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里坡的知青屋里,肖国庆、王永洁、秀芝和蒋麻子围坐在桌子前,大家都沉默着,满脸的疲惫让他们显得十分憔悴。
秀芝的眼睛哭红了,眉宇间堆着明显的焦虑和不安,眼里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李勇离开旅店后下落不明,大伙的心一直悬着。想不出办法就只有无奈地坐下来,无奈等待着结果。
忽然,冉广兴气喘吁吁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李勇找到了……”
“啊?”秀芝大叫了一声,第一个跳了起来。
冉广兴接着说:“县医院打电话到公社了,说李勇被打伤了,伤势很严重,有生命危险,须马上去人。公社派人专程来告诉我,听说李勇上大学的事也搞不成了。”
这个消息让秀芝放声大哭起来,她只感到有一种气直往上涌,身子摇晃着失去了控制。
蒋麻子见了一把将她扶住,大伙也急忙把她扶上床躺下。秀芝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双目紧闭。
“秀芝,秀芝!”王永洁大声地喊。
蒋麻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她太累了,这么久都没有吃东西,咋受得了。”
冉广兴说:“肖国庆,我们现在就去县医院,等秀芝好一点后,让她也去。王老师现在关照一下秀芝。蒋麻子留在队里把修水库和生产的事抓一抓。”说完,转身就走。
秀芝昏睡在床上,她仿佛看见李勇拿着录取通知书向她挥手,嘴里大说:“秀芝,我回来了,我要上大学了。”李勇回到知青屋,秀芝高兴地扑上去,她却扑空了,屋子里哪有李勇!她吓坏了,大叫着四处寻找……“勇哥哥,你上哪里去了?”秀芝哭了起来。
“秀芝……”王永洁呼喊着她,用力摇着她的手臂。
“秀芝丫头。”蒋麻子也大声地喊着。
秀芝醒过来了,她痛苦地抽泣着,王永洁将她拥在怀里,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
蒋麻子递上水杯,让王永洁给她喂水,接着说:“她饿坏了,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又在县城走了一个来回。我回家去给她做点吃的。”说罢,转身出去了。
王永洁让秀芝躺下,冲了一碗糖水强迫秀芝喝下。
秀芝摇着头,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王永洁动情地说:“秀芝呀,这样可不行,你病倒了,怎么去照顾李勇啊。他现在好需要你去照顾,可你现在这样子,咋去呢?快把糖水喝了,身子好了,我们一起去县城,李勇需要你。他在等你,你知道吗?”
王永洁的话让秀芝清醒过来,她擦干了眼泪,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将糖水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蒋麻子煮了一大碗鸡蛋挂面端了进来,“秀丫头,快吃点东西,休息好了让我儿子陪你去县城,听话。”
秀芝默默地点着头。
二
县医院手术室里,医生在手术台上为李勇清洗被蚂蝗叮咬过的伤口,他的耳朵、口腔、鼻孔里还残留着蚂蝗,令人毛骨悚然。
被扁担砍过的肩头肌肉已严重受损,肩胛骨骨折,大量的失血和长时间的受冻,已使他奄奄一息了。院长和医生都认识李勇,知道他是县里的十大先进知青,“咋就成强盗了呢?”
院长叫保卫科王科长对几位抬着李勇来医院的农民进行了询问。
方大刚和几位同伴都吓得发抖,吞吞吐吐地讲了李勇被打的经过。
王科长将方大刚讲的情况向院长做了汇报,院长要求王科长立即向县公安局汇报。
方旺才从门旁听到了王科长在向县公安局汇报,立即溜到急诊室前,拉着方大刚他们就往外走。方大刚娘诧异地问为什么,方旺才说公安局要抓方大刚,现在必须先回去躲避一下。大刚娘说:“你们咋尽做些丧尽天良的事呢?我们走了,丢下那知青咋办?”
方旺才、方大刚不由她分说,扶挟着她快步溜出了医院。
等公安干警来到医院时,方大刚他们早就走了。
当冉广兴、肖国庆他们赶到县人民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病房里,躺在床上的李勇脸色苍白,鼻孔Сhā着输氧管,肩上缠着纱布和绷带,面部青肿,还处于昏迷状态,肖国庆见状就哭了,他跪在病床边,双手抚着李勇的瘸腿:“李勇,是我犯了错啊,不该让你一人去招生办啊!”
看见李勇的惨状,冉广兴潸然泪下了,他感到揪心地疼痛。
医院已向县公安局报了案,李勇受伤的事引起了县委县革委的高度重视。县公安局已经立案。
冉广兴心里很纳闷,李勇咋就遭人殴打了呢?而且还被打得如此惨重。
县公安局的人员来了。听了李勇的情况介绍后,公安局的人员也为李勇的事迹所感动。
第二天,秀芝也来到了县医院。李勇仍处于昏迷中,望着李勇满身伤痕,她扑在病床上就痛苦地哭了。他咋就这样多灾多难呢?这两年时间里,他已是第三次到县医院了,而且,李勇每次都是受重伤,他咋受得了啊!
秀芝轻轻抚摸李勇苍白的脸,心里好疼好难过……“秀芝……”李勇梦呓般轻轻叫了一声。秀芝欣喜若狂地抓住他的手,急促地答应,“勇哥哥,我在这里。”
李勇在断断续续地叫着秀芝的名字,秀芝不停地点着头回应:“嗯,勇哥哥,我在这里。”她激动又悲伤的眼泪落在了李勇脸上。
“秀芝。”李勇清晰地叫出了秀芝的名字。李勇的眼模模糊糊的,蒙蒙胧胧看见了秀芝。
秀芝哽咽轻唤他:“勇哥哥。”
李勇看着秀芝,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他渐渐记起了那个寒风冷雨的遭遇……公安局干警听说李勇醒过来了,便过来询问。
李勇吃力地摇摇头,又微微地闭上双眼,此刻他不想见任何人,他只想和秀芝在一起。
突然,门外有人高声叫喊:“你这个遭天杀的,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去受。”
肖国庆快步跨出病房,见一位敦实的老大娘,铁青着脸,双手拉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朝病房走来,几个农民也在推着那个男子住前走,他们不顾护士们的阻拦,直顾往前冲着。
肖国庆急忙上前伸开双臂,正欲问是怎么回事,大娘就先问:“那个受伤的知青住哪个病房?”
“知青?”肖国庆一愣。
“找他干啥?”肖国庆问道,同时心里像明白了什么,身子一侧,用手往李勇住的病房指了一下。
老大娘喘着粗气,把捆着的中年男人推进病房。
病房里的公安干警用手拦着老大娘问:“你要干什么?”
“我是把儿子送来赔罪的。”
“赔罪?”公安干警惊异地问。
“这个遭天杀的,前天晚上,不分青红皂白,把知青打昏死了,还扔进了水田里……”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秀芝听后立即冲到方大刚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着,哭道:
“你看看吧,他都成什么模样了?”
方大娘松开绳子,上前看见了李勇的模样,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病床前,双手拉着李勇的手,老泪纵横,“孩子啊,对不住你呀,我把他捆来了,任凭你处置!”
方大刚“扑通”跪在病床前,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公安干警一把拉起方大刚,手指着病床上的李勇,厉声问道:“他是被你打伤的?”方大刚愣愣地望着他们,傻乎乎地点点头。
公安干警用力将方大刚往上一提。跪在地上的方大娘见后惊叫了一声:“儿啊!”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想去拉住方大刚。
公安干警对方大娘说:“我们是公安局的,专程来调查李勇被打案子,既然是你儿子干的,我们现在就要带他走。”
“你们……”方大娘嘴唇一下铁青,不停地颤抖着,“我已经让他来赔罪了,你们咋还要抓他呢?”
公安干警说:“你儿子已构成犯罪了,我们抓他归案,您千万别阻拦啊!”
“啊,他犯罪了?”方大娘吃惊地问,脸色唰地变白了,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