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清晨,便这灰蒙蒙的清晨,几步开外便着实看不清楚。小心了又小心,火把终于还是打了起来,没有想象中的弓弦响或喊杀声,但神箭手们仍警惕地不敢把手离开弓弦。萧笑留下十个张了弓箭的帅营骑兵和神箭手在屋外空地警戒,便率了仅余的七八个侦骑举着火把进屋搜寻。
许多被风扯断的蛛网在这大而破烂的木屋里飘荡,让行走在里面的人,被拂过面庞时,心头不时地颤抖。尘埃很厚的屋内,靴子踏上去发出“吱吱”的声音,屋里有好几个残破的通铺,想必曾住过几十人,蓄水池有一半被木墙于上方隔开,一半在屋内,一半在室外,举起火把凑近,却见池子里的水已经混浊不堪了,好几层蛛网和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残枝败叶搁在发臭的水面上。
萧笑直起身费解地道:“没人住?那他们为啥跑这边来?”突然外面传来许多脚步声,向东南方跑去,萧笑觉得奇怪,便招呼身边士兵出去瞧瞧,回过身却见一张七窍溢血眼珠突出舌头伸长的死灰色的脸在自己身后!萧笑惊叫一声,手里刀怒然回劈,直把那张脸劈飞半空之中,就在那头颅落地时,萧笑突然想起,自己劈开的脑袋,便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兄弟,他怪叫一声,已经来不及从门口退,一个“燕子巧翻云”从窗口鱼跃而出,就地打了几滚,才立起身来,这时火把已熄,林间空地就他一个人。
萧笑忙打着火折子将火把点着。他不是弱者,能被委任这种职责的人,绝不是弱者,把着火把,他仔细辨认,很快便查勘到地上有二十来对脚印向东南去了,明显是留守外面的人发现了什么,而进屋的脚印,只有自己和兄弟留下的那些,他便颤抖着走近门口,想把其他弟兄喝出来,以免和自己方才一样误伤了。
这时屋里传来“吱吱”的绳子磨着木头的声响,萧笑举着火把伸头一觑,却见一个方才跟着自己进屋的兄弟被头下脚上倒吊着拉上横梁,绳子的彼端在这个灰蒙蒙的早晨里不知被谁拉动着,他急急把火把向前一控,那绳子却不动,萧笑眼里尽是惊愕神色,只因梁上挂了八个尸体,其中一个无头,全是刚才随自己进屋的兄弟!
一阵烈风穿窗吹过,手上火把的火焰不停地摇曳,萧笑下意识地盯着那焰火,却见焰火挣扎了几下,终于冒起几缕青烟熄了。突然颈后有些寒意,萧笑无端想起那个被他砍飞了头的兄弟的脸,就地一滚,再见暗黑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一闪而过,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窗外似乎比刚才的灰蒙蒙好了些,有了点光明,那无力的阳光把树影拉得长长的,风一卷过,便扭曲交错得如某种怪物的爪牙。
他连滚带爬出了屋子,却听“咔”一声,那早已腐败的木墙不知被什么砸出一个破洞,有重物落在方才他滚过的地上,但他却是没有勇气再进去细细端倪,连刀也弄丢了,快步向林外瘸拐着跑去。
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堆东西,定睛一看,萧笑也欲昏了过去。前面那堆东西却是二十几个人头筑成的京观②,依稀几个便是方才留守屋外的那些人。
他走了七步,突然明白了刚才那袍泽为什么太阳|茓上有个小小的血洞。
因为齐平一抽手上树叶,那坚硬的叶梗射穿了萧笑的眼珠。
十八日夜,大雨
雨终于来了,在这一天的正午,一下便下到深夜。
台风夹杂着雨水,如箭簇刺痛着祼露裳外的肌肤,层叠着乌云的天空,霹雳不断地在天际炸响,闪电不时地在云端划过。苍梧城外,平素宁静的石窟河,是秋水江的支流,此刻激荡的湍流如贪婪的饿兽,疯狂地从上流石坝奔腾而下,河岸两边来不及收拾的衣架竹竿,不时被越堤的浪峰舔入河中。
荆国的残军大部撤得很快,甚至没有和秋军前锋接触,在这场雨来临之前,便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苍梧城。现时驻守苍梧城的,是数千秋国官兵,他们没能和荆国残军一决死战,但入驻苍梧以后,却开始和这一年最后一场台风暴雨作战了。
此时正在军营内避雨,轮值岗哨的秋国兵丁老三对上司苦求:“大人,让小的避避雨吧,小的便躲那檐下就好,汛兵如示警,小的也看得见……”那上官的油纸伞一下子被风扯得倒掀成了棍子,自己也被淋了一身雨,当下苦笑道:“都是苦命人,你自己小心点,要让尉官大人发现了,我可保不了你。”说罢自己忙去了避雨。
◇欢◇迎◇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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