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国庆也渐渐明白了父亲当年为什么未能在追求事业的路上得到丰厚的回报。也许，有些回报要付出代价，或者既使得到某种回报，反而会让你一生不安。

这些日子里他常在父亲那里悄悄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他在努力说服自己，做人做事不要太过于功利，那样，于心、于身、于事业都会产生不利。

肖国庆回到七里坡的知青屋后，山里的宁静和清新的气息让他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许多，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他也无意中意识到了为什么庙宇都修建在深山里，因为只有深山安静的环境才能让人少想凡尘俗事。

他想让自己心灵的马达转速降下来，再静心理一理思绪。他还常常到沙子坡的桐子林去看一看，那已结满果实的桐子林让沙子坡的地貌发生了好大的变化，在山下从远处看去都认不出了。他轻轻地抚摸着树­干­，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在流淌着。

他思索着，那时的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把桐子树种到沙子坡，就因为自己那时很单纯，只想做一点有益于七里坡的事情，可当自己觉得成熟时，反而显得那么功利。

人啊，得益于其思索推动了社会的进步，同时，也因为推动进步的思索也在损害着人类自身不应该被损害的东西。

肖国庆借在光明大队蹲点的机会，将自己进行了一次心灵的洗涤，也正是这次洗涤，他才找回了自己已经丢失的东西。

三

时光如梭，转眼又迎来了一个新年，李勇的一对儿女已在跟着牙牙学语了。

这些日子里，肖国庆倒成了保姆，每天陪着他们玩着，逗他们乐着，时不时地还背一个，抱一个到山岭上到处走一走，还为他们抓了两只小鸟装进笼子里逗着玩。

秀芝也善于抓住机会催他办婚事：“现在秋硕、秋菊有了­干­娘，就差­干­爹了。”

“我现在就是他们的­干­爹呀！”肖国庆回答。

“那就赶快与永洁姐结婚吧！”秀芝催促说。

“啊？”肖国庆一下张大了嘴。

“啊什么呀，­干­爹与­干­娘必须是夫妻，这还不知道呀？”秀芝的话让肖国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

在七里坡的日子里，肖国庆还替王永洁上了几次课，在讲台上，他看见孩子们已长高了一大截，娃娃气减少了许多，眼睛里开始透­射­出一种成熟和自信。

雷祖庙小学已垮塌几年了，至今未能得到修建，让孩子们挤在这里上课，总觉得欠孩子们太多了，他心里升起深深的内疚感。

那天晚上，肖国庆心事重重地向李勇讲起了小学教室的事，说孩子们个头长高了许多，教室太狭窄了，公社和县里压根就没有想到重建雷祖庙小学，大队也没有钱来重修。他气愤地说县里、公社满脑子都是上级­精­神，根本没有把­精­力放在农村建设和山里孩子的未来上。

王永洁默默地低下头，重建雷祖庙小学是她的心愿，她心里已积压很久了。

李勇低头思忖了许久，抬起头来不紧不慢地对肖国庆说，他可以用空闲时间在雷祖庙后面的黑石梁开采片石，在原来的地址上修复雷祖庙小学，那样可以就地取材，不花钱。再从大队搞点木材做门窗和木梁，只用少量钱买石灰和瓦就行了。

他的提议让肖国庆眼前一亮，一下从木凳上跳了起来，一拍大腿，“好！金点子，金点子！”那样子兴奋得像个学生。

肖国庆与其说是回到大队蹲点，其实是闲得无聊，他在各个生产队都去­干­了几天晩活，可总觉得没­干­上一点来劲的事。李勇的建议让他一下找到了兴奋点，他当就叫来了冉广兴和蒋麻子，将李勇的建议对他们讲了。

冉广兴和蒋麻子很高兴地赞同了。只不过那黑石梁属于一队的地盘，得由冉广兴去协调一下。

王永洁兴奋得抱着秀芝的额头亲了一下，夸李勇也善于动脑子了，只有心里装着孩子们，才能真正地想到孩子们。

李勇的脸一下红了，憨厚地说：“这是穷办法，要是有钱就不会这样了。”

新年伊始，李勇扛着打石头的工具上黑石梁了。

肖国庆与冉广兴动员会石匠活儿的人都上去了，但他们听说没有工分，是­干­义务的，只­干­了半天活全回去了，有的连工具都没拿出来转身就走了。但是，七里坡会石匠活的就只有李勇，他还是在水库工地上跟着别人学的。

李勇放下了自己的全部活儿，就与肖国庆上黑石梁开采石头去了。李勇在那里搭起了小窝棚，备齐了开采石料的工具，做好了长期驻扎的准备。他说不管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石料的筹备，但他相信只要开了头，就总有完成的那一天。他还憧憬着儿子和女儿能在新建的学校里读书，那也是自己最大的荣幸。

肖国庆通过公社武装部搞到了一些炸药，与李勇开始了放炮开山，然后再慢慢加工成条石、片石。

王永洁高兴得走路都在哼着歌曲，她组织了孩子们每周星期天抽半天时间，用背篼从黑石梁背片石到雷祖庙小学原址。

那个冬季里，李勇与肖国庆成了地道的石匠。肖国庆除了偶尔去公社参加一下必要的会议外，就蹲到采石场了。

冉广兴与蒋麻子时不时地前去帮帮忙。渐渐地，开采出来的条石一排排整齐地堆在一起，片石堆成了一个个方形台，像是建成了的工艺品。李勇心里的喜悦也在一天天地增加，这每一块条石、片石都能为孩子们的学校发挥一份作用。

冬天里，雪掩盖了整个七里坡，可李勇在那采石场却从没挪过窝。那天，秀芝为李勇送去了羊­肉­萝卜汤。见他在飞舞的雪花中挥起大铁锤，“啊哈”的一声吆喝，打在石槽中的铁楔上，发出“砰咚”的声音，那沉重的铁锤声，震碎了黑石梁的寂静，在山谷里久久地回荡着。

李勇只穿了一件夹衣，额头上渗着汗珠，头上的汗散发着白­色­的热气，秀芝心疼得直顾叫他歇息一会儿，连忙盛上一碗羊­肉­汤。

焠正在一旁为钢钎火的肖国庆半开玩笑地笑着说：“看来是内外有别呀。”

秀芝脸一红，连忙也递了一碗给他：“你没少吃呀！”

秀芝心疼地说：“你们不能太累了，这是天天都要­干­的活，没有谁给你们下任务，别累坏了身子。”

李勇咧嘴笑了笑：“咱们儿子读书还早，是吗？”

“谁那样想了，你总是将咱想得那么小气。”秀芝十分认真地回答着，“我若是小气鬼就不会让你来­干­这件事了。”

“嗯，秀芝是个好同志。”肖国庆边吃边说着。

“那么大碗汤，还堵不住你的嘴呀？”秀芝歪着头说了一句。

肖国庆心里暖融融的，边吃边点着头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