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未来嫂子”家里兄妹多,房子比李勇家还要窄,每月的口粮也不够吃,自从与哥哥谈恋爱后,她在家里的空间和口粮都为家里的兄妹做了贡献。
可李勇妈妈肩上的重量又加了几分,那原本就不够吃的供应粮,在多了一张嘴的情况下,就更难以维持了,不得不抽钱买高价粮票。
生活的压力妈妈默默地承担着,父亲常常长吁短叹,他劝妈妈别亏了自己的身子,不然她也承受不了多久的。
李勇回到家近十天了,除了到肖国庆、王永洁家里去看了看他们的父母外,一直未出去与任何人聊一聊,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让父亲和妈妈一下担心起来。
这天,父亲用自己的私房钱在黑市上买了三斤猪肉和几斤地瓜,妈妈炒了个回锅肉,让孩子们打个牙祭。那顿晚饭,父亲将自己泡的药酒也慷慨地倒了两大杯,让全家人共同享受,这是治他腰痛的药酒,平时妈妈是不准其他人喝的。
全家人在父亲情绪的带动下,都显得十分高兴,家里难得有一次这么欢乐的气氛。正当大家吃得高兴时,“未来嫂子”来了。妈妈连忙起身让座,拿着筷碗放在她面前,并将自己的酒杯递给她,还一再叫她多吃点肉。
哥哥也连忙为她夹了几块肉在碗里,李勇也热情地招呼她喝酒,并端起酒杯要敬她,她很勉强地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嘴唇,一滴也没喝,也未说一句话,看得出来,她为家里没有等她吃饭而不高兴。使得本来很高兴的晚饭,一下变得死气沉沉,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吃着。
良久,父亲端起酒杯说:“勇儿呀,在乡下这一年多里,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身子也受了伤,老爸也帮不了你什么,今天老爸敬你一杯。”
李勇连忙端起酒杯,望着父亲那已潮湿了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热烘烘的东西在喉咙上哽着说不出来,他顿了顿,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吞进了肚里。一股热辣辣的东西,顺着喉咙直蹿到胸口又反冲上来,让他眼里噙着的热流一下滚了出来。
他控制着情绪,立即起身一步一瘸地走了出去。
父亲也跟着走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拉着他的手向外走去。
忽然,听见屋里“未来嫂子”大声地说了一句,“咋怪我呢,我只是搭了个便车跟着吃顿饭,啥也没说,咋又不让大家高兴了。”接着是她“呜呜”的哭声。
李勇和父亲一下子停了下来。
原来,哥哥看见刚才的气氛,只低声咕噜了一句“你高兴点嘛”。却让她一下拉高了声调,哥哥只有低下头不吭声了。
妈妈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吃饭吧。”
父亲没作声,拉着李勇的手说:“勇儿呀,咱爷俩出去溜达一下吧。”
李勇默默地点了点头,扶着父亲的手臂走了出去。
父子俩慢慢地来到江边,夕阳的余晖映得江面金灿灿的,几名船员在江边泊船上悠闲地钓着鱼。
父子俩在一块石头上并肩坐了下来,过了许久,父亲才说:“勇儿呀,我这腰不争气,让你妈妈受累了,你要多体谅妈妈的苦衷啊,她干的是许多男人都干不了的活儿。白天黑夜都像头牛似的累着,我总担心她哪天突然倒下了,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妈妈呀。”
李勇默默地点着头,他早已看出妈妈的腰已略显弯曲了,妈妈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一家老小的日子焦虑着。
“爸,您放心,妈妈的苦和累我早已体会到了,我会努力减轻你们的负担。”
“勇儿呀,我们不是那意思……”
“妈妈担心我与秀芝的事。”李勇没等父亲说完就直接说出了妈妈的担心。
父亲点了点头。
李勇也沉默了许久,双手握着父亲的手说:“爸,我现在已长大了,尤其是在山乡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明白了许多事,我只想让您和妈妈放心,相信你们的儿子会把握好自己,更不会做出让您们丢脸的事来。我与秀芝的事其实很正常,她一家人对我恩重如山,做人得有良心,我对她有好感是真的,可我现在没有与她谈恋爱,也许以后会。她为我付出得太多太多,我真的不知怎样才能报答她,若用恋爱来报答她那就太苍白了。爸,相信您的儿子,我有能力、也有信心处理好这些事,同时,也请你们相信儿子的话,秀芝真的是一个善良、勤劳的好姑娘。”
父亲用力地握着李勇的手,良久没有说话,他第一次听见二儿子的语气那么深情。儿子真的长大了,是一个成熟的大男人了。
“爸相信你,其实你妈妈对秀芝姑娘并不反感,而是心存感激,她是担忧你在农村结婚后就回不城了,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啊。”
“爸,农村确实很苦很累,但一方水土也养育了一方人啊。”他站起身来,扶着父亲往回走,还给父亲讲七里坡种桐子树的故事。
父亲不经意地讲起了哥哥和他女朋友的事,李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父亲越说越生气,说这个女孩子太不懂事,在家里吃住不说,什么事都不做,还时常耍点脾气,搞得一家人不愉快。因为哥哥的工作单位不太好,收入低,家里的环境也不宽裕;而她是幼儿园的老师,总觉得比哥哥地位高,总是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哥哥,家里人都不是那么满意,可哥哥很在乎她,所以妈妈也很迁就她。
父亲原本不准这女孩子住到家里,可妈妈经不起哥哥的软磨硬泡,没几天就答应了,为了此事,父亲与妈妈背着孩子们争吵了好几次,哥哥赌气在工厂的车间里住了几天,才让父亲不得不软下来。
李勇听了这些后,只感到心在往下坠,他也觉得哥哥好可怜的。
“爸,哥也许很为难的,一个街道工厂的工人,能找个女朋友也不容易的,你们多理解一点吧。”李勇停顿了一下又说:“当哪天有孙子叫您一声爷爷时,您一定会乐得什么怨气都没了。”
父亲停下脚步,望着李勇。
李勇笑了笑:“爸,我讲的是实话,一定要高兴点,好吗?”
父亲愣了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地点了点头,拉着李勇的手往家里走。
李勇在家的日子里,总找不到下乡前的那种快乐了,他尽量帮妈妈做家务,没事时还拉着父亲去江边溜达,让父亲心里的闷气释放出来,有时候还为父亲推拿几下腰背。
可每当下午弟妹们放学后、妈妈哥哥下班后,全家人挤在那间屋子里时,他觉得心里有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氧气供应不了全家人呼吸一样。
那“未来嫂子”总与弟妹们融入不到一块儿,只要有她在家里,弟妹们都不吭声,妈妈那小心翼翼的动作,时常让父亲看不下去。
李勇感到无所适从,添了他这么一张嘴,家里的粮食也吃得快多了。妈妈常常没吃几口饭就放下了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第一次隐隐地感到这片天空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他决定要回七里坡去。
妈妈极力挽留他多休息一些日子。
李勇说:“马上就是秋收季节了,必须回去。”
父亲没有表示反对,反而劝妈妈别挽留儿子了,父亲读懂了二儿子的心思,他觉得儿子回生产队去会比在家里快乐。
临走时,李勇将哥哥拉在旁边说道:“哥,多关心一下妈妈,她太累了。”
哥哥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眼睛里湿润润的。
李勇又拉着弟弟的手说:“等秋收后,我给你们送新米回来,新米做饭可香啦。”
弟弟快乐地与他拉了拉钩。
那天,父亲将李勇送到长途汽车站,看着儿子那一瘸一拐的背影,父亲那两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滚出了眼窝。
汽车带走了儿子,儿子带走了父亲的心。顿时,心里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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