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雪整整下了一夜,直到天放亮的时候才停,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也开始放晴,一轮金灿灿的太阳照耀在雪后初晴的大地上,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列车是在早上七点左右抵达s市车站的,停车三分钟。和以往坐火车时一样,江天养等所有的乘客都已经下完后,才拎着采访包最后一个下的车。
踩着站台上厚厚的积雪,江天养仿佛有种回到东北老家的感觉。看着站台上匆忙出站但又害怕摔倒而不敢快走的人群,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出站后左走,我的车就停在售票厅门口。”刘东海那一口lx省普通话在电话里响起。
“好嘞!”江天养关上手机刚一迈步,就一个大跟头摔倒在地。
“娘的!还真不能笑话别人。”
刘东海是江天养在两年前去lx省做一次采访时认识的,并且两人见面后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刘东海是lx省人,毕业于当地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先后开过公司,倒腾过煤炭,但是都因为自己在当地没有什么社会根基而赚少赔多。2000年,一家国家级的媒体准备在lx省设立记者站,招募员工其中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员工必须是lx省人。刘东海花钱找了一圈的人,和那个国家级的媒体高层打了招呼,表示希望可以到lx省站工作。但是在考试结果出来后,刘东海又有些后悔,因为无论是面试还是笔试,他都在几百名的应征者中名列前茅,即便不花钱去疏通关节,他也照样能如愿。
进入记者站后,刘东海的工作如鱼得水,发稿量在lx省站的十几名记者中始终排在第一位。这主要得宜于他此前多年做生意的经历,虽然他在生意上赔了钱,但是作为回报,他也交下了一批好朋友。
平日里,刘东海本身就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人,做生意的时候家里经常像开流水宴一样,不管谁来了都是坐下就吃,所以他在lx省全省各市县都有朋友。而当他改行当了记者之后,那些分散在各地的朋友自然也就成了他的义务情报员,不管各地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出几个小时就都会传到刘东海的耳朵里。当然,作为回报,刘东海会在成功地做了某一条新闻后,在报道的后面为提供线索的朋友署上名字,而那些朋友往往看重的也就是自己的名字可以变成铅字,或者在网络上可以搜索得到。
有了这张几乎覆盖lx省全省的情报网,刘东海的工作自然也就做得风生水起,因此在两年后,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lx省站的采访中心主任。而性格外向的他最愿意说的一句话就是:“lx省哪条阴沟里死了几只耗子我都知道!”
虽然刘东海依靠着自己的情报网平步青云,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稿件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好发表了。经常是他辛辛苦苦地采访回来的素材,写成稿子后却被报社枪毙掉。细心的他经历几次类似的情况后意外地发现,原来每当自己的稿子被枪毙后不久,就会有与那些被枪毙掉的稿子相关单位的广告出现在报纸上,而有的广告看起来简直生硬得要命。
当刘东海在lx省认识江天养时,就正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当时他准备要曝光当地一家小医院置国家三令五申于不顾,非法为胎儿进行性别鉴定。而那篇连文字带图片的稿子在发回到报社后就石沉大海,打了电话催问后才知道,那篇稿子被枪毙了。可是转过天来,报社就将那个小小的县医院所做的广告刊登出来。
当时刘东海颇为气愤,拿着报纸对刚刚认识的江天养诉苦:“我们好歹也是一个国家级的报刊,结果连一个小县城的医院都去做广告,难道全国人民还都拿着报纸坐飞机、赶火车的去那家小县城看病吗!这他娘的就是有人活动到了报社,十几万的广告费买走了我的报道,这他娘的就是赤祼祼的腐败!”
看着刘东海激动的表情和几乎要揉搓碎掉的报纸,江天养开始在心里喜欢上了眼前这个身高近乎一米九的中年汉子。在他看来,刘东海虽然生活在这个几乎所有麻烦都可以用钱摆平的世界里,但是他身上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没有被磨灭,而这也正是一个新闻记者所最应具备的宝贵品质。
打那儿以后,刘东海开始减少在自己媒体上发稿的数量,转而为其他媒体充当起了情报员的角色,两年前曾经轰动海内外的lx省重大矿难被瞒报,也就是因为刘东海的一条线索引起了中央电视台的重视才得以曝光。
在s市车站的售票厅门口,江天养找到了刘东海的丰田越野车。车子发动着,排气管的位置向外冒着蒸汽,地面上的积雪被冷凝水湿润了一大片,看得出已经停了好长时间。
刘东海也看到了江天养,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快步走到江天养的面前,先是一把把江天养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又用力地给了江天养一拳:“兄弟,你来我就放心了啊!”
江天养揉着被打疼的前胸:“什么情况?像催命似的把我催来,该不就是为了打我吧!”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没吃早饭吧?走,先带你去吃早饭!”刘东海一把抓过江天养的采访包,丢到车后排座位上。
“轻点,笔记本电脑和相机都在里面呢,摔不得。”江天养也没谦让,一ρi股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没事,摔坏了我给你买新的。”刘东海坐上驾驶席,开始按着高音喇叭驱赶车前面的行人和接站的出租车。
“呵呵,赔我?上次你把我那个长焦头一ρi股坐两半了,还没赔呢。”
“我确实给你买了个新的,不过后来忘记给你了,再后来就忘了放哪了,我回头一定给你找找。”刘东海一本正经地说。
“我就愿意看你瞪着眼睛说瞎话……”两人又都哈哈地笑起来。
崔德贵起得很早,起床后光着身子就开始在房间里转圈。一会儿打开电视看两眼,一会儿又打开窗户换换空气,折腾得还睡在床上的万丽娟也睡不着了。
“你闹猫呢?”万丽娟把被子拉到脖子的位置,用一双半睁不睁的眼睛看着崔德贵。
“这床怎么睡也没有家里的炕睡着舒服!”崔德贵皱着眉头打量着床,又看了看正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万丽娟。
“是人家没你家里那个睡着舒服吧!”万丽娟恶狠狠地瞪了崔德贵一眼,转过身去,“你要再闹腾就出去闹腾,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你想哪儿去了!”崔德贵赶紧俯下身来要亲吻一下万丽娟,但是万丽娟已经用被子把头整个包了起来。无奈之下,他知趣地从床上下来,开始穿衣服。
“那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吃早点了。”拿好早餐券,崔德贵离开了房间。
崔德贵的家在lx省s市jy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煤老板。说起他的发家史,完全可以用神奇二字来形容。
早年间崔德贵在县矿产资源局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工,主要是做一些跑腿学舌的工作。几年前,一个偶然的变故让他看到了一个可以一夜暴富的机会。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早晨,习惯睡懒觉的崔德贵被老婆像拎小鸡一样地从炕上拎了起来,睡眼惺忪的他看到老婆手里拎着一把铁锹,锹里面装着黑黑的一铁锹煤。
“你知道这是哪里的煤?”老婆兴奋地看着他。
“哪里的?家里的呗!”崔德贵倒头就要继续睡。
“你个死鬼,是咱家后院子里的,在地里挖出来的!”老婆的话语里满含着兴奋。
崔德贵一咕噜从炕上爬了起来:“哪儿?”说话间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光着脚丫子往后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