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家后院地上,浅层的表皮土下面就是那乌黑的煤炭,一直做着富翁梦的崔德贵不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冲着那个黑黑的土坑磕起了头。
崔德贵这所房子位于县城以东大约二十几公里的山半山腰上,离最近的邻居也得有十几公里之遥,是崔德贵父亲留下来的房产。崔德贵比较喜欢田园生活,房前屋后开辟出了不少的菜地,平日里与老婆孩子一起在闲暇之余忙活忙活菜园子,倒也是一种城里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不过当看到自家后院里的煤炭时,他那追求田园生活的叶公梦想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多的则是老父亲在临终时的叮嘱:“这老屋别人给多少钱都不要卖啊!”
当天,崔德贵就把局里的探矿工程师请到了家里,经过连续几天的钻探和测量,工程师给了崔德贵一个天大的惊喜:这条浅层煤带只是个露头矿系的分支,顺着他家往后面的山坡上不到两百米,就是一个储量巨大的矿带,而这条浅层煤带就是那个矿带的指南针。
后面的事情大家可想而知,崔德贵辞去了工作,一心在家当起了小煤老板,五年下来居然也拥有了数千万的身价。
有钱后的崔德贵和许多lx省的煤老板一样,先是用几百万的补偿费从老婆那里买回了自己的自由,接着风风光光地把当地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离异女公务员娶回了家里。与此同时,他还在北京长期包养着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大学生,也就是那个万丽娟。
平日里,崔德贵很少在山上的矿井待着,他很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四处结算煤款和参加酒局以及赌局上。矿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由招聘来的一名生产矿长打理,而新迎娶的那个老婆则全面负责矿上的财务问题。
也许是命里该有这一劫,正当崔德贵舒心地享受着这如同天上掉下来的财富时,从他家井口下面传来的一声巨响,把他从半空中一下震回到了现实里。
就在一个星期前,他的工人在井下交接班时,由于分发炸药出现了差错,导致井下的炸药库发生了爆炸。两个班一共44名工人全部陷在矿井里,生死未卜。
正在赌局上酣战的崔德贵一接到矿长打来的电话,知道大事不好,连忙散了局飞似的来到了矿井,摆在他眼前的一幕令他目瞪口呆。
由于爆炸产生了强大的冲击波,架设在井口的提升架已经被炸得不知去向,距离井口仅几米远的绞车房也已经被冲击波击毁,用自己家老屋改成的工人宿舍也被从矿井里飞出的大个矿石给砸塌了屋顶。满地都是从矿井里冲击出来的矿石,还有一只已经看不出模样的断手就掉落在宿舍门口的空地上。
几名不当班的工人正探头探脑地往井口下面看,当他们看见崔德贵来了以后,忙围拢了过来。
崔德贵四下里望了望,发现生产矿长并不在这里,并且矿长的车也不知去向。
一问工人才知道,原来爆炸发生后,矿长先是给崔德贵打了电话,随后叮嘱大家不要向政府报告,接着就开着自己的车跑了。
“不要报告?”崔德贵反复思量着矿长的这句话,而也就是此时,自己新迎娶的那个老婆也已经接到他的电话匆忙驾车赶到矿井上。
经过老婆的点拨,崔德贵突然领悟到了矿长逃跑时的那句话所蕴涵的真谛:
千万别报告,给死难者家属一大笔抚恤金,封住所有人的嘴。不然一条重大生产事故罪就足以让自己坐上个几年大牢,何况矿井从开采至今还没有任何的手续证照。
认识到这一点的崔德贵把心一横,吩咐几个傻在那里的工人先找来一大块厚厚的钢板,用钢板把矿井那仅两三平方米见方的井口盖了个严严实实。随后他又让工人们开着平时装煤用的铲车把已经开采出来的近百吨煤炭均匀地推平,掩盖住了钢板和钢板下面的井口。当然,崔德贵没有忘记让工人们把砸塌宿舍的大石头和散落在煤矿周围的石头都清理掉。
当上百吨的煤炭被均匀推平覆盖在矿井上之后,崔德贵用眼睛目测了一下钢板上面的煤层厚度,已经接近一米左右了,他这才开始打点其他的事情。
他先让自己的老婆赶紧下山,从银行里提出50万的现金,平均分给那几个没当班的工人,随后又从废墟里找到了矿上的花名册。
遣散了工人后,崔德贵吩咐老婆按照花名册上矿工所留下的电话号码挨个儿联系死者家属,随后又找来了自己的弟弟和平日里几个要好的哥们儿。
“你们就把家属全部拉到内蒙去,找个小旅馆安顿下来,事情没完一个都不许放走。每家赔偿40万,并且告诉他们,按照国家制定的标准他们只能得到20万,多出的那20万元就是封口费,谁要是泄露出一个字,连本带利我全他娘的要回来!”崔德贵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嘱咐着。
弟弟点了点头,随后吩咐大伙:“都带上家伙,谁不老实就吓唬一下!”
崔德贵摇了摇头:“不用,40多个死鬼家大多都是云贵一带的,真正本地的才三个人。再说咱们本身给得就多,估计不会出大事情!”
随后,崔德贵又交代老婆如何处理一些善后的事情,连夜便自己开车跑到了北京,找到了万丽娟后,用她的身份证在宾馆里开了一间房。随后,他又开车跑到河北,买了几张电话卡,然后就一直躲在宾馆里等待着老婆处理完一切叫他回去的电话。
虽然从事故发生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但是由于一些死难矿工的家实在离得太远,所以还有十多个人的抚恤金没有发放出去。由此一来,崔德贵的老婆只好和那几个帮手窝在邻省一个小县城的宾馆里。
也正因为事故还没有收尾,所以崔德贵每天都是伴随着噩梦醒来。
在s市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江天养和刘东海正满头大汗地吃着拉面,热腾腾的面条碗里冒着蒸汽,刘东海不得不一会儿把眼镜拿下来擦拭一下。
“那个姓崔的老小子原以为把井口一盖就天衣无缝了,哪里知道消息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刘东海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大坨面条放进嘴里,面条很烫,他一口一口地吸着气。
“消息是怎么走漏出来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前面那个老婆,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说是出事了,就开始四下里找崔德贵。结果一下子,整个县里就都传开了。”
“既然县里已经传开了,那为什么当地的安监部门和政府不调查呢?”
“这地方你还不知道?哪一级都怕出事情,毕竟事故和这个挂着钩呢!”刘东海用筷子往自己脑袋上指了指。江天养知道他所指的是乌纱帽,会心地笑了。
“这里都是这样,一旦出事情了,先是看矿上自己能不能处理清楚。如果矿上能处理清楚,安监局才懒得给自己的事故记录上再多记上一笔呢!”刘东海放下筷子,“去年春天我们这边出过一个事儿,一家已经被查封了的矿井偷着生产,结果出了事故,死了一个小班的工人,不到20人。明明是已经关闭了的矿井还发生了事故,你说安监部门能没责任吗,结果你猜上面怎么说这个事故?”
“怎么说的?”
“最终给出的结论是,那个煤矿并没有生产,而那些死在矿井里的人都是下雨跑到矿井里去避雨,结果被瓦斯气体给熏死的。”刘东海神秘地说,“但是你知道那时候我们这里正在做的一项重要工作是什么,居然是在对抗百年一遇的旱灾,连续三个多月一滴雨都没下,那些死在矿井里的人避的什么雨?”
江天养被刘东海所讲的这个事情给逗乐了:“这个谎撒得经典啊!不过崔德贵跑了,矿上也该有人出来主持事情啊,他们是怎么处理死难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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