿若没看到顾凌城的嘴角的伤口,轻轻地摇晃着杯内的液体,炫红的妖娆,她盯着看了会儿,倏尔巧笑倩兮:

“不过这样也好,苏小姐找到自己的幸福,你总该可以不必那么内疚了,以后会有另一个男人代替你来守护她。”

摇动酒杯的手骤然被抓住,遒劲的力道阻止了她惬意的悠闲,垂眸含笑的尹瑞晗听到顾凌城淡淡地开口:

“女人不需要太犀利。”

尹瑞晗一挑黛黑的眉,弯起润泽的­唇­角,语气却是别有深味的浅笑:

“比起苏小姐来,我只能算是伶牙俐齿而已。”

顾凌城从她的手里接过红酒,轻轻地笑,辨不出情绪:

“我喜欢聪慧而又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谢谢,”

尹瑞晗毫不谦虚地应承下这句夸赞,轻轻地回眸,望着顾凌城喝下那冰凉的液体,他的神­色­自始至终地苍凉,即便是笑,也是冷冷地轻笑。

“还不回去吗?”

她伸手去拿酒杯,手指却被那略显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握住,耳畔是他轻幽而辽远的声音:

“我一直很好奇,你确定爱我吗?”

尹瑞晗既然知道他为苏暖做的那些事,怎么会不知道他其他的事,现在点破了,又有什么关系,他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男人,她亦不是个爱情至上的女人。

“爱的话可以得到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我,爱上我会失去些什么呢?”

顾凌城望着尹瑞晗的淡笑,抿着­唇­角,忽然慢慢地靠近她,瞳孔上放大的是她越发浓郁的笑意:

“这么说,你是个只会从妻子那里索取的丈夫?”

“难道你不是吗?”

顾凌城抬起她削尖的下巴,这个轻佻的动作引来她的嫣然一笑,白皙的脸颊摩挲着他的掌心,像一只极度温顺渴望宠溺的猫儿。

然而往日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却是敏锐地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我当然不是。”她轻轻地回答。

顾凌城抬高她的下巴,凑上自己的脸,那么地接近,她能闻到他呼吸间的烟草味,混杂着红酒的香味,令人晕眩,然而,她自是不会沉沦。

“那你怎么证明给我看?”

“你又想要我怎么证明呢?”

顾凌城静静地望进她的眼眸深处,她毫不避讳,似是势在必得,也因此而笑得柔和美丽。

“你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你会舍得给吗?”

他低附在她耳际的声音沙哑而­性­感,尹瑞晗流转眼眸,“你为什么不试试看?”

尹瑞晗轻柔的声音魅惑到听不见,他冰冷薄削的­唇­,近在咫尺。

“譬如这个孩子?”

顾凌城的视线重新回到尹瑞晗的肚子上,用了疑问的语气。

尹瑞晗抚上自己的腹部,抬眸看着这个冷酷而充满魅力的男人,眸中浮起细微的波澜,却立刻恢复了常态,她手里的酒杯慢慢地倾斜。

潺潺的红­色­液体,涓涓汇入清澈见底的池水里,俨然不顾身后那片警示牌,禁止往池水里倒丢东西。

“怎么,你不愿意?你想留着这个孩子吗?”

尹瑞晗的脸离开了他的手掌,脸上依旧带着笑:

“我不知道你喜欢这样测试女人。”

顾凌城的笑有些残忍,他在那嫣红的樱­唇­上轻吻了下,仿佛是一种最佳的安慰方式,他看着她,靠得那么近,眼神中却无­色­彩。

“你难道想让这个孩子成为我仕途上的障碍吗?一旦这个孩子出生,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尹瑞晗低头沉默,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媳­妇­,顾凌城放开她,独自欣赏着远处的芦苇丛,给自己温婉的妻子一个缓冲整理的机会。

无论她缓冲整理的结果如何,都不会改变既定的答案,这一点,他们两个人一清二楚。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忘记苏暖,忘记那些午夜梦回不经意触动心弦的过去,现在,他记得的只有他的前途未来。

“现在,回去吧。”

顾凌城转身便走,尹瑞晗的手放在栏杆上,抚摸了下腹部,古典美的宁静脸上,淡淡地漾起一抹冷漠,跟上了他的步伐。

----《新欢外交官》----

车子行驶在环形高速公路上,顾凌城远远地踩了刹车,手指攥在方向盘上,青筋暴起。

在那一瞬间,他早已忘记了,身边还坐着自己的妻女,耳边消散的是女儿清脆欢快的童音。

空荡的弯曲道路上,两道拥吻的身影刺痛了他的眼睛,尹瑞晗不解地拧紧眉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车外,也发现了车灯下的男女。

“新妈妈!”

囡囡惊喜的叫唤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尹瑞晗因为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而未听见,只是在囡囡晃动小身体时,轻声责怪了一句,孩子便乖乖地安静下来。

她饶有兴味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一个正被无声无息的嫉妒折磨的男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嫉妒,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嫉妒,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承认自己被一个女人掌控了理智。

发动机的声响截然而止,车内被庄重的沉默压倒,顾凌城无法忘记掩饰自己的额情绪,在混乱在暴躁中挣扎。

他没有料到自己会看到这幅画面,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撞上这样的画面,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就算是撞上这样的画面,也会毫无感觉。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在抓狂,有一股疼痛较早的愤怒火气郁结在胸口,压制着他的呼吸。

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事,那股异样愤怒的感情像是蒸汽,微醺了他的眼,他的内心被盛大的潮湿包围。

不就是一个吻吗,那不代表什么,男人和女人接吻不一定代表他们相爱。

这句话曾经他无情地对苏暖说过,现在从记忆里拿出来安抚自己,却发现足以令他疯狂,不代表什么吗?

怎么他妈的可能不代表什么!

当苏暖踮起脚,主动吻上陆暻泓的­唇­,脸上带着那样淡淡的笑容,虽然哀伤却无法掩饰住在意,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苏暖和陆暻泓之间没有什么!

他的眼眶猩红地侵染,闭塞的嫉妒和杀气腾腾的酸涩,在他的世界里喧腾咆哮,他调转车头,狠狠地踩下油门,却未看到迎面而来的大货车……

----《新欢外交官》----

苏暖静静地站在路边,看着那辆低低嘶鸣的轿车,惨烈地翻倒在马路中央,货车司机踉跄地下车,她看过去,有种头破血流的视觉冲击。

轿车因为巨大的撞击而变形,苏暖忽然在想,如果刚才路边的围栏断了,轿车飞驰出去会怎么样?

她忽然忆起两年前,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年前,顾凌城拦下即将起飞的飞机时的场景,他成功地制止了她的离开,也成就了他的事业。

她还记得飞机在滑行的时刻里,忽然一阵剧烈地颠簸,以至于突然停下来,就像是即将起飞的雄鹰,突然被猎人的抢击毙。

令人感到一阵作呕的恐慌,她坐在少晨的身边,摘下眼罩,便看到机舱门打开,一个男人闯了进来。

“苏暖,苏暖!”

顾凌城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猎豹,凌乱的双眼冷冷地扫过整个惊讶的机舱,他眼中的惊慌和难过,让人看不出真假。

他看过来,并且走过来,不顾乘务员的阻挠,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纤瘦而冰凉的手。

他的手遒劲有力,充满了她渴望的温暖,就像曾经无数个日子里的陪伴。

“别走,和我在一起,和我一起!”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想要看穿他的灵魂,内心却已风起云涌。

“也许你还不爱我,但是让我成为你的依靠,我会对你好的,暖暖,不要走。”

她的眼泪异常矫情地落下,落在微笑的嘴角,她跟着他跑出了机舱,跳下飞机,遗忘了那个守望着她背影的青葱男子。

她在最后的一刻还是选择了顾凌城,她起身之前,看到少晨微笑的祝福:

“苏苏,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祝福你。”

“少晨,对不起。”

少晨偏过头,望向机舱窗外的风景,她没有注意到,一滴眼泪从他的左眼滴落,顺着眼角往下滑。

----《新欢外交官》----

那样一个时刻掌控着理智谋略的男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

苏暖淡淡地望着已经从残损的轿车里,困难地爬出来的顾凌城,他看上去很狼狈,高大的身形无法站稳,低低地咳嗽着,他的双手撑着地面。

果然是很顽强的生命,因为有强大的野心,所以,不甘心就那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苏暖笑了下,顾凌城的视线却忽然穿过冒着白烟的车子,看向她,很冷怆,很用力的目光,却也包含着温柔,他们的视线相遇,苏暖便冷冷地撇开眼。

陆暻泓揽着她的手臂一紧,那纤长的身躯往她跟前一动,挡去了她前方的视野,入目的只能是他的模样,他是故意的,她知道,却不生气。

顾凌城对她来说,曾经并不只是一个爱人,他们相依为命地生活,他在她的生命力扮演的角­色­,远非一个丈夫那么简单,她那时对他的爱,早已超越了爱情。

那是一种亲人的感觉,当她亲眼看着他撞车,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就像当年看到父亲被判死刑,她有恍然的恐惧。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应该会迷惘一阵子,她始终无法去刻骨地憎恨顾凌城,便是因为这种所谓的亲情感作怪。

她已经不再爱他,这一刻她彻底地明白,她看到他可能葬生在这场车祸里,却生不出跟着死去的冲动,只是觉得悲戚苍凉。

看着他从车里爬出来,她突然松了口气,既然他很好,那她根本无需担心什么,女人孱弱哀求的哭声打断了苏暖的思索。

尹瑞晗还被卡在车门里,那张美丽的脸不复平常的优雅淡定,因为害怕死亡而战战兢兢,泪水不住地喷涌而出。

破碎的玻璃割破了她的手掌,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她胸口的裙衫,她却恍若未知,拼命地推搡着扭曲变形的车门,在看到脱险的顾凌城时,慌忙地呼救:

“凌城,帮帮我,凌城,凌城……”

苏暖不愿再去看,她撇开眼,恰好将脑袋埋入陆暻泓的胸膛:

“我们走吧。”

于是,不再去听那凄厉的哭声,转身往陆暻泓停靠桥车的地方走去,顾凌城的妻女他自己会去救,她也不认为自己心甘情愿地愿意救尹瑞晗。

陆暻泓似乎早就在等她这句话,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他对于目睹的这场车祸,表现得置身事外,只是在转身之际,冷冷地瞟了眼那被撞凸的围栏。

苏暖以为是陆暻泓天­性­凉薄的缘故,才会对与己无关的事,丝毫不关心,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恨不得那围栏在车子撞上去的时候突然崩裂。

他是冷血那又如何,难保今晚遇到车祸的是他,顾凌城会不希望他就此死去?

身处他这个阶层,没有那种无私奉献的伟大境界,他随时随地在第一瞬间想到的是,如何自保,就像他知道,那辆车可能马上就会爆炸。

所以,他必须马上将苏暖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理智早在他的大脑里喧嚣,如果只是孤身一人,在两车相撞的那一刻,他便已转身离开,但因为身边的女人,他不得不站在那个危险地带许久。

他没料到,有一天,他身体里的危险警报竟然抵不过一个女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

“警方马上就会到了,不用太担心。”

苏暖仰头看着凄凉月光下的英俊男子,弯了弯­唇­角,没有停下脚步,却听到身后那混乱尖锐的声音,掺和着孩子奄奄一息的痛苦哭声。

“妈妈,妈妈,囡囡在这里,妈妈救救囡囡……”

“妈妈,囡囡好疼,妈妈别走,妈妈……”

“放开,快放开,囡囡等着妈妈,妈妈马上去叫人来救囡囡……”

苏暖的身影一个战栗,当一阵寒彻刺骨的冷风迎面吹来,血腥味在空气中邪魅妖娆地流动,她突然听到出生婴儿恐怖的啼哭声。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被绑在床头,她的脚上拴着布条,那双天真无瑕的凤眼仰望着跟前的男人,男人在床柱上打上结,便转身离开。

婴儿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不安地往前爬了几步,当意识到脚踝处的禁锢时,害怕地大哭起来,她找不到她父亲的身影,她想要叫父亲别走,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苏暖凌厉地转身,并坚定地停下脚步,她远远地望去,便看到尹瑞晗已从车门里强挤出来,她的两只手臂上布满了血痕,裙摆已经被血液浸红。

人的意志是强大的,尹瑞晗遗忘了流产的痛苦,只是拼尽全力往外爬,可是,当她的一只脚被一双血淋淋的小手抓住时,苍白的脸上遍布惊慌。

幽静的空气中,是汽油缓缓滴流在地面上的声音,浓重的刺激味道蔓延在鼻翼间,尹瑞晗的身体开始不自主地颤抖,危险的信号在大脑中响起。

顾凌城的脚似乎被压伤,无法支撑他站起,他仿佛没听到身后妻女的哭喊声,只是依着求生的本能往远处踽踽而行,车子被撞得不成样子,冒出浓厚的烟。

激烈的震荡还残留在他的大脑里,那辆车子会爆炸,他必须走得越远越好,他不想命丧于此。

苏暖怔怔地站在原地,陆暻泓担忧的叫唤声被她隔绝在世界外,她只是紧紧地盯着那辆倾翻的轿车,看着那对纠缠在一起的母女。

她看到那个温婉尔雅的母亲残忍地推开自己的孩子,脸上愧疚挣扎一一闪过,却比不上眼底坚定的求生**,她掰开那双柔软的小手,径直往远处爬,一路蜿蜒下嫣红的血迹,

苏暖蓦然转身,她所有的童年记忆被勾出来,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陆暻泓紧张地呼唤着她,并且拥紧她,在他想抱起她离开时,苏暖挣脱他,跑向那辆笼罩在烟雾里的轿车。

“苏暖!”

陆暻泓盯着空荡荡的双手,怔愣了三秒,意识到什么,转过身,便看到苏暖越跑越快的身影,他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大喊起来。

孩子的啼哭声越来越弱,那双本伸出窗口的小手仿佛失去了力气,缓缓地垂下,搁置在玻璃口子上,潺潺流出新鲜的血液。

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她多讨厌尹瑞晗和顾凌城,孩子不应该成为牺牲品,她本身便是不被母亲期待出生的生命,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弱小的生命从她的眼前流逝?

她不爱孩子,甚至是敬而远之,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和行动,她脚上的高跟鞋早已不见踪影,她赤脚穿行在厌恶里,一头栗­色­的短发烧焦一般灼眼。

她的双手握住卡住的车门,用尽全力去掰,锋利的玻璃不慎割破她的掌心,她却丝毫察觉不到疼痛,只是盯着车里面逐渐失去意识的孩子。

她听到孩子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清亮而信任的眼神,那张血迹斑斑的小脸上露出依赖而纯净的微笑,仿佛她的出现,令那孩子忘记了死亡的恐惧。

“新妈妈,新妈妈,囡囡不怕,囡囡不怕了……”

孩子虚弱的声音在烟雾中散去,苏暖忘记了自己正置身于危险的地方,囡囡的容貌顿时幻变成她童年的模样,就像是看到自己被抛弃在生与死的边界。

她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出血,她只是近乎疯狂地推开车门,然后抱出里面昏迷不醒的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陆暻泓冲过去,在烟雾里看到苏暖那一刻虚无苍茫的表情和剧烈的呼吸,像是尘埃里走出的破碎的梦。

浓郁的黑烟弄得他口鼻发呛,只是,单单望着这样的苏暖,便已激烈地刺激人的感官,进而暴虐地冲撞进人的脑海。

她轻轻地闭上眼,抱着那“沉睡”的孩子,呆滞地坐在车边,仿佛在等待死亡的那一秒到来。

陆暻泓无法再继续想下去,他只是冲过去,抱住了她,感受到她的存在,然后翻滚至僵硬的路面上,滚出黑烟滚滚的迷雾里。

仅仅是两秒钟的时间,他的动作甚至还没彻底完成,酒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漫天烟灰,巨大的热流和燃烧的轿车残骸击中。

他没有时间去庆幸或是呼喊,他知道,他抱住了苏暖,仅仅这一点,就以足够。

苏暖重新获得了五官的感觉,她茫然地张开眼,便发现自己躺在陆暻泓的怀里,她的双手间,抱着一个柔软的身体,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冲过去救出这个孩子的。

或许,只是无意识的行为,她想要改变这个孩子悲惨的结局。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苏暖仰起头,在烟雾里,渐渐地看清陆暻泓的脸,狼狈不堪,却优雅自处。

陆暻泓正低头紧紧地凝望着她,一刻也不愿移开,他的呼吸很凝重,也很急促,头上的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抬手擦了一下。

他看着苏暖说不出一个字,也不想说,也不想去理清自己归于平静的心绪,抱着她躺在那里,像一个倾倒的优雅而寂静的树。

“谢谢。”

苏暖的眼泪在脸上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也对不起……”

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穿梭过重重烟雾,在他们的身边停下,各种声音在死寂的公路上此起彼伏,苏暖只是抖抖索索地倒在陆暻泓的怀里。

她怀里的孩子被医护人员抱走,她听到医护人员的叹息声,她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不由自主地抱住陆暻泓,闭紧的双眸,似两道澄澈妖娆的伤口,涌出大片大片的晶莹哀伤。

----《新欢外交官》----

所有卷入这场车祸的伤员都被送入了医院,等她和陆暻泓被医护人员搀入救护车时,马路上也已经没有了顾凌城和尹瑞晗的身影,他们被第一辆救护车接走了。

陆暻泓的头上有些受伤,苏暖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医护人员动作熟稔地为他上药,然后用纱布在他的额头位置围了几圈,看上去颓废而英俊。

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医护人员只是笑着安慰,将他们错当成恋人,她再也没有­精­力去做一番辩护,只是一直看着陆暻泓同样望着自己的眼睛。

视线静静地粘合在一块,不会因为尴尬而谁先挪开,在一场生死历劫后,这一刻,只是在证明彼此的存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等她醒过来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也正躺在陆暻泓的怀里,他闭眸睡着,双臂却紧紧地圈箍着她。

他脸上的伤口似乎还未被上药,苏暖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从身后掰开他的双手,轻轻地下床,去外面拿了一些伤药回来。

她不敢去唤醒陆暻泓,他似乎因为太累了,睡得很熟,望着他额头上的纱布,苏暖不可避免地内疚,也顺便想起了囡囡。

苏暖的头依旧还晕晕的,她从卫生间里拧了块湿毛巾出来,跪坐在病床边,看着陆暻泓脸上的伤,伸出手用毛巾轻轻地擦拭。

她二十四年的人生里,这个男人是她至今为止,照顾过的第一个病人,她的动作无限地温柔起来,当擦到他的伤口时,他的眉头却微微地蹙起,却没有痛醒过来。

苏暖小心翼翼地擦完脸,才开始上药,有些手忙脚乱,他脸上的新伤加旧伤,先用双氧水消毒,然后上碘酒,她的脸伏在他的手臂上,呼吸轻柔地打在他的肌肤上。

她缠着纱布的手很自然地托在他的脸边,另一只手轻轻地往伤口上擦药,当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掀开时,苏暖手里的棉签刚好涂抹到他被打破的嘴角。

苏暖的眼睫微微地颤抖,她错开陆暻泓的眼神,帮他擦好最后一个伤口,双手撑着床沿,想要起身,身体刚往前倾,本躺在床上的人,骤然伸出手,将她按向自己。

很柔软,很温柔,很美好的吻,有些忐忑不安,压抑着害怕失去的恐慌,苏暖匍匐在陆暻泓的身上,她扔掉了手里的棉签,捧住了那张俊脸。

她的­唇­被温柔地覆盖住,她阖上眼,有些羞涩地回应,温柔地吸允,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在这一刻。

新欢外交官·人鱼公主篇:我爱你 第八章节 残忍的母爱

医院无菌病房外,聂晓颖双手环抱着,紧了紧身上的流苏披肩,她久久地站在病房的窗外,望着里面安然沉睡的公主,眼底氤氲着淡淡的忧伤。

“瞿夫人,瞿小姐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

聂晓颖转头看到走到自己身边的主治医生,瞿懿宁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和转院,所以她们才滞留在A市这么久,也将瞿懿宁在京城的主治医生以他无法拒绝的高薪请过来。

“谢谢你,林医生。”

林医生将宁儿的血样报告递给聂晓颖,然后转头看着里面的宁儿,也不由地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宁儿在无菌病房的时间多于外面的世界,对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来说,是多大的遗憾。

“瞿夫人,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坦白,宁儿小姐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观,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恐怕……”

“不会找不到的,我的宁儿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聂晓颖倏然打断林医生的话,坚定的语气带着丝丝缕缕的颤抖,她似乎还担心林医生不相信,转过身,眼睛盯着林医生怜悯的目光:

“我不会让宁儿死的,我怎么可能让宁儿这么小年纪就离开这个世界!”

林医生看着眼前这位偏执的母亲,无从着手接下来的话题,他觉得他有必要在晚上和瞿副总参谋长通电话,具体阐述一下宁儿的情况。

“如果瞿夫人真的有把握,那最好在最近找到合适的骨髓捐献者,宁儿小姐的身体拖不了多久,到时体内的器官都会开始衰竭。”

聂晓颖的身体轻轻地战栗,她努力让自己维持着冷静,看着林医生无奈的神­色­,美丽的脸上是自信而担忧共存的笑容:

“一定能找到,我相信我的宁儿不该如此薄命!”

聂晓颖说完,低头专注地看着血样报告上的内容,盯着HLA那一项,拿着纸的手指不禁收紧,这么多年,为什么她就是找不到与宁儿HLA想匹配的人?

当吻结束后,两个人之间蔓延着淡淡的尴尬,陆暻泓是在心里,苏暖则是直接表现在了脸上,她白皙的肌肤上燃烧着如火红晕。

过往那些亲吻都不曾如此的令她脸红心跳,她也不是很习惯陆暻泓这个样子,不再是冷眼以对,她背对着他坐在床边,还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

这是不是预示有些事正在发生着变化?

然后,她的手被握住,身边的床垫陷下去一角,陆暻泓修长的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的手躺在他的掌心,显得更加地小,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显得更加大更加耀眼。

忽然想到少晨,竟不感到心痛,只是觉得丝丝暖流滑过心田,那颗属于少晨的心,当他拉着她走出病房,走去医院的餐厅用早餐。

她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却也不愿去想起,担心一旦去深究,此刻这样温馨的感觉便会烟消云散。

穿过安寂的走廊,便看到某一处聚集的人群,那是一间手术室的门口,她隐约听到女人压抑的嚎哭声:

“这可怎么办啊,我们的囡囡……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该怎么办啊!”

那是尹瑞晗母亲的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却是印象深刻,苏暖他们离手术室不远,陆暻泓在注意到那个靠在丈夫肩上伤心的贵­妇­时,眉头一蹙。

苏暖这才忆起那个被自己从车里抱出的孩子,当时纯粹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本能,现在想来,对那个孩子,她并没有多大的感慨,只不过同病相怜而已。

苏暖和陆暻泓往电梯处走了几步,便看到顾凌城,她顿住了脚步,不是因为诧异,只因顾凌城正从电梯里出来,太多的医护人员的簇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都滚开,我只不过是来看我的女儿,我又没残废,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

顾凌城低声叫骂着那些包围他的医护人员,他正坐在轮椅上,胳臂和脑袋上都缠着绷带,一只脚还打了石膏,看上去伤得不轻。

但看他能这么中气十足地骂人,又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人果然是矛盾的结合体,苏暖翘起嘴角的时候,顾凌城正好看过来,他看到她,戛然停止了怒骂。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只是穿过人群看着她,最终吐不出一个字。

苏暖手上的力道一紧,她只是轻轻地捏了下陆暻泓的手心,没有挣开他,正想和他讨论早餐吃些什么,尹瑞晗慌乱的哭声在走廊内响起。

尹瑞晗身上穿着病服,苍白了一张古典气韵的脸,她的脸上也有些擦伤,在护士的劝告声里,挣脱护士的搀扶,朝着手术室步伐趔趄地奔去。

尹瑞晗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没有保住,苏暖察觉到她奔跑时脸上流露出的痛苦之情,她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撑着墙壁,还是艰难地走到了静候在手术室外的人群前。

“小晗怎么不好好地休息,跑这儿来­干­什么,快把大小姐送回病房去。”

尹瑞晗推开那些试图将她送走的人,眼睛紧紧地盯着亮起的手术灯,纤弱的身体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摇摇欲坠。

顾凌城不知何时已经被医护人员推着,越过苏暖和陆暻泓到了手术室门口,他只是静静地坐等在那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旁人只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

手术室门“啪”地一声打开时,苏暖正和陆暻泓转过身,内心想要知道那个孩子安危的渴望战胜了双腿,她偏过身,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飘了过来。

苏暖反胃地一皱眉,便看到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从里面出来,白­色­的手套上是鲜红的血液,她听到医生摘下口罩后的那一声: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叹息地离场,一张病床拉了出来,那是手术失败后的结果,已经失去体温的孩子身上盖着白布,还有血液在白­色­的床单上渲染开来。

尹瑞晗痛彻心扉的哀哭声萦绕在走廊的每一个角落,苏暖看到她拼命去抓住被医护人员推走的孩子,却被尹家人拦住跌倒在地的凄惨模样。

一下子失去两个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她还未怀过孕,自然无法去体会,但想到车祸现场,尹瑞晗狠下心推开那双稚­嫩­的手,便再也生不出同情。

孩子被推着经过苏暖的身边,她只是沉默地看着,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孩子甜腻天真的笑容,那一声声的“新妈妈”依然回荡在耳畔。

生命总是那样的脆弱,稍一用力,便会随风而逝……

苏暖不忍再去看,就像她不忍去看少晨安睡过去的样子,她的呼吸有些压抑,陆暻泓仿佛感知了她的情绪,拉着她便不再多待。

“都是她,是她杀死了囡囡,一定是她!”

尖锐愤恨的指责声直指苏暖的脊梁骨,苏暖脚步一滞,仿佛感觉到有人朝着自己扑来,本能地一闪,也将陆暻泓推至了旁边。

尹瑞晗就像是失去理智的母狮,猩红了眼,孱弱的身体撞到墙壁上,却没有倒下去,因为哭泣她的呼吸短而急促,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滚下。

“一定是你,囡囡本来好好的,一定是你杀死了囡囡!”

陆暻泓的手臂拥住苏暖的身体,有意无意地挡在她前面,不让随时可能失控的尹瑞晗靠近企图伤害她。

当听到尹瑞晗的控诉时,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瞬息万变,皆是不敢置信外加震惊地看着苏暖,大有千夫所指的趋势,苏暖却并未害怕,只是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尹瑞晗。

“你以为这样假装善良就可以遮掩你的罪行吗?本还呼唤着救命的孩子,为什么一到你的手里就没有了反应?”

陆暻泓的手握得她生疼,苏暖却像是双脚上了铅,定定地站在原地,不顾陆暻泓想要将她带离的行为,只是,淡淡地看着尹瑞晗声泪俱下的指控。

“我知道你恨我抢了你的一切,但孩子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下手!”

陆暻泓倏然挡住了尹瑞晗幽怨的眼神,苏暖听到陆暻泓冷然而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

“我不希望再听到这种无中生有的污蔑,如果顾夫人执意这样认为,大可以去报警,让警方介入处理这件事,如果确定谋杀是无稽之谈,顾夫人就得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尹瑞晗脸­色­刹那崩溃,扶着墙壁的身体不堪一击,尹夫人及时地赶了过来,搀扶住尹瑞晗,恶狠狠地瞪着冷着脸的陆暻泓:

“你就助纣为虐吧,以后总会遭报应的,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恶毒女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尹夫人还是先想想自己死后的下场吧,毕竟我们的报应就算要来,也比尹夫人迟来三十几年,路还远着呢。”

“你!”

尹夫人被气得一口气喘不过来,差点昏厥倒地,幸好被尹董事长扶住,这位混迹商场的中年男子,眼神犀利地扫过陆暻泓和苏暖:

“两位如果没做亏心事,自然是半夜不怕鬼敲门,这件事,我们会交给警方处理,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到时自有一番定论。”

陆暻泓冷执的眼神对上尹董事长,没有任何的闪躲,尹瑞晗虚弱地喘着气,泪眼摩挲地狠狠盯着苏暖:

“囡囡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苏暖的眼角瞟到手术室前,顾凌城一直不曾出声,他只是坐在那里,目光深邃未明地看着,一直看着她,这样的注视让她不由地冷笑。

即使相处了那么多年,顾凌城也不见得多了解她,连基本的信任都无法给予,她很质疑当初自己为何会把心给这样的男人?

当她再次听到尹瑞晗无端的指责时,便放开陆暻泓的手,绕过他为自己支撑的那片安然的空间,正面对上尹瑞晗的怨恨。

“一个连自己孩子都见死不救的母亲,又有什么资格都指责别人?”

“我没有不救囡囡,我只是……”

“你只是想先救自己,然后看有没有别人可以去帮你救,然后自己在一旁监督指挥?”

尹瑞晗没想到一贯淡漠不屑于争吵的苏暖竟然会这样咄咄逼人,不觉脸­色­一惊,几乎压抑不住地喊起来:

“你胡说什么,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抱着囡囡的时候,你的手臂紧紧地勒着囡囡的脖子,你以为当时有雾就可以掩盖你的杀人过程了吗?”

“当初凌城选择了我,所以你就用孩子的生命来报复我们,苏暖,你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啪!”

没人看清苏暖是怎么出手的,尹瑞晗苍白的左脸上是一个鲜红的手印,她的头撇向一侧,嘴­唇­开合,布满血丝的美眸内是诧异的愠怒。

苏暖只是冷漠地看着她,走廊上一片寂静,当尹瑞晗意识到自己吃亏被打时,高举起手想要奉还一巴掌,却被苏暖一把拽住,拽得她手腕隐隐作疼。

“既然无法给与应有的爱,为什么还要生下她?现在,即使死了,也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利用她来为你自己铺路吗?”

苏暖的视线落在尹瑞晗平坦的腹部,冷嘲地一勾嘴角:

“我突然很庆幸,那个孩子没有出生,可以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最起码他长大后不必成为自己父母的工具,不必永远活在幻想父母的爱里面。”

尹瑞晗脸­色­千变万化,苏暖却甩开了她的手,她缠着纱布的手已经染红了鲜血,却没有去理会,转身便朝电梯走去。

“有些事最好考虑清楚再做,不然没人会替你们承担后果。”

陆暻泓冷冽的眼眸扫过走廊上一­干­人等,抛下一句话便跟上了苏暖有些恍惚的脚步。

苏暖站在密闭的电梯里,望着迅速变化的数字,眼睛­干­涩得发疼,她微凉的手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紧紧地捏住,她回过头,便看到陆暻泓蹙起的眉头。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了句“是不是觉得我很彪悍?”

陆暻泓静静地望着她,忽然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电梯在某一层打开,却没有人进来,苏暖的脑袋依偎在他的肩头,眨眨眼:

“那一次在电梯里你为什么要突然抱我?”

新欢外交官·人鱼公主篇:我爱你 第九章节 我是喜欢你的

“那一次在电梯里你为什么要突然抱我?”

陆暻泓没有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她的后颈上是他轻吐出的气息,她能感觉到他坚毅的下巴正抵着她的颈弯处。

“难道不能抱吗?”

这个抱着自己的高大男人,只要过完年就三十三了吧,为何她始终觉得他还未成熟,即便有着冷漠孤傲的外表,却无法隐藏住他真正的本­性­。

莫非是因为缺乏恋爱经验的缘故,才使他对感情的开窍程度还处于幼稚园孩子的阶段?

“我的女人我不抱,那该谁来抱?”

苏暖愣愣地任由他抱紧,他说的话就像他身上的味道,令她不知不觉地为之迷乱,脑袋也晕乎乎的。

那么霸道的宣布所有权,就像是个孩子霸占着自己喜欢的玩具,苏暖望着电梯壁上那颀长的身影,­唇­角缓缓勾勒起。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真的很久了,像孩子一般被抱着,被感动着,被珍惜的。并且可以确定,这些珍惜和疼爱来得那么真实。

苏暖轻轻地推开陆暻泓,抬头仰望着他的眼眸,望进去,像是一片广阔的琥珀水域,深邃而­干­净。

眼神扫过他美丽五官上的伤,苏暖不由地心头一软,他说过,在遇到危险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如何自保,那昨晚他冲过去抱住她,算不算是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陆暻泓被苏暖盯得有些不自在,蹙了蹙眉心,便稍转过身,不去对视苏暖的眼睛,苏暖看着他的侧影,微微地笑起来。

抛开顾虑,除去执拗,或许我也是喜欢你的吧……

我承认,我是喜欢你的。

是啊,应该是喜欢的,这样一个可爱的男人,没有女人在了解后会不喜欢,即便知道喜欢上他的后果对她来说可能是万劫不复。

也许,她可以将这份喜欢埋藏在心底,等到千帆过尽,沧海桑田后,在某一个黄昏里,一个人坐在藤椅上,慢慢地咀嚼回味。

电梯打开,苏暖便看到心外科的主治医生--李岩容,他在看到并肩而立的苏暖和陆暻泓时,脸上闪过诧异,随后便是礼貌地颔首微笑。

李岩容也已听说了昨晚在花都年郡附近高速公路上的车祸,他担忧地上下观察了一遍苏暖,便建议她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苏小姐的身体不太好,还是做个彻底的检查比较好,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

陆暻泓听完后,沉忖了几秒,打量着苏暖略微苍白的面­色­,便听取了李岩容的话,带着苏暖去做检查,即使她一再地推却,却还是被他强行带走。

做一次全身的检查花费了几个小时,苏暖坐在验血处的公共座椅上,等着验血报告出来,陆暻泓没在她身边,刚才接到电话便出去了。

拿了报告走过咨询台,便听到有空闲的护士聚在一块儿聊天,她们所讲的内容让苏暖缓行的步伐一顿。

“昨晚­妇­产科送来那位车祸的副市长夫人,真的好可怜,一连死了两个孩子,刚才­妇­产科的连医生又检查出来,她的子­宮­内膜因为车祸和流产的缘故,受损严重,恐怕以后都不会怀孕了!”

“怎么这么惨?我刚才去查房时,看到这位夫人正在病房里寻死觅活的,也难怪,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长得再漂亮,也守不住丈夫的心。”

又有一个护士凑上来,贼兮兮地低声告知道:

“骨科的小何说,那位副市长脸­色­一直­阴­沉难看,刚还砸坏了探病者送来的花瓶,那些医护人员都被他骂得连吱一声都不敢了。”

“不过,也能体谅啦,一下子失去两个孩子,老婆又不会生了,只要是个男人都憋屈。”

那些护士越谈越起劲,苏暖不想再听下去,一个转弯拐过走廊的拐角,却一个不注意,撞上迎面而来的人,手里的验血报告单无声地飘落在地。

“对不……”

苏暖眼疾手快地扶住对面差点跌倒的女人,一声道歉刚说出两个字便哽在了喉底,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并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聂晓颖的­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她的眼角还湿润着,苏暖静静地望着,只消一眼,她便看清这位母亲眼中的悲伤,那是为宁儿所流露的。

苏暖也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眼,蹲下身去捡脚边的报告单,她的眼神波澜不惊,面对聂晓颖,也仿若是路人匆匆的一面之缘。

说起来或许很可笑,她们有着血缘关系,一种神秘而无法被抛弃的牵绊,可是,并没有出现电视剧或是小说里描写的,母女间没由来的亲切感。

聂晓颖厌恶着她,因为她抢了宁儿的幸福,而她也无法原谅这样的母亲,因为她让她知道,不是爱情的结晶诞生的孩子是一种罪恶。

苏暖拿着那张报告单,从聂晓颖身边走过,聂晓颖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如以前那般为难,只是扶着墙壁缓俯下身,去捡自己脚边的验血报告单。

那是宁儿的,她已经盯着这张纸看了一上午,直到泪水流­干­了,也无法停止住内心恐惧地战栗。

两个人默默地擦身而过,谁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苏暖的手捏紧了报告单,­唇­角渐渐地浮现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她并不觉得因此而心痛,只有一点点地心疼。

每次看到聂晓颖,她便不可阻挡地回忆起自己的父亲,对于父亲而言,聂晓颖也是他一辈子的梦魇,走不出也放不下,注定了痛苦一生。

----《新欢外交官》----

“苏小姐,你拿错验血报告单了,这不是你的,而且这位病人显然得了很严重的白血病。”

“怎么回事?”

陆暻泓已经回来了,两个人在门口遇到,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听到医生的话,不禁拧紧了眉头,清冽低沉的声音包含着质问的意思。

苏暖愕然地接过医生返还到她手里的报告单,便看到上面写着的名字,的确不是她,而是一个她不愿意看见的名字--瞿懿宁。

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医生刚才说,瞿懿宁得了很严重的白血病,她仰头看着陆暻泓,他却没有给她答案,只是对医生淡淡道:

“那就让验血科的人再送一张报告单过来。”

医生并未反对,就拨通了验血科的电话,苏暖坐在凳子上,看着那张不是她能力范围内能看懂的报告单,忽闪了下眼睛。

她一直以为宁儿只是体弱多病,没想到竟然是令人绝望的白血病。

即便是再美丽的天使,也有陨落的一天,还会是在她最美好的年华,白血病的严重­性­,苏暖虽然未经历过,却是早有耳闻。

然而,她却生不出丝毫的悲天悯人,即便那人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她也没有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落下一滴泪,以此来为宁儿悲哀。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她们没有见过一面,她们身上有一半血相同又怎么样,她们依旧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她会抱着这个秘密到死,永远也不会说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亲人,纯粹是血缘上的亲人,没有任何的亲情,彼此只有怨恨和憎恶。

她的验血报告单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只是有轻度的贫血,陆暻泓责怪地问她,她只是抬起眼眸,给了他一个纯净的笑靥。

却足以令陆暻泓有些神思恍惚,苏暖对他这样子笑的次数并不多,虽然笑得很虚无缥缈,却都是出自真心。

陆暻泓­干­咳地撇开眼,待苏暖起身便径直往外走,苏暖看着陆暻泓率先离开的背影,只是抿了抿嘴角,手里的报告单,她在出门口时,便丢进了垃圾桶。

不多说什么,也不多想什么。

----《新欢外交官》----

“瞿夫人,这张验血报告单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聂晓颖闻声回头,便看到林医生正拿着一张褶皱的验血单朝她疾步而来,脸上的神­色­有些紧张,也有些……惊喜?

聂晓颖离开病房的玻璃窗,往旁边走了几步,生怕吵到里面的宁儿,她瞟了眼林医生手里的验血单,之后便皱起了柳眉。

“刚才和人撞了下,不小心拿错了,路过林医生的办公室时,便随手丢进了畚箕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林医生望着一脸困惑的聂晓颖,看见了这位日夜为女儿­操­劳的母亲,思忖了几秒,叹息地解释道:

“如果这位病人愿意捐献骨髓的话,宁儿小姐很可能就会有救。”

聂晓颖的瞳孔倏然收缩,她不敢置信地夺过那张验血单,慌乱地一遍又一遍地看,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双手不住地颤抖。

氤氲着雾气的凤眼急切地望向林医生,林医生点点头,给了聂晓颖肯定的答案:

“我刚才已经让验血科的同事将这位病人的血样提取出来,然后和宁儿小姐的血样作各项配对,结果发现相配率高得惊人。”

聂晓颖还是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她盯着验血单上的那个名字,久久做不出适当的回答,直到走廊上响起里斯特的声音:

“颖姨。”

里斯特的脸­色­有些疲倦,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文件袋,他走到聂晓颖面前,神­色­复杂地看着聂晓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

“苏暖以前的名字叫朱又清,他的父亲苏振坤原名朱祁铭,老家是在岭南一带的青岩门。”

聂晓颖脸­色­骤然苍白,手里的验血单纷飞在半空里,她睁大那双风情万种的凤眼,眼泪毫无根据地落了下去,来不及擦拭。

新欢外交官·人鱼公主篇:我爱你 第十章节 母女

苏暖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支­唇­彩,她盯着镜子里化着淡淡妆容的自己,不禁在心底暗暗唾弃了自己一把:真的是食­色­­性­也!

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叹息,苏暖轻轻地笑了笑,就走出卫生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次出来时,已经将自己装进了一件白­色­的裙子里。

当陆暻泓再次在她家楼下说要一起去看猴子时,她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语,沉默地相对而立,而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明明警告着自己要和陆暻泓保持距离,不要让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实际实施起来,她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明知道是一个错误,却无法果断地去扼断它的蔓延,到底是她给了他机会,还是,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过于荒谬的机会?

苏暖走出房子,便有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她哆嗦了下,披上了大衣,她的刘海已经盖过眼睛,却未及时去剪掉。

她已经在找新的出租房,那张房产转让书她昨晚重新寄还给了顾凌城,她不需要他的救济,也不想和他藕断丝连,牵扯不清。

苏暖走下楼梯,在路边等候着,陆暻泓说过,让她八点钟的时候在楼下等他,她出门前看过挂钟,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

一辆黑亮­色­的红旗轿车在她的身边停下,苏暖的心跳一滞,她曾几何许见过这辆轿车,就在前面的路口。

那时,她拿着刚买的早餐,被优雅高贵的聂晓颖冷言训斥不要有非分之想。

今时今日,这辆轿车再次出现在她的跟前,又是怎么样的意图,难道是想又一次来警告她什么吗?

苏暖淡淡地撇开眼,不去看打开的车门,转身往旁边走去,假装没有看见身后这辆显示出主人地位不凡的红旗轿车。

只是,她刚走了几步,便被两个体型魁梧的男人挡住了去路,想要转身避开,却发现回头路也被堵住:

“苏小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苏暖冷冷地看着他们,不予以理会,往右转欲走过马路,几个高大的男人却往她的方向大步迈出,团团地将她围住。

“请苏小姐配合,否则我们只能得罪了。”

“你们这是先礼后兵吗?”

苏暖讥嘲地说了一句,伸出没有拿包的手去拨开面前的两道人墙,却纹丝不动,不由地也来了火气:

“我和你们夫人没什么可以谈的,我还有约会,请你们让开。”

几个男人互相眼神暗示了一下,然后,不顾苏暖的反对,将她拉扯进了车内,周围有居民上前询问,皆被男人们以一副“敢多管闲事让你好看”的架势生生地逼退。

苏暖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挟持般坐着,根本找不到机会打电话,她的手握紧了包,掌心的伤口还未愈合,发出阵阵疼痛。

她望向车窗外,便看到一辆香槟­色­的轿车从窗外一掠而过,苏暖看到驾驶座上的陆暻泓,身体剧烈地一动,想要探到窗口,却被两只遒劲的手押回原处。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脸严肃地回头看她,也目睹了苏暖迫切的行为,只是语态平淡地道:

“这种制材的车窗,外面人根本看不到车里面的情况,玻璃也是隔音的,即使你叫得再大声没没人会听到。”

苏暖有些颓废地放下挣扎的手,转头看着那辆香槟­色­的车背道而驰,她冷怒地挥开那钳制她的手。

曾经她日夜渴望和母亲见一面,现在,却是日夜祈求莫要再见那个残忍的女人一眼。

坐在车里,她开始幻想,这一次聂晓颖会用什么样的话语来警告她不要再接近陆暻泓,尤其当聂晓颖知道,她今天这身打扮是为了去见陆暻泓。

----《新欢外交官》----

当苏暖被几个男人几乎以押送的姿态送到餐厅门口时,她一眼望进去,便看到坐在一张豪华的意大利沙发椅上的聂晓颖。

聂晓颖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稍稍偏头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桌子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饮品,因为距离太远,苏暖并没有看清。

此刻的聂晓颖,看上去很像一个优雅而寂寞的女人,深沉而充满着忧郁。

“苏小姐,请。”

将苏暖送进餐厅,那些男人便自动消失不见,而坐在那里出神的聂晓颖仿若感知到一般,回头望了过来。

她看着苏暖,一双睫毛轻轻地忽闪了下,然后匆匆地撇开眼,纤美的手指抹去眼角的一滴晶莹,仿佛不愿让人看出她浓重的心事。

苏暖只是淡淡地撇了下­唇­,宁儿是聂晓颖的一块心病,恐怕只要宁儿不康复,聂晓颖这一生也无法真正地快乐起来。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苏暖俯视着聂晓颖,那双美丽凤眼底下有淡淡的青晕,从她一路走过来,聂晓颖便没再看过她一眼,即使说这句话时,眼睛也是冷淡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苏暖并没有多大的异样,因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对这份缺失的母亲,所以,当聂晓颖发出这样的命令时,苏暖没有拒绝,径直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

“如果有事的话,就直说吧,我等一下还有重要的约会。”

聂晓颖闻言转过头,上下扫视了遍苏暖,柳眉微蹙:

“你难道不知道对长辈说话要注意礼貌吗,怎么可以这么无礼?”

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依旧高高在上,苏暖迎上聂晓颖眼底的不悦,轻弯起嘴角,回答得毫不犹豫:

“您上次也说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从小便没有好的教导,又怎么能要求她懂得待人接物的礼仪?”

对于苏暖的反驳,聂晓颖的眼神一闪,却没有用更严厉的话语训斥苏暖,脸­色­却一如既往地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她的眼睛扫在苏暖那只受伤的手上,有片刻的震愣。

苏暖将缠着纱布的手不着痕迹地放置桌下,聂晓颖的目光停留让她浑身不自在,拒绝了侍者的招待,起身准备走人:

“如果瞿夫人没有其他的事要说,那我先告辞了。”

“你是要和陆暻泓去约会吗?”

苏暖点点头,对聂晓颖凛然的眼神视而不见,俯身拎起包,便听到聂晓颖所谓的善意忠告:

“你和他是不可能的,趁现在还没有深陷泥足,早点断了为好。”

苏暖侧眸俯视着聂晓颖,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氤氲在咖啡的雾气里,有那一恍惚间,苏暖看不清聂晓颖脸上的神­色­。

“如果我执意要和陆暻泓在一起呢?”

苏暖有种唱反调的心态,­唇­角挂着笑,带着挑衅,聂晓颖却是淡淡地移开眼,不言不语,沉默渐渐地伸展开来,是一种古怪的气氛。

苏暖嘴角的笑意渐渐地散去,最后无迹可寻,抬步迈出一步,聂晓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掺和在音乐里,格外的刺耳:

“宁儿需要合适的骨髓移植,只要你答应捐赠骨髓……”

“我不答应。”

苏暖截断了聂晓颖的后半句话,那会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但她却不愿听完,只是笑吟吟地吐出四个字,不给任何的回转余地,也让聂晓颖脸­色­一黑。

聂晓颖似也没料到苏暖会这么决然地拒绝,她那只拿了一张支票的手刚搁到桌边,苏暖一垂眸便收入眼底,支票上没有填具体金额。

似乎有权有势的人,都喜欢让那些受压迫的人去填支票的金额,那样,就可以欣赏那些穷困人的贪婪嘴脸了吧?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的话,瞿夫人以后都不必再来找我,无论是什么优渥的条件,我都不会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贡献自己的骨髓。”

“即使她是你的妹妹,你也不愿意吗?”

苏暖的脚步一滞,因为过于震惊而再也抬不起脚,她的手狠狠地握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在这一刻,她的大脑充满了迷茫的苍凉。

已经知道了她是她的女儿了吗?

然而,即便是知道了,她的母亲所求的也是她的骨髓,用这个被她抛弃的孩子的身体去救她疼爱一生的孩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亲人。”

苏暖望着神­色­复杂的聂晓颖,清冷地笑笑,素净的五官却找不到任何波澜浮动,仿若她听到的只是最为平常的问候话语。

“虽然这对我来说不算是什么好事,既然你今天叫我过来没有别的事,那么我走了,再见。”

母亲相认也不过尔尔,没有令人热泪盈眶的感动,只有僵冷漠然的沉默。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商量的,只是来通知你,无论你同不同意,结果都毋庸置疑。”

聂晓颖冷冷淡淡的声音把握十足,不容人反抗,苏暖看着她优雅地抬起手,擦掉了一滴泪说,异常的美丽,也异常的冰冷。

母女四目相对,却是彼此充满了陌生的憎恨,苏暖冷笑地一嗤:

“我­干­嘛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去抽­干­自己的血,妹妹又怎么样?那些年没有,以后我也绝对不会有母亲,更不会有一个妹妹!”

新欢外交官·人鱼公主篇:我爱你 第十一章节 父亲

一道纤瘦单薄的身影跑出咖啡厅,跑过车流纵横的马路,继续,不停歇地跑在人行道上,就像是一头年幼却倔强的母豹,她的眼泪碎裂在空气中。

苏暖迅速地跑着,她转头看着路上的车辆,想要拦下一辆的士,她听到心脏传来暴烈的跳动,那种跳动发出过于巨大的回响,以至于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宿命带着悲剧­色­彩,却不知是如此的残忍,脚上的高跟鞋一拐,跌倒在地上。

完好的掌心被蹭破皮,晴朗的阳光下,她看到大片的划痕,和划痕缝隙里渗出的细密血珠。

纱布染上妖冶的血­色­,苏暖只是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裙衫沾染了灰尘,她无暇去清除­干­净,便开始飞奔。

脸­色­苍白似空白的纸张,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那双空洞的凤眼只是迅即地寻找着可以送她去那个地方的车辆。

她的大脑里还回荡着刚才的画面,聂晓颖站在她的对面,清清淡淡地望着她,和她相似的凤眼里,闪动着湿润的光泽。

“虽然你的身体里流着一半我的血,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聂晓颖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眼泪,她轻轻地擦掉,残留泪痕的眼紧紧地看着神­色­寂静的苏暖。

她大约也无法容忍自己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却最终无法将它埋藏在心底,二十四年后再看到这个孩子,她所有的不堪记忆都被才黑暗处勾引出来。

“当年和苏振坤的协议,只要我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去,他就放我离开,不会再将我困缚在那个贫穷的地方。”

“明明不想爱的两个人,我明明已经告知他,我有自己心爱的男人,他却还是强迫勒了我,让我怀孕,直至……生下对我来说是一个耻辱的孩子。”

聂晓颖的身体不可遏止地颤抖,咬牙切齿的话还未说完,泪水便如泉涌般往下掉,分不清是因为太过怨恨还是过于痛苦。

她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对苏暖的厌恶和痛恨,这个高贵的女人喜欢坦诚,尤其是对眼前这个被自己抛弃的孩子而言,坦诚得近乎残忍。

“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差点失手掐死你,幸好没有,如果你真的死了,那现在宁儿该怎么办?”

苏暖静静地听聂晓颖说完那些狠绝的言语,看着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眼泪,她听说眼泪送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有几千度,烧得一颗心发疼,然而流出来后,却慢慢地变凉了。

“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惩罚我对爱情的不忠诚,所以现在,宁儿竟然需要你的血才能活下来。”

聂晓颖的口吻低郁了几分,眼里眉间充满了忧郁的仇恨,她深吸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不允许自己一再地失态。

苏暖微微地漾起嘴角,很纯净的笑容,却格外的幽深:

“或许您当年应该掐死我,最起码现在您不必一直抱有希望,宁儿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她只是您的女儿,请您一直记住这一点,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苏暖冷冷地越过这位伟大的母亲,像一阵虚无的风,聂晓颖却抓住了她的手,也只是一错愕,彼此都颤抖了下,而后迅速地放开,恢复平静。

“我不喜欢别人突然地碰我,尤其是陌生人。”

苏暖淡淡地解释,眉眼间不见任何情绪,聂晓颖的眼泪没再流出来,而是在空气里­干­涸掉。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又怎么样,我早已决定和自己的宿命和平相处,即便是带着悲剧­色­彩又如何,人一旦认命了,便会变得无所畏惧。”

“这个世界上,瞿夫人觉得还能有什么能威胁到我吗?”

苏暖静静的声音仿佛要穿透人的灵魂,她的眼神很清冷,看不到生也看不到死,只是望着聂晓颖脸上的痛苦,很好奇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她早已在时光的流逝和鞭笞里,忘记了那种清晰的描绘。

苏暖笑笑,然后擦肩而过,便听到聂晓颖的声音:

“那么苏振坤呢,他对你来说,是不是同样不构成威胁?”

----《新欢外交官》----

“苏振坤被关押在F市的重刑监狱里,虽然是无期徒刑,最起码人还活着,你当然应该知道,为了宁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直到再也跑不动,苏暖气喘吁吁地站在路边,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眼眶内积蓄的泪水倒涌,心口里涌出大朵的风,黑暗­阴­冷。

多么滑稽的惊喜,她的父亲竟然还活着,却唯独她一个人蒙在鼓里,难道父亲对她的怨恨真的深到不愿再看她一眼吗?

不可能的,即便她当初做错了事,父亲也不可能这样对待她,他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而已,只是为了让她苦难的生命不再有任何的牵挂。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让自己笑了一下。

苏暖,笑了一下。

于是,便真的笑起来。

她再次跑起来,在十字路口看到一辆熟悉的跑车,那一刻,空寂的内心被开心填充,她在那辆跑车启动该驶过去之前,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便冲了上去。

两条手臂大喇喇地张开,阻拦下那辆宝蓝­色­的跑车,车子停下来,在距离她只有十公分的地方,骤然刹车,涌起呼啸的风,吹鼓了她的裙摆。

苏暖钻进车里,将包里所有的钱都倒出来,放在跑车内的储物柜上,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司机的脸:

“请你送我去F市的监狱,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伸手揩掉眼角可能滑落的泪珠,苏暖才看清身边的男人,是那个英俊的混血儿,他正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似乎有太多的疑问。

苏暖淡淡地笑了下,将那堆钱往泰伦斯的面前推了推:

“油钱我可以支付,如果这些钱还不够的话,回来后我可以还给你,现在,可以快点开车吗?我急着去见我的父亲。”

泰伦斯有霎那的晃神,望着苏暖眼底浮动的泪波,抿了抿嘴没有多问,发动了引擎,车子飞快地行驶起来。

许久之后,安静的车内才想起苏暖的声音,她一直遗忘的一句话:

“谢谢。”

泰伦斯凝重的神­色­忽然轻松了几分,他在后视镜里瞟了眼脸­色­疲倦的苏暖,伸出一只手将那些零碎的钱都扫进了储物柜里。

“不用感谢我,你付了我油费不是吗?F市的监狱,可不近啊!”

苏暖在看到泰伦斯真的伸过手来拿钱时,她的手略略挣扎了下,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开,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钱被拿走。

她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身上毫无分文,她原本抱有侥幸的心态,以为开这样高档跑车的男人,怎么会稀罕那些钱,结果她想错了。

“你的车上没有计程器,你怎么知道那些钱没有多?”

“既然这辆车没有计程器,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它拦下来?”

泰伦斯偏头打量着苏暖,而后优雅而风趣地笑笑,灰蓝­色­的眸子里只有苏暖一个人的影子:

“看来我真的有自我检讨的嫌疑,第三次,你似乎还是没有认识我?”

苏暖转头看着这个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她的确想不起他的名字,即便他上一次特意强调过,她能认得这辆车,因为曾经陆暻泓开过。

陆暻泓。

眼前飘过这个名字,苏暖低头看了看一身脏乱的裙子,她忆起今天的约会,她再一次地爽约了,以他的脾气,定然会不悦,事不过三,她却促成了第三次发生。

拿出手机却发现已经没电,她没有熟练地背下陆暻泓的号码,即使借来手机也无济于事,这一次,终究还是她对不起他。

“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泰伦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看出苏暖并不愿意告诉他是什么重要的事,便转移话题:

“刚才那样站出来拦车,难道不害怕吗?”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爸爸不想再见到我。”

苏暖笑得有些灿烂,却有种强颜欢笑的苦涩,泰伦斯瞥了她一眼,身边的苏暖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便道:

“还有四个小时车程才到F市,你先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苏暖应了一声,她时刻关心着父亲,然而,大脑里还不时闯入陆暻泓的模样,望着窗外的高速公路道口,如果她愿意的话,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可是,在陆暻泓和父亲间,她终究是选择了后者,车子驶上高速公路,苏暖闭上了眼,依靠在座位背上,听到泰伦斯淡淡的笑声:

“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吗?”

苏暖没有睁开眼,却在睡着前回了他一句:

“谁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一点也不骄纵傲慢的语调,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泰伦斯眼角的余光瞥向苏暖,她安静的睡颜映在他的瞳孔上,因为苏暖那一句破罐子破摔的话而莫名地心疼这个单薄的女孩子。

他想并不止是他会心疼,只要是个男人,看到这样的生命,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怜悯,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份子。

到了F市苏暖便主动醒过来了,车前是一大块空地,萧条之景令她酸涩了眼睛,她一转头便瞧见车窗外的监狱,硕大的铁门挡住了里面的景象。

苏暖的心难受得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她推开车门跳下去:

“谢谢你,再见。”

她朝着不远处的铁门飞快地跑去,涌动的风声灌入她的耳蜗里,给她一种萧瑟的压迫感,然后,她的脚步便顿住了。

在门口站岗的武警拦住了她的去路,当那枪支往苏暖跟前一指,她吓得倒退了一步,后脚跟一扭又差点摔倒,却被一双手扶住。

苏暖好奇地转头,便看到泰伦斯笑吟吟地朝她眨眨眼,然后扶正她站稳后,放开她,径直走去和武警交涉,当他再次走回来时,身后的铁门也徐徐打开。

“现在可以进去了,记得在门口办好手续。”

苏暖有些怔愣,她不知道泰伦斯用了什么方式让对方同意开门的,却是很感激地向泰伦斯鞠了个躬,快速地跑了进去。

她去过拘留所,却从未来过监狱,就像现在走在空荡的道路上,趔趄地跟在狱警身后,她却无法压抑内心的战战兢兢。

原来真的有苏振坤这个人,然而,她却是在两年后才知道,还是由恨不得她去死的母亲口里得知。

监狱的四周都是七米高墙,还有防护网,苏暖透过防护网时,便看到在里面­操­场上打球运动的犯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并不见苏振坤年龄层的犯人。

“犯人现在应该还在制衣厂里劳动,所以我先领你去接见室等吧。”

“好的,谢谢。”

苏暖在去接见室的路上,便看到几辆大卡车从外面开进来,然后沿着她所走的道路开到底,在一间占地面积比较大的房子前停下。

狱警察觉到苏暖缓下脚步,也未催促,还好心地解释道:

“那里就是制衣厂了,这些卡车是来运衣服的,等装好这些货估计就放工了。”

苏暖的心跳一顿,她往制衣厂的方向走了几步,便被狱警阻止,不允许她再走过去,但苏暖却忍不住望过去,试图寻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过会儿就能看到了,没必要现在这么急。”

苏暖饱含歉意地朝耐心的狱警笑了笑,却没有立即就走开,一双眼睛还在那些来回走动在卡车和制衣厂之间的犯人间停留。

她想念着自己的父亲,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愧疚,既然父亲还活着,她就无法做到不闻不问,即使父亲的爱总是那样深沉,她也始终爱着他。

她已经没有了多于的感情,这个世上,唯一值得她全身心去信任的只有父亲,她也只能爱一个人,便是自己的父亲。

即便她此刻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张美丽而英俊的脸庞,她也刻意地去忽视,她将之归类于内疚,她失约了,所以才会这样经常­性­地忆起陆暻泓。

在被狱警拉走的霎那,苏暖的眼角瞥见卡车边的一抹身影,她的双脚像灌了千斤如何也挪不动,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站在远处,看到父亲在田间辛苦的样子。

卡车边,几个中年男犯人将沉重的纸箱搬上车厢,然后又回到仓库里抬出别的纸箱,苏暖的眼泪再一次流下,她伸手一把抹掉,耳边狱警在说着什么,她完全听不见,只是静静地看着,不愿移开自己的双眼。

苏振坤身上穿着狱服,喘着粗气,将一个纸箱搬上车子后,他慢慢地走回到仓库边,蹲坐在地上休息,喝了口门边摆放着的水瓶。

一月初的天气明明很冷,他的脸上却渗出细细的汗水,他用刚挽起的袖子擦了一把,便重新起身去搬箱子,两年前的一头黑发已经半白,苏暖看不清他的脸。

远远望去,苏暖看出苏振坤苍老了不少,每搬起一个箱子,她都会发觉苏振坤的停顿,他会在原地站一秒,然后才朝卡车走去,脚步很沉重,沉重到每一步都仿若踏在她的心头上,令她的呼吸困难起来。

“小姐,他们就要放工了,你还是过去等吧,这里不允许犯人和家属见面。”

苏暖轻淡地扯了下嘴角,很勉强的笑容,她快速地擦掉残留的泪迹,在狱警的叹息声里,跟着走去接见室,转身离开前,目光还是望着远处劳作的身影。

然后,她的眼泪又涌出来,静静的,也是透明的。

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想要问苏振坤,这个她叫做爸爸的男人,为什么宁愿让她活在自责里,也不愿见她一面?

可是,当在接见室真的看到走进来的苏振坤时,苏暖哽咽住了所有的话语,她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苏振坤从小便不喜欢懦弱的孩子,所以她从不在他的面前哭,即使嚎啕大哭,也只会得来清冷的一句训导,那就是她的父亲!

苏振坤的身上还残留着汗水味,黝黑的脸庞上早已沧桑遍布,当他看到僵硬地站在玻璃窗另一边的苏暖时,皱了皱眉头,却还是走了过去。

当真的被苏暖发现这个真相,他也没有再躲避,而是坦然地面对,走到玻璃前坐下,拿起了搁置在边上的电话。

苏暖隔着一层玻璃,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有些无措,却还是在苏振坤拿起电话时,也用微颤的手捧起了电话,放在耳边,听着父亲的呼吸声。

在苏振坤刚才皱眉时,她便看到他额头上清晰可见的皱纹,就像是被无数刀子深深地刻过一样,身体也消瘦得不成样子,所以,这一刻,唯有沉默是她最为真实的感情。

“你的手受伤了。”

苏振坤的声音很清淡,并不夹杂着任何的感情,仿若是在陈述一份报告中的一句话,苏暖抬头,看着苏振坤甜甜地笑起来,忘记了一切沉痛。

“我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爸爸。”

所有的质问都没有出口,最后只化为寻常不过的对话,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质问苏振坤,唯有她不可以。

她从小便见证着苏振坤的苦难和决绝,知道他每一天的艰辛和悲苦的内心,这样一个男人,被无望的爱折磨得身心疲惫,她又怎么能要求他给出宠溺的父爱?

即使他一父亲的身份清冷地对待自己,她也无法去责怪,不忍去责怪。

可是,苏暖直到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日复一日地用这些理由麻痹着自己,早已在心里结茧,不愿再去自欺。

她是隐隐怨恨着苏振坤的,然而这份埋怨远远抵不过对父亲的敬重和爱意,所以,当她面对苏振坤时,永远做不到歇斯底里的质问。

“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也知道你一定会找来,所以,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在等待,因为我清楚,不见一次你是不会罢休的。”

苏振坤的声音幽远而冷寂,苏暖握着电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然而父亲那静寂的眼神里只有无尽的空洞,再无别的情绪。

没有见到她的喜悦,也没有对她当年一意孤行的责备,只有波澜不动的淡漠和冷静。

苏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认为那会是喜极而泣,牵强地抿起嘴巴笑了一下:

“爸爸,我就是想你,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的很好,我一辈子都是这样过的,没什么不好的。”

从喉咙最深处发出的沉寂声音,苏暖垂下眼沉默了几秒,倏尔仰头盯着苏振坤,声音跟父亲一样安静:

“可是我过得不好,这两年我一直在想爸爸,我以为爸爸已经……”

“无期徒刑跟死难道有差别吗?”

苏振坤坐在对面,看到苏暖红润的眼圈,没有激动的心情,只是淡淡地说:

“既然已经见到了,现在,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我是您的女儿,为什么不能再来看望您?”

苏暖的声音不禁提高,带着固执和些许的质问,虽然前一刻她还谨慎地思考着,如何不惹父亲生气,可是,现在她却无法做到冷静。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你来了,我也不会再见你。”

苏振坤静静地说完,便果断地挂了电话,站起来转身便走了出去,接见室的门打开的瞬间,他的狱服在风中轻轻地扬起一角。

苏暖拿着电话,站在玻璃的彼端,望着那道没有留恋的背影,冲着已经走出接见室的苏振坤大声喊道:

“我还会再来的,不管爸爸愿不愿意见我,我还会再来的!”

苏振坤的脚步没有些许的停顿,一如既往地往前,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呼唤。

坐在监狱外的­阴­暗角落,苏暖的眼泪大片大片地滑下来,无法阻止,也不屑去阻止,既然难过,那就彻底地难过吧。

她的母亲恨不得她立刻去死掉,那样,她的身体就可以留给宁儿了,如果她真的死了,父亲也不会伤心一秒。

既然如此,她凭什么要将身体留给宁儿,即使死去,她也会在死前毁掉这具身体,她所遭遇的痛苦,不是成全宁儿的理由。

既然已经知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难道会查不到她的身体状况吗?

明知道她曾做过换心手术,却还是执意要她捐献骨髓,不顾她的生命安危吗?

宁儿,你成就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而我,造就了这个世界上最冷血的母亲。

可笑的是,我们的母亲竟然是同一个人!

----《新欢外交官》----

陆暻泓站在陈旧的楼房下,挂断电话。

“陆部,苏小姐被瞿夫人带走了,现在正在如岸咖啡厅里……”

一句话就像一根刺狠狠地刺进他的心房,陆暻泓将手里的蓝­色­妖姬往路边的垃圾箱里一丢,蓝­色­的花瓣纷飞落地,他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一眨眼便飞出了几米开外,然后在咆哮的发动机声响里,迅速地远去直至消失。

装饰雅致的咖啡厅隔间的门霍然被推开,聂晓颖被这莽撞的声响拉回神,回转过身便看到面­色­冷清的陆暻泓屹立在门口。

镜片后的眼眸冷冽地扫过聂晓颖对面的沙发,然后冷冷淡淡地落回聂晓颖的脸上:

“暖儿人呢?”

“暖儿?如果我没记错,陆部长和苏暖认识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吧?”

聂晓颖优雅的嗓音里,难掩的是对陆暻泓这样称呼的不满,拧着柳眉,看着这个冒失撞进来的男人,这些年,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想起苏暖离开前对自己的顶撞,聂晓颖轻轻地拂去眼角的细碎晶莹,微扬削尖的下颚,红润的­唇­瓣微启,属于中国式的冷漠和­阴­郁:

“我已经开了个价给她,陆部长也该清楚自己和苏暖之间的身份差距,又何必要用­鸡­蛋去磕石头,最后受到伤害的终究还是她。”

陆暻泓的脸­色­顿时­阴­暗起来,就像是下雪前的征兆,他看着聂晓颖自以为是的脸庞,脸上突然勾勒起生动的笑容:

“那瞿夫人到底出了多少钱让她来断绝和我的关系?”

“这不管陆部长的事,陆部长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再去纠缠她便是。”

“那瞿夫人出价吧,多少钱以后才能不再­干­涉我的私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聂晓颖骤然起身,目光冷然地盯着陆暻泓,微眯的凤眼和苏暖那双澄澈的眼睛十分相像,只是聂晓颖的眼中已经不复苏暖的­干­净。

所以对瞿夫人的这双眼睛,陆暻泓丝毫生不出异样情绪,甚至连最起码的斡旋都不愿,对他来说,女人便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生物。

当然,苏暖对他的生命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也只会是这样一个,便已足矣。

“无论有没有苏暖,我都不会和宁儿在一起,瞿夫人这样费尽心机地赶走我身边的女人,不如去规劝宁儿放手,没有结果的执念,只会害人害己。”

“你以为只要你想要就可以了吗?不说你和她隔了个陆少晨,单单是你陆家长辈,会允许一个身家不清白的下堂­妇­进门吗?‘

面对聂晓颖的咄咄逼人,陆暻泓只是轻笑了一声,脸上依然是清冷的神态:”瞿家的长辈当年能同意夫人进门,为什么陆家就不行,就因为瞿副总参谋长也是二婚吗?“”我和弈铭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可以为了彼此放弃一切,像你们这样玩弄感情的人怎么会懂!“”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在玩弄感情,夫人和参谋长的爱情,我想如果没有已故前瞿夫人的成全,今时今日,夫人还只能守着爱情的空壳吧。“”你派人调查我?!“”夫人不是也做了相同的事,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聂晓颖冷眼看着和自己对峙的陆暻泓,冷冷地一笑,复而坐回了沙发上,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你已经知道了我和苏暖的关系?“”那很重要吗?认回自己的母亲,对一个从小缺乏母亲的孩子来说,根本没有必要,况且,夫人根本没想要认回暖儿,不是么?“

聂晓颖喝咖啡的手一顿,一滴咖啡溅落在膝盖的裙衫上,温热的触觉直达皮肤表层,她将杯沿凑到­唇­边,轻抿一口:”我为什么要认回这个孩子,她残忍到不愿意救自己的妹妹,她甚至比苏振坤还冷血无情,呵,这样的孩子你觉得我认回来有什么用?让她笑着看宁儿一点点地死去吗?“

陆暻泓的脸早已覆上了一层薄冰,他俯视着优雅自处的聂晓颖,可以想象到,刚才在这个位置,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对另一个人说过。”那么,夫人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聂晓颖诧异地看向陆暻泓,陆暻泓只是转身打开门,离开前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夫人已经丧失了一个母亲的资格,如果夫人为的是暖儿身上的骨髓,那么,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即便是赌上我的一切,也不会让人伤害她一根头发。“”陆暻泓,你以为你斗得过瞿家吗?“

陆暻泓停驻下身体,微侧头,看着气愠的聂晓颖,轻蔑地扬起嘴角:”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是瞿夫人告诉我,爱情应该无所顾虑的吗?“

聂晓颖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暻泓:“你竟然敢说你爱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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