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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忧然-一夜皇妃 > 第10卷 美人如玉剑如虹 疑兵之计

第10卷 美人如玉剑如虹 疑兵之计

江沄在那一场雪夜,香消玉殒,李昭南心里的滋味无法言喻,江沄的死,给他极大的冲击,他知道,他必须暂时隐瞒住她的死,这样才能让对方露出更多的马脚来,唐世言趁夜将金丝楠木棺运到栖霞殿。

栖霞殿的偏堂从此封闭,李昭南以各种药材放置在江沄身边,希望可以延缓她尸身的腐败。

为了严守秘密,那夜目睹了一切宫女侍卫全部被暗中囚禁,而芷蘅亦居于栖霞殿东堂,每日有人将药水饭菜送入栖霞殿内殿,好像江沄依然还在养病。

李昭南每日下朝便往内殿去,他看似若无其事,可芷蘅知道,他却是伤透了心的。

芷蘅缓步走进内殿,一向敏锐的李昭南却好像神思恍惚,他望着窗外,并无察觉。

“昭南。”芷蘅轻唤一声。

李昭南这才惊觉,回头看她,芷蘅亦是一惊,不过短短两日,李昭南原便冷峻的脸更似结了薄霜一般,深黑的眸盈满疲惫的倦­色­,曾飞扬俊逸的眉亦似消沉了。

“昭南,你怎么……会这样憔悴?”芷蘅走过去,轻抚他的脸,李昭南轻轻握住她的手,苦笑说,“何时,也会有人用憔悴来形容我?”

一股甜腻的香味儿扑鼻而来,李昭南望望桌案上的漆木盘,白梅燕窝蜜汁粥,甜香四溢,以碧玉碗盛了,更显得晶莹透亮,忽然觉得饿了,坐下身,大口吃起来:“呵,我还真是饿了。”

“都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不饿才怪。”芷蘅亦缓缓落座在他身边,目若清露,水­色­无暇,李昭南抬首望她,她的样貌忧愁,眸光里有几许不安。

李昭南放下蜜汁粥,轻轻握紧她的手:“不要担心,这事情,就快过去了。”

芷蘅叹息一声,幽幽说:“昭南,这事情如何,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有话……却不和我说。”

李昭南一怔,芷蘅如雪凝脂的白皙容颜焕着微微轻红,那一抹红,满是忧­色­。

“昭南,江姑娘说,你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她说……”芷蘅没有说下去。

李昭南却目光一烁:“她说什么?”

芷蘅道:“她说,你太骄傲,所以很多时候,你不会表达你的情感,所以,你们是注定的错过,还说……也因为你的骄傲,你会把什么都放在心里,所以往往受伤害最深……”

李昭南握着她的手一紧,芷蘅继续说:“昭南,我知道,江姑娘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你说出来好吗?别一个人放在心里……”

江沄确是了解自己的,李昭南垂眸说:“我只是觉得对她愧欠太多,她一生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而我却连一句对不起,都那么吝啬……”

说着,眸光一暗,忽而牙关紧咬:“孙如妍,我不会放过她!”

芷蘅一惊:“孙如妍,不是已经疯癫了?”

李昭南看着她,冷哼道:“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可是江沄说,她虽然没有证据,可这一切与孙如妍绝脱不开关系,我也在想,如果光是景林宫那女人兴风作浪,她进宫才多少时候?能掀起多大的波涛来?她的背后一定有人!即使那人不是孙如妍,可是当年……”

提及当年,心中难免一阵刺痛,往事的尖锐往往令人不堪回首,他沉默一忽,方道:“当年,便是她陷害了江沄,要我以为江沄与他人有染,当年我年少轻狂,受不得这样的屈辱,一气之下,杀了那个男人,还赶走了江沄,若不是这件事……也许……”

他没有说下去,暗自握紧双手,芷蘅一声痛呼,李昭南方记起他的手中握着芷蘅的手。

他连忙松了力道:“对不起……”

芷蘅摇摇头,看着他,正要言语,云儿却匆匆跑进来说:“陛下,皇后……”

芷蘅回头看她,云儿脸­色­惊讶的说:“陛下,路总管呈报,说是……说是……北关爵夫人已到了馨馆,求见皇后。”

北关爵夫人?

李昭南一惊,北关爵赵昱卓!

他的夫人,不就是杨芷蒽?

她来­干­什么?

李昭南道:“可知所为何来?”

云儿摇头:“不知,只是说今儿个刚到了,路总管前来通禀,若是皇后宣召,明儿个便令她入宫来。”

如今,乃多事之秋,此时又来了杨芷蒽,李昭南微微凝眉,看向芷蘅,芷蘅略一思量,道:“陛下,芷蒽与旁人不同,心­性­向来纯善,想必此来有要事也说不定。”

李昭南点点头,想若是无事,她一个女子,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栾阳城。

芷蘅于是对云儿道:“去回了路总管,明儿个便令她进宫来吧。”

云儿低身去了。

才出门,却被一黑衣人影截住,云儿一惊,险些叫出声音。

那人揽着她向栖霞殿后院而去,静谧的夜,后院偏僻处,云儿挣扎开他:“­干­什么?”

那人沉声说:“我问你,江沄真的还活着?”

云儿心一颤,月­色­下,冷雪格外晶莹,那未曾融化的雪,令空气有一股轻寒味道。

“快说。”那人显然十分急切,云儿看他一眼,微微笑道:“不错,江姑娘还好好的活着,只是陛下对她保护甚密,无人可以轻易的接近她,而且我听说,她好像知道不少秘密,就说那傻瓜赵元峰吧,明明是蒙着脸,可是江姑娘还是一语道破,哼,我看你啊,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江姑娘查出来!”

云儿一番话,那黑衣人怒声道:“哼,你这小丫头,别是在耍什么花样儿!”

“爱信不信,江姑娘的智慧,我想恪妃也是了解的,不然又何必如此忌惮她。”云儿说完便欲去。

黑衣人拉住她,目光森寒:“杀了她!下毒杀了她!”

云儿美目一凝,随而甩开他的手:“你以为我是谁?我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有!”那人忽的抽出长剑,横在云儿脖颈上。

云儿冷笑道:“又想威胁我?呵,好啊,你杀,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看看恪妃的夫逑香计划,还有谁去帮她!”

“你……”那人怒目圆睁,“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云儿伸手挡开他的剑,转身而去:“去告诉恪妃,若要杀江沄,便想个更稳妥的法子吧,而且要杀就尽快,否则,说不定江姑娘便将你们都查了个清清楚楚了。”

说完,云儿便踏雪而去,冷雪湿了绣鞋,一阵阵的犯冷,云儿身子不禁一抖,深深呼一口气……

不情之请

次日,穹窿暗沉,冷云漂浮,灰蒙蒙的天­阴­森森的,这个冬,多雪,九霄之外,似乎都被冻住了。

杨芷蒽来时,已近午了,可灰暗的云天依然遮了日­色­,唯有未融化的雪珠子一滴滴的自白梅花瓣儿上跌落,碎在雪地里。

芷蘅见芷蒽进来,她似乎比之前更消瘦了些,一身菱花浮水烟罗裙,雪白的羽毛围绕着雪颈,娇美秀致的容颜带着淡淡忧伤。

她依然恭敬的拜倒:“参见皇后。”

她的神情,令芷蘅不安,她眉心一蹙,柔声问:“不必多礼,你千里迢迢的赶来,定有要事吧?”

芷蒽点点头。

芷蘅见她神­色­甚是难为,不禁道:“芷蒽,有话便尽管说,是不是遇着了难事?”

一声之后,芷蒽的眼中­精­闪烁晶莹泪光,芷蘅心中更是一悸,急声说:“芷蒽,究竟是什么事?我已遣下了所有人,你我……便没什么不好说了。”

芷蘅向来知道芷蒽­性­子,芷蒽­性­子柔软,脸皮薄,她便是怕她有话不好出口,便连云儿都没有留在殿里。

芷蒽幽幽的哭出声音,却只是不言。

芷蘅心里着急,转念一想,缓缓站起身来:“好吧,若是你不说,我便先去里面歇着了,待你想说了再来找我……”

芷蘅说着,转身而去,锦丝广袖却被突然拉住。

“皇后姐姐……”芷蒽说着,竟跪了下去,泪水汹涌的落下来,凝白面容被泪水冲刷得凌乱。

芷蘅紧紧凝眉:“芷蒽……你这又是为何?”

芷蒽泪水冰凉,目光悲伤欲绝:“皇后姐姐,我想……我想请您回一次北冥城……去看……去看……去看看昱卓!”

赵昱卓!

芷蘅大惊,她看着芷蒽悲伤的样貌,莫非赵昱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芷蒽快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细细说来。”芷蘅扶起芷蒽,芷蒽哽咽难言。

她看着芷蘅,淡淡流烟映得芷蘅眸光皎然,芷蘅的容貌的确美艳惑人,分外妖娆娇媚,却偏偏只有一双清水眸子冰清玉洁,便令她艳媚中更有清艳之姿,风华绝代。

若她是男子,亦会对她一见倾心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芷蘅催促道。

芷蒽这才道:“自从北冥陷落,昱卓便一病不起,如今已病入膏肓,眼看着……眼看着……便是熬不过今年了,皇后姐姐,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放不下姐姐,想要再见姐姐一面,故而形成了心疾,若姐姐能去照料,兴许……兴许昱卓心中开阔,便会好转了也说不定……”

芷蒽说着又要跪下身去,芷蘅连忙扶稳她,芷蒽流泪道:“芷蒽求姐姐成全。”

芷蘅确是一惊非小。

赵昱卓病入膏肓?却想要见自己一面?此事,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她缓缓站起身,慢慢踱步到圆桌前,倒一杯冷香碧,回忆的尖锐总是能刺入心的最深处。

赵昱卓那翩然身影闯入脑海里,是谁?曾按笛相送?是谁?曾为她放弃了所有尊严?

可是……

芷蘅心旌微怅,自知害赵昱卓不浅,此番若是去了,想必又将会惹来诸多猜测与麻烦。

况且如今,江沄才死,李昭南心情尚在沉重中,她又怎能离开?

芷蘅略一思量,转而回身对芷蒽道:“芷蒽,我与赵公子虽是好友,但,我却已为人­妇­,毕竟男女有别,怎么好说去便去?”

芷蒽一听,面­色­倏然冷了去,那原本娇弱的样子,怒意忽然高烧:“男女有别?皇后……洞房花烛、新婚之夜时,您又可曾想过男女有别、已为人­妇­?”

芷蘅身子一颤,回眸看向芷蒽,柔弱的芷蒽,何时说话如此刻薄?那心中不堪提及的痛楚刺痛着她,芷蘅目光凛凛,肃声道:“芷蒽,我念你年纪小,你我又有姐妹情分,不与你计较,只是你已是赵公子的妻子,他生病在床,该要照料他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若你来只是为了这件事,恕不远送!”

芷蘅说着,转身望向袅袅淡淡的熏烟,那烟气迷蒙,仿佛刻意暗淡了眸光。

芷蒽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流泪说:“姐姐,你便果真……如此绝情?”

芷蘅叹息说:“芷蒽,非我绝情,只是若他病倒果真因我而起,那么我去反而适得其反,令他苦楚更甚!试问妹妹,若他好了,我是回来?还是不回来?我回来了,他又会不会再次病倒?那么周而复始,又怎样才是个尽头?”

“可是姐姐……”芷蒽似不甘心,咬­唇­说,“姐姐,我只希望他可以好起来,其他的我没有想。”

“那么便现在想。”芷蘅长叹一声,扭身道,“妹妹请吧,便准备早日回去,陪伴赵公子。”

“姐姐……”

芷蒽一声轻唤,芷蘅却没有回头,径直走入内殿。

“姐姐……”芷蒽的声音依然凄然悲哀,可芷蘅却没有再回一句话。

她站在内殿,她明白,她这样做的确不近人情,只是……此时此刻,她怎么能离开?李昭南的情绪亦在低谷之中,而赵昱卓的病,若果真因为她,她若出现,确实会令他再有希望,可希望又一次破灭后,将是更大的打击。

既然,自己什么也不能给他,又何必前去?

若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便只能是命!

她努力说服自己,努力平复着因这个绝情的决定而起伏的心绪。

原谅我吧,赵公子,你和我,今生今世,注定便要有这无数次的错过……

夜晚,芷蘅一整夜若有所思,辗转难眠。

李昭南颇为奇怪,他听说今天杨芷蒽来了,到底说了什么事情,令芷蘅如此不安?

“芷蘅,今天北关爵夫人前来,说了什么?”李昭南微微起身,看着锦床内侧的女人。

芷蘅微微心惊,回头看他:“你……还没有睡?”

“你不是也没睡?”李昭南说。

芷蘅望着他,浮纱珠帘外淡淡的烛­色­令李昭南冷峻的脸有些许柔和,芷蘅望着他的眼睛,本来想要搪塞过去,却莫名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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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亦起身坐起来,披一件衣:“芷蒽说,赵公子病的很重,希望我可以去一趟北冥,看看他。

李昭南一怔,芷蘅回眸望着他,他脸­色­如常,只低眉略微思量,随而说:“去吧。”

“去?”此话大大出乎芷蘅意料,李昭南神­色­如常,甚至没有太多纠缠。

若是从前,他一定火冒三丈也说不定。

李昭南见她讶异,苦笑说:“若这是他的愿望,你还了他的愿,也不叫他再留遗憾,你也不必如此不安,若是他有个什么,你将心怀愧欠的度过,那种日子……不好过,我不愿你如此,待三天后唐世言大婚后,你便随她同去。”

“昭南……”芷蘅目光幽幽,心里忽然有一阵痛楚,李昭南的眼神有深浓的悲哀,她知道,他对江沄的愧欠从来没有停止过。

心怀愧欠的度日,许便是他此刻最深的感受。

芷蘅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昭南,你相信江姑娘所说的吗?”

“你指什么?”李昭南说。

芷蘅道:“孙如妍害她,而这次事情也与她分不开关系?”

李昭南拥着芷蘅细肩的手一紧,沉声说:“信,可我现在不能轻举妄动,那样便会辜负了江沄的用心,我要留着她,我要看看她究竟是控制了什么人?能如此翻云覆雨!”

“那么……”芷蘅犹豫一下,还是说,“江姑娘的尸身……”

话未说完,李昭南便忽然将她身子推倒,芷蘅一惊,李昭南修长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芷蘅惊凝的躺在他的怀抱里,仔细听着门外动静。

忽然,传来云儿惊声尖叫。

李昭南翻身而起,拔出床边寒光宝剑,芷蘅起身跟着出去,只见又是一黑衣人,长剑横在云儿脖颈上,寒凉的剑光令云儿容颜苍白,李昭南冷声说:“可算是来了,朕等你多时了。”

“江沄在哪儿?”黑衣人声音略微沉哑。

李昭南冷笑道:“你以为朕会告诉你吗?”

黑衣人手上长剑一紧,云儿便发出轻轻一声,李昭南笑笑:“你是在用一个宫女威胁朕吗?”

黑衣人眸光一暗,看向云儿,一个分神间,李昭南手指用力,一枚金光暗器直向黑衣人飞去,那人挥剑挡开,李昭南趁机踱步上前,将云儿揽住,推向芷蘅。

芷蘅扶稳云儿,望向李昭南:“小心。”

李昭南与那人双剑相击,火星四溅,剑气滂沱震撼,击落桌案上摆放着的枯萎的断肠草,殿外宫卫闻声而至,那人一见,自己已被包围,明显会落于下风,不宜恋战,他欲飞身跃出去,却有宫卫闪身至门窗前,黑衣人转头看向李昭南,李昭南忽然举剑向那人掷去,黑衣人挥剑挡开。

再一定睛,大吃一惊,一柄金光闪烁的暗器飞驰而来。

黑衣人闪躲不及,一镖戳在黑衣人肩膀上。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再要站起来,却发现怎么也不能。

“有毒?”黑衣人惊恐说。

李昭南冷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人忽然觉得全身无力,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忽而全身烧热无比,心脏处更好像有千万只虫在噬咬着。

“放心,这毒不会要了你的命,只会让你全身犹如烈火在烧,千百只虫在咬,你周身无力,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李昭南淡声说。

“千虫散。”那人吃力的吐出一字一句。

李昭南冷笑道:“倒是有见识。”

说着,向宫卫一声吩咐:“带下去!”

“是。”宫卫得令,将地上瘫倒的男子架起来,途径李昭南身边,李昭南手一扬,黑衣人面巾便被扯下来,黑衣人侧头向另一边。

李昭南道:“还瞒得住吗?付新!付将军!”

那人缓缓回过头,身子因剧痛而颤抖:“你……你早知道?”

“朕真不明白,你图的是什么?”

付新,曾与李民一样是他为奕王时候,便跟着他的,这一次怀疑到他,只是因为赵元峰被抓,能够如此在栖霞殿来去自如的便只有身为赵元峰上级的付新!

“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你们还有多少人?”李昭南相信,赵元峰与付新不过冰山一角,就如江沄所说,自己并不谙为帝之道,高傲的­性­子会无形中得罪不少人,如此以来,没有过错,也会为自己树敌。

付新冷笑:“哈——我不会说。”

“真是固执,那么就好好享受这千虫散吧!”李昭南一挥手,宫卫便架着付新向外而去。

芷蘅上前说:“昭南,没事吧?”

李昭南双手忽然重重拍在桌案上,愤恨说:“孙如妍,她究竟有什么魅力,能令这些人对她这样忠心?死也不说?”

芷蘅一惊,道:“许并不是忠心也说不定,也许……会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里。”

李昭南一怔,回头看着他,似乎恍然一般,目光一烁。

“昭南,你莫要太多心了,我觉得令这些人如此守口如瓶,绝非一个女人可以做到的,该有别的事情。”芷蘅看着他,李昭南点点头,“朕要去一次天牢。”

“昭南,江姑娘……”芷蘅一句话,李昭南站住身子,望向偏堂,目光忽然哀哀,“今日此人去内殿未见江沄,对方一定便会知道江沄已死,明日,便令江沄……以皇后之礼下葬卿明山!”

…………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1)

烛光瑟瑟,与风摇灭。

那一抹红颜终究难挽……

………………

鸳鸯怎书:出自欧阳修《南歌子》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心中有数

天牢中,昏黑潮湿。

赵元峰与刚刚被关押进来的付新见牢门大开,分别一惊,付新身上无力,更有刺痛入骨入心,他几乎连眼睛都抬不起。

而赵元峰还是强撑着昂着头,见李昭南来也不行礼,李昭南目光­阴­沉望着赵元峰:“赵元峰,朕知道,你有把柄握在孙如妍的手里,是不是?”

赵元峰一惊,黝黑的脸­色­忽然煞白:“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李昭南冷哼道:“你不明白?”

他挑挑眉,看向一边痛苦不堪,呻吟声声的付新:“看到了吗?他的样子。”

自付新进来,赵元峰便震惊了,付新瘫倒的样子,浑身奇痛无比的一声声大喊,令他毛骨悚然,虽然李昭南在,付新努力抑制着,可他嘴­唇­被咬出的血渍,分明昭示着他的痛苦。

“孙如妍不会保你。”李昭南说,“她也没有能力保你,而若是谁敢站出来为你们说半句话,那么……就证明和你们有牵连,呵,你想,你是不是死路一条?”

赵元峰心中大颤,李昭南的样子冷酷而­阴­森,他的眸光仿佛是寒透的深渊,令人坠入便粉身碎骨。

“我不能说。”赵元峰的口吻松动。

李昭南冷冷一笑,不能说和不会说,有着明显的差异。

他已经动摇了。

李昭南便倏然上前一步,冷眸直刺赵元峰:“说了,朕给你活路,不说……”

李昭南自腰间拿出一枚金光烁亮的暗器,目光刺向付新:“他就是你的下场!朕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元峰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陛下开恩啊陛下……罪臣……罪臣不是不说,是不敢说啊,若是罪臣说了,罪臣的妻妾和孩儿……便……便全都没命了啊!”

李昭南身子大振,他殊不料孙如妍竟会有如此本事?她身在冷宫、疯疯癫癫,怎么可能在外翻云覆雨?

“你不说,朕现在就要了他们的命去,你信不信?”李昭南大声一喝。

赵元峰磕头说:“陛下啊,罪臣……罪臣的妻儿都中了一种迷香,若是不每天服用恪妃娘娘的解药,三个时辰内便会毙命,罪臣的女儿才三岁大,罪臣的儿子也只有七岁啊。”

杨芷菡!

江沄的话再次穿过脑海——不要小看了景林宫中无宠的恪妃!

李昭南暗自握紧双拳,冷声道:“就是如此,你便被她控制了?”

赵元峰神­色­一滞,不语。

李昭南指节作响,几乎咬断了牙根!

脑中轰然一响,不错,杨芷菡进宫不多时,可若是她与孙如妍联手,一切便都合理了!

可是……证据呢?

如今很显然,赵元峰只是知道杨芷菡而已,说白了,杨芷菡也是当了孙如妍的一柄剑而已,真正的幕后……还是孙如妍!

李昭南沉一声气,道:“她们还有什么计划?你可知道?”

赵元峰跪着不敢抬头:“罪臣实在不知。”

李昭南看向付新,付新目光一烁,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有话要说,李昭南心中一思,冷笑道:“付新,你可有话要说?”

付新点头,李昭南缓步走过去,看着他:“可是……朕……现在不想听了!”

付新一惊,李昭南冷笑连连,忽而转身而去!

付新突地大声喊一句:“陛下……”

再也发不出声音,那嘶哑的声音穿透牢狱,李昭南心中有数,一切胜负,只看三日后的那一场大婚了!

又是分别

江沄被追赐为嘉敏皇后,李昭南于太安宫为其举丧,輟朝七日,素食一月,发丧之日,率文武百官,护送江沄灵位出宫,进奉先寺。

一切都以皇后礼仪安葬,盛况空前。

而三日后,便将又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唐世言始终不解,为何李昭南要将婚礼与葬礼排得如此紧密。

并且才被素白覆盖了的宫宇,便顷刻换做一片喜红。

大婚当日,绚烂焰火,大朵大朵的,粲然绽放在浓如墨玉的天幕上!

光焰如云、流火如雨,彩烟如梦。

沉寂许久的宫廷,筝簧管乐丝竹声嚣,一派风流缠绵,早没有了之前的消沉与凝重。

可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异样的,李昭南才大葬了江沄,便为唐世言大婚,若说他对江沄深情,却缘何如此草率?若说他对江沄无情,又如何会以如此高的规格大葬江沄?

唐世言与容嫣非立于大殿之上,李昭南与芷蘅亲自敬酒,容嫣非着一身大沅衣饰,而唐世言一身阿那勇士之服。

繁复的礼节下,李昭南一直紧蹙着眉,脸­色­凝重。

芷蘅望着他,总感觉心里不安,今夜好像会有很大的事情发生!

李昭南看向她,突地低声在她耳边低语一句:“等下发生什么事,你只管站在这里,不要动。”

芷蘅一怔:“昭南……”

“别问!今晚大婚过后,你便与北关爵夫人前去北冥!”李昭南的声音低沉却郑重。

芷蘅心里大震,眉心紧紧蹙在一起:“昭南,我不要……”

“别让我不安心。”李昭南一句之后,径直向龙椅走去。

芷蘅心里如同被厚重的云压抑着,她望着他的身影,那沉重的脚步下,似乎……踏着一层层的危机!

随时,可能掀起巨浪来!

有阿那使节奉上阿那圣水,要李昭南亲自洒在唐世言与容嫣非身上,李昭南对身边人吩咐:“接过来。”

身边走上一人,恭敬说:“是。”

那人一抬头,芷蘅大惊,这人……不是付新吗?

她看向李昭南,李昭南眉宇沉着,只见付新一转身,殿堂之下,便好像顿时噤声。

李昭南龙眸扫向殿下所有的人,挑­唇­冷笑,却不言不语。

付新一步步踏向阿那使者,忽然,大殿之内所有宫灯在一瞬间熄灭,殿下爆发出慌乱的喊叫声。

“怎么回事……”

“护驾、护驾……”

……

芷蘅心中大惊,黑暗之中,她才要动弹,却忽的想起李昭南的话来,他说,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要动。

她止住脚步,僵直的站在当地。

黑暗自四面八方袭来,芷蘅紧紧攥住衣袖,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昭南究竟……有什么打算?

突然,有人在她耳边低语:“皇后,跟我来。”

是容嫣非的声音!

芷蘅看过去,可殿宇的黑暗令她分辨不出,容嫣非拉住她的手说:“我是容嫣非,陛下要我带你速与北关爵夫人会和,北关爵夫人已在宫门外等候。”

果然是容嫣非没错,可是芷蘅颤声说:“不,昭南他……”

“皇后,别忘了陛下和您所说的话,快跟我走,不要打乱陛下的计划。”容嫣非手上用力,芷蘅跟着她向大殿下跑去,黑暗之中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记忆找到殿门,芷蘅这才发现,殿门也是被关掩了的。

容嫣非推开殿门,迅速的跑出去。

月­色­苍白,容嫣非一身喜服,芷蘅再次确认是容嫣非没有错,可是……她回首望去,身后金煌殿宇肃穆的立着,夜­色­下,云深雾浓,为那庄严大殿笼罩一层诡异之气。

昭南,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与你一同面对?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你?

容嫣非带着芷蘅一路狂奔,冷风卷起芷蘅连长裙袂,翩翩风中,心仿佛随着那风渐渐冷却,好像有什么正在远去。

直到宫门前,一驾鸾凤绯棉车辇安稳的停着,容嫣非停下脚步,对芷蘅说:“皇后,你和北关爵夫人暂且回北冥,皇上说赵公子是不会伤害你的,要你和北关爵夫人一道,待事情过去,他会去接你回来。”

芷蘅看着容嫣非,目光冷如月­色­:“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要我和他一起面对?难道这一次,比宫变那一次还可怕不成?”

容嫣非说:“皇后,陛下为人孤傲,爱恨太过分明,所以很多官员在他手下郁郁不得志,很容易被人利用,或者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无形中已经树敌太多,这一次事情可大可小,陛下不希望再出现宫变时的一幕,不希望有人用你来威胁他,皇后,云儿也在车上,并且带了夫逑香,陛下说,你到北冥将夫逑香交给赵昱卓或者杨芷蒽,他们也许更懂得,陛下不相信杨芷菡,那夫逑香不能轻易服用。”

容嫣非面­色­凝重,芷蘅望着她,为什么,这么多事,李昭南都没有亲自告诉她?

“皇后快上车吧。”

此时,云儿挑帘轻声说,芷蘅望着黑暗中的宫宇,心里一阵阵寒冷。

昭南,我不知这一切是为什么,可是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公主,替我带话给昭南。”芷蘅幽幽望着黑暗中肃穆的宫墙,那一道墙,仿佛隔绝了深沉的目光,她再也望不到他的脸。

“帮我告诉昭南,若他没有毫发无损的来接我,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他。”芷蘅说完,决然转身,捻裙踏上车辇。

容嫣非怔忪,随而了然,这句话,带给李昭南,其实,是要他定要保重。

走上车,芷蘅靠在车帘边,素指挑开帘幕,回望这一座宫城,她的一生,都脱离不开宫墙的围绕,兜兜转转,始终被这道宫墙所牵连。

昭南,又是一次分别,你和我的情,似乎便由一次次的分别成全的,这一次……又是多久?

她闭目,泪水盈睫,冬夜寒冷,辇车颠簸,雪后的道路湿滑,车辇行得缓慢。

敌暗我明

芷蘅的心,一阵阵的揪痛,云儿安慰说:“皇后,去北冥看看也好,正好可以打探下夫逑香,不是吗?奴婢想,北冥一定有更多人懂得的。”

夫逑香?芷蘅已经无心去想。

她麻木的听着,每一个字都进不到耳中,她看上去甚是疲累,杨芷蒽坐在一边,隐约觉着有事发生,却不知从何问起。

“皇后姐姐,不管你为何改变主意,我还是要谢谢你。”杨芷蒽道。

芷蘅缓缓睁开眼,强忍的泪水,晶莹如玉,她看着杨芷蒽,她真纯的容颜,令她感慨,杨芷蒽单纯到要让另一个女人去照顾自己的丈夫,只为了,她的丈夫可以好起来,可以心情开阔。

而自己,却要背负着许多沉重的心事,离开自己的丈夫,留他一个人面对刀枪箭雨、危机四伏。

芷蘅不语,杨芷蒽便也不说话,云儿却忽然对芷蒽说:“十三公主,您可听说过夫逑香吗?”

杨芷蒽略微思量:“自是听过,乃我北冥传世之宝,怎么?”

云儿道:“那么公主可会配置?”

杨芷蒽一怔,随而低下头去,宫变那天,她也亲耳听到了父皇只将夫逑香的秘密告诉了杨芷菡,她摇摇头:“我并不知道。”

“云儿,不要问了,那个东西,已经不重要了。”芷蘅看着云儿,倒是对赵昱卓的病颇有些奇怪,既然自己现在要去,便该问个清楚。

“芷蒽,赵公子到底是什么病?”芷蘅的目光刺探,芷蒽略微一怔,随而苦笑道,“自从国难后,他便病倒了,虽然有北关爵虚职在,可毕竟是原北冥臣子,而全家上下唯有他与我活了下来,他便郁结在心,而……而一病不起。”

芷蘅一叹,心里却有疑惑:“可是,赵公子该不是这样看不开的人,记得,他还曾要你帮助六哥逃走,如何会这样脆弱?”

芷蒽始终垂首,捏着衣裙上­精­致绣着的蝴蝶兰:“也许……也许……他很想见姐姐吧。”

芷蘅心一颤,默默别过头去,不知为何,她心里忐忑不安,虽然她和李昭南一样清楚,赵昱卓是绝不会伤害她的人,可是,她却莫名的觉着,赵昱卓的病未免来得太过蹊跷!

………………

太安宫,宫灯重燃。

紧闭的殿门看不出丝毫异样,所有人在惊恐中未能回神,容嫣非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大殿,李昭南站在殿堂上,龙眸俯视着殿下一片狼藉。

众臣嫔妃在惊恐中犹未回神,却只见付新倒在地上,胸口Сhā着一柄寒刀长剑,鲜血自胸口汩汩流出,而他的身边握着剑柄的人……竟然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朱红­色­流云锦绫挑丝长衣,云霞一般的绯红,映着她剑下男子的一身鲜血,她目光惊凝,鬓边的水纹青玉簪上流苏坠子慌张的摇晃,那女子面­色­惨白,怔在当地,竟然是恪妃!

所有人都是一阵惊呼,李昭南冷冷挑动­唇­角,却不露声­色­。

直到杨芷菡回过神,大叫一声:“啊——”

她放开剑柄,付新倾倒在地,血水流了满地,染红青砖地面,身边的宫女身上一软,吓的面­色­苍白,其她嫔妃亦是吓得尖叫。

众臣面面相觑,一场大婚,血­色­满地,所有人都惊诧了。

杨芷菡连忙回身看向李昭南,李昭南­阴­冷冷的看着她:“恪妃,可是杀人灭口?”

杨芷菡身子僵直,猛烈的摇头:“不……不……我不知道!不知道!”

李昭南冷哼道:“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人都看到了,还要狡辩吗?”

“不是我!”杨芷菡失声叫道,“我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所以你令人将所有宫灯熄灭,是不是?”李昭南眉峰高挑,目光­阴­森。

杨芷菡大声道:“不是,不……”

“来人,将恪妃押入天牢!”李昭南一声令下,身边宫卫齐刷刷的上前,扣住杨芷菡肩臂。

杨芷菡华贵衣襟顿时凌乱,繁复的珠花簪子摇摆不断。

“陛下……我是冤枉的,冤枉的……”杨芷菡尖细的声音穿透夜­色­,李昭南却冷冷说,“带下去。”

毫无情面,绝无手软。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没有……”杨芷菡的叫喊声仍旧不绝于耳。

李昭南望向容嫣非,容嫣非向他点点头,李昭南松下口气。

这一场婚礼,以隆重开始,混乱结束。

明日,太安宫将恢复如常,庄严威武如初,青砖将被清洗得毫无痕迹,好像从不曾有人血染殿堂。

李昭南将杨芷菡关入天牢,且景林宫一­干­人等皆分别关入牢狱。

一时间,九重宫阙,波云诡异,危机四伏。

冬日,冷冽的气息浓重,栖霞殿里,白梅落了满地,一地残梅败雪,凋败的景­色­,看得人心烦。

碧莲伺候在李昭南身边,小心翼翼,帝王的无情,她也看了许多,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定当小心谨慎。

不知道芷蘅走到了哪里?他派了李民紧随她们车马保护,希望,她可以安全的到达北冥,避过这一次劫难。

“陛下,唐义公和夫人求见。”碧莲小声说。

李昭南示意令他们进殿来,唐世言与容嫣非进来,面­色­有些微凝重。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事情办得不顺利?”李昭南问。

唐世言说:“不是,我令人一直紧盯着翠衣宫,可是一直没有动静,没有动静比不顺利还让人不痛快。”

容嫣非也说:“还有赵元峰的家人那边,也暂时没有动静,并没有见有杀人灭口的迹象。”

李昭南冷笑道:“哼,越是安静,一旦爆发便越是震惊,看来对方耐心很强,那么……咱们就熬熬看。”

“可是陛下,为何不直接将孙如妍处死?”唐世言一向嫉恶如仇。

李昭南说:“处死她太容易,可你觉得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浪来?孙如妍不过是个牵头儿的,而愿意跟着她走的,无非是在这朝中与朕不和的,或是在朕手下,郁郁不得志的,他们不是为了效忠谁,而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我只是不知,朕与孙如妍无子嗣,又无兄弟,带头的是个女人,那么一旦他们得逞,将有谁……来统领江山?一定是有这样一个人在的。”

林间惊魂

唐世言一惊:“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很可怕?放眼朝堂,真正拥有势力的不多,可是如果说,几种势力合并在一起……”

“不错。”李昭南打断他,目光赫赫,“这一次战役,一点不比碧霄殿之变要来得轻松,甚至……会更危险,因为敌暗我明,我们完全处在被动。”

容嫣非暗暗心惊,这大沅内部之斗比草原可厉害得多,男人女人,宫斗权斗,太复杂了。

容嫣非说:“那么能够令这些势力合并在一起的,便就是陛下所说的那位,若成功,便会统领江山之人。”

李昭南点头:“没错,而这个人绝不会是孙如妍,可是……与孙如妍定然有不少勾结,达到各自的目的!”

窗外,忽而袭来一阵彻骨寒风,冬气愈发浓了,只是白梅早早凋败,这一个冬,注定令江山寒透……

难怪,会是这样多雪的一个冬呵……

………………

芷蘅的马车已行至郊外,马上便要出了原大沅境地,如今,李昭南一统中原,中原之内,便无国境之分。

马车一路颠簸,三人默默无语。

谁的兴致都好像不高,郊外枯山凋敝的景­色­,更加令心情低落。

芷蘅只是担忧李昭南的处境,他既令自己离去,便一定会发生很大的事情。

突然,鸾车一阵剧烈颠簸,三个人几乎摔倒,车外一声高声惨叫,车子又是一颠。

三个人皆是一惊,云儿道:“我看看去。”

芷蘅点头,云儿稍稍挑开帘幔,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赶车之人已跌下车去,胸口Сhā着一支利箭,满地鲜血淋淋,而鸾车四周,已被一群黑衣人,密密包围!

云儿大惊,关闭车帘:“皇后,有劫匪!”

劫匪!芷蘅面­色­一变,杨芷蒽更加凝住了目光,脸­色­煞白如雪……

忽然有人将车帘掀开,三个人下意识凑在一起,三个女子,花容失­色­,那黑衣人一刀挥过来,冷冷说:“下车!”

芷蒽吓得没了主意,身子颤抖动弹不得,毕竟曾经经历过许多,芷蘅与云儿镇静下心神,芷蘅扶了芷蒽,三个人徐徐下车,芷蘅心里忐忑,只是不知,他们是普通的劫匪,还是谁派来的杀手?

在如此危急的时候,芷蘅不由得心中更多戒备。

云儿说:“各位大哥,你们要钱吗?我们所有的钱都在车上,你们尽管拿去,请不要伤害我们。”

芷蘅凝眉看着,观察着那为首之人的眼神。

那人果然神­色­无动,对于钱财没有表示出任何兴趣。

云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芷蒽柔弱的倚在芷蘅身边,一个络腮胡大汉踱步而来,浓眉粗眼,眼神冰凉,流露贪婪的光:“大哥,主人要的不是这妞吧?这妞就赏给我吧!”

说着,粗糙大手伸向芷蒽,芷蒽大叫一声:“别碰我,姐姐……”

芷蒽如同一只受惊吓的小兔,靠紧在芷蘅身边,那领头的倒是长了一张英俊的脸,目光却猥琐不堪,他挑­唇­看着芷蘅:“行,那个就赏给你了,而这个……是我的。”

络腮胡大汉一怔:“大哥,这女人不是主人要的吗?”

“哈哈哈……主人只说把她带回去,可没说怎么带回去,你我兄弟可是好久没遇见这样的极品女子了吧?”为首之人放声大笑。

看着他畏亵的嘴脸,怒火涨满胸口,芷蘅有想要一掌挥过去的冲动,可她知道,她不可轻举妄动。

为首之人走上前,挑起芷蘅凝腻下颌,芷蘅狠狠甩头避开,他欺近身来,扣住芷蘅双肩,猛力将她拥在怀里,强行分开芷蒽与她,芷蒽害怕的大叫:“姐姐……”

声音未落,芷蒽便觉腰上一紧,已被络腮胡大汉拥在怀里:“不……放开我!放开……”

芷蘅此时,方感到真实的恐惧,那人涨红的双眼迸­射­出野兽似的暗光:“这么美的女人,就这么白白交回去,可不是我的个­性­……”

无边无际的恐惧敲击着芷蘅心口,芷蘅怒目瞪着他:“下流!无耻!”

耳边传来云儿的声音,芷蘅望过去,只见另一人已将云儿拉入几人之中,芷蘅分不清有多少人围住了云儿,云儿被按倒在地。

“混蛋,放开我,混蛋……”云儿尖利的叫着,恐惧的脸上,泪水落下。

芷蒽亦被按倒在大树上,无神的双眼闪烁慌乱、恐惧、无能为力……

“兄弟们,咱哥儿几个今儿可有福气了……”为首之人说着,亦将芷蘅打横抱起,芷蘅一惊,那人向马车走去,芷蘅挣扎道,“放开我,放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三个年轻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注定是任人宰割的命运,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却已被那人放入车中,车内狭小的空间,更令恐惧弥漫,芷蘅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眼里发­射­出是锋利的暗器,刺瞎他猥琐的眼睛。

车外,芷蒽细弱的嗓音,楚楚可怜:“各位大哥行行好,我们只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要什么?我们统统都可以给你。”

“我们什么都不要,就要你!”络腮胡大汉的声音嘶哑令人想吐,“美人儿,要是再敢废话,我就堵上你的嘴巴,省的听了心烦。”

“小姐……小姐……”云儿尖声叫着,凄厉的哭声让人心痛。

云儿足够小心,在这些来意不明的人面前只叫她小姐,而没有叫皇后,芷蘅愣神间,身上一层锦衣已被撕裂,芷蘅心下大急,高声喝道:“慢着!”

芷蘅看着那人,略略定神,尽量不卑不亢道:“这位大哥能否听我一言?”

那人一怔,饶有兴味地盯着芷蘅,一忽,方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冷冷窃笑。

芷蘅平声道:“这位大哥,我不知你为何而来,受谁的指使,可是,我向您保证,如果您今天放我们平安离去,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对方给予你们的,我双倍奉上。”

芷蘅平稳着心中的恐惧与慌乱。

“啊……放开……”

车外依然传来芷蒽与云儿尖锐刺耳的叫声,一声声的刺痛着芷蘅……云儿、芷蒽,你们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要有事。

血雨腥风

那人哈哈大笑,芷蘅怔忪,那人道:“交易吗?笑话!我从不与女人谈交易,给予我更多的钱财?哈哈,你以为老子是三岁孩童不成,到时候你回了北冥,宫卫兵将,不杀了我就不错了,我才不会上当……”

芷蘅心中一惊,却明白了,他能说得出自己的去处,便说明果真来意并不单纯,恶魔一样的脸逐渐放大,贪婪的目光,凶猛如野兽般饥饿的目光,早已压抑得丧心病狂得欲望。

芷蘅忽然明白,多说无益,芷蘅连忙抬脚向他踹去,爬起身,想要向车外跑……然而,尚不出两步,整个身子重又被那人硬生生地扯住,瞬间压倒在车上。

他紧紧地扣住芷蘅的手腕,强劲的力道疼得芷蘅心里发颤,他左手猛地一扯,扯开束芷蘅腰间的缎带,顿时,芷蘅只觉得全身上下有一阵阵的冷意袭来,几乎令她窒息!

不!不!

衣裙悉数落地,只剩一件素­色­纹白梅抹衣,一阵阵的绝望、一阵阵的悲狂决堤眼底,

甚至,有一个瞬间,她想到了——死!

“不……不要……滚开。”芷蘅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如此悲凉、如此绝望!

她无力的挣扎,如今只剩下被宰割、被棱辱的命运吗。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正将芷蘅牢牢压在身下的男子,忽然僵直了身子,­淫­亵的目光忽而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芷蘅一惊,只感到有滚热的水滴在­祼­露的肩上,不,不是水,是血!

芷蘅这才惊见,那人胸口处已被一支冷箭穿透,他慢慢回眼,想要看清­射­箭之人,却瞬时跌倒在芷蘅身上。

芷蘅惊叫一声,只听车外一人大声说:“皇后,您没事吧?”

芷蘅认得这个声音,是李民!

仿佛有万顷的情绪扑在心口,芷蘅推开那已死去的人,连忙将衣襟穿好,车外,顿时爆发出激烈的打斗声,芷蘅挑帘而望,只见车前,李民正敏捷地抽弓搭箭,箭如流星,追风穿月,迅速飞­射­而去,一弓三箭,同时有三个劫匪中箭倒地……

李民不断搭箭,百发百中,不愧是李昭南信任的属下。

一时之间,一帮劫匪愣愣地看着来人,李民的人已将马车团团护卫住,云儿与芷蒽衣衫残破不整,跑上马车来。

一时,两方对峙,劫匪反应过来,立时露出穷凶极恶模样,向马车扑过来,齐刷刷挥舞着大刀,飕飕生风,瞬间,树林里刀光凛凛,激撞的火花,撞出血腥的颜­色­。

随着一声声骨­肉­撕裂的声音,战局已渐渐明朗,李民的军队还是占了上风的,芷蘅将那死人踹下车,李民亦跃上了马车,挥动马鞭,扬鞭而去,大喝一声:“解决掉他们,留活口!随后跟上。”

“是……”齐齐的一声应喝,芷蘅忽然觉得这一切快得不真实!

不禁挑帘看回去,不远处,络腮胡大汉已横躺在地上,还有不少劫匪也已成为了尸体,触目惊心的惨烈,她已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每一次,却都如此惊心动魄!

是注定的吗?她的一生,血雨腥风,无边无尽……

杜衡之苦

芷蘅稍稍挑开帘幔,问道:“李民,陛下怎样了?”

“皇后放心,陛下定然无事,陛下这是引蛇出洞,怕皇后落在蛇的手里。”李民一边挥鞭,一边回答,“皇后,我们怕要连夜赶路了,早日到达北冥,皇后才能安全。”

“好。”芷蘅将车帘放下,才见到芷蒽蜷缩在一个角落,战战发抖,甚至不能自己整理衣衫,云儿帮她整好,安慰说:“十三公主,没事了。”

芷蘅看着她,芷蒽虽说遭逢亡国,可她毕竟从小未曾经历过磨难,芷蘅亦柔声安抚:“芷蒽,没事了,别怕,有李将军保护我们。”

“姐姐,为什么陛下不从一开始就派人护送呢?为什么要让人跟在后面?”芷蒽眼里含着泪,哭得梨花带雨。

芷蘅一怔,这一点,她也不解,只得说:“陛下怕有陛下的安排。”

车内又是许久的一阵沉默,只听得李民迅速赶车的声音,随后,有阵阵马蹄声纷沓而来,该是李民的队伍跟了上来。

这一路,该不会再有什么劫难了吧?

……………………

栾阳皇城,天牢之内。

­阴­湿黑暗的牢狱,腐朽发霉的味道,令这­阴­牢更显得森然恐怖。

李昭南将杨芷菡与赵元峰关押在相对的牢室,赵元峰见杨芷菡亦被关押起来,心中大惊。

整个牢房内,再无他人,赵元峰急切的问:“怎么是你?付新呢?”

赵元峰亲眼看见,李昭南以给付新解药为交换,让付新为他做一件事,可是,他却没有见到付新回来,而是看见了杨芷菡!

付新是死了?还是被赦免了?

杨芷菡失神的看着他,冷声说:“他死了。”

“什么?”赵元峰忽的冲到牢柱前,紧紧攥住牢柱,“怎么死的?”

杨芷菡忽然怒道:“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在了唐世言和容嫣非的婚礼上。”

“怎么会……”赵元峰刚开口,杨芷菡便别过脸去,“别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便婆婆妈妈的?”

赵元峰道:“恪妃,您如今被关押在此处,那么……那么谁给我的家人服用解药?他们……他们岂不是……”

杨芷菡冷哼一声:“放心好了,自会有人给他们送去,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不要说半个字,否则……也自会有人代我出手,杀了他们!”

赵元峰身子一颤,连忙说:“不敢……不敢……”

杨芷菡瞥他一眼,心里却气郁非常,自己究竟是被算计了,李昭南,好狠!

………………

日夜兼程,终于在一个黄昏,李民与芷蘅一行到达了北冥城。

北关爵府门前,李民挑开车帘,恭敬说:“皇后,到了。”

终日的疲累,令三个女子皆是满面倦容,三人走下车,北关爵府,便是从前的赵府,赵府看上去冷肃了许多,也许因为自己唯一一次来到赵府便是张灯结彩,喜幔绯绸,所以如今看来,这座府苑凄凉了不少吗?

芷蒽归心似箭,叩开府门,侍人打开门,见是芷蒽,忙道:“夫人……您回来了?”

芷蒽点点头,回身对芷蘅说:“姐姐,快进来吧。”

芷蘅捻裙而行,李民跟在身后,李民的人在府门前两列排开,府内侍人抽了口冷气,芷蘅放眼望去,竟惊见这座府苑之后栽满了杜蘅,杜蘅清苦的味道迎着鼻息,在这严寒冬日,竟依然开出了紫­色­的小花。

芷蘅原本以为只有寒梅可在寒冬中,依然清艳绝尘,却不知杜蘅亦可以如此娇美,杜蘅味清苦,本是药草,却因开紫­色­小花,而亦具有观赏价值。

她不想以为这些杜蘅草,是为她而栽,可……却不由得感到心酸。

“姐姐,昱卓就住在这间。”芷蒽轻轻推开房门,芷蒽又忽然说,“云儿姐姐,李将军,内有病人,多有不便,烦请在外稍候。”

云儿与李民互看一眼,停住了脚步。

芷蘅才迈进屋里,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看来,赵昱卓果然病得不轻。

“赵公子在何处?”芷蘅问。

芷蒽说:“便在内堂。”

芷蘅稍稍犹豫,却仍是迈步进去了,内堂,竹节桌案,玉笛瑶琴,一派清雅,便如这儿的主人一般。

芷蘅只见窗口立着的人,背影清瘦。

她轻唤一声:“赵公子……”

那背影稍稍一动,片刻,缓缓回过身来,清俊的人,一脸憔悴,深陷的眼窝,眸光却依然清透,正是赵昱卓,看他的样子,果真是被病痛折磨。

他的眼里闪烁几分惊讶,随而却渐渐暗淡下去:“你竟来了。”

赵昱卓的声音有几许悲伤,芷蘅说:“你不希望我来?”

赵昱卓看着她,清透的目光里照见芷蘅犹胜当年的绝­色­容颜,他无语沉默、她感慨注目,竟是许久,不曾言语。

芷蒽转身出门,芷蘅缓步走近他:“赵公子,何苦沉迷于过去?”

赵昱卓幽幽一笑,有些许苦涩:“你亦不该来。”

芷蘅一怔,赵昱卓缓缓回过身,望向窗外,他轻轻推开窗,扑进阵阵杜蘅草的清苦味道。

芷蘅微微蹙眉,赵昱卓的背影,总是令人莫名眼眶酸涩。

“皇后,你可看见了杜蘅草?”赵昱卓说。

芷蘅点点头,赵昱卓说:“它们在这个冬天开了花,便好了,你……不该来。”

“赵公子……”芷蘅声音略略哽咽,“还望你能保重身体,芷蒽……还需要你照顾。”

赵昱卓涩然笑了:“芷蒽,我只能对不起她。”

芷蘅心中一颤,轻声说:“为什么?芷蒽为了赵公子,一个女子千里迢迢去栾阳城找我来,可见芷蒽对赵公子是有情在的,赵公子又何必执迷?”

赵昱卓沉默稍许,方道:“不是每一份真情,都能换来同样的情意。”

芷蘅心一痛,赵昱卓的话,说得苦涩痛楚,便如那开遍的杜蘅草,那清苦的味道,涩在了喉间,芷蘅稍稍垂首,两个人如此各自站着,许久,无言……

迷心巫术

“皇后先去歇息吧。”赵昱卓说,“但愿这一次,我没有害了你。”

“害我?”芷蘅一惊,不解赵昱卓的话。

便连李昭南都认为赵昱卓是不可能害她的人,他却是从何说起?

芷蘅见他情绪低落,便也没有多问,许是,他顾忌着李昭南于她的感情吧?

芷蘅也确实疲累了:“好,赵公子,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芷蘅转身出门,芷蒽并不在外堂,芷蘅才要出门,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柔韧温暖的声音:“你来了……”

这个声音……

芷蘅心里一震,这个深埋在记忆里的声音,温如玉、韧如丝,曾经,最是令她感动的声音……

芷蘅回头看去,只见外堂侧立着的人,正幽幽凝望着她!

芷蘅大惊失­色­:“六哥!”

只见杨元恪一身青衣素然,眉目依然俊朗,阳光般温暖的眼睛,流露几丝几缕的绵绵流光。

流光清亮,照见芷蘅惊讶的脸。

“九妹,还好吗?”杨元恪说起话来,依然不温不火,可他的眼光却灼热。

他一步步走近她,熏暖的外堂,有淡淡杜蘅的清苦,芷蘅微微向后退去,碰着了门板,杨元恪道:“怎么?九妹如今怕我?”

芷蘅尚未从惊讶中回神,她怔怔说:“六哥,为什么……你要回来?”

杨元恪眉眼温润,声若凉玉:“我说过,等我。”

芷蘅摇摇头,一阵心悸:“我也说过,不要再回来。”

“九妹,看着我的眼睛。”杨元恪一双清亮的眸,如一泓甘洌的泉水,明透无波。

芷蘅望着他,他的眼睛好像有某种魔力,她看着他,杨元恪的眼神似乎温柔得可以融化她的心。

“我回来了,九妹。”杨元恪的声音醉人的轻柔,芷蘅神思恍惚,看着他的眼睛,渐渐的,好像陷入了一个不能自拔的深潭。

“六哥……”芷蘅幽幽的唤她。

杨元恪将她抱紧在怀里:“九妹。”

芷蘅的手轻轻抚上杨元恪的背,这个胸膛为何会如此温暖?

“九妹,我很想你。”杨元恪轻声道。

芷蘅莫名失了心智,忽然感觉眼前心里,只有这个人和他的眼神而已:“六哥,芷蘅也很想你。”

“还希望我不要回来吗?”杨元恪的声音依旧是入骨的缠绵,芷蘅道,“不,我要你在我身边。”

说着,忽然感觉周身虚软,眼神渐渐迷蒙。

忽的向下倒去,杨元恪抱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内堂内,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这一幕。

“太子,你还是做了。”是赵昱卓。

杨元恪转眼看着他,眼里亦有万分不愿,可是,他没有办法:“这是没办法的事,若我大仇得报,日后,我亦能给九妹天下来补偿她!”

赵昱卓冷笑:“天下?可是九公主一生却只想要一个爱她的人。”

“我会爱她。”杨元恪说。

赵昱卓面无表情:“你若爱她,便不会用这‘迷心术’来控制她,九公主最恨被人摆布,而你……不但摆布她,还要她……做违背心愿的事情,你这……可是爱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说过我会用天下补偿她,会用我的余生爱她。”杨元恪的话,一字一句,说得肯定。

偏堂幽幽踱出两名女子,同是美艳的脸庞,却有悲伤奔涌。

芷蒽忧伤的垂首,而另一名女子,与杨元恪相望,他的面­色­一凝,她的眸光暗淡。

她一身雪丝蝉翼薄纱罩在薄棉锦绣莲纹裙上,异域的美,与中原的秀结合得恰到好处。

她的泪水便似天山一抹融化的清雪,幽幽坠落。

是雪娜!

她感觉,心已被切割成一片一片,飞散在这冬的季节!

杨元恪,与她学去了莲疆族家传的迷心巫术,却只是为了魅惑他怀里的女子吗?

雪娜泪流满面,转身而去,芷蒽追过去,偏堂里,只有简单的摆设,更显得凄凉万分。

“雪娜,别伤心了。”芷蒽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这样的伤心,她已不知道忍耐了多少年。

“芷蒽,你与我已是好友,我问你,赵公子每当用那样怜惜、了解的眼神和口吻说起杨芷蘅时,你都不嫉妒?不吃醋吗?还是……你根本不爱赵公子?”雪娜伤心欲绝。

芷蒽却苦笑道:“我从小就一直欣赏昱卓,但我却一直知道,他爱的是姐姐,因为我常常见他偷偷的看着姐姐,一看就是半天,当我可以代替姐姐嫁给他,我一点也不介意,也许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他爱的是姐姐,所以即使嫉妒……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不会太放在心上吗?

她自问!那么,这绵绵不绝的心痛又从何而来?

“你们都在对我说,杨芷蘅经历了多少的苦难,多少的折磨,多少的不公平,可是……我却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不错,她的确经历了很多的劫难,可是,却有这样多的男子爱着她,为了她,无所不用其极,李昭南、杨元恪、还有你的赵公子,听说北秦的霍乘风亦是因她而死,你说她不幸吗?我却觉得我们更可怜些。”雪娜止住眼泪,可目光空洞。

雪娜的话,说得芷蒽亦是心酸不已,默默拭泪。

窗外杜蘅的苦涩,似乎沁在了心头上……

昱卓,这满园的杜蘅草,苦了你多少年,就苦了我多少年,你可知道?!

………………

栾阳皇城,一片­阴­云笼罩。

波涛暗涌下,人人自危。

暗牢之中,赵云峰与杨芷菡都深知,定有人时时监视他们,言谈不多,而杨芷菡许是未曾受过这样的苦,这几天总是很虚弱。

“来人,我要传御医。”杨芷菡面容苍白靠在牢门上。

赵元峰看着她:“你怎么了?是不是……”

说着,双眼微眯:“是不是可以逃走?你要救我啊,恪妃。”

惊天意外

杨芷菡无暇理他,大声叫:“我要传御医。”

牢门外,有人听见跑进来:“叫什么叫?”

“我要传御医!我告诉你,再怎样,我还是恪妃,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吗?”杨芷菡虚弱,却气焰不减。

牢头也是一惊,此女子虽下狱,可皇上却迟迟没有废去她的封号。

于是转身出去,前往栖霞殿。

栖霞殿,白梅败了满地,薄薄的一层细雪,令空气清新。

如今的栖霞殿冷落多了,李昭南令唐世言与容嫣非暂居宫中,正与唐世言谈事,侍人战战兢兢进殿。

李昭南颇为不满:“谁让你进来?”

侍人赶忙低身说:“回陛下,是……是天牢牢头言,恪妃身体不适,要传御医。”

李昭南神情一变,目光凝住,看向唐世言,唐世言也是满脸疑惑:“她又搞什么花样?”

李昭南略微思量,摇摇头:“这些天,听说牢里面很安静,两个人甚至说话都不多,是沉不住气了吧?”

“有可能。”唐世言道。

李昭南对向侍人:“传御医去天牢。”

说着,又对向唐世言:“走,去看看。”

星夜下,唯有冷雪细碎,流光晶莹,令这压沉的夜有一丝明亮,煌煌宫宇不再诡秘。

李昭南与唐世言来到天牢,天牢内愈发­阴­湿了,李昭南踱步到杨芷菡牢门前,多日不见,杨芷菡已是容颜憔悴,面­色­苍白。

她亦抬眼看着他,眼里有恨,却也有几分怜弱。

看来牢狱生活的确将她折磨得不轻。

“杨芷菡,若是耍花样,朕不会放过你。”李昭南冷声道。

杨芷菡苦笑一声:“难道,你之前有准备放过我吗?”

李昭南侧目看向御医:“胡御医,为恪妃诊脉。”

胡御医走上前,道:“娘娘,请让臣为您诊脉。”

杨芷菡伸过手去,白腕仍若藕断,胡御医凝眉,细细琢磨,脸­色­却有些复杂。

她看看李昭南,又看看杨芷菡,似乎不敢妄自下定结论。

“说!”李昭南看出他已有结论,眼神斜睨着他,心里却忐忑,御医的样子,好像有些为难。

御医于是恭敬的一礼,说:“回禀陛下,恪妃娘娘她……她……是喜脉!”

喜脉!

一句话几乎令整间牢房瞬间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不见了。

杨芷菡亦是惊讶不已。

李昭南看着她,她惊凝的眼,显然亦是意外的,暗淡的火光令李昭南龙眸凝重。

杨芷菡怀孕了?怎么可能?

杨芷菡面­色­稍稍沉缓,苍白的脸露出微微笑意,她挑动着­唇­,李昭南看着她,双眸几乎­射­出火光。

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似乎每一次,当他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时,又会有突发事件让他措手不及。

而这一次最为震动。

唐世言亦惊住了,拉拉李昭南衣袖。

李昭南微微回神,脸­色­如铁:“来人,将恪妃带到栖霞殿。”

一句话如凝了夜里浓浓的霜,寒冷入心。

好个杨芷菡,看上去清高孤傲,却竟做出如此­淫­乱宫闱之事!

他握紧双手,夜­色­狂乱,树影如梭。

杨芷菡跟在他身后,栖霞殿里,点火依然亮如白昼,李昭南遣下所有人,见帝王脸­色­­阴­暗,都纷纷退下了。

杨芷菡一身华服早已凌乱不堪,却依然傲慢的仰着脸,李昭南回身狠狠捏住杨芷菡的脸,杨芷菡看着他,李昭南目光如火,­阴­森的脸­色­几乎暗了烛光。

“说,谁的孩子?”李昭南一字字恨不得是一把刀Сhā进杨芷菡胸口。

杨芷菡冷笑道:“谁的孩子,你也不能奈我何。”

“什么?”李昭南手上力道一紧,杨芷菡微微凝眉,“你杀了我,就证明这孩子不是你的,这样的耻辱公布天下,你受的了吗?呵,这孩子是谁的重要吗?”

“你威胁朕?”李昭南生平最恨人威胁,他一用力,将杨芷菡按在门板上,杨芷菡连声咳嗽,“你杀了我,从来,宫廷秘闻都是传的最快的,你今天杀了我,明天你就成了万民耻笑的帝王,反正我一个死人是无所谓的。再有,姐姐根本不能生育,有这个孩子有什么……”

“贱人!”李昭南一掌掴在杨芷菡脸上。

杨芷菡身子随之倒地,她娇声一呼,­唇­角渗出血迹:“杀了我,看看你李昭南能不能丢的起这个人!”

李昭南双眸燃烧,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眼前的女子烧成灰烬。

他紧紧握住双手,他可以杀了她,现在就可以,但是那么多人都亲耳听到恪妃怀孕,难道就果真让那些人去陪葬吗?即使可以,可是,杨芷菡的­性­子何其高傲,一般的人,会令她甘心委身吗?他却只怕这个孩子的父亲,才是这一切幕后的真正主使,连孙如妍都只是个旗子罢了!

杨芷菡见李昭南面­色­瞬息万变,她反而有一些得意,她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望着李昭南:“杀了我啊?动手啊?”

她的忘乎所以,令李昭南面­色­铁青,他紧握双手,杨芷菡黛眉如烟,却是那种辣眼的苦烟。

李昭南心念忽然一转,杨芷菡骄傲的眼神反而提示了他,他忽然笑了:“杨芷菡,你的算盘打的不够­精­啊。”

“什么?”杨芷菡忽然凝住了笑,望着李昭南。

“你怀孕这件事,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可知道吗?”李昭南的话,杨芷菡不懂,看着他的眼神由惊作冷,杨芷菡心中亦充满疑惑。

李昭南一步步逼向她,她一双美目,透露着惊恐与不安,他要­干­什么?他究竟心中又有了怎样的想法?

“如果朕猜的没有错,这个孩子的父亲才是这一切幕后的主谋,对不对?”李昭南面­色­­阴­郁,隐有杀气。

杨芷菡身子大震,她看着他,李昭南锋利如刀的眼神划破了她的伪装与掩饰,赤()­祼­()­祼­的刺穿了她的内心。

将计就计

她微微低首,倔强的不说话。

可是她的神情早已出卖了她。

李昭南冷笑说:“你以为你怀孕是可以威胁到我吗?”

李昭南上下打量杨芷菡,挑­唇­笑道:“我看这个孩子来得到是很及时。”

“你……你是什么意思?”杨芷菡看着他,不解他突然变化的眼神。

“来人。”李昭南忽的叫道,唐世言从门外冲进来,“陛下……”

李昭南看着惊慌失措的杨芷菡,笑道:“你就在这里好好的养着,这个孩子……正好可以帮朕来引出幕后真正的黑手不是吗?”

李昭南说得云淡风轻,杨芷菡忽然懂了,原本,这一切,李昭南都只是能想象到孙如妍而已,可是……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李昭南就可以用他来引出……

杨芷菡神情一滞,冲上前去,拉住李昭南蟠龙纹衣袖:“你……你不可能得逞的!李昭南,你不要忘记,若你这样做了,你将等于告知于天下你的妃子怀了别人的孩子,哼,你帝王的尊严何在?你想过没有?”

李昭南侧眼看着她,冷笑说:“你以为我会怎样引出他?大张旗鼓吗?呵,你未免太小看了我李昭南!若要这孩子的生父现身,怎么需要广而告之?只需要到翠衣宫一行,朕想,过不多时,就会有人主动现身栖霞殿了!你说呢?恪妃?!”

“你……”杨芷菡震惊的看着他,发上丁零作响的珠钗串子忽然静止,“你……你都知道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李昭南甩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回身冷道:“你敢做,就应该敢让朕知道,恪妃,好好的安胎啊。”

说着,迈步而去,又忽的停住脚步,回头道:“对了,你最好不要想着拿掉这个孩子,朕想,一个妄图谋国窃江山的人,应该是很注重子嗣的,若你在未经过他允许的情形下做掉了这个孩子……呵,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说呢?恪妃?”

李昭南的笑容里,满布刀枪剑戟,好像每一个字都是淬了毒的银针刺入杨芷菡内心深处。

她怔怔的站着,适才的高傲与嚣张瞬息不见,唐世言看着她,亦冷冷的笑了:“原来……这就是所谓最高贵的女人啊?高贵……看来唐某果真才疏学浅,高贵原来就是­淫­乱宫闱,珠胎暗结啊?”

杨芷菡神情大变,苍白的脸­色­顿时烧红,身子却僵冷无比,她此生此世都从未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

这个孩子不在她的预料,原以为会成为整件事情的转折,却没想到,正好被李昭南利用。

………………

夜晚,落寞的夜风吹落翠衣宫最后一丝寒雪。

雪光照彻天地,似乎融化了的,不是冰霜,而是曾经繁华的梦一场。

孙如妍依然疯疯癫癫的,没有好转,李昭南踏夜而来,松柏傲雪而立,抖落几点雪粒子。

孙如妍听说李昭南来了,奔跑着跌倒在雪地里,薄薄的白雪,虽然已经被踏得凌乱脏污,可依旧可以照见孙如妍一双渴求的眼睛。

她趴在雪水上,抬头看着李昭南,李昭南俯视着她,她蓬乱的发、惨白的妆容,哪里还是曾经天府里端丽的奕王妃?

李昭南冰冷的看着她,看着倒在雪水中,瑟瑟发抖的她,心里竟然毫无往昔的情意涌动,有的,只是新仇旧恨的滋生。

孙如妍,我倒要看看,你能跟我假装到什么时候?

李昭南微微低身望着她,笑道:“还记得朕吗?”

孙如妍拉着李昭南衣角,与他,似乎是隔着千山万水那么长,他的目光是深海,漫无边际的冷,她点点头:“你是陛下……是……我的夫君。”

“夫君?”李昭南眉峰一扯,“看来,还不算糊涂,疯得的确还不够彻底!”

孙如妍紧紧攥着李昭南的衣摆,李昭南亦在夜风里,任风撩起衣袍:“孙如妍,你真的疯了是吗?”

孙如妍的脸­色­苍白,状似懵懂的看着李昭南:“夫君,陛下……什么时候,你封我做皇后?我才是皇后……”

李昭南忽的捏紧孙如妍的下颌,狠狠的瞪着她:“你疯了,是吗?那么朕告诉你,杨芷菡她怀孕了,至于,她怀的是谁的孩子,朕想,除了她自己和那孩子的父亲,就只有你……最清楚了,你疯了对吗?好,如果你疯了,就一直疯下去吧,正好让这个孩子成为朕的孩子,大臣们不是一直以朕无子嗣而喋喋不休吗?呵,这下可好了,这孩子,成了我的大救星,你也该知道,我李昭南从不怕流言蜚语,即使有人知道这孩子不是朕的,朕也无所谓,你……可要替我好好的谢谢那个­奸­夫,多谢他慷慨无私的奉献,让朕……有可能度过一场极大的危机。”

李昭南一口气说完,目光不曾离开孙如妍分毫,孙如妍的眼神忽而惊怕万分,她怔忪片刻,忽然松开了李昭南的衣摆,向后连滚带爬的躲开,李昭南缓缓起身看着她,冷笑道:“你最好是疯的,若你不是,朕还怕……你坏了朕的好事!哈哈哈——”

他刻意发出挑衅的、得意的、炫耀的笑声。

那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夜里,似乎格外刺耳。

很多人怕都知道,李昭南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你越是以为他会怒不可遏,他却偏偏洋洋得意,你越是以为他会怎样,他就偏偏背道而驰。

孙如妍看着他,目光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色­。

他分辨不清她,而她呢?

她眼看着李昭南拂袖而去,那笑声却好像还在耳鼓中回荡,令心脉俱颤!

雪,依然冷得刺骨。

孙如妍却坐在雪水中,久久不能回神……

………………………………

翠衣宫一行,李昭南相信,一定会引起孙如妍的恐慌,自己故意说要利用杨芷菡肚子里的孩子来缓解无子危机,是为了要对方也重视这个孩子,而不是可有可无,因为他并不能确定对方对杨芷菡的情意是真是假,是有情在的,还是只是利用她而已。

风声似旧

栖霞殿越发冷清的院落,每逢落雪都会格外引起别样相思。

曾几何时的雪天,绝美佳人携手冰雪里,梅树之下,四溢香浓,而如今身边的人远在北冥,天各一方。

李昭南于窗前提笔研磨,偶尔几片梅瓣落在雪白纸张上,点缀一行一字的相思,李昭南挥笔书下:

芷蘅:

心有千言万语,提笔无从书。

终日繁务缠身,惟于栖霞殿能得片刻安宁,白雪纷纷,白梅却不知为何凋败了,许是我懒于照料之故,其他一切安好,不知你在北冥可好?是否亦如我般,夜夜相思,唯寄明月星辰?

千千尺素,难负心意,念汝至极,盼重聚。

南亲笔

写下短短字句,李昭南唤人将它加急送往北冥,不知为何,最近心中一直不安,尤其想到芷蘅,竟有心痛的错觉,恍惚又觉得不是,他反复安慰自己,赵昱卓不会害她,定能护她安好,只是亦听了李民之奏,得知她们曾路遇偷袭,此后再无消息,他不得不书信一封,以安心。

过了约莫半月,李昭南想,对方该是会有所反应了,子嗣一事,兹事体大,对方既有窃国谋逆之心,便定然极为重视,他有意将恪妃怀孕一事散播,却又并不正式昭告天下,似有还无、似假非真。

他想,此事定是要有所了结了,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窗外寒气深重,扑面冰冷,近来的夜,注定是不宁静的。

对方若确定了杨芷菡怀孕,许是会提前发动宫变也说不定,即使对方对杨芷菡无爱只是利用,也断然不会令李昭南因着杨芷菡怀孕而度过他眼前无子嗣的危机。

但,李昭南想,为一个女人而发生宫变多少还是欠缺点什么!

还需要他给些助力。

他连夜招来唐世言与容嫣非。

唐世言心里早有想法,此事许是关乎着大沅一脉生死。

“陛下,我已在翠衣宫附近安排了心腹监视,若是翠衣宫有所动静,立时会有人打响联络烟火,而栖霞殿的恪妃……陛下以为,会有人前来营救吗?”唐世言果然了解李昭南,他已无需李昭南吩咐,便做好了一切准备。

李昭南望着窗外凋零的梅花树,轻轻摇头:“这要看恪妃究竟有多大本事了。”

“也是,若是她能令幕后主使有哪怕一些的怜爱,我想都不会任由她被咱们利用了,身处险境。”唐世言说,“那么陛下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等!”李昭南折断窗台上一支枯了的断肠草。

他不许人换掉,仿佛这一株枯萎方能令人心中安定些许。

唐世言与容嫣非不解,既然是等,又为何要召她们前来。

李昭南转眼看向容嫣非:“公主,朕有一事相求。”

“陛下何必客气?”容嫣非微微一笑。

李昭南转身走到桌案边,袅袅细烟令他的眸光不甚清晰,他自桌案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容嫣非:“帮朕将这封信交给杨元恪。”

“杨元恪?”容嫣非大惊失­色­。

唐世言亦是一惊非小,杨元恪,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是极遥远的名字,这个名字仿佛早已经随着北冥城的滔滔江水,滚滚而去。

何以李昭南会有此一句?

李昭南目光平静,深暗的眸里潜藏着隐隐担忧:“是的,杨元恪,他还活着,且朕此时怀疑,他正在北冥城中。”

“什么?”唐世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当年,他如此痛恨杨元恪,怎会留他活路?况且,北冥皇室除了杨芷菡、杨芷蒽,明明全部处死,又怎会独独留下了杨元恪?况且他……还是北冥太子!

“陛下为何如此说?”容嫣非不解。

李昭南眉峰冷冷,目光仿佛沉入了深深夜­色­里,许久才说:“自从芷蘅到了北冥城,便杳无音讯,朕写的信,也石沉大海,毫无回音,李民亦无一点消息传回来,以朕对赵昱卓的了解,他断然不会伤害芷蘅,唯一的可能……就是北冥城中有另一个人,左右了芷蘅与李民的行动!而这个人,如果朕的感觉没有错,一定是杨元恪……”

“可是他不是已经……”

“他还活着,当初朕……亲眼看着芷蘅送他出城!”李昭南斩钉截铁,眼神笃定,目光沉在夜­色­里,深而无边。

夜风一丝丝的漏进眼里,冰冷了眸光。

唐世言与容嫣非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们不能想象,当时李昭南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亲眼看着芷蘅送走杨元恪。

可是如今看来,他定然后悔万分。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欲将万千往事捏碎在掌心里。

“好,陛下,我便往北冥一行。”容嫣非说着,接过李昭南手中的信。

李昭南说:“唐世言,你就在宫中住下来……”

李昭南顿了顿,窗外梅花飘零如雪,落在满地冰凉月­色­里,如霜似水,李昭南深深吸一口气,气息似乎都是凝冻的冷:“快了……就快了……”

深冬,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过后,余留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寒冷……

………………………………………………

容嫣非不敢多做耽搁,次日一早,露水未­干­便策马上路,而唐世言便留在宫中,于栖霞殿偏殿住下。

一天、两天、三天!

正在唐世言等得不耐烦之时,这日星夜,星云暗淡处,却传来一束耀亮的火光,那是烟花绽开的颜­色­,照亮翠衣宫一方天际。

“陛下,有消息了!”唐世言一声喊。

李昭南浓眉一聚:“移驾翠衣宫!”

终于等到了!

李昭南紧紧握住双手,紫云龙袍飘扬在冷风中。

栖霞殿白梅如雪纷纷,有几日不下雪了,这片片陨落的梅,便显得格外清白洁净。

只是这晦暗的宫宇却不见得­干­净!

因爱生恨

星夜下,那一束烟花太突兀,这本是大忌,可李昭南与唐世言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早有所料,所谓敲山震虎,就是这个道理。

果然,当两人来到翠衣宫,翠衣宫已被重重包围。

远远的便能望见翠衣宫周围,火光明亮,刀光烁烁,昔日幽深黑暗的冷宫,今夜,光耀如昼。

李昭南与唐世言才踏进翠衣宫门口,一众兵卫纷纷跪倒:“参见陛下,唐义公。”

李昭南挥手示意众人平身,侧眸望向一人:“吴统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冷宫,深夜似乎格外的冷,凝冻的月­色­已被火光遮掩了,枯木残枝折了满地,似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械斗。

翠衣宫宫门前,墨发散乱,容颜苍白的女子,目光却­精­亮无比,她狠狠瞪着李昭南,一身素青­色­长裙单薄的飘扬在冷风中,正是孙如妍。

她的身边,有许多蒙面人,却已被一一制服,而她亦被压住,另一个被压住的人,似是为首者的模样,脸上的黑巾未去,只有那双眼睛透出无比­阴­狠的光。

李昭南冷冷瞥一眼孙如妍,并不理会。

他径直走到被压住的黑衣人身边,手一扬,黑巾被扯下,露出一张冷硬的脸孔。

李昭南眉微微一皱,这张脸,似乎熟悉,又好像陌生。

火光灼热,月光淡,风如冷刀划过眼眸。

李昭南脑中的片段一个一个闪过,却闪不出这个人曾经的样貌。

难道竟是人有相似?

李昭南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冷冷一笑:“陛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看来,他们果真认识,至少是见过的。

唐世言却凝眉,李昭南看向唐世言,李昭南的朋友不多,交心的更是只有唐世言一个,他的朋友或敌人,唐世言大多认识。

唐世言会意,冲李昭南摇摇头,表示对此人毫无印象。

李昭南回眸看向他:“你是何人?休要故弄玄虚。”

那人哈哈大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何须这许多废话?”

他的笑声狂妄,穿透宁静的夜,月­色­被划破,露出深黑的天。

李昭南眉峰一跳,转向孙如妍,他修长的指突然捏住孙如妍尖削的下颌,经了冷宫的苦,她形容愈发憔悴消瘦了。

李昭南挑挑­唇­:“孙如妍,我到果真低估了你,不过……你就找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当帮凶……不嫌拖你的后腿吗?”

孙如妍望着他,昔日含情美目,终究变作恨:“陛下,何必多说?”

“当然要说!我饶你不死,你却恩将仇报,你说……我们要不要说清楚?”李昭南绝狠的目光,于夜­色­中尤为深暗。

孙如妍全身一抖,却依然冷笑道:“恩将仇报?说到恩将仇报、冷血无情,又有谁能及得上陛下你?”

“过奖。”李昭南甩开孙如妍,郑重了脸­色­,“孙如妍,你一介女流,若是招出这一切幕后主使,我依然饶你不死。”

“哼!李昭南,你当我还稀罕这条命吗?告诉你,我决定做这件事情的同时,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孙如妍一副大义凛然,李昭南却形容更冷,“真好个女中豪杰,只可惜,你当你如此做,朕就查不出谁才是幕后真正主谋?”

“别废话了,李昭南,我就是主谋!你杀了我吧!”那黑衣人忽然一声大喝。

“你?”李昭南仰天长啸,狂傲的神情,如同冷风中宁折不弯的梅树,他狠狠的瞪向那人,眼神坚决,“无名之辈,想做幕后主谋?你还不配!”

孙如妍与那人皆是一震,脸­色­微微一变。

“你一心求死,朕就偏偏不让你死!”李昭南望着那人,继续说,“来人,将此人给朕押下去,朕有的是手段叫他开口!”

李昭南龙威赫然,孙如妍笑道:“堂堂帝王,莫不就是屈打成招这一点本事,李昭南,枉我随你多年,却不见丝毫长进。”

“你休要言语相激!”李昭南抓起孙如妍的手腕,几乎捏碎了她的腕骨,孙如妍咬­唇­望着他,冷笑连连:“难道不是吗?你除了残忍暴虐、冷酷无情外,还有什么?”

“就只是这些,朕便足以治国平天下了。”李昭南望着孙如妍鄙夷的目光,他不予计较,用力甩开她,“将这女人一并押下去,看来冷宫的生活亦是太舒适了些。”

“哈哈——”孙如妍忽而冷笑,凄冷的冬日,夜风令这笑显得愈发­阴­森,“李昭南,你想折磨我?我却不会让你如愿。”

孙如妍牙关紧咬,一身单薄青衣携风而起,只见她猛然回身,突地冲向冷宫陈旧的宫柱。

李昭南一惊,连忙飞身而至,拉住她飘扬的衣角,衣襟应声而裂,孙如妍的身子便如离弦之箭冲向宫柱。

幽幽冷宫,寂寂深夜,凭空一声,震动宫阙。

孙如妍缓缓回身,眼中泪珠滚落,额上血流如注。

破旧的宫柱上被鲜丽的血­色­染就一层新红。

孙如妍­唇­角牵动,目光冷绝:“我孙如妍宁死……亦绝不再受你的摆布,李昭南,你一生自以为是,呵……可却偏偏……偏偏难是一国之君,你和杨芷蘅那贱人一般,永远……永远都要低人一等,永远……无法……”

她已无血­色­的脸被月光渲染一层惨白。

她努力提气,伸手指向李昭南,她的眼中心里无不是对他切切深刻的恨,可血水终是迷蒙了她的眼,她还是没有说出最后的话,便倒在了泥泞冰凉的地砖上。

因大雪过后,无人清扫的地面泥泞不堪,一片污浊里,曾亦是艳丽逼人的风华,愤然而去,她满怀的恨,却依然在冬的气息中流转。

李昭南一直知道孙如妍定然恨他,可他却不知道她的恨已深入到骨髓深处,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恨他。

有一种爱超脱了生死,有一种恨亦越过了死亡。

这种恨便是——因爱生恨!

昔日兄弟

李昭南长叹一声,他本定要孙如妍死无葬身之地的,因他曾以为,她果真十恶不赦!若没有她,他与江沄许便不会误会重重,劳燕分飞,若没有她,芷蘅许便没有那许多苦难与坎坷。

可在她冲向宫柱的最后一刻,他终究没有拦阻她。

或许,她一死已足够。

毕竟,亦是曾同床共枕的女子,毕竟她亦曾将青春韶华奉上,兴许果真有几分真心。

李昭南沉声一句:“厚葬!”

身边之人应了,将孙如妍尸身抬走。

李昭南转眼扫视一众黑衣人,他相信这些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孙如妍自尽而亡,脸­色­又少许震动。

李昭南瞥向他:“你若也想效仿,朕却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人回神,冷冷望向李昭南:“陛下,其实你无需多问,难道果然想不起我是谁吗?若你想起来,一切也便无需问我。”

“哦?”李昭南冷眉如刀,挑向他,“只可惜,朕对猜谜毫无兴趣,你亦无需行此缓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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