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人平静的脸色顿时一震,大骇道,“你……”
李昭南笑笑,缓步走向冷宫中一株枯了的梅树,他随手折断一条枯枝,断裂的声音令人身子一阵打颤。
“你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李昭南将断枝扔在地上,雪泥中还留有孙如妍的鲜血。
那人目光愈发不稳。
李昭南望向栖霞殿的方向:“怕……是时候了。”
他的眼光冰冷中有一丝隐痛,但终是转瞬而已。
这一次,他希望他的一切推测都是假的!
“摆驾栖霞殿,将此人一并带去。”沉冷的声音令冷夜无际。
唐世言转身紧随其后,栖霞殿那边,不知现下是何情形。
可他却知道,无论成败……皆将是大沅江山的又一场浩劫……
………………
一行人快步向栖霞殿而去,远远地,栖霞殿灯火辉煌,明亮如昼,只是……越是接近,刀剑之声愈大。
那被压着的黑衣人脸色愈发苍白,脚步亦不觉放缓。
李昭南驻足,回眸而望,扯唇一笑:“怎么?怕了?”
那人不语,只怔怔然望着眼前大殿。
栖霞殿原是多么清和雅致的殿宇,今夜却注定要血流成河。
灯火依然如昼,李昭南踏进栖霞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至。
脚下腥红的血水与冰泥交融,流淌成河。
李昭南望着眼前杀戮,冷冷一声高喝:“都住手。”
突兀入刀剑砍杀中的一声似乎格外刺耳。
顿时,早已杀变了天色的大殿内,一片寂静无声。
李昭南目光凛凛,扫视殿内所有。
血水如流,尸身横竖于冰雪中,剑光血光早已暗淡了月色,血腥之气弥漫如雾,刺鼻的气味令人几欲作呕。
持刀握剑的兵卫与黑衣人各为其主,各自退到主人身边,皆是一副誓死效忠的架势,似乎只要有一方一声令下,杀戮,便将再次上演。
李昭南目光终究落在大殿中央,踏血而立的男子身上,他面上黑纱由上而下,遮住他也许阴恶的脸,虽然黑纱遮面,却一身华贵,长身赫立,在这血腥杀戮之中隐隐的透出一股贵气。
杨芷菡站在他的身边,柳青色长裙扫地,裙摆已被血色染污,她唇角似有冷冷的笑,挑眉看着李昭南。
李昭南缓步走上前,目光映着血色月光,独有一分冷漠。
“我希望不是你……”李昭南的一句,令那人身子一颤,却看不见他黑纱下的表情。
“你竟知道我是谁吗?”那人的声音,嘶哑、粗糙如同自地狱而来,令人分辨不得。
唐世言奇怪的望望李昭南,李昭南于栖霞殿的部署,他知道,可是他却不知道,对于对方的身份,李昭南竟已经胸有成竹吗?
李昭南目光流动一丝不易见的明光。
“当年,我放你离开,你却……为何又要回来?”李昭南的话愈发深奥难懂,唐世言却随时警戒着周围一切。
李昭南眼光落在杨芷菡身上:“难道……便果真是为了这个女人吗?”
夜风吹荡那人面上黑纱,杨芷菡咬唇说:“李昭南,你不将我放在眼里,却有人将我放在眼里,哼,是真正高贵的人!”
李昭南自知她言下之意,乃暗讽他出身原是卑下。
他冷冷一哼,却不理她,月光在他的眼里变作一潭深水:“你不该回来的……你如今回来,朕却不得不杀你!”
“陛下……”唐世言欲开口,李昭南却挥手阻止他。
夜凉如霜,梅树上滴下一颗一颗水珠子,落地碎成血一般的颜色。
严阵以待的兵卫与刺客。
风荡起那人面上黑纱,李昭南一步一步向前,一字一字咬住:“二哥,一场大火没能要了你的命,你便不该再回来自寻死路!”
唐世言大惊,跟随李昭南多年的兵卫中亦有不小的震动。
二哥——李昭慧!
风紧迫,令黑纱荡漾在一片惊骇的目光中。
只见那人放开身边的杨芷菡,他踏上前几步,与李昭南仅仅一人距离,伸手缓缓拿下头上黑纱,黑纱随手落地,长发散下,遮住他半边脸。
那人抬头,目光与李昭南冷冷相对,血丝布满眼底,似交织了几世的情仇。
李昭南亦深深蹙眉,眉心间沟壑万千,无不深刻。
那人用手将散发向后挥去,露出另外半张烧伤的脸,烧伤的疤痕只从脸颊到耳际,可那旧伤覆上新恨,却显得无比深刻。
他目光灼灼,映着血光与雪色,苍茫与腥红,还是在那一瞬间刺痛了李昭南的眼眸。
“果然是你。”李昭南的声音缓缓的,不似他内心的奔腾。
“是我!难得三弟还认得为兄。”
眼前这人,正是大沅昔日不与争端的二皇子——李昭慧!
李昭南冷冷说:“当年,你所居府院在我大军未到之前便已经起火,大火烧了整晚,尸体一具具的都已经难以辨认,朕便猜到了这其中的用意,但因你从不曾参与皇室争斗,故而……朕饶你性命,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查此事,更没有追踪你的行踪,可现而今你却为何……要回来……”
旧朝恩怨
“哼……”李昭慧忽然冷哼一声,随而仰天大笑,他望着李昭南,望着他似乎遗憾的目光,却冷冷讽刺,“你说得倒是情深意重,要不要我谢主隆恩呢?”
李昭南一怔,李昭慧突地拔出身边黑衣人腰间长剑,剑芒在夜色里耀眼夺目,眨眼之间,剑尖已直抵李昭南咽喉要害。
“陛下……”唐世言亦抽剑挺身。
李昭南再次拦阻住他,望着李昭慧冷酷的眼光,笑着说:“你以为你可以杀了朕?”
李昭慧冷笑:“既来了,便未曾想活着出去,况且……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哦?”李昭南乃马背之上得天下的王者,战无不胜的神话,而李昭慧却是从小游离于皇宫之外的皇子,从不引人注目。
李昭慧眼里露出几丝得意:“你以为你了解我吗?你错了!”
李昭慧剑身翻转,剑锋直逼李昭南而去,李昭南闪身避开。
“陛下,接着……”唐世言将手中长剑扔给李昭南。
李昭南翻身接住,转身刹那与李昭慧的剑相碰,火花四溅,电光火石。
栖霞殿殿前,刀光雪影映照着惨烈的一方,一声声刺耳的攻击,令唐世言紧张莫名。
他只见李昭慧剑风凌厉,攻势迅猛,招招致命,功力绝非泛泛。
难道,他们这么多年来,果真低估了这位深藏不露的皇子?
梅枝断裂在地,梅花片片飞起,雪屑冰凉在每个人的眼里。
李昭慧一剑避过李昭南的攻击,转守为攻,直刺李昭南心口,李昭南翻腕以剑身挡了,他停在一株梅树下,眼光渐趋冷酷:“二哥,果然深藏不露。”
“哼,过奖……”李昭慧手上加力,李昭南亦奋力震开他,跳出几步,“二哥,不要逼朕与你真的动手。”
“哈哈……你李昭南难道还会对我顾念着兄弟之情吗?你连生父和大哥都能杀,何况是我?我与你的情意深浅,我心中有数!”李昭慧剑指前方,唇角颤动,恨意分明。
李昭南只觉得他这一生唯一对敌人心软的两次,却都做错了!
一次是李昭慧,一次就是杨元恪!
他冷眉一横:“二哥,那么你便不要怪朕……下手无情!”
“我说了,你我何尝有情在?”李昭慧挺剑而上,李昭南抽剑抵抗,这一次,李昭南的剑,快、准、狠……
顷刻间,天昏地暗,他一剑劈过去,李昭慧闪身避开,李昭南忽然将手中长剑掷出,李昭慧翻身避开,忽然,身后又是一阵剑风寒冷袭来,李昭慧分心回身望去,只见李昭南自腰间抽出一柄寒光软剑。
剑身纤薄,剑风却威凛。
李昭慧瞻前顾后之间,只是一个转身,掷出的剑便Сhā在了他的腿上,他吃痛跪地,李昭南软剑随之而至,横在了他的颈侧。
李昭慧仰头看他,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如昔日一样冷无温度。
只是更多了几许怅惘。
毕竟时隔多年,每个人都在变,而当年奕王的无情剑下,今昔也见了一分犹豫。
他竟没有立时杀了他。
李昭慧挑唇说:“为何不杀我?”
“朕没有说不杀你。”李昭南面无表情,“只是朕不懂,你既已逃了,却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个问题,他今夜已经问过三遍,李昭慧冷冷笑了,看着他的眼光一分分复杂,随而缓缓转向了僵直站在不远处的杨芷菡。
月色下,她花容惨白,早已没了血色……
李昭南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冷冷笑了:“竟果然是因为她吗?”
李昭慧眼里变换着暗淡的光色:“你也未免太小看了我李昭慧!”
李昭南蹙眉,李昭慧冷笑,怅然目光望向天际,好像远端便有曾经可以追忆:“也对,你从小就小看我,从没将我放在过眼里,父皇如你一般,可是……你们却不知道吧?我刻苦习武,努力研读,若是没有碧霄殿一役,大沅也会有一场政变!”
说起往事,李昭南心里有一丝颤动。
李昭慧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一切都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过去。
他看着李昭南,兄弟二人的目光里全然没有半点情意可言。
“这么说,你才是觊觎大沅江山已久的?”李昭南依然倨傲,口吻凉薄嘲讽。
李昭慧冷哼:“很可笑吗?告诉你,一点也不可笑,你以为只有你李昭南会养着唐世言一山的人?你以为……只有你李昭南拥有忠心耿耿的死士?你以为只有你……才会暗度陈仓?李昭南……别忘记了,你和我……是兄弟!性格迥异,野心却相同,这……有何可笑吗?”
“哼,你却比朕藏得还要深……”李昭南将手中长剑收起,面对这样的对手,长剑多余。
“再深……不也没有逃过你的双眼?我倒是也想知道你是如何想到是我?”李昭慧深深不解,他自以为掩藏得天衣无缝,可是为何,李昭南还是看出了破绽?
天色微微明了,近晨,冷气更加袭人。
李昭南望着天,背对李昭慧,李昭慧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他的声音却冰凉如雪:“这有何难?江沄在临死之前,早已查清了许多事情,她以死换取你们的现身,她知道我多疑,又以死……让我相信孙如妍绝不简单……于是,我一番试探,女人终归是女人,被我稍稍一吓便露了破绽,所以我便开始疑惑,杨芷菡、孙如妍两个女人,即使她们再有本事,即使她们大事成功,那么……又何以服天下?况且我不认为她们会有这样的本事!”
李昭慧冷声说:“就这样?就能想到是我吗?”
“能让这些死士如此卖力的,能让朝臣对我针锋相对的,一定……有背景,一定是个人物,原本我以为是杨元恪,可是……”李昭南顿了顿,目光忽而落寞,自从他给芷蘅的信有去无回,李民亦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之后,他才想到了李昭慧。
“可是什么?”
“可是北冥发生了一件事,令我改变了想法,如果不是杨元恪,能有这样号召力,能够有这样皇家身份的人就只有……当年大火之中,逃生了的二哥你!”李昭南字字如刀,牙关紧咬,“可是二哥,你真的不该回来,你回来了,我便不得不杀你!”
大沅江山
“李昭南!”
忽的,李昭南背后一阵阴风汹涌而来。
李昭慧捡起地上长剑,挺身而去。
李昭南却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刀光暗了月色,身后杀气腾腾,他却只是站在冷风里,眼见剑尖直向李昭南背心而去,李昭慧不解他的纹丝不动,一个犹豫,便只见另一道剑光穿透月色与雪芒,凌厉而来。
“铛”的一声,李昭慧手腕一麻,长剑落地。
唐世言举剑挡开李昭慧的攻击,剑声撞击的声音好像是一声号令,令两方人马再次蠢蠢欲动。
唐世言大喊一声:“谁敢动?”
唐世言俊美脸上笼了杀气,剑光映出李昭慧复杂的表情:“你为何不躲开?”
李昭南笑笑:“因为我相信唐世言。”
唐世言略略回眸看他一眼,这家伙真越发会说话了,但是他一定是有目的才会这样说。
果然,李昭南再次开口:“而你的人……可以吗?他们?不过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才听命于你,却不会为你出生入死!”
“李昭南别那么自以为是,我说了,不是只有你……会养了唐世言那样一山之人。”李昭慧狠声道,“你们还等什么?”
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刀锋翻转,刺眼夺目的刀光瞬时照亮了整片天……
大沅兵卫亦在唐世言带领下齐齐冲上前去。
一场绞杀在所难免,一场屠戮再次上演。
李昭南却依然站着不动,修长的手指抚着枯枝残梅,目光一寸寸的掠过每一朵吗梅花瓣儿,梅花清冽的香气在清晨的气息中格外刺鼻。
眼前,梅花瓣儿纷纷如雨。
身后,刀剑声声声刺耳。
“梅花已快要开败了。”李昭南的声音极轻,轻到在这一片刀剑喊杀声中微不足道。
晨光渐渐明亮了。
李昭南抬眼望天,缓缓回眸。
身后,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李昭南挑眸看向李昭慧,此时的他已然全身鲜血淋漓,气喘吁吁。
他愤恨的看着李昭南,唇角血迹分明流淌着浓烈的恨!
“没想到……我终究功亏一篑!”李昭慧狠声道。
李昭南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面无表情:“你错就错在……不该太在乎一个不该在乎的女人!”
他的眼光定在一直在原地站着不动,面色惨白的杨芷菡身上。
李昭慧咬紧嘴唇,胸口处汩汩流血……
他亦回头看向杨芷菡,晨色在眼眸里却是凉凉的悲哀。
他笑了,杨芷菡却全身一抖,她的嘴唇颤抖,欲言又止,她想要挪开脚步,可是……却终究站着没有动。
李昭慧枉然的笑了:“我知道……你不会过来……”
“我……”杨芷菡喉间紧涩。
忽然,剑光再次明亮了晨日,初生的日色,落满剑身,明亮的光在李昭慧脖颈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
“不……”杨芷菡终还是大喊出声音。
可一眨眼间,李昭慧已然倒在地上。
鲜血之中,成为尸体中的一个。
李昭南发现,他竟再没有半点心伤!
“厚葬!将恪妃押下去。”李昭南平声说,淡淡的,似虚无缥缈。
“陛下……”唐世言瞪一眼愣在当地动弹不得的杨芷菡,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多生是非,留着无益。
李昭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伸手阻止他:“留着她,朕还有用!”
日色朦胧,光芒照彻鲜血如河的栖霞殿。
李昭南转身而去:“上朝!”
踏着血水与污雪,望着层叠的尸体与狼籍的一片,唐世言忽然感觉心里一片凄寒。
“陛下,大沅江山该是尘埃落定了吧?”唐世言的声音在暖暖的阳光里却有点冷。
李昭南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不!”
“嗯?”唐世言凝眉。
“还剩下最后一战!”李昭南目光深而无底,漫无边际,“最重要的一战!”
“最重要的?”
李昭南点头:“杨元恪!”
唐世言一怔,李昭南已然转身阔步而去……
金色漫天,阳光不见一丝收敛,大沅江山在金光灿灿之下,鲜血与刀剑在这个晨,寂静……销声匿迹……
便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栖霞殿的梅花依然香冽,这个冬,就要过去了……
………………
栖霞殿一战,殿门关闭,便如从未发生,未免麻烦,此事秘而不宣。
杨芷菡依然被关押在栖霞殿中,冷冬阳光格外有几分寒意,照彻栖霞殿一片梅林,梅已凋残,没有人看得出落满梅花瓣儿的地面曾被鲜血染红。
李昭南站在院落里,唐世言站在他的身后:“陛下,你在想什么?”
漫天流霞染了天际,浮云一丝一缕流过眼底。
李昭南望着天的另一边,沉声问:“连容嫣非也没有消息吗?”
唐世言微微垂首,心内亦有万分担忧。
自从容嫣非离开,便如芷蘅和李民一般,一去便毫无消息。
李昭南握紧双手,忽的转身看向唐世言:“不能再等了,我们去北冥。”
唐世言一惊,李昭南面色郑重不似随口一讲,唐世言心中虽急切,亦想要往北冥一行,可如今李昭慧之事才了结,只怕大沅江山不可一日无君!
“怎么?你不想?”这倒是出乎李昭南意料。
唐世言摇摇头:“不,陛下,北冥自是要去的……”
唐世言说着,忽的身子一低,跪倒在李昭南面前。
李昭南一怔:“唐世言,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如今天下才定,却又遭李昭慧阴谋算计,李昭慧虽死,可此事却仍有很多疑点,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更不能再以身涉险,不如令唐世言先行北冥,陛下且再耐心等待数日。”唐世言言辞诚恳,他极少有如此如临大敌的神情,可今天,他却显得格外郑重。
李昭南令他起身,却摇摇头说:“不!唐世言,你我之间客套的话,朕自不必说,可这一次,先是芷蘅与李民音讯全无,再又是容嫣非亦失去了消息,北冥一定有事发生,且非比寻常,若是你去了,亦是消息全无,你又要朕如何?倒是不如你我同去,相互有个照应,有个商量的好。”
北冥迷城
“这……”唐世言仍觉不妥,李昭南继续道,“朕已想过,此次你我二人前去北冥,无需人马,你我两人先行,微服暗中入城,明察暗访,再令你山中人马悄悄随来,在城外候着,只是……此行朕打算秘而不宣,却不知如今,这朝中宫里,有谁可为朕抵挡一阵。”
这的确是个难题,李昭南登基以来,麻烦不断,文武百官,貌合神离。
唐世言心下思索,猛然想起一人:“陛下以为,赵令此人如何?”
“赵令?”李昭南微微蹙眉,赵令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碧霄殿一役后,曾欲告老还乡,被李昭南挽留,那三年鏖战期间,曾为稳定大沅局面出力不少,此人从不多言语,更不会逢迎讨好谁,不结党营私,不拉帮结派,为人正直,刚正不阿,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李昭南的做法他未必全部认同,却绝不会有不臣之心,他心中,亦是以大沅江山为重!
李昭南点点头:“好,速速密令赵令栖霞殿见朕!”
“是……”唐世言转身而去。
李昭南眸光如炬,雪屑被风吹乱,梅枝簌簌有声,颤动心怀。
芷蘅,等着我!
………………
北冥城地处南方,早已不再下雪,可曾经风流旖旎的城,却因着连天阴雨而荒凉萧条。
自从宫变,北冥城便再没有了昔日的优雅风情,有的,只是沧桑和落魄。
爵府内,杜若的苦涩味道弥漫,随阳光漏进窗内。
一身冷蓝的女子,立在床边,望着床上软弱无力的女人。
“你还是吃点吧,再这样不吃东西,命都保不住,又怎么出的去?”冷蓝色裙衫的女子,眉目若烟,柔唇似绵,绝美的容颜,唯有目色无神。
“皇后,你是怎么了?为何要帮着他们暗算我、囚禁我?更加做起了说客?你这样……怎么对得起陛下对你一片情深?”床上的女子周身无力,说起话来却铮然。
“容嫣非,我爱六哥,想必你曾听说。”冷蓝色裙衫的女子,目光里无一丝一点的流转,倾城之貌,正是大沅绝色皇后——杨芷蘅。
容嫣非摇摇头:“你……竟是这样的女人?你与陛下经历了那许多生死……难道……”
“六哥是我一生最初的爱和温暖,我只爱六哥!李昭南……是我的仇人!他亡我的国,灭我的家,杀我父皇母妃,你究竟要我说多少次?”芷蘅愤然转身,满眼凄苦,打断容嫣非。
“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容嫣非不可思议,自她到达北冥,见到芷蘅,芷蘅便是满脸冰冷,更在她的饭菜里下药,后来,她便昏迷不醒,待到醒来,已然在这个房间里,身上不知中了什么毒,柔软得动弹不得。
“我劝你还是吃些东西,留着命见唐世言最后一面吧。”芷蘅言辞冷漠,更不似她平日说话之风。
容嫣非愈发犹疑:“皇后,你告诉我,你来到北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芷蘅转回身,看着容嫣非,“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不会听你的,更不会背叛六哥!”
“皇后……”
“容嫣非……”
容嫣非正欲再言,一男子声音如冷玉一般打断了她,她朝门口看去,只见白衣男子翩然而来,阳光里,有炫目的风华。
可惟独那双眼,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清净。
“杨元恪!”容嫣非咬牙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九妹本便是爱我的,这……怕不是什么秘密。”杨元恪口吻清淡,走到芷蘅身边,轻轻揽了她的腰,他目光微微一侧,看向容嫣非,“而你……最好识相些,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说完,他柔声对向芷蘅:“芷蘅,我们走,无需再与她废话,吃与不吃,由她吧,我们仁至义尽了!”
芷蘅点头,容嫣非看着他二人相携而去。
心里有万千疑问不解,她不相信芷蘅竟会是这样的女人,更不相信芷蘅与杨元恪旧情复燃,何况,他二人之间,怕未必有过什么旧情。
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提到李昭南,芷蘅的眼里会布满了如此深刻的仇恨?!
容嫣非看看床边放着的红木托盘,她不能死,决不能,否则……这一切也许都将石沉海底,再也无解!
她至少要留着命,等李昭南与唐世言来到北冥,想办法告诉他们,芷蘅早已不是从前的芷蘅,让他们千万小心,不要如自己一般,轻易中计,落入了杨元恪的圈套!
………………
北冥城,风光不再,却依然静谧,只是这种静谧多了几许哀凉气氛。
夜幕才有一丝灰蒙,街上行人便已少得可怜,天全部黑下来,街上便再不见人了。
“从前,北冥的夜市很繁盛。”李昭南的声音浑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是吗?我倒是没怎么来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玩过。”另一个声音清朗里带了一些嘶哑。
“唐世言,你可是受寒了?”李昭南问。
“有一些,大沅天寒,北冥就近春了。”唐世言轻咳一声,目光凝在远远的街角,这才发现,这条街上,只有他们二人而已,他突然站住了脚步。
“怎么了?”
“不对。”随着连续的几声咳嗽,唐世言望向天边,一弯冷月悬于天际,苍白的月色冷冷挥洒在二人身上,两人周身一瑟。
“太静了,即使是萧条,亦不该如此……”李昭南亦意识到了什么,沉稳的男子声音更为这夜平添几许寒意。
“不错,难道……”受了风寒的唐世言有一点鼻音,但亦不可掩饰言语中的谨慎。
“陛下,今天怕是不宜进城,不如我们先回城外。”
“嗯……”
两个人连忙转身,身后却传来一阵打杀的声音,两人忙又止住脚步,夜色深浓,一阵一阵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来人似乎不少。
夜雾之迷
一阵冷风袭来,荡起二人衣摆,墨黑的天幕迅速滚动着一团团厚重的乌云,云层在天幕尽头不甚分明却又明明带着阴森。
夜,漆黑似墨,寂静如死。
唯有那一阵阵脚步声不绝于耳。
“陛下,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快走。”唐世言不觉心跳如剧,总有不好的预感。
李昭南略微犹豫,正要转身,却听见一女子声音乍然而来。
“救命……救命……”
李昭南身子顿时僵直,又一阵阴冷的风,卷起满埃尘。
李昭南脑海有一瞬空白,随即,只见浓雾深处,乌云之外,一抹纯白在一片漆黑中愈发清晰。
飘逸的白,如月光冰冷,荒凉的颜色,在荒凉的夜里,荒凉奔走。
那是……
“芷蘅!”李昭南终于脱口而出。
唐世言亦是一惊非小,如此诡异的夜里,如此阴森的阴谋气息里,这迅速向他们奔来的女子,凭空带着另一种诡秘气息。
“陛下……”唐世言连忙拉住正要迎过去的李昭南,李昭南却甩开他,长剑赫然出鞘,剑芒寒光,在夜色里闪耀,照映李昭南坚定的眸光,“朕知道,你的担心,可那分明是芷蘅,朕怎能袖手旁观?”
“你……万一是……”
唐世言一句话尚未说完,李昭南已然冲了过去。
夜,寒,深,阴……
一地月色,一柄长剑,一个背影,唐世言看着李昭南一步步走向阴谋的云里雾里,还如此毅然决然。
是的,他怎能不去?眼见着深爱的女人正向自己而来,那么……即使是龙潭虎|茓又怎能不闯?
思及此,唐世言亦毅然拔出长剑,李昭南,反正我唐世言的命早已注定是你的,你何时要用,便何时拿去好了!
他迅速跟上李昭南。
芷蘅望见迅速朝自己奔过来的两个人,大声呼救:“昭南!”
李昭南长剑却直向她而去,举剑的手不见一丝一毫的收敛,剑锋凌厉,向着芷蘅而去,芷蘅脚步一顿,惊疑的看着李昭南,他的目光冷若寒潭,他手中长剑光芒刺眼。
他……要杀她吗?
芷蘅水眸盈盈,月光倾泻在她的眼里,一片悲凉。
李昭南却挑唇冷笑,忽然,芷蘅感觉腰间一紧,被李昭南紧紧扣住,身子随之旋转向另一边,而李昭南手中长剑则直直抵在了她身后男子的额头。
身后男子的剑尖儿却还差两寸许才能触到李昭南心脏。
芷蘅一怔,抬头看着身边男子,混重的男子气息,不怒而威的凛凛气势,顷刻,令这沉沉夜色璀璨有光。
如星辰般的眼睛,仿佛照亮了眼前一切。
“李昭南!”
忽然,一个人的声音清脆响起,在那同样手持长剑的杀手之后,随着而来的还有一众杀手。
那声音便隐在这群杀手之中,如寒玉,似冷锋,尖锐刺耳。
“你到底是来了。”
夜深,唐世言变换角度,想要看清来人样貌,却只看到一角青衣飘荡夜里,身边举着火把的杀手,恰好挡住了他的侧脸。
唐世言凝眉,李昭南却冷冷笑了:“久违了,杨元恪!”
滚滚乌云过天,沉寂至死。
唯有火把燃烧的声音撩动人心。
“李昭南果然是李昭南,竟可猜到一个死人身上去。”说着,一青衣身影自杀手之中翩翩走来。
夜光玉火光幽幽交映,杨元恪的脸色明暗不定。
“你没有死,你道朕果真不知吗?当时芷蘅怀着一念之仁,放你生路,你却不知好好珍惜你这条命,偏偏要找死吗?”李昭南将芷蘅推给唐世言。
“陛下……”唐世言接过芷蘅,李昭南剑尖自那名杀手的额头转向杨元恪,“杨元恪,是男人,就与朕公平决斗,不要为难女人。”
“哈哈哈——”杨元恪忽然大笑不止,“决斗?李昭南,你休要激我!如今如此难得的机会,我怎会放你走?决斗?我杨元恪自然不是对手,却更加不会逞一时之气!”
说着,杨元恪一挥手,一众杀手顿时冲向三人。
李昭南挥剑挡开身边杀手,跃出重围:“唐世言,带芷蘅先走。”
“不行!”唐世言护着芷蘅,却并不难应付,敌人的火力尽数围绕在李昭南周围。
“带芷蘅走,这是命令!”李昭南一边挥剑如风,一边大声命令唐世言。
唐世言却不理会,此番入北冥分明是明知山有虎的行为,可李昭南坚持,他亦无法。
唐世言灵机一动,忽然向天空发射一枚烟火弹。
瞬间,焰光照亮天际,月冷无色。
杨元恪一怔,唐世言大喊一声:“若不停手,大沅军队便踏平了北冥城!”
李昭南一惊,心下一思,随即会意,所谓疑兵之计,无外如此。
他连忙闪身到唐世言身边,三个人缓缓向城门方向退去,两柄长剑仿佛是唯一的防御,剑光隔绝开月光,不!这沉暗的天色里早已没有了月光……
“追!”一人大喊。
“不必!”杨元恪阻止道。
“殿下,他们不可能有军队来,否则我们……”
杨元恪一挥手,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放他们走……”
……………………
三人仓皇逃出北冥城,李昭南与芷蘅同乘一骑,夜色下,颠簸回到城外客栈。
唐世言随时警戒身后,将房门关严后,依然站在门边把守,他看一眼李昭南与杨芷蘅:“虽然你们俩一定好多话说,可是今晚,我怕是要打扰了。”
李昭南横他一眼:“好说!别闷坏了你。”
芷蘅看向李昭南,眸内久别重逢的泪珠一颗颗落下来,流淌成一道道伤心的线。
李昭南轻抚她长发,微笑说:“你定是吃了很多苦。”
“那个……”唐世言忽然说,“我还是要打断你们一下,皇后,我想问,你可有见到嫣儿?”
芷蘅微微垂首,唐世言心中一紧,立时奔到芷蘅身边:“怎么?嫣儿出事了?”
铮铮铁骨
芷蘅叹息一声,幽幽说:“她来找我,却被六哥的人发现,但是你放心,她只是中了异域的一种香,全身动弹不得,并无大碍。”
“芷蘅,你脸色不好……”李昭南低眸看她,芷蘅一怔,连忙转身走到窗边,她推开窗子,此时,已有大雨倾盆而至。
窗外雷雨交加,芷蘅幽幽一声叹息,转头说:“我可否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她的目光落在唐世言身上,唐世言犹疑一忽,李昭南冲他点点头,唐世言转身出门。
李昭南走到芷蘅身后,与她同望窗外冷雨悲鸣,雨声阵阵,敲碎夜的宁静,好像是一簌簌软剑从天而降,令人心里不安。
李昭南抱住芷蘅,温软的身体,连长墨发,散发淡淡清香味道,鼻息间熟悉的香气,却又令心里安稳。
芷蘅倒在他的怀里,大雨扑打在她脸颊上,沿着她唇角流下。
原来雨水的味道竟是苦涩的。
芷蘅苦笑,忽然,一声雷声大作。
芷蘅猛然回身,惨白的面容,流淌的泪珠,混着雨水簌簌落下,李昭南刹那怔忪,胸口,一阵剧痛袭来。
他一惊,缓缓低头看去,拔刀瞬间,鲜血染红了女子纤白的手,他胸前衣襟亦被血水染红,一股股扑鼻腥味儿令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地。
他惊愣不已。
右手捂住胸口,忍不住微微颤抖,烁亮的眸光却暗淡,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眼前如此深爱的女子,正手持匕首,清水似的眼里,却有鲜血淋淋,她望着他,复杂的眼神纠结着冷雨与暖香。
脉脉暖香依然缭绕在鼻息间,却夹杂了鲜血的腥味儿,如她的眼神一般。
泪珠滚落,雷声轰响。
她亦怔怔立在当地,眼中的惊异不知不觉侵袭全身,自李昭南心口滴下的血,一滴一滴,心惊肉跳!
“为什么?”李昭南目光苍然一片。
芷蘅颤抖的双手在雨夜里,冰凉如握住一捧冷雪。
“因为……她早已不再爱你!”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大雨落得愈发急了,那人的声音在雨声里有几许不明,李昭南朝门口看过去。
只见杨元恪夺门而入,俊逸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他的身后,跟着适才一众杀手。
李昭南看着他,又看看一脸惊愕的芷蘅,她幽幽目光里,无数哀凉交织,泪光淡了烛色,她哀伤的望着他,似乎有一丝绝望!
他眉一凝,他不懂她的眼神。
“你刚才……是故意放我们走吗?”李昭南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撑住圆桌,他看着他,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目光自然不同。
杨元恪点点头:“不错。”
“你是故意……要我死在芷蘅的手里?”李昭南狠声说。
李昭南一语正中要害,杨元恪直言不讳:“不错!李昭南,我定也要你尝尝这种滋味儿!”
“杨元恪!”
唐世言的声音忽然自门外传来,他一身风雨,长剑在手,雨水自他的剑身上滑落,冰冷的滴在地板上。
而他的剑,正横在一名女子脖颈上。
那女子容颜憔悴,目光惊惧,身量纤瘦。
“芷菡!”杨元恪一惊,此时此刻,唐世言竟挟芷菡而来,脸上更有几分得色,“杨元恪,若不放我们离开,杨芷菡的命,便没了……”
雷雨声冲耳而来,电闪雷鸣,闪过杨元恪的脸,却只有冷冷一笑:“哼,唐世言,是你太幼稚,还是我听错了,你竟拿一个女人的命,来换一国之君的命?哈哈……可不像一向智勇双全的唐义公的。”
他言辞讽刺,唐世言却冷笑更甚:“你可以不在乎杨芷菡的生死,难道便不在乎你北冥传世之宝夫逑香就此失传吗?那样你可就是你们北冥的千古罪人,又何谈报仇复国?”
夫逑香,不错,北冥传世之宝,父皇临死之前,只将它传与了杨芷菡。
“六哥救我,救我……不要不管我……求求你,求求你……”杨芷菡悲戚的声音如窗外悲冷的寒雨。
她无助的望着杨元恪,李昭南见状,忙道:“只听说,杨元恪自小最疼爱的妹妹便是十一公主杨芷菡,看来不过如此!”
攻心为上!杨元恪到底是在北冥温香之风下长大的人,他未曾经历过太多沙场喋血与九死一生的残酷。
他的心,定然不是冷的。
“六哥……六哥……”杨芷菡终于明白,李昭南为何要留着她的命了,而此时,她亦要抓住这唯一的一丝生的希望。
然而杨元恪的神情不过一忽犹豫,他看向唐世言,此时说起话来,依旧温文尔雅:“唐世言,你道我便是无准备的吗?”
他说着,拍拍手,便只见两名杀手,架着一名红衣女子走进门来。
“嫣儿……”唐世言只见容嫣非容色苍白,果然如杨芷蘅所说,她似乎全身虚软动弹不得。
“唐世言,拿容嫣非一条命换芷菡,这交易你不吃亏吧?”杨元恪望着他,他之所以不能令容嫣非死,便是手中多一张王牌,而李昭南亦不能看着容嫣非去死,不然唐世言怎能不与他当众翻脸?
杨元恪冷冷看着唐世言,唐世言却面色平淡,早在之前,芷蘅便已对他说明,容嫣非在杨元恪手中,如今并无太多惊异。
唐世言唇角冷勾,一双清朗眸子,望着容嫣非虚弱的面庞:“嫣儿,你怕死吗?”
一句话,令屋内气氛瞬时凝住。
窗外,疾风冷雨交织,窗内无形冷箭一触即发。
容嫣非看着唐世言,他的眼神里,有细密的纠缠,冷雨一丝一缕的在打在他的眼里一般,交织成一层密密的网。
容嫣非知道,对于唐世言,恐怕没有什么比李昭南的命令更重要,没有什么,比李昭南的命更重要。
也包括自己!
然而想来,同样是这样冷雨凄凄的夜,千军万马之中,唐世言负伤严重,却仍旧一心让自己去救李昭南!
而自己不正是被唐世言这样的风骨与赤胆忠心所吸引?
不正是……因为他对李昭南誓死效忠的精神所震动?
此时此刻,何其相似?
不同的人,不同的形势,相同的耿耿衷心!
这……不正是她爱的那个唐世言?不正是她倾心付出的那个男子?
意料之外
她释然的笑了:“容嫣非何时怕过死?若是怕死如何沙场征战?又如何……配做你唐世言的妻子?”
唐世言蔚然笑了:“好!不愧是阿那的巾帼公主!嫣儿放心,若你去了,我唐世言亦绝不会独活!”
杨元恪一惊,望着容嫣非微笑傲然的神情,望着唐世言坚定不移的表情,他承认,心内的震动非小。
但随即,他镇定下心神,冷冷笑了:“哼!真是感人!”
他目光横向李昭南,不可否认,他有一点羡慕,李昭南虽嗜血无情,名声在外,可人人亦皆是知道,唐世言对他忠心不二,一片赤诚。
可他没想到,竟会到这样的地步!
试问,他为人谦和,向来温雅,却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对他?
“很可惜……”杨元恪忽然拍拍手,“我手上还不止容嫣非一个人!”
唐世言与李昭南同时向门口望去,只见四名杀手,分别押着两个人走进来,风雨打得窗棂震动,越发大了。
“云儿?李民?”李昭南脱口而出。
云儿眼中泪光闪烁,李民则是一脸慨然:“杨元恪,休想拿我做人质!我李民纵死,亦不会连累陛下!”
杨元恪望向李昭南,目光平静下来:“可是……李昭南,你于心何忍?”
李昭南望着他,他平静目光下,隐藏的杀机直面而来。
他知道,此时,杨元恪亦用了攻心之术,若自己对李民无情,则令唐世言看看衷心的下场,若他受了他的威胁,那么……功亏一篑!
杨元恪的才智,他从不怀疑,可他却想不到优雅如风的杨元恪也会变得如此卑鄙,不择手段!
李昭南定眸,与杨元恪眸光相对,那原本杀意纵横的眼,看在一旁忧色重重的绝美面容,有一瞬间凝滞,随之而来的是冷冷的温柔。
芷蘅触及这样的目光,泪水冷冻在眼眶中,他们相望,却好像隔着一层雾水,朦胧迷惘。
见李昭南不语,李民倏然身子后撞,众人一惊,杀手措手不及之间,铁剑寒光,血色鲜明,杀手的剑已经割破了李民的喉咙,剑尖儿滴下的鲜血,仿佛滴在了李昭南眼底!
李民嘴唇颤动,目光里却是满足!
“李民……”李昭南大喊一声,他没想到李民竟会出此下策!
李民跟他的年头不比唐世言短。
如今这样的下场,怎不令他一颗心里无法安稳?
李民倒在地上,一片血泊,殷红了天……
李昭南攥紧双拳,李民,这个仇,朕若不为你报,怎对得起你一片忠心?
杨元恪震惊的看着,看来对李昭南忠心耿耿的并非只有唐世言一人而已!
此时,忽闻楼下一阵喧嚣。
刀兵之声,脚步之声,纷纷而来。
杨元恪一惊,李昭南勾唇一笑,看来时机到了!
“杨元恪,放了云儿,束手就擒,朕留你全尸!”李昭南眼光里,忽然掠过一缕烁亮明光。
那一抹光,似乎照亮了窗外一片阴雨。
杨元恪目光微微一侧,向窗外望去,冷雨之中,但见有点点亮芒闪烁,他略微犹豫,心下正自不明,却见李昭南缓缓站直了身子,撑在桌上的手拿开了,胸前依旧血色鲜明,然而,他的神情却早已不若适才的痛苦纠结。
“你……”杨元恪见他唇角勾动冷冷笑纹,目光朗然,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杨芷蘅,芷蘅却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掉落,似松下一口气。
难道……
“芷蘅……”杨元恪震惊不已,他不懂,怎么会这样?他的计划原本天衣无缝,他要芷蘅亲手杀了李昭南,即使李昭南武功高强,不会立时毙命,但一刀正中心脏,却怎样都是重伤,绝无可能再有更多反抗余地,即使唐世言突出重围,他手上还有许多人质。
可是……
“你……你不是?”杨元恪不可思议。
李昭南指指胸口:“不错,朕是受伤了,可是杨元恪,你看清楚,朕伤在肩头,而不是胸口,且伤口不深,对于南征北战的朕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说着,自腰间闪出寒光一束,杨元恪眨眼之间,李昭南已抽出腰间软剑:“杨元恪,受死吧!”
“这……”杨元恪不解,李昭南向芷蘅伸出手,寒冷目光流露不自禁的柔情,“你以为控制了芷蘅,可是……芷蘅却早已暗示了朕,这一切……你都失算了,杨元恪!”
芷蘅冰雪目光深深凝望,李昭南眼里倒影,如此分明又如此亲切,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不再假装,终于可以回到李昭南的身边!
她伸手放在他的手心,温暖的手心里,传递了久别重逢的脉脉情意。
芷蘅走到李昭南身边,回眼望向杨元恪:“对不起六哥,若无不这般假装受你控制,便无法摆脱你,更无法与你定下这样的计策而与昭南相见!”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雪娜的莲疆迷心术不可能被芷蘅一个弱女子轻易破解。
“可能……”
忽的,门外风雨声里,夹杂进一名女子的声音。
杨元恪回头看去,那名女子一身水蓝,迎风而动的裙袂裹着冷雨,她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得到了什么讯息,冒雨而来。
她目光悲伤,哀凉的眼神,令杨元恪心中一冷,他似乎有些懂了:“雪娜?莫非……莫非竟是……”
雪娜泪光如雨:“殿下,我不能看着你这样去害人……也害了自己……”
“雪娜你……”杨元恪咬唇,他想不到,雪娜竟会背叛自己!
芷蘅看着震骇的杨元恪,心中亦是寒冷一片,她想不到,她向来敬重的六哥,竟不念昔日救命之恩,如此利用于她。
“其实,我早便被雪娜姑娘解了迷心术,但我未露声色,为了取得你的信任,你让我在容嫣非饭菜中下毒,我照做了,后来,我又照着你说的,假装被追杀,遇见昭南,我知道,你会一直派人跟踪我们,所以我不敢明说,只是以眼神示意昭南……”芷蘅说得平静,将适才她心中的纠缠一笔带过。
最后一战
李昭南望着她,了解的说:“杨元恪,你让朕轻易的带走芷蘅,此事本便令人怀疑,加上芷蘅不断眼神示意,当芷蘅那一刀刺来,却刺在了朕的肩上,亦未曾用尽全力之时,朕便懂得了,原来芷蘅被你利用了,而我们适才之所以未曾轻举妄动,便是忌惮着你手中的人质!”
李昭南说着,将芷蘅让到身后,软剑向着杨元恪,目光如火:“杨元恪,你向楼下看看,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放了公主,放了云儿,朕留你全尸!”
“殿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雪娜泪水奔涌,跪倒在地,她为芷蘅解了迷心术,芷蘅却以不想被禁,不想再被别的花招陷害为理由骗过了雪娜,让雪娜为她保守秘密,而此事,杨芷蒽亦知道,并从旁一同游说雪娜。
“殿下我不想害你的,我不想的……”雪娜哭倒在地,哭声好似窗外悲鸣的冷雨。
杨元恪望望窗外,原来,那闪烁的明光,便是雨中刀兵。
李昭南与唐世言先行,而山中之人随后而至,朝中安稳如初,未曾传出一点消息。
他刚才不动手,是因为援军未到,而现在……
杨元恪忽而仰天而笑,大雨浇灌入心里,倒流的苦涩与悲凉汹涌如浪涛。
李昭南,不愧是不败的王者,不愧是曾嗜血无情的君主!
只要为了江山稳固、帝位巩固,其他的……便什么也不重要!他自己的命也是一样!
窗外林立的兵卫已包围了客栈,他部署的杀手人数定然远远不及,大战似乎一触即发,杨元恪,只要李昭南一声令下,窗外所有的刀锋都会对向自己。
“李昭南,到底还是你的心更狠!”杨元恪止住笑声,眼神里亦如沁了血一般,“那么……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能狠心到什么程度?”
杨元恪眼神一横,望向一旁杀手,杀手点头,架在容嫣非颈上的长剑寒光乍然。
“住手!”李昭南一声喝止。
唐世言却道:“陛下,我说了不会受他的胁迫!”
李昭南尚未言语,芷蘅便向杨元恪走去。
“芷蘅……”李昭南想要拉住她,芷蘅却回眸微微一笑,“要我和六哥说几句话。”
一声雷响,李昭南望了她一会,芷蘅的脸在漆黑夜里,似乎带着一抹亮丽,他忽然发觉,她变了很多,变得会承受一些难以承受的困难……
李昭南终于点了点头:“小心。”
芷蘅走到杨元恪身后,低头看着地上抽泣不已的雪娜,她心中有愧,雪娜定想不到她对她的一时不忍,竟然会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对不起雪娜……”芷蘅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雪娜缓缓抬眸看向她:“你……你能救他是不是?是不是?”
她依然希冀,她能够如上次一般救他,依然希望,她在李昭南心里的位置可以令杨元恪逃过此劫。
芷蘅却只是低下了头,一声叹息,她看着杨元恪的背影,幽声说:“六哥,这一次,我亦不能再保你性命。”
杨元恪的背影微微晃动,他冷笑:“九妹客气了,我却未必会死!”
说着,杨元恪忽然转身,袭向芷蘅,芷蘅唇角微牵,却站着没有动。
“六哥,这就是你想要补偿我的吗?”芷蘅泪水滑落,杨元恪的手停止在芷蘅雪白颈前,他看着她,看着这个从小饱受煎熬,命运堪怜的女人。
她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杨元恪转而夺过杀手手中宝剑,瞬间,天昏地暗,剑光掠过落进窗内的雨,血水与雨水混作一片。
芷蘅闭眼,这一次她终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从小给他唯一温暖的六哥自刎在她的面前。
她没有动,甚至没有出声阻止。
杨元恪倒地,望着李昭南:“李昭南,我没有预料到的不是……不是芷蘅的恢复,而是……你的狠心和……你手下的衷心!”
不错!
若是没有唐世言与容嫣非生死不顾,若是没有李民慨然赴死,那么,即使是芷蘅没有刺中李昭南心脏,他的手上依然有必胜的王牌。
可是……他失算了,他没有算到一个他自心底里鄙夷的冷酷君主,会有这般衷心的臣子!
而想想自己,自认为贤明,可身边却没有若唐世言、若李民般的耿耿臣子。
他身边的人不是各怀目的,就是若赵昱卓一般,虽有衷心,却一向淡然没有抱负之人,而他的身边,亦没有一个芷蘅……
雪娜爱他,可……却不曾为他着想,不曾为了他而狠下心肠。
而芷蘅不同,她如今,果然已真正是大沅一朝皇后,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杨元恪闭上眼睛,这一次,他败得无话可说!
李昭南叹一口气,杨元恪,这个满心理想,一身抱负的男子,本也是这世上难得的俊才,只可惜他生在了北冥,生在了庸庸碌碌的帝王之家!
杀手们看着这一切,看着杨元恪倒地,看着他如此轻易的被打败。
顿时有些慌了,李昭南剑锋一转:“还不放人?”
杀手们互相一望,立时收剑跃出窗外!
唐世言亦将横在杨芷菡脖颈上的剑拿开:“陛下……”
李昭南一个眼神,唐世言立时会意,他冲出门,对着楼下一声令下:“杀无赦!”
“是!”雨夜寒光,冷剑出鞘。
杀声立时震天。
风雨依然不绝,飘进早已冷透的屋内,杨芷菡望着眼前一切,望着六哥和一片血泊。
鲜血腥味儿弥漫,她怔愣的看着,一步步走到杨元恪身边,膝上一软,群裳上染了鲜红,芷蘅望向李昭南,目光哀凄,李昭南会意:“朕会饶她不死。”
“不必!”
芷蘅尚未曾言语,杨芷菡便大声说,她回身:“杨芷蘅,你以为你赢了是吗?你以为……你终于……可以凌驾在我之上了是吗?”
芷蘅幽幽叹息:“芷菡,我从未想过要凌驾在你之上。”
“住口!”杨芷菡忽的站起身,染满了血色裙角,掠过杨元恪的尸体,“不过杨芷蘅,你终究失算了!哈哈哈……”
她目光望在云儿身上,云儿身子一颤。
杨芷菡忽然得意的大笑:“杨芷蘅,你以为你吃了夫逑香就可以得偿所愿了吗?你以为……我会这样轻易的就让你幸福,将夫逑香给你吗?你错了!”
“什么?”李昭南握紧剑柄,芷蘅却握住了他举剑的手,“昭南,听她说下去。”
杨芷菡得几乎疯癫:“你最信任的婢女云儿,其实早就背叛了你!你说可笑不可笑?她每天给你吃夫逑香,她明知道有害,却依然听了我的给你吃,只是因为……她也爱着你身边的男人!哈哈哈……杨芷蘅你可知道,那夫逑香吃下后,虽然你可恢复生育,但是……亦会令你容颜迅速衰老,你服用只需一月,容颜就会再不觉间发生变化,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魅惑了谁?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云儿忽的凄然一笑,扬眸看向杨芷菡“原来这就是夫逑香的秘密!可是十一公主,你以为你胜利了是吗?你以为……你的阴谋可以得逞了,是吗?”
杨芷菡斜睨着她:“不是吗?”
云儿笑意逐渐凝结,有冷冷凄楚,她看着,眼神中有歉疚亦似有淡淡悲伤:“我并没有……将夫逑香给她吃,我最终……还是没有……”
杨芷菡的笑意随着云儿的话凝结在嘴边:“什么……”
“十一公主,不要以为天下的女人都会如你一般心肠狠毒,都会如你一般被嫉妒蒙蔽了良心!”云儿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慨然。
“你……你竟然……”杨芷菡忽而若发了狂一般冲向云儿。
李昭南手疾眼快,抓住杨芷菡的手腕,冷冷目光瞪在她的脸上,这个目光,就是这鄙夷与不屑的目光,缠绕了她的一生,她的不甘与不忿,毁了她!
“你还不觉悟吗?杨芷菡?”李昭南将她甩在一边,她踉跄倒地,跌倒在杨元恪尸体旁。
此时,窗外杀戮声已止,唐世言衣襟已被风雨打透,他奔向容嫣非,望着地上痴愣的雪娜:“解药呢?解药!”
雪娜只是望着杨元恪的尸体,一言不发。
“无需担心,我曾问过雪娜,公主的毒会不会伤身,雪娜亲口说,只要停药三天,便会自愈。”芷蘅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李昭南回身扶住她的身子:“芷蘅,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去。”
回家?!
这便曾是她的家,可家里却从没有一点温暖。
她轻轻靠在李昭南肩上:“昭南,这一次……都结束了是吗?”
再一次眼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又是从小曾萌动情愫的六哥,李昭南知道,她定然心内痛楚,五味杂陈。
李昭南拥紧她,雨渐渐小了,接近天明,别有一番寒意。
“杨芷蘅,我输了,你却未必赢了……”
踏出房门前,杨芷菡忽然再次开口,她微微侧首,姐妹俩的目光相对,变换昔日种种过往。
高贵与卑贱,荣华与虚浮,都不过只是眨眼瞬间。
杨芷菡唇角的笑别有一种寒意刺骨,她挑眸看着芷蘅:“母妃的手札你可曾看过?”
芷蘅一惊,李昭南龙眸微光明亮,他赫然转身,软剑直向杨芷菡心口:“不要再说下去!”
“李昭南,你在怕什么?”杨芷菡看着明晃晃的剑光,眼神逐渐迷惑,“杨芷蘅你只需记住是你亡了北冥,是你逼死了母妃!”
杨芷菡说完,身子向前一挺,李昭南剑锋不及收敛,“噗”的一声刺进了杨芷菡的身体。
芷蘅永远也忘不了她脸上的表情,那抹笑,仿佛带着她与生俱来的桀骜,泪水流连的眼里,流淌过一滴冷泪……又何尝不是凝结了她一生的悲哀?
倘若,她们都没有出生在皇家!
倘若,她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姐妹,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水火不容,针锋相对?
芷蘅发现,她竟没有泪可以流……
后记:两情若是久长时
一场刀兵尘埃落定。
因赵昱卓从来都是反对杨元恪东山再起的念头,又有杨芷蒽曾助芷蘅骗过杨元恪,赵昱卓与杨芷蒽仍留居北冥,爵位依然。
雪娜带走了杨元恪的尸体,葬在北冥城郊。
芷蘅在杨元恪墓前送走雪娜,雪娜说,她再也不会回到中原,更加不会再想起北冥城。
雨过天晴,芷蘅心里早已平静如水,经历了这许许多多,如今的一切,她相信终究会过去。
北冥春意,料峭生寒。
芷蘅站在城头久久凝望夕阳落去的天际,长风荡起连长墨发。
李昭南站在她的身边,芷蘅看着渐渐暗去的天:“你看过母妃的手札是不是?”
那日,李昭南急于阻止杨芷菡开口,这一个举动已经泄露了他的心。
他不语,只是抱住她瑟瑟颤抖的身子,芷蘅转眼看他,夕阳余晖落进他的眼里,笼起淡淡薄雾。
芷蘅静静说:“告诉我。”
她的眼神明媚,似并非在追问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李昭南终究开口:“你母妃……为保你性命,故意疏远你,冷淡你,难怪杨芷菡她恨你,因为你母妃的手札上,除了写出了夫逑香的秘密,写的……尽是关于你的一切和她对你永远不能说出口的愧欠!”
言毕,李昭南望向芷蘅,芷蘅的目光却依然凝在旷远的天际。
城上,风更寒了。
芷蘅身子一瑟,缩紧在李昭南怀抱中……
“我们走吧……”许久,芷蘅轻轻一句,李昭南点头,身上风袍裹紧身边的女子。
她经历的寒冷已经太多,他想要给她的温暖也太多太多……
“我们明天就回大沅去好不好?”芷蘅说。
李昭南犹豫一忽,终究开口:“何必急于一时,若你要凭吊母妃,朕会随你同去!”
当年,李昭南赐死北冥皇族,但出于尊重,仍旧厚葬。
在北冥城郊一处山边,有一座合葬墓。
这些年,想必已经荒了吧?
李昭南看着她,可芷蘅却只是幽然一笑:“不用了……”
………………
次日,李昭南便下令返回大沅。
一路之上,李昭南并没有乘坐帝辇,而是与唐世言策马在前。
芷蘅与云儿凤辇在后,云儿说:“公主,你不恨我吗?”
芷蘅笑了:“恨?你并不曾真正害过我,这证明我们之间姐妹情谊依然。”
云儿垂首,芷蘅挑开车帘,望一脉山水连绵,一方碧天如洗。
李昭南策马身姿在这山水之间格外威凛,长风卷起衣袍,远远的,似乎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那是他许久未曾有过的放纵了。
“公主,陛下也真是的,你们这一次差点就……却不一路陪您,反而和唐世言说说笑笑的。”云儿似乎亦放下了心中不该挂着的,言语之间,寻回了曾经的味道。
芷蘅笑了,几丝薄云缭绕在眼底,流荡过往种种情境。
“云儿,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更无须在意这一时?”芷蘅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脑海中,回忆起曾几何时,她偷偷溜进母妃的寝宫,无意间看到了母妃一卷放在枕边的手札。
那上面满满的母爱,曾深深刺伤了她。
从头到尾,母妃未曾提起过自己的名字,她一直以为那是母妃对杨芷菡的爱,如今才明白,那是母妃一片苦心,无处托付,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写出来。
这样深藏的爱,深到……她竟感觉不到!
母妃,可你真的爱父皇是不是?你亦愿为了他而舍弃生命!
可是父皇是那么憎恶我,那么,就让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我不会去祭拜你,不会……再出现在你和父皇的面前!
这样,或许在另一个地方,你会幸福吧?
你说,你一生做的最对的选择是将我嫁给昭南!
那么我希望,永远不去祭拜你,永远不再打扰你和父皇,是我一生所做最对的选择!
………………
一路遥远,回到大沅皇城的那一天,已是夕阳西下。
帝后相携,踏着霞光,走向一片辉煌殿宇……
李昭南温柔的望着身边女子,他执起她的手,他发誓,这一次,他定不会再次放开她、更不会……再令她陷入到任何危险中!
永远……
(正文完结)
番外:心若苦莲—歌妃
我本是北冥水榭边寂寂无闻的歌姬,北冥是极风雅的国,香风柔雨,歌舞升平,令这个以脂粉闻名的国度之人多有柔软的气质。
也包括他,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一国之君。
初见他时,他气韵非凡,一脸明媚,一把折扇舞动了我粼粼裙摆,荷叶香风阵阵,我为他烹一杯莲心茶,他说,我便如这莲心,纯净高贵,淡雅怡人。
我淡笑,却忆起了不堪往事。
曾经,亦有倾心相爱的男子,他饱读诗书,风度翩然,可无奈,自己乃是水榭歌台卑贱的歌姬,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于是,他带她逃离教坊,可路途中,她却眼看着书生被欲要强占她的恶霸打死,所说最后一句,便是,“如歌……快逃!”
我滚落山坡,侥幸逃过一劫,却不得不再次回到这水榭边以色侍人。
说起往事,我忍不住落泪,他柔声抚慰我。
自那之后,他常常来听我抚琴,他说,我的瑶琴比得了宫廷女官,我只是笑他,你却听过宫廷音乐吗?他笑而不语,直到那一天,一道圣旨忽然降临,我才知道,那个时常来听我弹琴,品味莲心茶的男子,便是北冥之主,一国之君。
那一天,震惊了整座北冥城。
教坊之内,更有议论纷纷。
我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时机,于他我亦有几分好感,可是……我心内犹豫,望着已微微凸起的小腹,这……是我和书生的孩子,我已有别人骨肉,又怎能入宫为妃?
我婉言谢绝他,抗旨不尊。
他却一连站在教坊院内几天,他说,他不会在意我身怀别人的骨血,且若与他入宫为妃,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是皇家贵族。
我终于动摇了,我不想令我的孩子如我一般,自小长在歌舞教坊中。
于是,北冥便多了一位名动一时的歌妃!
人人皆说,我腹中的孩子乃陛下民间风流之子,后宫之内更对我虎视眈眈,生怕我一举得男,我只淡然的等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可是……我却没想到,她出生的这一天,便注定了她一生的悲剧!
那一天,天阴沉沉的。
夜里,天有异象,我满怀欣喜的的等待她的到来,可四个字却打碎了我怀胎十月的美好希冀——荧惑守心,天生妖孽,祸国殃民!
我怔怔的听着,虚弱的听着一个字一个字的罪名,我无力的望着陛下,他痛心的看着我,他没有说什么,直到北冥连年灾害,他才终于狠下心,将我的女儿芷蘅赶到冷宫,那荒凉阴森的地方去。
从此,我们母女便难得一见。
然,我虽不过教坊中长大的歌女,却亦不相信鬼神传说,我知道,陛下对我一心一意的宠,便是我女儿的原罪。
所谓荧惑守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芷蘅毕竟非陛下亲生,陛下不会对她维护,那么……若要令她在这阴险的宫廷里活下去,那么……我便不可对她有半点怜爱,令她成为整个宫廷最被忽视的公主,令她成为不会被人计算陷害的女孩。
芷蘅,原谅我,不能令你快乐无忧的成长,可是……这才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簌簌花雨里,守护成曲,每逢我弹起这首曲子,遥望之间,一唱数年,那曾在我身边的稚气小娃,而今已至芳华。
她竟出落得如此美丽,比着我与陛下的女儿芷菡更胜数分。
我得悉丞相之子赵昱卓倾心芷蘅,且赵昱卓此人幽雅博学,若芷蘅可嫁入相府定会苦尽甘来。
故,我极力促成此事。
可我却没料到,那一夜,竟成为芷蘅命运的又一个转折。
那夜,她与大沅三皇子一夜风流,一夜之间,成为天下笑柄,我虽痛心疾首,却不能表露分毫。
然而她竟怀孕了。
大雨之中,她跪倒在春暖阁外,她一声声的祈求我救她,我在陛下身边依旧烹着莲心茶,无动于衷。
直到她昏厥在大雨里,陛下终究松口,令御医为她诊治,还记得,那一夜的雨特别凉,那一夜,陛下决定将她远嫁大沅,从此……不再相见!
两国和亲,更能保北冥万世太平!
然后若干年后,陛下才知道他错了!而我才知,当初决然的遣她离去,是多么对的决定!
远嫁前,宫中花瓣似雪纷乱。
我站在桃花树下,凝神望她明眸如雪,似月皎然。
我躲在人群之后,默默祈祷——
老天,请庇佑她,让她可于另一个国家平安……幸福。
转身,踏风而去,绝然不再回头!
可命运终是弄人,我想不到,再见面时,那株陪伴我十余载的桃花树,在新绿初绽的春日,一宵黯然。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大沅大举进犯北冥,元恪拼死抵抗,依旧不能抵挡李昭南那个纵横天下的铁血君王。
我不否认,我曾暗自庆幸,这个君王,竟是芷蘅的丈夫!
那个传说中深爱她的男子!
而直到城破之日,我才终于见到了他,那个嗜血君主李昭南,踏着北冥尸身血水,攻入皇宫。
我亲眼看着曾对芷蘅鄙夷不屑的皇亲国戚悉数跪倒在她的面前,也许芷蘅不信,那时的我竟有一丝丝快意。
芷蘅,母妃终于做了一件对的起你的事,对不对?
可母妃终究不能原谅自己,若当时我能够选择留在水榭,你亦不会受尽了宫廷之苦,人生之辱。
我看着,陛下死在我的面前,他痛苦阖眼的刹那,我眼角生泪,赫然发觉,这个男人,我到底对他还是有情在的!
而不论是他还是芷蘅,如今的惨剧,若没有我,许都不会发生吧!
我苦笑,也许最该死的人,是我!
于是,我冲向陛下的身体,那柄穿透了他身体的长剑,亦结束了我的生命。
那时,我最后看芷蘅一眼,她一身华贵,面容复杂,然我与陛下的这段孽缘,如今只落得满目沧桑悲白发。
而这……到底又是谁的悲剧?何必执念?
烹了多年的莲心茶,此刻,我才终于知道,莲子的心,是苦的!
心碎。
血流。
眼泪决堤。
番外:若有来生——江沄
初见他时,他是沉默寡言、却清高桀骜的大沅朝三皇子。
犹记得那是一天雪夜,雪片落得轻柔凄美,御花园中的梅花树盛放如雪梅花,梅的白与雪交织,雪的洁净与梅相融,晨,便会融化成一缕缕淡香,沁人心脾。
我时常这般站在梅花树旁,静静看着,一看便是一夜。
这也正是我常常入宫的原因,但,我终是懒于应酬之人,更不屑巴结奉承宫中妃嫔、皇子公主,故而大家看我的眼神大多是冰冷厌恶的。
我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直到那一天,我送父亲远征,那一次,我格外担心,因父亲的军中多了一位特殊的新将——大沅皇子李昭南!
初闻此事,我震惊非常,亦曾规劝父亲此番勿要前往,携皇家之人出征,本便要小心翼翼、谨慎万分,更何况此人才不过年满十四,然而父亲却置若罔闻,丝毫听不进去,更每每提及李昭南的名字,眼里便有明光闪烁。
他对他似十分欣赏。
我无法,冲动之下,在御花园拦住他,那时,雪后初晴,梅色更艳,一缕冬阳照进他冷冷眸光,瞬间便结成一片寒霜。
这样的目光,我是极少见的,他看着我,面无表情,我反而一时愣住,他虽只有十四岁,可我却恍惚觉得,他的目光深如四十岁的沧桑男子。
他漠然问我:“有事吗?”
原本满心的愤懑与发泄,在这样的目光下变得徒然,第一次,我有了这种感觉——缴械投降!
从前的我,无论面对谁,面对什么事,都绝不会低头,可这一次,我输了。
我无法面对他的目光,只是垂首,转身说:“不要给我父亲添麻烦。”
他没有言语,而我迅速的跑开,莫名的,心内一阵震荡,跑了一忽,我才终敢回头看他,他依然远远的站在回廊中,似乎凝视着一树梅花,妄自出神。
那一刻,他眼中的冷光融入了阵阵梅香,忽然,柔和了几许。
我心里亦不知不觉平静了。
从此,我再也无法将眼神从他身上离开。
我会不自觉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就这样几个月过去,我进宫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
那一战后,他便一直随父亲出征,在父亲口中,他是生死不惧的铁血皇子,是冲锋在前、无往不利的战神。
终有一天,他被封奕王,受百官崇敬、万民敬仰。
而伴随着这一切的,还有无数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传说中的他,暴虐、残忍、风流成性。
他从不将谁放在眼里,也包括他的父皇李稔。
然而,我却知道,这不是我默默观望了这么久的男人。
我看在眼里的,更多是他的落寞与黯然,但这一切的一切,就如同一夜冷雪,只是一夜,便会过去。
终有一天,我如同往日般站在御花园一株梅树下默默等他来时,他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江小姐,你要看我到什么时候?”
我猛然回头,他的声音有点冷,可目光却似乎有一瞬柔光。
他叫我江小姐,显然他早已知道我是谁,我苦笑,他怎会不知?这样睿智英勇的男子,如何会不知有一双眼睛,不时的盯着他?
我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可最终想要实话实说。
“我对你感兴趣,不可以吗?”这已经是我能说出口,最明显的实话了。
我禁不住面上火热,努力垂首,我没有看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仅仅与我错身而过……
我顿时感到心中凉了半截,那种被霜雪覆盖的感觉令我心寒。
这时,我才发现,有一种东西已经深深埋在了我的心底,我回眸看他的背影,落寞无言。
这之后,我便再难见他了,直到那一场巨变!
我父亲江洪被控私通阿那,我全家被灌上满门抄斩的罪名,那时,我曾感到万分绝望,天牢之中,我只记得那一缕阳光,在融融夏日里,成为我眼中唯一的一缕。
他来到天牢,难得他此时仍旧不忘父亲之恩,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他痛心疾首的样子,父亲却看得淡然,他只是望向我,希望李昭南可以救我一命。
此时的我,早已没有了昔日梅花树下的心境,我看着他,对着他的眼神许是冷无温度的吧?
我看到他眼里瞬间的惋惜与叹息,他看了我很久很久,终于点头去了。
父亲似乎十分信任他,他关上牢门的刹那,父亲的唇角有一丝笑意,他看着我:“以后,你要好好报道奕王。”
我一惊,父亲竟笃定他定能救我吗?
可一切出乎了我的意料,亦出乎了父亲的意料。
次日,李昭南大殿之上,求娶于我,李稔念在父亲赫赫战功,最终允下了,听闻李昭南亦想要保住哥哥,然李稔言留女不留男,而哥哥命薄,未能等到行刑之日,便病死牢中。
也是在那一刻,我感受了帝王之家的冷酷无情,李稔竟将我全家行刑之日,定做了我与李昭南大婚之时。
能够嫁给心仪的男子,本该是多少女人心中所愿,可我……却不能。
那一天,泪水伴我一路,喜房之内,我只想同父亲同去。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李昭南踏进房门之时,却并非一个人,我大惊,自行揭下盖头,我看到父亲憔悴却欣慰的面容。
我泪如泉涌,扑到父亲怀中,父亲抚着我的肩:“我终于看到你出嫁了,只可惜你哥哥他看不到。”
我缓缓抬眼看一边的李昭南,他依然面无表情,大红色新郎服未能令他的目光更加温暖,反而更显得冰冷了些。
我望着他,却只有一句:“谢谢……”
他微微点头:“本王要连夜送将军出城。”
我一怔,他言下之意是,新婚之夜,我要独守空房。
说来可笑,我竟是由衷感激的。
于是,那一夜后,我便成了奕王府众多妃妾中最耀眼的奕王妃。
也是那一夜后,我成为了这座府中所有女人的眼中钉。
我只觉得好笑,我全然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只是这圆满的结局里,总有不圆满的失落。
夏日,梅树只是枯败的一株,我如从前一般,站在这株梅树前,一站便会是一整天……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突然站在我的身后:“你以为我同情你是吗?”
我不语,他亦没有再说话,只是陪我站在枯败的梅树旁,这一天,他陪我站了整整一天。
而后,他只要空闲,便会陪我站在这株梅树下,久而久之,他不在时,我便感到格外失落。
有天,及至黄昏他都没有出现,闲来无聊,我便抚琴一曲《胡笳十八拍》,心乱则琴声不静,我愈发心烦意乱,正当此时,有笛声传来,那音似浩远天边一缕浮云,又似茫茫漠原一片新绿,于悠悠不觉间安稳住了我的琴音。
我这才抬头看去,只见李昭南站在不远处,他以笛声和我,眼神在暖阳下,熠熠有光,那巍峨如雪山的身姿,被阳光笼罩一层淡淡金色。
我恍惚了,彼时,亦是这样一瞬间的眼神,令我心驰神往。
而今,这一瞬,变得那样长,那样美好……
一曲终了,他缓缓走向我,深深望我的眼:“威武将军江洪之女,智慧绝伦、博览群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几乎集所有女性的优点于一身,只是性子清傲,过于好强,不愿屈就于人,更从不会低头,曾令众多豪门子弟上门求亲,不得而归,而我李昭南又何其有幸?”
那是我听他说过最好听的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之后,他再没有过甜言蜜语,即使,我们的身影在奕王府中再不相离,即使,我们会共奏一曲及尔偕老,他亦不曾说过那样好听的话了……
好景不长。
为不给他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我几乎不会出门,可我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奕王府,被很多人传说称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的男子!
我尚不明原因,李昭南便突然推门而入,他本该是赴宴而去,去而复返,一瞬间,我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不容我解释,当即拔刀相向,她似乎想要解释,一剑刺穿了那男子的心脏,血流了满地,我吓住了,本要解释的我,却亦像被那一剑刺穿了心般,忽然不想说话。
我只是问他是否信王牌,答案显而易见,他自是不信,然他刺向我的那剑,我知道,他有意避开了要害,我倒在一片血泊里,冷冷的看着他,我至今仍然记得他当时的眼神,那样冷酷……
我咬牙,强忍心中所有悲愤,冰冷的对他说:“从此,我再也不欠你!”
他的表情震骇,我昏迷前,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映入眼帘,那个女人就是孙如妍!
这个我甚至不曾正眼看过的侧妃。
之后,我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时,爹已在我身旁,却痛心疾首,骂我忘恩负义,恨不得我死去,我一言不发,眼泪倒流回心里,我不许它们夺眶而出。
我看着一边不语的李昭南,那些美好忽然变得好残忍。
最终他在爹的央求下放了我,为了我的颜面,亦为了李昭南的颜面,他令我离开大沅,自生自灭,而爹,便当从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他对我说,从此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我倔强的扬着头看我,咬紧嘴唇,我看得出,他恨我,于是,好强的我不等到伤好,便毅然离开!
我走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我只身离去,有一刻,我果真是绝望的。
可我更加不甘,我牢牢记住了孙如妍那个名字,和那个女人稍纵即逝的得意笑容。
我甚至笃定,是她陷害我的。
可伤我最深的,还是令我付出唯一深情的那个男人……
当时情,今日恨!
俱化作绵绵细针,刺痛着我……
这痛,持续了整整十年!
我终于知道了原因,他如此不信任我的原因,是因为他不信任的是所有女人,可那时,我已经身在塞外,远离大沅,化名沅心!
对他的恨,似乎没那么深了……
对他的心,却似乎更深了……
我虽远在阿那,却努力搜集了他的一点一滴,而令我震惊的却是,那个嗜血冷酷,从不容挑战、不容忤逆的奕王,迷恋上了一位女子——北冥国九公主杨芷蘅!
更令我震惊不解的是,这女子,竟是在大婚当天与李昭南一夜风流的女子,而李昭南却可为了她,三年不近女色,那不是我印象中的他!
难道,这些年,他的变化竟是如此惊人吗?
为了她……那名动一时的栖霞杨妃?
我曾在心中冷冷鄙夷她,更鄙夷李昭南,直到唐世言来到阿那,将我带回大沅,我见到她时,才知道,原来,她拥有那般绝世的姿容,与洁净的气质。
她与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相同的是,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
我试图重温旧日情怀,却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并非痴缠的女子,在眼看着昭南为她而做的改变后,我清醒的意识到,过去的,只能过去……
我决定离开,离开之前,我去冷宫,见到了孙如妍,不得不承认,我不虚此行,此行之后,我赫然发现,李昭南的身边围绕了太多敌人,还有太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于是,我又决定留下,我看得出,他很困扰,为了我,他与他深爱的女子有颇多误会。
我心里疼痛,强颜欢笑,只把精力放在如何帮他引出潜藏的敌人上。
而他面对我时,复杂的眼神,取代了当年梅花树下温暖的目光。
可我依然不悔……
因为……在我临死之际,看到了他为我而流的眼泪,和痛彻心扉的眼神……
可是昭南,你也许不知道,我愿为你付出一切,包括你……
曾有过你,我的一生,已经足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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