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方几乎是在吼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车头被撞坏了,窗玻璃被震碎,乔烟眉爬在前座上,额头上有血迹。那棵树主要撞在她这边窗上。庄美容好像没事,只是晕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摇了摇乔烟眉,“喂,你怎么样?”
乔烟眉没动静。他又摇了摇,“喂,没事吧?”
好像有事。乔烟眉一动不动。庄美容泄气地瘫在座位上,阖上眼,等他再睁开眼,乔烟眉正瞪着他,血糊在她的前额,头发蓬乱,形容恐怖。
“啊!”庄美容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怕什么,我又不是鬼。”乔烟眉慢慢地说道。
“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警察也害怕吗?”乔烟眉看着庄美容,“我以为你该报警。”
“警察也是人嘛,我总得镇定一下。”
“是吗?”乔烟眉的口气很不友好。
“你干吗总是怪怪的?”庄美容问。
“因为我想杀人。”
庄美容抽了口冷气,“杀谁?”
“你!”乔烟眉手中捏着一根银针,闪着碜人的寒芒。她凑近庄美容,“这一针下去,你就会变成白痴,法医也验不出来,以为你是被震晕的。”
“小乔,别开玩笑,会死人的。”
“你害怕啦?”
“我怕,我很怕。”
“你当然怕,刚刚继承了庄氏那么大一笔产业,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要命丧九泉,你铁定不甘心。”
“哦!”庄美容恍然大悟,以为自己明白了,“你开个条件吧,要多少?”
乔烟眉笑了,“条件只有一个,乖乖坐着别动。”
乔烟眉拿出手机先给杨小玉打了个电话,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血迹,“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正说着,一辆车悄悄地贴过来,摇下车窗,向庄美容这辆破烂的车窗内扔了个东西,马上迅疾地开走了。
“燃气弹,快跑!”庄美容惊叫了一声后,先帮乔烟眉推开车门,将她推下去,自己跟着跳了下去,然后揪住她一起滚下路基。身后,一声巨响,车被引爆,燃起熊熊烈火。
看着小方匆忙走了,龙琪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我们不去吗?”杨小玉很惊讶。
“现在去了于事无补,警方会处理的,等他们把小乔送到医院,我们直接去那里。”
“你总是这么冷静,有时冷静得令人害怕。”
“你怕吗?”龙琪从1208走出来,进了电梯。
“有点。”杨小玉紧跟其后,摁下“1”。电梯哗哗地往下流,令人晕眩……文室就是死在电梯里的。
“他来做什么?”昏暗的灯光下,杨小玉的脸阴晴不定。
“追查文室的死因。”
“他一直在查。”杨小玉说。
“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查到了什么,比如杀人的动机。”
“谁杀人的动机?”
“我杀人的动机。如果文室确实是我杀的话。”
“那是你杀的吗?”杨小玉悄悄地逼进一步。
龙琪慢慢地抬起头,盯着杨小玉,“如果我想他死,用不着亲自动手。”
“那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我杀的?”
“就目前而言,你最有可能。”
杨小玉笑了,电梯门开了,行政大楼在前面,龙琪住的是宿舍楼,所有晚上值班的员工或比较重要的员工比如杨小玉,都住在这栋楼上。宿舍楼到行政大楼之间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这个时候,林荫道道上几乎没人。
“我是你的心腹,别人都这么认为。”杨小玉说。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这么以为。”
“但有些事我并不知道……”
“你不需要都知道。”
“但我一定得知道。小乔很危险,这种危险会扩大,会殃及鱼池,会波及到你身上。为什么你一定要留下她?”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保护她。”
“这个人是谁?”
龙琪一直走在前面,她是老板,只要与她同行,没有人敢超过她走在她前面。这时她停下脚步,淡淡地说:“请注意你的身份。”
这话带有警告性质。杨小玉不是听不出来,只是,“我想知道。”
“做人不要太好奇。”
“我不是你的心腹吗?”
“你是不是我的心腹只是我的一种选择,而不是必然。你为我做事,我给你发薪水,仅此而已。”
话很绝情,杨小玉无奈,“你一直都很冷酷,为什么不冷酷到底?”
“冷酷的人并不是为了永远冷酷。”龙琪加快脚步。
“那为了什么?”
“为了得到温暖。”
温暖?什么温暖?杨小玉不知为什么,一下子联想到小方那个装满玫瑰的花篮。不,不对,简直莫名其妙。她说的温暖应该不会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小方。
“乔烟眉和庄美容先是遇上车祸,后来又有人往他们的车里扔了一颗燃气弹。”
天哪,问题越来越严重。先是冷兵器,再接着是子弹──上官文华抓住的那颗子弹,她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什么都清楚,只是装作不知道。现在倒好,燃气弹也出来了。这都是为了什么?杨小玉默默地想着,远远地落在了龙琪后面。
小方开着车一直到了事发现场。上官他们已经在了,庄美容跟乔烟眉都没什么事,只是轻度擦伤,医院的救护车已经把他们带走了。
“燃气弹。”上官一见小方,就着重强调。
军火也用上了,真是不惜资本。谁有这般大手笔?
“上车吧。”小方把上官文华招呼到身边,“这一摊子让他们收拾。”
队副今天来了,这点事他会处理得绰绰有余。
“咦,这谁的车?”上官摸着车灯。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辆雪白的大奔。
“龙琪的。我跟她借的。”
“哇!”上官若有所思,“你,刚从她那儿来?”
小方点点头,赶紧有选择地说道:“我去了她的老巢,发现了一条线索。中午吃过饭后,你去一个地方……”
上官回到自己车上,冲小方挥挥手,走了。
小方发动着车,也返回市里。这条马路很宽,车却不是很多,可以开足马力向前冲,肆意地飞驰,小方看着路两边的绿化带哗哗流过,心里涌起一股快感。跟好多男人一样,他对名车也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向往,只是条件不允许,警队资金有限,不可能给大家配太好的车。至于他自己,每个月就那点工资,还是早早灭了买车了念头为好。陆薇倒是有心送他一辆车,但她的钱是从哪来的?她又没多少收入,肯定是她哥哥陆星给她,一想到陆星,小方就满心地不痛快。那可不是什么好鸟儿,市里几桩大案,毒品、军火、人口输出,都若有若无地有他的影子,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但他绝脱不干系。
想到陆星,就会想到陆市长,那可是个好人。小方刚跟陆薇谈恋爱那会,陆星坚决反对,嫌小方是个农民,一穷二白,还是陆市长,他说英雄不问出处,贫寒子弟多壮士,刘邦朱元璋不就是出身于草莽吗?陆市长很喜欢小方,只要他一去,不论他多忙,都要抽出时间跟这位未来女婿坐一阵,问一问工作生活方面的事情。小方让他不用管他,他则说国计民生也无非是吃喝拉撒的小事,再说都是一家人了,客气什么。遇上他有空,他还会亲自下厨做几样小菜,跟小方对饮几杯,趁着酒兴,说起陆薇小时候的事,说她从小母亲去世得早,不想让没娘的孩子受委屈,十几年来他没有再娶,既当爹又当妈,物资紧缺那些年,为了让他兄妹二人穿上新衣,他还学会了裁剪和缝纫。有一年陆薇的学校流行手工编织的毛衣,女同学们几乎人手一件,都是妈妈给织的,陆薇给羡慕坏了,哭着回家跟爸爸要。陆市长没办法,只好花钱送礼求他的一个同事给织了一件,陆薇却嫌不好,说非要妈妈织的。陆市长说,妈妈再也不会给你织毛衣了,可爸爸能给你织。他硬是用一个月的功夫学会了织毛衣,等他的毛衣织好,冬天已经过去,夏天来了。
我把他们兄妹给娇惯坏了。陆市长常这样说。他还让小方看在他的面子上多多忍让陆薇,话虽这么说,陆薇在他嘴里,可爱的成分居多,他说,我这个女儿啊,虽是任性了一点,但心地很好。这话小方深信不疑,因为陆薇确实是那种热心且有正义感的女孩,而且是对小方特别地好。
就是这样一个慈父,怎么会犯罪呢?怎么会给龙琪大开方便之门,让她堂而皇之地去见乔大禹呢?
不过,可能就是因为太慈爱太疼惜子女,所以他才会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吧?对陆星的行为他也才会包庇纵容隐忍不发吧。唉!
小方想到这里,猛然想起自己让上官去红月亮找陆薇,这家伙也没个回话,陆薇也不知道回去没有,应该没事吧。妹妹丢了,陆星可比我上心,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那小子找人的速度也不比刑警队差,我还是干我该干的吧。这样一想,本来拿出手机要给上官打个电话问问的小方,又把手缩了回来。
走完这段路,就是个大转弯,这里是事故的多发地带,路一边是山一边是茫茫大海,一个不慎就会葬身海底,就算是技术熟练的老司机在这一段路上也会格外的小心翼翼。小方不敢大意,但他今天驾驶的车好呀,他起了一份冒险的心,将方向盘一甩,果然,那个弯儿,平平地滑过来了,哇!小方惊喜地叫了起来,他的车技又提高了,警匪片也不过如此吧。这时,一个纸片从座位下面旋出来,飘到他脚边。
仿佛是从一个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一页,顶行写着年、月、日,下面是记的事情:中午吃饭,他们要了一盘红烧肉,肉块很大,我一下就想起我们以前在一块儿吃大肉,你还为此挨了罚……
小方看了几遍,是龙琪的字迹没错,但这里边提到的“我们”,是她和谁?
小方沉思着,掏出龙欢悄悄塞到他手里的那个硬硬的东西,他还没打开来看呢。小方去掉外边包着的手帕,看见的居然是一块玉,一块真正的和阗美玉。他念警校时曾有一个老师是古玩专家,对玉器有特别的研究,他教给小方很多相关的知识,他对小方说,当一个警察不容易,得懂得各种各样的社会知识。小方后来走出校门办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一家人因祖传的一块古玉引发的凶杀案,他的知识马上就用上了。他为此感激他的那位老师。
现在,他一看这块玉的成色,就知道出自新疆的和阗。和阗地处南缰,以产美玉著称,那里的玉滑泽坚润,纹理细腻。这块玉就具备了这种物征,而且一看就是上上品,晶莹剔透,碧绿滴翠,周边还有暗纹,正面的中间刻着八个字:翩若游龙,自力更生。反面刻着一串数字,1966828.小方反过来复过去看了几遍,突然间灵光一闪,对,原来是这样!
第四章
海面上一望无际,金秋凉爽的海风吹进游艇的前厅,又吹进后舱。江远哲只穿着一件短衫短裤,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条椅上,吃着葡萄,喝着清茶,死盯着前面的大屏幕彩电。电视上正在放一段录像,里面的主人公竟然是龙琪,不过看她的衣着,至少是两年以前了。中国大陆的发展日新月异,这一点在人们的服装尤其是女人的服装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往往是早晨还在流行的,到晚上已经过时了。
不过,龙琪的表情还是那一付,冷冷的,淡淡的。她从一个铁门中进来,坐在一张大桌子前,身边是一个持枪的警察。──原来这是看守所的监控录像。江远哲居然把这也搞到手了。
“哲少,这玩意儿总共花了多少钱?”江远哲的身边还坐着他的一位秘书。很年轻。
“没多少,50万。”
“哦?这可是警方的绝密。”
“狗屁,我只相信这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江远哲没好气起来,他刚在龙琪那儿碰了个天字第一号的大钉子。
“我第一次来大陆,以前听人说这边的政府官员都是红色干部。”
“那都是老皇历了,现在是经济社会,谁不爱钱呢。咱们得到的这点绝密算什么,比这更绝密的都能给卖了。就那个乔大禹,知道是怎么犯事儿的吗?”
秘书给江远哲茶杯里续上水,“不是说他是金三角的毒枭吗?身上藏着白货。”
“胡扯。”江远哲原本是文温尔雅的世家子弟,现在也是学得满身的江湖气,他端起茶杯,皱皱眉,“大卫,我跟你说了几遍了,叫你茶不要泡得时间太长,过三杯就换。
“噢。”秘书大卫答应着,“中国茶喝起来也太麻烦了,有的茶光杯子还要弄一堆,用水也特别讲究,什么泉水、河水、花露水的,弄得我都晕了。”
“发什么牢骚呢!告诉你,茶可是国粹,你不是中国人哪?”
“算是吧,但我一天也没在国内待过……我也不喜欢茶叶那东西,又苦又涩。可乐矿泉水多好,开瓶即饮,喝完就扔,还不用洗杯子呢。”
江远哲摇了摇头,“唉,没品位没情趣。对,刚说哪儿了?”
“我问哲少人你乔大禹是不是毒枭──”
“对,接着说。告诉你吧,从金三角到云南,有一条秘密的贩毒通道,道上人称黄金大道,据说这条大道的建成有赖于一位官员的鼎力配合。”
“这乔大禹跟这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猜得没错,乔大禹一定是云南缉毒警的卧底,他肯定是在金三角掌握了那条黄金通道的内幕,所以,有人想要他死,于是他们内部的人就泄露了他的身份,黑道开始追杀他,他冲出了金三角,大陆警方又在追捕他,说他是毒枭……”
大卫吃了一惊,“噢?现在的警方也不讲义气了,完了,乔大禹算是死定了。”
“他们要的就是乔大禹的命。两年前,黑白两道通力围剿乔大禹,他无处藏身,跑到这里,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为这里有一个让他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是谁?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乔烟眉,他们都姓乔,大概是亲戚吧。可是我错了,乔烟眉当初在省城读书,他想见她应该直接去省城,但他来到这里,为什么?那是因为龙琪在这儿。”
“龙琪?龙琪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也本来不清楚,但我看了这盘录像后开始有点明白。”
“哲少,你不会对我也保密吧?”大卫说。
江远哲笑了,“你个笨蛋,录像你不是跟我一块儿看的吗?”
“我哪有你这么聪明,要不你是我大哥呢。”
这个马屁拍得舒坦。江远哲笑得阳光灿烂,“好好跟着学吧。摇控呢?把带子倒回去,给我仔细看着。”
录像倒回去了,从头开始放──龙琪从铁门中进来,坐在一张大桌子前,乔大禹从另一扇门进来坐在她对面。两人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法说话,乔大禹没舌头了。他俩互相看着,表情出奇地平静。
“你瞧出什么来没?”江远哲问。
“没有,他们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也没说什么话。”
“说了,他们说话了。”
“没有啊。”
“你真是笨,知道猪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
“笨死的。”
“噢。”大卫恍然大悟,“我知道猪怎么死的了,但还是不知道龙琪跟乔大禹说了什么。”
“唉!”江远哲摇了摇头,“你没长眼睛嘛,你没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
“哦,好像是在动,可没声音啊,没声音怎么叫说话?”
“他们在说唇语。”
“唇语?”
“对,不用出声,只用嘴唇变化就可以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这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常常可以瞒过大人,相互约着出去玩。我小时候跟我表妹也玩过这个游戏。”
“对了哲少,说起你表妹,我觉得她人又漂亮,对你又好,你怎么不理人家?”
“唉,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近亲,近亲不能结婚。”江远哲脸上一脸懊恼。
“那怕什么?那是法律规定的,咱们还用听法律的?”
“不认法律总得认科学,我们的血缘很近,以后生出两个傻孩子怎么办?就算我肯吃亏认了,我表妹可要伤心一辈子,女人视生儿育女为第二生命。我可不想让她难过,还不如现在我伤心,让她赶快嫁人好了。对了,这都扯哪儿去了,说正事。刚说哪儿了?”
“说到乔大禹和龙琪说什么话了。哲少,你看出他们说什么了吗?”
江远哲摇头,“如果他们说的是中文的话。”
“他们说的难道不是中文?”
“不是,绝对不是,而且也不是英文,口形就不对着呢。好像是一种北方的一种少数民族语言。”
“哲少,你懂得真多。”会拍马屁的人,最懂得见缝Сhā针。
“那当然。”江远哲伸了伸腿,“不过龙琪怎么会那种语言呢?这两个人又怎么会拉上关系呢?经我反复考虑,终于明白了──龙琪跟乔大禹曾经在某一个时候,都在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待过,两人关系很好,应该是老相好。中国大陆那些年流行下放,龙琪的父母估计就是给下放到那儿。而乔大禹呢,或者是那儿的土著,或者也是跟着父母一块下放去的。这样他俩就有了认识的机遇。”
“噢!”大卫做恍然大悟状。
“所以乔大禹会在走投无路之下找她,她应该是他在这个世上惟一一个可以信任,不,应该是信赖人。”
“信任与信赖有什么区别?”大卫不解。
“光信任有个屁用,乔大禹出那么大的事儿,得有人有能力处理善后。所以他尽管信任乔烟眉,乔烟眉却帮不了他。而信赖呢?就是信任与依赖。只有龙琪,才能做到这一点。”
“可是……”小秘书想了想,“咱们知道的这些情况警方不会也知道吧?”
“他们知道个屁,乔大禹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其实我也只是猜测。”
“那就好办了,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一个字──等,坐山观虎斗。有人比我更急着找龙琪的麻烦,那些贪官污吏的罪证可全在她的手里。至于我们的东西,等尘埃落定,再拿钱买回来,那玩意儿对谁也没用,只对咱们有用。”
“噢,哲少,你光为这个?我还以为你找乔大禹是为了他身上的货呢。”
“你是指毒品?”江远哲摇头,“我们江家的人绝不贩毒。走黑道也要有所不为,懂吗?”
“噢!”
“对了,你回头叫咱们的兄弟安分点儿,不要毛手毛脚的,这是在大陆,别惹事生非。”
“咱怕什么?咱不是有钱吗?他们不爱钱吗?”
“那也不一定,白种人偶尔也会生出个黑孩子。龙琪就不爱钱。”
“她是生意人,怎么会不爱钱?”小秘书又不明白了。
“正因为她是生意人,而且是个成功的生意人,所以她才不爱钱。”江远哲叹了口气,“人总以为有钱人爱钱,其实只有有钱人才有资格不爱钱,因为他们已经有了。三个烧饼若能吃饱肚子,还要第四个作什么?”
上官文华走进龙言的律师事务所。
──小方趁龙琪去卧室拿医药箱时,在她的台历本的最近日期的页码上翻看到一句话:记得通知律师修改遗嘱。
她需要立遗嘱吗?而且还是“修改”,看来她早就立下遗嘱了,为什么?她没到那个年龄啊。难道她预感到什么了吗?她预感到了什么?难道是文室的事?怕东窗事发?
小方让上官一定查清,一定要看到遗嘱文件的正本。
“我试试吧。”上官说。她只能这么说,因为龙琪并未写明她的律师是谁。
“她们公司的法律顾问是谁?”小方问。
“这个好查,但我想公司的法律顾问与私人律师不可能是一个人。”
“那就从龙言下手吧。他是龙琪的弟弟,又是律师。”小方建议。
“你以为他会说吗?”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说。”
“这么肯定?”
“龙言是龙琪的亲弟弟,现在我们在调查龙琪,龙言知道了会怎么做?如果龙琪真的没事,他一定会为她竭力澄清;若龙琪真的有事,他则会为她尽力撇清。”
听了这番推理,上官中午吃过饭后就来找龙言。
龙言的律师事务所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小巷子里。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好酒不怕巷子深。龙言的知名度就像墙头的红杏,轰轰烈烈地闹着春意。龙家几代都是大律师,名望加上能力,再加上一个大名鼎鼎的姐姐,这更增添了他的含金量。
这年头作律师很来钱,不过龙言有他的原则,这也是龙家祖训,杀人案、强Jian案、贪污案这三种案子,给多少钱也不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损阴德,不收昧心钱。
所以,若能请到龙大律师,也算是一种身份。
上官经指点走进龙言的办公室时,他正与人通电话:“现在?我约了人,恐怕不行,明天上午,好的,就这样。”
“我是市刑警队的。”上官文华自我介绍。
龙言点点头,常有警察找他,请他为没有钱的犯人辩护,这事一般龙言都不预拒绝,虽然不挣钱,但可以在公众面前树立正面形象,扬名立万,对于现在的他来讲,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有事吗?请讲。只要我能做的。”龙言很和蔼,帅气的外表被中年男人的沉稳气质再加工,立刻就熏陶出一种别样的味道。
上官拿他和龙琪迅速比较了一下,觉得他俩的轮廓很像,但龙言更亲切,不上法庭的他,更像一个学者,循循儒雅。
“我想了解一点情况。”上官将工作证递给龙言。
龙言看着工作证上的照片,微微一笑,“你挺上相的。”
很平常的一句话让这个漂亮的警花脸红了。龙言的年龄让他知道如何讨女人欢心。上官笑了笑,“我想看了一你姐姐龙琪的遗嘱。”
龙言怔了一下,“这个?为什么?”
“有些情况我们需要证实。”上官故意地意味深长地。
龙言点点头,但是,他晃了晃手中的工作证,“你只带这个来吗?那我告诉你,你还缺乏相关的手续。”去律师事务所查当事人的遗嘱,必须有相关的法律程序,比如立案侦查的文件。“我们要为当事人保密,这是做律师的职业行规,小姐你也是执法者。”
看来龙大律师是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了。
上官慢慢地说:“不是每个案子都要立案侦查。就像病人,有些病或许是在潜伏期,能防微杜渐不是更好吗?这样吧,你考虑一下,最迟明天给我一个答复。”
龙言正在考虑,有道是人心是铁,官法如炉。他是律师,他最明白其中的利害。何况龙琪还是那样一个有名望的人。倒不如尽快解决,有病治病,没病防身。而且更重要的是,姐姐跟姐夫的关系实在是太恶劣了,姐夫如今一死,那……
这个黑洞太深了,不可想象。
“你等等。”他止住正要告辞的上官,“我现在就给一个答复。我姐姐她的确立过遗嘱,这事我听她跟我提过,但具体的内容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不是她的律师。”
龙琪龙言是亲人,而有些事,恰恰是亲人不方便知道的。这个上官理解,她说:“那你一定知道龙琪的律师是谁。”
“我的同班同学,焦志城。你可以直接去找他。”至此,龙言是知无不言了,他撕下一张记事单,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你拿着这个,我再帮你联系一下。”
“谢谢,不过,我想你不会马上就把这件事告诉你姐姐的是吗?”
龙言笑了,显得有点无奈,“我怎么会拒绝一个漂亮女孩的要求呢?”
男人有时就是这样,他只要让过一步,他就会习惯性地步步退让,越是表面上坚强的男人,就越是这样。上官到此全线告捷。
“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上官得寸进尺。
“什么事?”
“你是庄竞之的律师是吗?他也立过一份遗嘱对不对?”
龙言沉默,上官盯着他,看他在职业操守和人情之间挣扎,最后,龙言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走了,桌上放着一个档案袋,上写着一个“庄”字。上官会心地笑了,这是龙言故意留下的,他没有违背他的职业道德,也没有对不起庄竞之,更不会得罪上官。如果错了,也是上官错,她偷窥。──中国人应世的圆转变通此时一览无余。
上官苦笑,解开那个档案袋,为了大局,就作一回小人吧。
拿着写有焦志城电话的单子从事务所出来时,上官满心的喜悦感,人都说龙言是块滚刀肉,很难对付,可今天他不就乖乖就范了嘛,小方队长真是料事如神,怪不得队里的人都服气他,也的确有一手。
她马上趁热打铁去找焦志城。显然,焦志城接到了龙言的电话,一见上官,马上拿出遗嘱的副本。上官说:“我想能不能看看正本。”
“在内容上一样的。”焦志城说。
“既然一样,为什么不可以看呢?”
“其实,对我是没有区别的,但对你,区别就大了。”
“什么区别?”
“适可而止与得寸进尺。”焦志城不卑不亢。
上官脸红了,她的要求本来就是违反司法程序的。这时她发现,焦志城无论是个性还是能力,绝不次于龙言。龙琪的确是好眼力。
焦志城将遗嘱的副本递给上官,遗嘱是三年前立的,龙琪把她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留给她的丈夫文室。而她公司的股份则分成两份,其中60%归杨小玉,40%归龙欢。
杨小玉!
怎么会是──她?
她不过是个秘书兼保镖。
修改后的遗嘱基本没变,只是把给文室的那部分统统给了文室的家人。修改日期是在前天。上官合上文件,心里犹如云山雾罩。
彪哥十万火急地把小方“呼”到红月亮。
“什么事?老房子着火了?”
“着火我找消防局,比着火灾更严重。”彪哥直接把小方带到自己的小书房。
“哟,你还读书啊,真看不出。”小方一ρi股坐在写字台前的一把椅子上,放眼观望这间小小的书房。嗯,布置的不错,书柜里全是古今中外的名著。角落里,还放着一台电脑。不过可惜,这些东西包括这间书房全放错了地方,因为一开门,就是灯红酒绿的斑斓世界,是醉生梦死的男男女女。小方笑了笑。
“你在嘲笑我,我知道。”彪哥看着小方,眼神因脆弱而生动,“但我想说,读书是我从小的梦想。我想当科学家,想跟爱迪生一样,发明创造,给全人类造福。但我父亲不该是酒鬼,母亲不该早早跟人跑了。我要吃饭,我只能自己去找食,一个12岁的孩子,只能去偷去抢,最后变坏。结果不是给人类造福而是造祸。我走上的是条不归路,我知道,这我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了,但如果我不走这条路,我会死得更快。我想活着,就只能这样活着。没有人天生就坏,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省长家的女儿一定不会去作妓汝作三陪,儿子不会去走私贩毒,他们犯不着。坏事只能由我们这些穷人来做。你说是吗?”
小方心里叹息,坏事又何尝是穷人做出来的?有些富贵中人作起强盗来比谁都狠。不过,他这时听出的是彪哥的弦外之音──他不想做线人了。做线人很危险,夹在黑白两道中间,左右逢源,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就今年,做完今年,你就自由了。”
彪哥点头,这个红月亮其实也是在小方的授意下开的,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很容易听到来自各方各面的消息。
“我也有了点积蓄,我想去读书。”
“可以。干什么都行,只要是合法的。”
“这次我给你提供一个很重要的情报,那我是不是可以被你提前‘释放’?”彪哥讨价还价。
“先看货。”
“保你物有所值。”
彪哥拿出一盒磁带,“验货吧,不过说好了,我提前释放。”
“一言为定。”
彪哥将磁带放进一个小收录机中,一阵沙沙声过后,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女:“为什么选在这里?人来人往的。”
男:“晚上你一个走在大街上,小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白天在人群中,谁会在意你。”
女:“噢,也是。”
男:“这是第几次失手?”
女:“不是我军不英勇,是共军太厉害。”
男:“这次,老板要你先除掉龙琪。”
小方眼皮突然猛跳,为什么?
男:“龙琪是一个巨大的保护伞,乔烟眉在她的庇护下,我们将无所作为。另外,她的钱可以搭一座通天的梯子,那样,我们就全完了。”
女:“可是……她可是名人。”
男:“在一个杀手的眼里,只有死人!”
女:“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龙琪好办,本来她身边有个杨小玉,现在,杨小玉跟了乔烟眉,龙琪平日养尊处优,她走的地方又多,好下手。她总不会也是个杀人医生吧。”
男:“怪不得你老是失手,原来是眼光太差。”
女:“你什么意思?”
男:“龙琪还用得着杨小玉保护吗?10个杨小玉也不是她的对手。”
女:“不会吧。我不信她就那么文武全材?”
男:“她以前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她是草原上的一匹狼,恶狼。”
女:“真的假的?不过……好吧。不过你先给点‘营养’。”
男:“我给你的‘营养’还少吗?这次连燃气弹也用上了,我希望你别老是用这种激进的办法招人耳目,想点温柔的,动动脑子。有的人用舌头就能杀人,你飞机大炮都快用上了,连个小小的乔烟眉都对付不了。”
女:“乔烟眉我们都低估了她,现在想起来,她应该是很有两下,否则萍水相逢的乔大禹怎么会相信她。”
男:“别说这些没用的,那几个女人没一盏是省油的灯。”
女:“那几个?哪几个?不就龙琪她们三个吗?”
男:“还有一个上官文华。那次你们在高速路上偷袭乔烟眉,让市刑警队的上官文华察觉到了。”
女:“你是说警方会Сhā手?那不行,我们也有我们的行规,绝不跟警方发生冲突,我们杀人为求财,搭上命可就不值了。”
男:“别急。警方算什么?说穿了,那帮人不过是看家护院的狗。军队和监狱是国家机器,他们只是一群工具。继续做,做完这一票,我包你后半生。”
女:“给你们做事,我还会有后半生?”接下来是一声冷笑。
男:“你知道就好。你没得选。我走了,这次待的时间有点长了。你再坐会儿。”
……
“你从哪儿弄来的?”小方问。
“你只说值不值吧。”
“值!”
“那按刚才的协定,我们成交了?”
“告诉我,这是你从哪儿弄来的?是不是在红月亮的所有包间你都装了监控设备?”小方的脸色开始变得很难看。
“不这样你能得到这盒磁带吗?”彪哥强辩。
“这是犯法的。”
“你跟我说过,要想做成一件事,可以不讲手段。比如──用不道德的手段达到最高的道德标准。”
“你出息了。”小方盯着彪哥,他突然发觉他并不了解他。他以为他只是个混混,一个很有点气质的混混,可实际上,他身上藏着掖着的东西有很多。──人对人的不了解,始于忽略。小方意识到,自己从来也没有试着真正地去了解彪哥,对他而言,他只是他的一个线人,一个比较有用的线人。
“这么说,我们成交了。”彪哥突然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一扫平日的痞子味,气宇轩昂起来。人内在的精神作用是强大的。
小方看着他慢慢地说:“10分钟以前,我已经决定放你走了,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突然间意识到,你对我太有用了。”
彪哥吃惊地瞪着小方,显然,他这次的努力完全失败了。这就是中国人最普遍的悲哀,你要是没用,别人肯定看不起你;而你若是太有用,你的危险也将如影随形。──出头的椽子先烂。或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什么什么……
彪哥本来是想表现一番自己的,可是他忘了一句话:人是不可以努力太过火的。这句话是老舍先生在他的名著《牛天赐传》中的一句话。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记住这句话,尤其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
──有一种后果叫适得其反!
“如果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但目前你对我很重要,因为我遇上了一个很难缠的案子。希望你能帮我。这次算我求你,我欠你一个人情。”小方娓娓道来。他知道怎么打动彪哥。软一手硬一手,打一拳头再给一块糖,这种把戏他玩得多了。不是他狡诈,而是他必须这么做。──对付被几千年文明浸润的中国人,心术城府比真情实意更管用。
“好吧!”彪哥答应了。对于他,更多的不是为小方的“真情”打动,而是大名鼎鼎的神探方队长肯向他低头说出一个“求”字,对于一个男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中国人的特性。
总之是各有各的算盘。而人与人的尔虞我诈,也就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一个轮回。
“我答应你,只做到年底,一定。”小方承诺。
彪哥苦笑。这世上哪有“一定”的事。他发觉,不光是黑道是条不归路,连做线人也是不归路。其实,这世上哪条路是可以让你回头的?我们每个人走的,都是一条不归路。从生到死。从白天到黑夜。
第五章
从红月亮出来,小方去一个小饭店吃了碗面,快到局里时,看见龙欢一个人在大门口左顾右盼。小方的怒火一下就蹿了上来,他停好车,杀气腾腾地叉着腰,俯视着这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小家伙。
“你好呀!”
龙欢居然一点也不内疚,反而嬉皮笑脸地说:“哟,还怪我呢,你应该感谢我给你制造的机会,怎么样,现在连我妈的车你都开上了。你还真有两手。”
小方想起自己提着花篮给龙琪祝贺生日时的那付窘相,气不打一处来,他揪住龙欢的耳朵把他拎东西一样提起来,“我还有好几手呢!说,你妈今天生日吗?”
“哎呀,我可是一片好心,就说现在吧,我苦苦等了你一个小时,简直望穿秋水,怎么就这待遇!”
“这待遇不错了。”小方一直把龙欢拎到刑队,叫来两个棒小伙子让看着他。“给我好好看着这家伙。”
“哟,这么小就犯事儿啦,说说看,属黄、赌、毒里的哪一出啊。”一个小伙子摸了一把龙欢的头,“长得不错,一副小白脸的胎子,说,骗了几个良家小姑娘。”
另一个小伙子拿出手铐晃了晃,“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们干吗呢?”龙欢尖叫,“我可告诉你们,我是未成年人,国务院现在正在修订《未成年人保护法》,你们要当心。”
“哟嗬,还懂得不少呢。”拿手铐的小伙子乐了。
小方说:“你算是说对了,别看他小,脑袋瓜子可不简单,说起话来满嘴的飞机大炮,你们小心着点,别不留神让他给煽晕了。”
“喂,你诽谤他人名誉,外带非法拘禁未成年人,你知法犯法。”龙欢冲着小方喊。
“喊吧你就,等我忙完了再修理你。”小方说着进了办公室。上官已经在等他了。
“很顺利。”上官汇报了她查到的情况。最后说,“我觉得焦志城好像比龙言还要厉害。”
小方摇头,“龙琪是焦志城的客户,龙言则是龙琪的弟弟。焦志城可谓是例行公事事不关己,龙言则是姐弟连心感同身受,这就叫有求则苦,无欲则刚。所以龙言乖乖就范,焦志城则能不卑不亢。”
上官看着这位年轻的队长,这家伙真是个人精,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给我倒杯水来。”小方命令。上官乖乖地去了,在以前,她多少还有点不乐意,她倒不是不服领导,只因为她是个强烈的女权主义者,打心眼儿拒绝被男人吆三喝四。小方没理会她的这点心思,坐在椅子上,拿一张报纸扇着。他不是热,是心焦。
他走访过李秀娟后,曾一度以为找到了龙琪杀人的动机──文欢!
文欢死在文室的手里,虽然只是个意外,但对于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来说,则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切肤之痛会越来越浓,那种恨也就越来越强烈。所以龙琪完全有理由恨文室并找个机会除掉他。
但是,从这份遗嘱的内容上看,则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龙琪既然把巨额财产留给文室,那就证明她并不怎么恨文室,没有了恨的因子,她也就不会下手。──这个动机不成立!
那杨小玉呢?
她在遗嘱中居然成了主角。龙琪将公司60%的股权留给她,而龙欢只有40%.如果遗嘱一旦生效,杨小玉就有绝对的控股权,从而无可争议地成为龙琪集团公司的新总裁。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杨小玉真的是个同性恋?昨天龙琪为救他撞死人时,她可以说是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为龙琪顶罪。他当时产生了一刹那的奇异感觉,觉得她俩的关系就像是林青霞演的那个《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里的东方不败与雪千寻。东方不败叫雪千寻是“雪妾”,她是她的“妾”。那杨小玉之于龙琪呢?
龙琪是个十足的女强人,作风强悍,跟丈夫的关系相当恶劣,杨小玉美丽又能干,两人又是朝夕相处。
莫非她们之间……
不会!绝对不会!
小方蓦地站了起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他想要摆脱这个念头。他双手支住桌子,好一会儿,端起上官放在他手边的那杯水,水已经凉了,他手一扬,将杯中的水全洒在自己脑门上。
“怎么啦?”上官吃了一惊,看着小方的脸色,忙拿出自己的毛巾。
小方摇了摇手,“你先出去。”
上官走了,小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他顺着刚才的思路──龙琪杨小玉她俩如果真的“那个”,那杨小玉就极有可能是凶手,因为她跟文室是情敌。对于女人,情敌比任何敌人都值得痛恨,那种恨,是欲致死地而后快的恨,是深入骨髓无法化解的恨,是一生一世的恨。女人,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的情人,但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情敌。
仅这个理由,杨小玉就有可能杀了文室。
但真相确实是这样的吗?
小方摇头,这个剧情加在龙琪身上,显得有点太香艳也太招摇,这似乎不像是她的作风。如果她有同性恋的倾向,乔烟眉似乎比杨小玉更适合她。杨小玉少了一分入骨的女人味,乔烟眉却是女人中的女人,就连她骂人的时候,也是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龙琪呢?
小方想起他给龙琪包手指时,她的脸腾地给红了,那是一个女人面对男人时的一种天然的回应,一个可以假哭假笑,但无法假装脸红。这就说明她内心存着十分的温柔,只是外表看上去很冷漠,有一天若是冰山融化,那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小方突然照自己脸上抽了个小嘴巴子,想什么呢我!
他站起来,不愿再想下去了,但凭他一个刑警队长的直觉,这个案子绝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有一个巨大的故事情节潜伏着。而现在,他得见见龙欢去了,这小家伙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公安局的门口的。
“你去哪儿?”上官一直候在门口。
“你下午没事了吗?”小方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突然问了上官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认为龙琪是个好母亲吗?”
上官想都没想一口断定,“她是个好母亲。”
“就这么肯定?何以见得?”
“很简单,因为她有钱。”
“有钱就够了吗?”小方就纳闷。现在的女人一开口就是钱。
“金钱和感情哪个重要?这个问题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自我折磨的命题,而对于那些上不起学的山区贫困儿童,我想他们宁肯不要感情也非常乐意有一个像龙琪那样的能为他们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和教育条件的母亲。”
“你太冷酷了,现在的女人都太冷酷了。”
“不,是这个世界太冷酷了。如果谁要是在这个年代还认识不到金钱的重要性,那他就是白痴。”
“可你是警察。”
“警察?警察是什么,警察就是这身衣服,脱下这身衣服,我们也一样要吃喝拉撒。去年冬天的大白菜那么便宜,也没人因为我们是警察就白送一棵呀,还不照样得拿钱买?”
小方笑了,苦笑,女人变了,再也不小鸟依人了,一个个就像老鹰,双眼贼亮地飞翔在几千米的高空,见多识广心肠硬。但毫无办法,这是潮流,潮流是无法阻挡的。接下来他建议说:“你去医院看看美容。”
“为什么该我去?他只有我一个同事吗?再说他也没什么事啊!”
“你最合适了,去吧,去看看,一定要去,而且是你一个人去。”小方意味深长地。
庄美容给震晕了,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腕上还Сhā一根针,他吓了一跳,庄美容给震晕了,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腕上还Сhā一根针,他吓了一跳,想起乔烟眉的话──“这一针下去,你就会变成白痴,法医也验不出来,以为你是被震晕的。”
这好像是刚才的事。他赶快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拔掉针头。
护士小姐温柔地制止了他,“先生不要,你受了点伤,需要打点滴,这样可以更有效地消炎,你看,就剩下半瓶了,不疼的,是吗?”
护士以为他怕疼,其实不是,但经她这么一解释,庄美容彻底地清醒过来。
“我不会有事吧?”
“肯定不会,医生说你的身体素质很好的。”
“那当然,我是警察。”庄美容不知为什么,得意地炫耀了一句。
“是吗?我喜欢警察,可惜我是女的,做不了警察。”护士小姐顺水推舟地恭维着。
“女的也可以做警察啊,我们局里的警花有很多。”
“女警一般都做文职,那多没意思,我喜欢刑警。”
“我们刑警队就有一个女警,挺厉害的。”一提及上官文华,小庄脸上就亮闪闪的。
“是吗?真叫人羡慕,回头有空,你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好吗?我是没指望了,那年高考,我都在志愿表上填了警校,我妈硬给我改成卫校,这辈子就只能当护士了。”
“做护士也挺好啊。”
“哪有你们警察好。”
“可我以后就不再是警察了。”庄美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那也好,做警察其实挺危险的。”刚才还对警察啧啧称道的护士马上转变口风,顾客是上帝,什么话能让顾客高兴她就说什么。
“好,很好。”庄美容没情没绪地敷衍道。
“我表妹的男朋友就是警察,挣的工资不高,还挺危险,加班出差是家常便饭。这年头,干点什么不是个活法儿。”护士见她的患者一脸沮丧,曲意安慰。
“谢谢你啊。”庄美容愿意再沿这个话题说下去了,他问,“哎,对了,跟我一起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她比你可严重多了,失血过多,现在正在输血呢!”
“真有这么严重?”
“恐怕比这还惨,幸亏没破相,要不年轻轻地,唉!”
“我去看看她。”庄美容跳下床。
“哎,小心。”护士小姐赶快为他提着吊瓶。
“我知道。她在哪个病房?”
“就在隔壁。”
乔烟眉睡着,整个病房静悄悄的,只有她淡淡的呼吸声。床头柜的花瓶中Сhā着一束带露的百合花,高洁芬芳。
庄美容站在她床边,她的睡态真美,长发洒在雪白的枕头上,略显苍白的脸上眉目如画。
“她今天不会出院吧?”
“哪能呢,医生说得住个十天半个月呢。”护士说。
“那我呢?”
“你?你打完点滴就可以走。”
庄美容好像有点吃惊,“为什么?”
护士笑了,“因为你没事了呀。你真奇怪,好像不想走的样子,有的人在医院一天也不想待呢。”
“哪里,我朋友在这里嘛,我不想丢下她。我可不可以多住两天?”庄美容眼巴巴地问。
“有钱不如住宾馆,这里有什么好。当然,如果你愿意住,我们巴不得呢。”她们当然巴不得,这是贵宾病房,一晚上700元,包伙食。
庄美容在乔烟眉床边站了一会儿,“叫人好好照顾她,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护士小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门口,走进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花,庄美容一看,不认识,不过这男人长得倒是不错,瘦高个,容貌俊秀。只见他礼貌地欠了欠身子,示意让庄美容先走。
“这人是谁?”走过去后,庄美容问护士。
“不认识,大概是这位小姐的朋友吧。咦?你也不认识?你不是这位小姐的朋友吗?”
庄美容没回答,他回过头,只见那男子抱着那束花,默默地盯着乔烟眉在看。
护士小姐看着庄美容的表情,再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乔烟眉的病房,以为是三角恋爱呢,当然,那个男人可比她这个病人帅多了,这小子肯定是个情场失意者。嗯,女人的同情心开始抬头了,她琢磨着该怎么安慰这个失恋的人,正想着,一抬头,咦,一位女孩子正坐在他的床头呢,这个女孩虽然没有那个风情万种,但也英气勃勃。
“你也有人来看了。”护士小姐几乎是欢呼雀跃,为她的患者高兴。真是个好女孩儿。
而她的病人比她更兴奋,因为来人是上官文华。
上官文华提着一个花篮,就是庄美容送给她的那个祝贺生日的花篮,她居然给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你至于嘛,太过分了吧?”庄美容的脸色全变了,本来基本属于小白脸,现在纯粹成猪肝了,而且是卤过的酱猪肝。
“你多心了,我没别的意思,这花篮放我那儿太扎眼了,不就是表达一种心意吗?你的心意我领了,至于我的心意,也就这篮花了,一客不烦二主。所以我又给你带来了。”上官说得小心翼翼,这话她在路上就想了千百遍。──爱情,是世上最难拒绝的礼物。
然而,庄美容误会了,“你的意思是,我的心意跟你的心意是一样的了?”
上官笑了笑,“也许差不多吧。”
差远了去了,处在爱情边缘幻想的人,最容易做的一件事就是──自作多情。上官说的是另一种意思,庄美容却听成了他想要的那种意思,他马上心甜意洽,“怎么会有空来看我?”
“再没空也要抽点空。”
“这么说,是专门来看我的?”
上官笑笑,不置可否。庄美容这下可是彻底高兴了。护士小姐见状,悄悄溜出去了,并掩上门。
“你没事吧?”
“没大碍,不过医生说得住两天。”
“那就好。对了,你怎么会跟乔烟眉在一起?”上官纳闷。
“也没什么,我约她有点事要谈。”
“噢?”上官略有疑惑,他跟她?他们有什么可谈的吗?
庄美容看着对方的脸色,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谁想些什么从脸上大体就能看出来,“她之前约过我,我没空。今天正好没事。”
“是吗?不会是跟你要钱吧?”
“那倒不至于,她现在跟着龙阿姨,不会缺钱。不过话说回来,只要她开口,无论多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许可的,我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这么好?我以为你会恨她?”
“为什么我该恨她,因为我父亲跟她在一起?如果有错,也是我父亲错更多,毕竟,他比乔烟眉大好多岁。”
听这话的意思,乔烟眉跟他父亲好像真的有点什么。但……上官看着他,一种直觉告诉她,庄美容言不由衷,因为他的眼神跟表情完全是两回事。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上官说,“我该告辞了。天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这么快就走?不过好吧。”庄美容停顿了一下,“上官,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好好回答。”
上官点头,“你问吧。”
“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人品啦,对同事的态度啦,还有工作能力啦,总之吧,你综合评价一下我。”
上官笑了,“怎么说呢,就一句话吧,挺好的。”
“真的?你真这么以为?”
“是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觉你眼前的庄美容跟你以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你会怎么想?”
上官沉吟,庄美容则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她却问:“乔烟眉怎么样?”
“比较严重。”
“你去看过她啦?我也去看看她。”
“你认识她?”
“一面之缘。”
“算了,还是别去了,我想她现在不需要人打扰,因为她身边有位男士。”
“是谁?”上官警觉起来。
“跟我走吧。”小方把龙欢从他那两个同事那里“接管”过来。
“还是你跟我走吧。”龙欢大大咧咧。
“小孩听大人的。”
“穷人听富人的。”
小方盯着龙欢,说实在的,这话有点伤他的自尊。
“别这样看我,你得承认,你还真没我有钱。”
“有钱怎么了?”
“有钱好啊,起码,有钱人可以去的地方比没钱人多。那年我跟我妈去北京,登一次天安门城楼10块钱。当时就有很多人没上去,他们不想上吗?不,那是毛泽东他老人家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地方,但凡一个中国人谁不想去瞻仰一番,但他们就是去不成,因为他们是心疼那点钱。这世上有好多地方,都是有理无钱莫进来。”
话很刻薄,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小方让步了,“好吧,你说去哪里?”
龙欢说:“你就放心大胆地跟我来吧。”
他把小方带到一只游艇上,“这是我专门租的,为的是咱们今天的谈话内容不被任何人听到。”小家伙一脸深沉。
小方默默地看着他,再看这豪华的游艇,也许上官是对的,在当今的时代,能有龙琪这样一位母亲的孩子是幸福的,否则龙欢小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租得起这么贵的游艇。
“坐,吃水果。”龙欢像个大人一样招呼着小方,还给他扔过一盒烟来。那派势,一看就是大场面中历练出来的。──一个人的经历对他的智力有一种催熟作用。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怎么是我找你,明明是你找我。”龙欢说。
小方愣了一下,听龙欢说下去,“是你先找的我,是不是?昨天你去医院专门找我。要不我认识你是谁?”
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有钱人的那种无意识的强横,虽不中听,但小方也只好承认,的确是他先找的他。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想我也没犯什么事儿,顶多也就是长得太漂亮,口才太好,太讨女孩子喜欢,可也不至于有警察找上门,而且来的还是一个大头目!这是其一。其二,若我妈生意上出了问题,也是工商税务管呀,该着我什么了?那肯定,就是我爸的事。你怀疑他怎么死的?是吗?”
面对小孩子严肃的脸,小方无法回避,而且就龙欢的的语言组织能力,已经可以跟他说些成年的人话题了,于是他说:“是的。谁都有权利生存。反过来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
说完,他以为他的话太深奥了,不料龙欢却说,“我听得懂,求你千万别把我当人。”
“那拿你当什么?”
“人精。”
小方笑了。
“你怀疑我妈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怀疑的对象是你妈。”不知为什么,小方很不习惯龙琪有这么大一个儿子。龙琪在他心里,是独立的,新鲜的,滋润的。
“你想怀疑巩俐张曼玉呢,够得着吗?我妈是我爸的丈夫,她丈夫死了,又是死在她的地盘上,你不怀疑她怀疑谁。”
真他妈的是个人精,这才几岁呢,长大了还了得?
“那天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这话让小方无比惭愧,“那你还把那么多事告诉我?”
“不告诉你怎么着?难道我应该隐瞒吗?照常理好像应该是。但我龙欢不是常人,我说了,我是人精。我觉得早点知道真相对谁都好。”龙欢的思维颇具理性。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小方看着蔚蓝色的海面,他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小又这么老练的人打交道,这里边的分寸,实在难以把握。他想了一会儿,说:“其实你也在怀疑你妈是吗?”
龙欢闻言马上像受了惊的小蛇,身子一下竖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小方慢慢地说道:“你把那块玉给了我,还把两年前那件事也跟我说了。其实,你并不是因为那块玉好玩你才留下来玩,而是因为你不想把见到那位叔叔的事告诉你妈,或者说,你是不想让你妈去见那位叔叔。是不是?”
龙欢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说道:“是,那位叔叔很帅,就像是卡通片里的英雄,我一见到他,就有一种感觉,觉得他才应该是我的爸爸,他跟妈妈在一起才相配。所以,我不能让他们见面,他们见了面,我的家就完了,我爸爸就完了。”
他是在维护他的家庭。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这些,他身上背负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小方叹了口气,“那位叔叔想要见你妈,他让你给捎话,说在某个地方等她,是吗?结果你没告诉你妈,你自己去了,你看见那位叔叔焦急地等了很久,后来,突然来了一帮人,带着枪,朝那位叔叔射击,那位叔叔受伤了……你知道你闯了大祸,如果不是你隐瞒,那位叔叔也许就不会出事。所以,你更不敢跟你妈说。两年过去,你更懂事了,而且言情电视剧想必你也看了不少,所以你以为你已经知道为什么那位叔叔要冒着生命危险来见你妈。而就在不久前,你爸爸又死了,死得很突然,于是你怀疑……”
“我不应该这样做吗?”龙欢自己并不能界定自身行为的是非对错。
“我只能告诉你,你误了你妈的大事。至于那位叔叔跟你妈──也许他们以前是很好,但两年前的那次的相约,绝不会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至少,与你的家庭无碍。”
“那又是为什么?”
“你不用知道的那么多。你还小。”
“那你告诉我,我妈她会……有事吗?”
“我应该告诉你一个答案,因为我是警察,但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还因为我是警察。”
还是什么也不明白,龙欢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大家。”
小方奇怪地看着他,“你信基督教?”
“我姥爷他们全家都是基督教徒。”
“你妈也是吗?”
“她也是。”
噢!
“你爱你爸爸吗?”
“我希望我是爱他的。”
希望!凡是希望中的东西,都是没得到的。──龙欢并不爱他的爸爸,在感情上;但他认为,他应该去爱他爸爸,因为,那是他爸爸。
龙欢是从理智上而不是感情上接受文室的。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他不是文室的儿子,文室不喜欢他,他能感觉得到,但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因而他仍然渴望。
“你认为,你爸爸会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吗?”问一个10岁的小孩这个问题,小方自己都觉得该打。但得问,而且是非问不可。
“不会。”龙欢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我爸爸一点都不吸引人,谁会喜欢他?”
“那你认为一个男人靠什么吸引女人?”小方很想知道在一个10岁的小孩心中的男欢女爱是什么样子。
“长得帅,有钱,比如我,我们学校就有很多女生给我递纸条儿。”龙欢以他的理解回答小方的问题,“不过,也不一定,两年前那位叔叔,他就是没钱,也会有女人喜欢他。”
不知为什么,听龙欢一次又一次地夸那位叔叔好,小方心里涌上一种酸辣味。
“那位叔叔真的那么好吗?”
“真的,我长大了就想变成他那个样子。他拿着枪,对着那么多人,站在绿草和蓝天之间,就像太空战警一样威风凛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小方也不会忘记,那就是乔大禹的样子,“那位叔叔有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游自力。”
游自力!──翩若游龙,自力更生。对了,就是他。他就是乔大禹,乔大禹就是游自力。
“这件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龙欢赶快摇头,“那天,那位叔叔开枪打伤好多人,草地上流下很多血……”龙欢说着打了个冷战,他害怕,“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年龄再小,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
“那天,有很多人受伤?但没死人,是吗?”
龙欢猛点头,“他们后来都跑了。”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跟你一样的人。”
“警察?”
龙欢点头,“不过,他们没穿衣服。”
“没穿衣服?光着腚?”小方一时没转过弯来。
龙欢笑了,“不是,他们穿着便衣,但他们跟那位叔叔老说同一句话──”
“什么样的话?”
“说:你不要拒捕,我们已经在整个东南亚发了通缉令。”
拒捕,通缉令,对,肯定是警察没错,但,到底是哪里的警察?
“记得那天是几号吗?”
“记得,1993年10月31日。”想必这个日子对龙欢来说是刻骨铭心。
“他们没发现你了吗?”
“我爬在草丛里,那天风很大。”
那么激烈的场面,一个藏起来的小孩子是不会有人注意的。
“那位叔叔,他是坏人吗?”这个问题,是龙欢很想要弄清楚的。那叔叔是来找妈妈的,如果他是坏人,那妈妈又是什么?
小方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双眸,想了片刻,说:“他不是坏人。”
龙欢长长地歇了口气,马上又问:“那为什么警察要抓他。”
“他们在演戏。”小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灵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是吗?”龙欢的表情很茫然,显然,对这个解释他并不满意,“你不会骗我吧?”他不是个轻信的人。
“没有骗你。”小方说。人生本就是一场戏,人人都在演戏,不是吗?所以小方的话也不算是在骗他。
“对了,你为什么跟我说今天是你妈的生日?”小方问。
“我就是说说呗,谁让你那么认真来着。”龙欢满不在乎。
是啊,人家孩子不过是随口撒了个谎,谁叫他那么那么郑重其事来着,这怪谁?小方脸红了,龙欢看着小方,脸上闪出小孩子特有的那种狡黠的坏笑,“你喜欢我妈,是吧!”
又来了!小方一下子面红耳赤。
“脸红什么?”龙欢居然紧追着问。
这回小方无论如何也没法回答说“容光焕发”了,因为面对的人不一样了。
“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妈?”他换了个角度。
“是有很多人喜欢我妈,但他们都不敢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妈很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
“不告诉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会有以后吗?小方默默地想。
“你可以常去找她。”龙欢竟然在给小方出主意,怕他妈嫁不出去?
“我为什么要去找她?”小方开始撇清自己。
“因为你是警察,你要破案哪。”龙欢给出的理由很堂皇。
小方笑了,苦笑。──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可怕了。他想不到,龙欢下面说的话,更让他心惊。
──“你不是想知道我爸到底怎么死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先查查他那晚去酒店的原因。”
一语中的。小方其实也早想到了,只是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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