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地方,它似乎有某种东西,像有生命似的,在暗中无声地蠕动着,不能名状,可毫不陌生,它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群。
安然走在人流中,突然觉得自己像被遗弃了似的。她停了下来。望着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她不知道自己怎会感到如此寂寞!
她拿出手机给青莲打电话。
风呼呼地吹着。手机里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很寂寞。
“青莲,你在哪儿?”她脱口而问。
“我正忙着排练呢!”青莲急匆匆接完电话便挂了……
剧院的后台里,模特们正在紧张地试穿服装,准备最后一次排练。
青莲坐在化妆镜前,检查脸上的妆容。蓦地,她看见刘总的身影在镜子里一闪而过,她猝然起身,不小心打翻了一个化妆盒。眉笔、唇膏、粉底、眼影、胭脂,零零碎碎地落了一地。
她慌乱地俯下身,却差点被拖地的裙摆绊倒。她突然恼起这繁琐的裙摆,牵牵绊绊的,如一团糟的心绪。
内室里传来刘总和教练说话的声音。他们在商量明天参赛前的准备工作。
她将整理好的化妆盒重又理了一遍。她得不断找些事情来做,她此刻的手停不下来。
内室里的谈话内容渐渐变成了一种告别语,她知道刘总就要出来了。她转过身,朝那个门口瞥了一眼。
可是,她突然觉得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拿眼看着她,研究着她。她莫名地窘起来。她在刹那间想起那张照片,想起卢浮宫柱影下的那个身影。
她急切地坐回镜台前,佯装补妆。透过镜子眼睛却不放过那条通往内室的通道。
刘总出来了。教练跟在身后送他。
青莲迟疑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转过身,她的面容呈现出一种极其随意的状态。仔细看,便能察觉出那样的随意里,隐藏着多少的刻意。她的内心紧张得要命。她紧闭着口,她怕一开口便会泄露了心底那份要命的紧张。
刘总一直带着温和鼓励的微笑。他的笑是给在场每一个人的。
可是,当这个微笑独独落到她脸上时,她却如遭电击般一阵羞怯。虽然她的眼睛仍看着刘总,但视线却陡地缩回,寻找着躲藏的地方。
“好好排练,加把劲,争取明天比出个好成绩来!”
这句告别的话,刘总也是说给在场每一个人听的。但是,青莲听来,却仿佛是独独对她讲的。
其实仔细一想,刘总根本没有一丁点对自己特别关照的地方,甚至连刚才的目光也是一扫而过的。青莲在心里自嘲地一笑。
也许女人永远不会懂得男人的心绪。当男人在公共场合有意回避某个女人时,其实正在受这个女人的吸引;女人也一样,当她在公共场合对某个男人装出淡漠时,其实她也正在受这个男人的吸引。
那晚,她和安然早早地吃完晚饭上楼。十二层的电梯刚打开,刘总和教练陪着一群模特正在等电梯,看到她们俩,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今晚刘总请客,正找她们俩呢。
刘总也说:“走吧,辛苦三天了,晚上请你们出去吃一顿。”
青莲一时愣住。安然笑着说:“我们刚吃完回来呢,要不再去凑个热闹?”安然这话是征询青莲的,青莲慌忙道:“不了吧,我们都已吃过了。”
其实,只要刘总坚持,兴许,她会和他们一起去。但是,刘总却笑着说:“那你们先回房吧,下次再请你们!”
进房时,安然问她:“为什么不一起去,反正睡觉还早。”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都吃过了,还去干嘛?”
是啊,她为什么要和她们一起?她干嘛要混在她们中间?她偏不去!小小的妒意细细地涌上心来。可是,她不知道。
而安然却是明白在心。
安然给她倒了杯水,两个人懒懒地斜在沙发里看电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走廊上的声音嘈杂起来。是女模特们吃了晚饭回来了。她们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纷纷说着刘总真是客气,让她们尝了那么多地道的上海菜……
青莲突然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一直往上调,直调至将走廊上的声音全压住为止。
安然微一摇头,笑着看她。
青莲扔了遥控:“不就一顿饭嘛,亢奋成这样!”
但你又为何愤怒呢?——安然想道。
青莲回自己房间时,在走廊上听见一个模特正在跟刘总通电话。她嗲着声说刘总你也早点休息啊,刘总还请你多关照啦,刘总……
青莲很不屑地瞪她一眼,加快步伐,将房门关得震天响!
她明明知道,刘总是这次大赛的评委,女孩们当然会对他发嗲!
烦躁铺天盖地而来。一件看不见的事情在乱。她不知哪儿出了问题,乱成一团麻。
她冲进浴室,任热水在头上身上流淌,仿佛要驱尽那铺天盖地的烦躁。
而烦躁在增加,在变质,潜于心底的担忧和焦虑在加深。
烦躁成了急躁。
她换了睡衣,从墙上取下吹风机。可那只吹风机,不管你按下哪个开关,就是纹丝不动,它只是挂于墙上的一个摆设。她颓然地将它挂回去。重新找了条浴巾来擦。
一头长发纷纷乱乱,怎么也擦不干。
她推开窗门,索性站在窗口吹风。
夜风吹来,冷得叫人清醒。窗底下有几棵高大的枯树,在黑暗中,横伸着黑暗的指爪,却什么也抓不住。风吹它也不动。
不知站了多久?
头发却没干。
连打了两个喷嚏!她忙关紧窗门,将自己塞进被窝里。明天就要比赛了,可不能感冒啊!
翻来覆去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下一步会怎样呢?
这不可测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