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硕知道,干爹从竹岭农场出来后,已去了南方打工,据说他在南方还做得很好。他给干爹也去了快件,请干爹回辽叶河看妈妈,他要让干爹也能享受家人团圆的喜悦。
当肖国庆接到秋硕的快件后,立即叫上秋菊,当天就往永平县赶去。在永平县下车后,他与秋菊一刻也未歇息,径直朝辽叶河方向奔驰而去。
肖国庆心里明白,他必须赶在秋硕之前回到七里坡。因为秀芝去世时,他和冉广兴、蒋麻子为了不耽误秋硕的学习,就没通知秋硕回家,加上肖国庆刚从竹岭农场回到七里坡,一切都未能捋清,所以也未能叫秋硕回来。那时候,秋硕要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啊,时间长不说,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路费。
现在肖国庆想到这些心里都很酸楚的。那时很穷啊,压根就拿不出路费,他实在无奈啊。
一路上,肖国庆触景生情,几度物非几度秋啊,往日青郁葱葱的田野有许多都种成了树,路也显得格外沉寂。往日这个季节里,一路上挑夫的吆喝声,赶场的人们一路上热烈的龙门阵让山村、田野增添了许多浓浓的人气,而今这条路上因走的人少了,路边的茅草长得几乎掩盖了整个路面,不知咋的,肖国庆心里涌起一阵阵既忧伤而又有些落寞的失落感。
秋菊一路上气喘吁吁地问着这条路上的故事,将肖国庆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来。
肖国庆一路上讲了当年抬着她爸爸往县城医院夜奔的事,秋菊听得眼泪汪汪的。肖国庆叮嘱秋菊,当秋硕回到七里坡,知道妈妈已去世几年了,情绪肯定会不好,一定要对哥哥好好解释。更重要的是兄妹俩十多年未见面了,秋硕还不知道妹妹回到了七里坡,也许,妹妹的回归会释怀他心中的遗憾。
肖国庆回到七里坡,立即将秀芝的屋子收拾得好好的,并将知青屋也整理得干干净净。
冉广兴、蒋麻子也来了,当他们知道秋硕要回来,高兴得直搓手,嘴里不停地说:“太好了,太好了,秀芝善有善报啊,儿子这么争气,为七里坡争了脸面啊。”
秋硕从永平县城踏上了去辽叶河的山路时,已是下午时分了,他不愿在县城住上一夜,他要立即赶回去见妈妈,他要向妈妈诉说这些年来读书的事,他要让妈妈看看儿子已学成归来了。
秋硕脑子里的山路依旧那么崎岖坎坷,那一簇簇茅草被脚步踩着发出“唰唰”
的声音,山岭上的树林已比他记忆中的茂盛了许多。
他听妈妈讲述过这条路上的许多故事,在抗日战争时期,这条路曾是永平县物资运往万川市的运输线,那些肩挑背扛的民工,曾在这条路上洒下了血汗,默默无闻地为前线提供过宝贵的物资支援,这条路上也曾饿死了不少逃荒的人。
最让秋硕伤心的是爸爸也曾在这条路上洒下了鲜血。那瘦小的身子在这条路上艰难地挣扎着,那每一步脚印都在这路上刻下了“艰辛”。但爸爸也用脚步将困难、委屈踩在了脚下,那么坦然地迎接属于自己的人生,从未因自己的伤害而自怜、自弃,爸爸真了不起。
秋硕脑海里又涌出好多年都不曾想过的问题,爸爸那一代咋就那么憨厚、老实,一个还不谙世事的孩子,居然敢来到这交通不便而又十分闭塞的山区安家呢?
咋就不能在城里找个工作呢?听妈妈说起的那些日子,简直是不可思议。
已读完了研究生的秋硕,在他的学识领域中是无法诠释爸爸那个年代的事情的,这也许是代沟,或许是时代的进步。每一代人对艰辛的解释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一个时代的内涵各俱特征,好在人们都是在为未来活着,要不然这个世界就无法生存下去了。
当秋硕登上金竹岭时,月亮刚从远方的山峦露出半个脸,如银的清辉洒向远山近岭,让整个田野、山岭像披上了薄薄的轻纱,大地隐隐地藏在轻纱里,显得那么神秘,更有一种朦胧的美。
秋硕第一次感到金竹岭的夜色是那么美,不知是在城里待久了,还是因失去了又被拾回来才知道珍惜,秋硕不由自主地自语着,说这种美在城里是欣赏不到的。
他学着蒋麻子伯伯的样子,使劲地吆喝了一声,岭上的松竹林里传来长长的回音,秋硕开心地笑了。
秋硕迈开大步朝七里坡走去。当他走到晒场旁的山梁时,远远地看见了土屋里的灯光在闪烁着,他的眼睛发热,一下潮湿了,情不自禁地呼喊了一声“妈妈!”他感到鼻子一酸,热乎乎的泪一下涌出了眼眶。
“妈妈!”当他第二次呼喊时,只见土屋的门开了,一个人举着油灯出来了,后面还有几个人。显然屋里的人已听见了他的呼喊声。
“妈妈呢?”秋硕没看见妈妈的身影,妈妈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和眼睛里是最熟悉的。“妈妈病了吗?”他心里骤然一下不安起来,急促地加快了脚步。
当他踏上屋前院坝时,才看清楚那拿着油灯的是一位姑娘,她太像妈妈了,秋硕一下怔住了。
“哥……”那姑娘手里的油灯一下掉在了地上,上前一下抱着秋硕,接连叫了几声哥。
“秋儿妹……”秋硕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像妈妈的姑娘,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秋菊。
“哥!”秋菊一下扑在秋硕的肩上痛哭起来。
“妹,秋儿……”秋硕的热泪夺眶而出,痛苦地哽咽着。
肖国庆鼻子一酸,噙在眼里的眼泪也滚了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光,冉广兴、蒋麻子也跟着抹泪。
许久,秋硕双手撑着秋菊的肩膀,仔细地端详着秋菊,月光下的秋菊更像妈妈当年的面容:“你这些年上哪里去了,让哥好想你。”
“哥……”秋菊一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秋硕朝屋里望了一下,突然大声问道:“妈妈呢?”他一下放下秋菊,几步跨进屋里,大声地叫着“妈妈”,屋里没人回应,秋硕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下惶恐不安起来。
只见肖国庆默默地走进了屋里,用他那只独臂一下将秋硕紧紧地拥进怀里,哽咽着说:“秋硕,对不起,妈妈已走了几年,这些年没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安心读书。”
“咋成这样啊,干爹……”秋硕推开干爹,一下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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