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镇南确实不在,这个时候他正被医生请过去例行检查,身边有管家方姨陪着,萧可也便留了下来。
苏向天很慈祥的笑,眉目温和的样子,身上没有一点军区首长的架子,他说:“可可,我不找你爸爸,我找你。”
萧可心下猛地“咯噔——”一跳,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苏向天对面。说实话,萧可其实很少跟这人打交道,以前还跟苏修尧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不在家,后来苏老将军从部队上退下来了,萧可也跟苏修尧分道扬镳了。所以在萧家和苏家长长短短的十几年的相识中,萧可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个看似慈祥的老将军。
“伯父,您找我什么事?”她慢慢的吐着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心情。
苏向天在首长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身上自是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哪怕此刻笑的再温和,也还是给萧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微微侧目,然后便听到苏向天笑着开口:“可可,你是个好姑娘。”
夏末的午后,阳光都是金灿灿的,很温暖,可是萧可却偏偏触到了自己手心里濡湿的汗意,有些凉,有些心惊肉跳。
苏向天抿了一口清茶接着笑,“我和你伯母也一直都很喜欢你,苏家家教不严,我和你伯母向来都赞成年轻人自由恋爱,阿尧他跟谁恋爱都是他的自由。但是……”
苏向天挑眉看了萧可一眼,萧可心下一沉,强迫自己不要去深究那个眼神中的含义。“但是”这个词很微妙,词典上说:但是,表转折。可对于萧可来说,却成了扣在她心上的一把钩。她不动神色的屏气凝神,听着苏向天继续开口道。
“其实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他一手摩挲着手中的骨瓷茶杯,眉眼之间始终挂着平淡温和的笑意,“本来我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来的,可是现在阿尧已经知道了,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萧可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她没有开口,等着苏向天自己把话说下去。
“四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的,像是再聊今天的茶很香一样,萧可却是心下一刺,脸色有些苍白了,她抿了抿,小声道:“是。”
“你一定很恨我吧?是我把他送到部队上去的,连跟你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因为我太执拗,只是这是对一个故人的约定。”苏向天浅淡的开口,萧可抿了抿唇,没有作答。苏向天却也不恼,只是眯了眯眼睛,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或者说的更明确一些,是对阿尧的生父的约定。”
萧可闻言,陡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神经微微跳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故事发生在二十八年前,那时候苏修尧还没有出生,而苏向天那时候还是一个普通的班长,在当时一个连的班长中排行老三,苏修尧的生父排行老五。故事的大概跟苏修尧了解到的差不多,境外作战、小股突袭,三班长和五班长带着两个班的战士负责断后,却遭到敌人的猛攻,损失惨重,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班长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当时他们遭遇了什么,只是三班长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胳膊上腿上有不下五处枪伤还有数不清的刮伤,手里却死死抱着一个一个浸满血迹的笔记本。多少个夜里,苏向天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闪过老五最后把他推下山坡时脸上的神色,绝望却也欣慰。
老五僵直着身子回头,脸上神色凌厉道:“我踩到雷了,你快走!”
苏向天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他塞了一个手札,随即便被推下山坡。下一秒,山林里便想起了轰隆的爆炸声。
一切都不复存在,包括战士们的尸体。
噩耗传到五班长的家里的时候,他的妻子当场便晕了过去,肚子里是七个月大的婴儿。
难产。
苏修尧的出生是伴随着鲜血和死亡的,父亲牺牲于战场上,母亲死于难产。而他,还是一个只有七个月大的早产儿,连医生都觉得活下来的希望不大。苏向天带着自己新婚的妻子千里迢迢赶到这个医院,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几个月,自此以后,他成了苏向天的独子。
光阴不过就是一把箭,“嗖——”的一下子便把二十八年的时间射穿,而今的苏向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机甲班长了,可是有些记忆却永远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淡。萧可坐在他对面,两个人之间隔了不过一米左右的距离,以至于她此时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个陆军中将眼中的沉痛。
“他爸爸在那场战役之前就一直跟我说,他要有儿子了,要做爸爸了,他说他一定会让他的儿子像他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可是谁都没想到,那却成了他的遗愿。”苏向天敛了神色,“可可啊,我跟你讲这么多,没有让你原谅谁的意思,毕竟那是阿尧生父的遗愿,可是他的性子你也了解,太犟了,我如果不逼他,他一辈子都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苏向天还待开口说什么,萧可却忽的打断他,“伯父,您的意思我明白。”她慢慢起身给苏向天续上一杯茶,“我知道,四年前我爸爸的事情,确实兹事体大,我这样出身的女人,根本不可能跟他有什么结果。更何况,他身上还背负着生父的遗愿。”
苏向天微微挑眉看了眼前的女孩子一眼,萧可随即眼角的神经一跳,慌乱的转过身去坐回原处,再抬头,额间的苍白已然不复存在,又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可是苏向天是什么人?
任是萧可掩饰的再好,在这个纵横沙场半生的老将军面前,也不过都是雕虫小技,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睛?他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赞道:“可可这泡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还是老萧有口福。”
萧可抿着嘴笑,避而不答,她在等,等眼前的这个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件事过去了四年,四年间他都不闻不问,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上门来找她谈一谈当年的因果缘由,萧可自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这个老将军是想化解她和苏修尧之间的僵局,然后请她回去做儿媳妇。就算苏修尧身上没有生父的遗愿,就算他真的是苏家的孩子,苏向天也不可能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原因很简单,就像她说的那样——出身,苏家不可能娶一个萧可这样出身的女人做儿媳。
萧可在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忽然觉得可笑,谁说只有封建时代才会有“门当户对”之说,眼前的这个人还不就是笑着说“可可,你是个好姑娘”,而后在背地里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
苏向天微微向后靠了靠,一手细细的摩挲着木质的桌角,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墙上的挂钟恰在这个时候响起,时针指到“三”的位置。
这个时候,也该出发了吧?
苏向天的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孩子。萧可正默不作声的坐在原地,从苏向天的角度看过去,她此时眉眼低垂的样子,像极了盘踞在境外的那个女人。
萧可坐在原地等了良久,却还是没有等到那人继续开口,她猛地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正盯着她的方向,眸色深深,随即身后便想起了父亲的声音。
“呵,你怎么又来了?手痒了?”萧镇南的笑声很大,萧可赶忙走过去扶他过来,脸色的神色也微微缓和了些。
“可不呢?我前两天研究了一招,今天肯定能赢你。”苏向天也爽朗的笑,不经意间瞟到萧可的方向,眸色便开始变得颇有深意。
萧可被他的神色一晃,借口去看陆楷辰,几乎是落荒而逃。于是,她就这样,很不经意的听到了病房里周扬和陆楷辰的对话。而萧镇南这边,却又是另一番她根本了解不到的无形的厮杀。
“我说过,我不准你们动她。”萧镇南的声音低沉的紧。
苏向天却又抿了一口清茶,神色未变,“我只能保证,在不必要的时候不会动。”旋即,他看到对面的男人,手上根根暴起的青筋。
☆、第十二章 阴谋阳谋
“亦敌亦友”这四个字,基本可以涵盖萧镇南和苏向天,这近三十年来的关系。
相识三十年,本来可以成为儿女亲家,如今更是同住一个医院,外加之各自身上这千丝万缕的关联,更让两个人的关系显得扑朔迷离。明面上随时可以谈笑风生的两个人,在私底下,却向来都是无声无息的厮杀。这如果放在政治上,那应该叫做不流血事件。放到当下,却是给本来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抹格外诡异的色彩。
夏末的风温暖和煦,病房里的窗户是半开的,微风轻轻吹起窗帘,白色窗帘随风飘起的样子,格外美好恬淡。就连时光都好像本就是这般淡然,根本不存在什么阴谋阳谋。
苏向天手中捏着棋子,晶莹如白色大理石般的棋子在午后曼妙的灯光下,却闪着刺眼的光,他细细的摩挲,随即便无声无息的落在棋盘上,神态慵懒至极。那样子看在萧镇南的眼中,像极了深山里的老狐狸。
“你知道么?”苏向天适时地开口,嘴角挂着冷意,“上个月六号,海关截获了一艘游轮,上面载着几百公斤的可卡因,上上个月的中旬,前前后后有三十几名外籍人员潜入境内,全部都是体内携毒。萨莉这次……动作着实不小。”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好像这如此血腥的一字一句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左右的了他的情绪。
萧镇南眯了眯眼睛,神色冷厉,良久才道:“可是这些跟可可都没有关系,她甚至以为她的母亲已经死了,你们要抓谁我管不着,但是我不允许我的女儿被无辜的牵扯进去。”
“你说得对,”苏向天点头,“可是,你能保证那个女人不回来找她的女儿?她们毕竟是骨肉血亲。四年前你堵上后半生的牢狱之灾才阻止了她,那今后呢?”
萧镇南脸上的血色陡然退去,捏着棋子的指尖冰凉如水。对面的男人却还是淡淡的模样,好像这午后的肃杀之气是三月里最和煦的春风,正以最温柔的气态拂过他的心里。
“老萧,”苏向天掷了手中的棋子,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再者说了,柯琳那个女人,哦不,应该是萨莉,你认为你有能力阻止萨莉要回自己的女儿?”他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又笑道,“或者,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谈,可可是个好女孩,我也很心疼她,可是,她凭什么没有知道自己母亲是谁的权力?你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可是如果她愿意呢?如果她想要有一个母亲呢?”
萧镇南在他的逼问下,一颗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其实他都明白,活到这把年岁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血缘亲情的微妙?更何况还是一个从小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孩子,她心底对“妈妈”这个所谓的职称应该是怀着无限的敬畏与奢望的。
苏向天看着他的神色黯然下去,眼神微挑,随即笑道:“你放心,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的地步。我这样说,不过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不是么?我不是之前也跟你说过的么?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更何况还是你的女儿。”
苏向天这个人,太懂得张弛有度,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萧镇南这一刻在心里冷笑,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我听说,阿尧回部队了?”
苏向天眼中的异样一闪而过,旋即爽朗的笑道:“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也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能这样说,可可是我手里最后的王牌,也是救命的王牌。”
“拿我的女儿去换你儿子的命?!”萧镇南的神色猛地沉了下来,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苏向天摇摇头,“不,不是换阿尧的命,是换整个国家的安定。”
嘭!
棋盘陡然间被掀翻,黑白两色的棋子撒了一地,“哗啦啦——”的一阵乱响,门外的方管家听到声响敲了敲门。
“老爷,您没事吧?”
萧镇南挥挥手道:“没事,你先去吧,去看看可可去哪里了。”
“是。”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脚步声渐行渐远。
萧镇南再转过头来,对上苏向天那副深沉如海的眸子,萧镇南冷声道:“你听着,我不准!我不管你那些家国思想,我也不管什么公民义务,但是有一点——我的女儿,你们谁也不许动!”
事情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两个人都是打太极的高手,你来我往的,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家国天下,大我小我,一个为了这世间的正义、一个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好像谁都没有错,但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沉默,在这一秒成了侵蚀人心的洪水猛兽。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这看似温暖的夏末的午后,用心厮杀了一场。
良久良久,苏向天一手捻掉落在自己身上的一枚棋子,随即起身,手触到门把之前,忽而回头道:“那就让可可自己决定吧,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万不得已的一步,只要她不愿意,我可以保证,决不强求。”
萧镇南望着那人转身而去的身影,良久良久才坐回原地,墨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温度。所以萧可进门的时候,地上还是一片狼藉,而父亲却是正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这是?”萧可指着地上散乱的棋子,眼中神色不明。
萧镇南这才回头看她,脸上早已回复了往日的淡然,这会儿笑道:“嗨,人老了,手脚就不利索了,这不,连棋盘都打翻了。”
“哪有,您可不老。”
萧可撇嘴,唇角牵起的弧度微微僵硬,一丝不差的落尽萧镇南的眼中。萧镇南心下一沉,一手扶在萧可的肩上,轻声问:”怎么了?可可,有事?”
萧可手上捡棋子的动作一顿,手上的一颗黑子应声落地,她却抬头笑道:“没事,哪有什么事啊,您放心好了。”
往往嘴上笑着说没事的人,心里多少都是藏着点事的。这个世界上最不能让人放心的话就是“我没事,你放心。”更何况,此时的情况是如此的纷繁复杂、水深火热,萧可无疑是站在漩涡中心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没事?
萧镇南叹了口气,一手拉过女儿的手,柔声道:“过来,陪爸爸聊聊天,咱们父女有多久没聊过了?”
萧可抿了抿嘴唇,脸上挂着苦笑,撇嘴道:“好像从来都没有。”
萧镇南闻言,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笑道:“这倒要怪我了,是我以前忽略了你和安安。”
萧可有些失神,她一直觉得,以前的萧家,并不像个家,尤其是在继母去世之后。有那么一段长久的时间里,萧可不是没有恨过这个父亲的。
当年他入狱,家里只剩下她和萧安两个人,萧安那时候还小,每天不吃不喝就只知道哭,萧可一个人默默打理父亲的事情,还要照顾妹妹。她不哭,每天按时吃饭,不是她不难过,只是她没有难过的资格。她强迫自己保持体力,然后厚着脸皮四处奔走,哪怕是被人一次次扫地出门。
那真的是一段再晦涩不过的时光了,以至于萧可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去触碰心里的那道疤。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努力让手里握着的东西更多,以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在遇到那样的事情的时候变得无力。
因为心里没有安全感,所以想要不停地用物质去填满,可是也只有她最清楚,心里的空虚,远远不是物质能够填补的了的。可是,就算在那样的情况下,萧可也还是没有放弃过要救他出来的念头;直到现在,他身体不好,医生说要换肾,萧可甚是想过用自己的,只要他还活着。
血缘,真的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所以有时候连萧可自己都在想,她是真的恨这个给了她一半生命的人么?
萧可拍了拍父亲苍老但却温热宽厚的手,递过去一个宽慰的眼神,笑道:“书上不是说么?当你开始回忆以前的时光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变老了。我看您呀,还真是老了,总是说些有的没的。”
萧镇南呵呵直笑,摸了摸脸上的皱纹道:“可不就是老了么?你看这皱纹,都下不去了。”
萧可撇撇嘴,“人家文艺小青年都说了,这是岁月在您脸上留下的最美的画卷,您这会儿倒还嫌弃上了呢。”
萧镇南这边摆摆手道:“不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争,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窗外有几丝风漏进来,地上散乱的棋子在午后金灿灿的阳光下也泛着柔和的光,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就连往日萧镇南脸上的那两道英眉都变的柔和的不成样子。萧可此时握着父亲的手,指间触到的是温热的跳动,她仔细感知,甚至觉得能摸到血液流动的微妙感觉。
萧可确定,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一个时刻,竟然如此亲切的爱上了“亲情”这两个字。
好像也就是在那一秒吧,她忽然间有了倾诉的欲望,压抑在心底二十四年之久的对亲情的贪恋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爸爸,我今天……听说了一些事情。”
萧镇南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儿。好像这几日,这个孩子更加清瘦了一些,她此时正低垂着眉眼,从萧镇南的角度看过去,下巴尖尖,松垮的衬衫下锁骨深刻。萧镇南的心就不知怎么的疼了起来,脸色微沉。
这个孩子,活的太苦太累。
萧镇南轻声叹了口气,旋即又收敛了神色,清咳两声问道:“哦?什么事情,说来给爸爸听听。”
☆、第十三章 毒信子
这是C市这一年,下的最大的一场雪,鹅毛一般朔朔的落下来,萧可一个人站在C大老校区的湖面上,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有湖面上的汉白玉的拱桥下不是苍茫的白色。
她抬头望天,整个天空都是灰白色的,萧可的睫毛都沾着雪。她抬了抬脚,走得极慢,细高跟鞋踩在冰面上,有些滑。身边有无数小情侣们或是手牵手、或是相拥,在这漫天的飞雪里,女孩子笑的娇俏可人,男孩子笑的温柔宠溺,格外甜蜜。
萧可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把手我在手心里,然后Сhā进那人的口袋里了,她记得上一次好像还是没入秋的时候,握着她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那时候她说:“爸爸,我今天听说了一些事情。”
父亲笑着跟她说:“哦?什么事情,说来给爸爸听听。”
萧可还记得,那天午后的阳光特别好,C市有好长时间都没有那么明媚的阳光了呢。她蹲□去,一粒一粒捡起地上散乱的棋子,本来脸上是挂着笑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看到有刷刷的液体掉在地上,她随手一抹,脸上竟然一片冰凉。
那是她自己的泪。
“爸爸,我听说,苏修尧去境外缉毒了,我还听说四年前,是苏伯父救您出来的,条件就是苏修尧必须要放弃我们的感情。”她的声音有些颤了,蝉翼一般的睫毛轻颤,细长的手指怯怯的抚上地上的黑白棋子,指尖冰凉的毫无知觉,“爸爸,您早就知道是不是?”
萧可抬头看了一眼父亲,萧镇南也正垂着眼睛看着她,满脸的无以名状的悲恸。良久,萧镇南叹了口气道:“是阿辰那个孩子告诉你的吧?”
萧可蹲在地上,摇摇头道:“有的是,有的不是。”她复又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你们都知道,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要把我当傻瓜一样瞒了这么多年呢?”
她的声音依旧是低低沉沉的,脸上的神色也淡了,萧镇南似乎隐约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破碎的神情。
“爸爸,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走了,我真的……真的好伤心的。”她的身体撑不住,跌坐在地上,身下是一粒一粒的棋子,咯的生疼,“我……二十岁以前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嫁给他的,爸爸,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想好想嫁给他的……”
萧可坐在地上,两只手臂环住自己的双腿,下巴搁在膝上,鼻尖微红,声音颤抖。
“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没有心的,阿辰在我身边四年,陪我走过了那段最晦暗的时光,帮我疗伤、给我温暖、让我变成今天的萧可,我以为我会爱上这样一个温暖笃定的男子,我觉得我应该爱上他的。”她忽然苍凉的扯了扯嘴角,“可是苏修尧又回来了,四年了,他走了四年还是回来了,那时候甚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萧镇南没有开口,只是拧着眉看着地上的女孩子。萧可也是无知无觉,就好像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半生半死的状态。她心里有一根弦,撑着她把这所有的一切都说下去,不吐不快。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安安心心跟陆楷辰过一辈子,可是直到见到他的那一秒,我才知道我的血还是热的、我还是会爱的,那十六年的感情……不是说变就能变的。”萧可恍然抬头,对上父亲苍老的脸,眼神破碎,“爸爸,您明白吗?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除了苏修尧,我爱不了别人。”
萧镇南默默的点头,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世上恐怕再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这份执着了。他看着地上的女儿跟那人神似的眉眼,心里竟然一点一点的抽痛起来。旋即又忽然笑了,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应该是自嘲。
萧镇南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他再想起柯琳的时候,心跳竟然还会加速。
萧可,萧可,萧镇南和柯琳。
曾经许下天荒地老的两个人,如今却是天涯陌路这么多年,她回了边境,他也娶了别的女人。可是萧镇南心里清楚地很,就算如此,就算一辈子不想见,藏匿在心底的爱也不会变。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跟她回去。那个时候他以为,不就是一辈子见不得人么?这有什么?只要有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以为,他为她妥协到如此的地步,已经够了。可是柯琳却还是冷着脸说——不可以。
遗传的微妙恰恰就在于此,他没想到,萧可竟然在这执拗这一点上跟自己如此相似。萧镇南的心里淌着无数细密如针角一般的疼痛,他伸手拍拍萧可的肩膀,聊以慰藉。萧可这时候正抬头望着他,脸上的泪痕干了些,留下弯弯曲曲的印记。
“可是他又走了,迟纬说他去缉毒了,可是为什么要抛下我呢?我可以等他回来的,一年也好,两年也罢,爸爸,你一定知道原因的是不是?我问过迟纬了,可是他不肯说,您告诉我好不好?”
萧镇南僵在原地,默然以对。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可是却没想到竟让他如此猝不及防。心里两个声音在激烈的斗争。
“告诉她,她迟早都要知道的。”
“不要说,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萧镇南这一生都没有过如此愁肠百结的时候,哪怕是当年柯琳丢下他和可可离开之后,他有的也不过是伤心和悲愤。
这个下午,时光越发的恬淡美好,萧可坐在地上望着他的姿势没有变,萧镇南看着她与那个女人神似的眉眼,把这过往的种种一一细数了一个遍,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一手轻拍女儿的肩膀,道:“可可,你过来,爸爸给你看一样东西。”
萧可起身,随了父亲过去,萧镇南从随身带来的行李箱中拿出了一个很小的檀香木的盒子,很古朴的深棕咖色,盖子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上着一个同样精巧的黄铜小锁。
萧可以前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这个盒子,也不止一次的研究把玩过,可是后来有一次被他发现之后,恨恨的呵斥了一顿,这个盒子便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那时候萧可还小,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盒子或许是对父亲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而今看来,确实如此。
盒子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小孩子戴的金锁还有一块类似于令牌似的东西。萧镇南拿了照片递给萧可,那是一家三口,萧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几乎是马上就意识到,照片中间那个小婴儿就是自己。
“抱着你的那个女人,就是你的生母,她的中文名字,叫做柯琳。”萧镇南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萧可拧眉看着他,反问道:“中文名?难道……”
萧镇南摇头,道,“她确实是个中国人,不过不像你我一样,你母亲她从小长在境外,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栖居在缅中边境。”
“可是……可是她……”萧可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手指不由自主的捏紧手中的照片,脸色刷白,嘴唇轻颤,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萧镇南拉了她的手,轻拍了两下道:“她没死,十二年前你参加的那场葬礼,葬的并不是她。”萧镇南咬了咬牙,对上女儿的眸子,“她就是这么多年来一直盘踞在境外的毒枭萨莉,也就是苏修尧这次要对付的对象。”
萧可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在地上,琥珀色的瞳孔中早已被震惊填满,她一手扣着桌角,指尖冰凉。萧镇南狠了狠心,接着开口。
“爸爸一直不同意你和苏修尧的婚事,原因就在这里。四年前你母亲潜回境内,一大批货被扣在海关,是我利用当时在国企的便利地位为她开了后门,后来还是被政府发现,这也就是为什么四年前我会突然落马进了监狱。那一次,也是你母亲自接手柯家的事业以来,第一次跟中国军方交手。”萧镇南缓缓地开口,“这也就是为什么苏修尧会再一次的离开,如果事情不是走到这个地步,其实我曾经想过一辈子不告诉你的。”
父亲苍老的声线一直盘旋在耳侧,萧可忽的想起分手那天苏修尧说的话,他说——不,你别等,因为我不一定会回来。
萧可直到这一刻才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不一定会回来,因为这一次,他根本就是拿命去拼。而且,站到敌对位置的那个人,竟然还是她的生母。
萧可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父亲的脸,一言不发。她怎么也想不到,整个事件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纷繁复杂的脉络。他们的关系竟然如此戏剧性,她是毒枭的女儿,他是缉毒的专员。
那一瞬间,命运的黑洞一下子膨胀起来,铺天盖地的向萧可涌过来,好像要把她的整幅灵魂都吸进去。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太阳|茓连带着眼角的神经一丝一丝的抽痛,心底的每一个角落都藏着细细密密的伤口,此时正一遍一遍的被仔细淋上新鲜的盐巴,蛰得生疼。
或许是这阳光太刺眼的缘故,萧可在这一秒,竟然再次涌起泪意。
不知过了多久,萧可渐渐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她一手捏紧自己的手心,艰难的开口道:“爸爸,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妈妈她……要把我丢下,她难道不知道……难道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有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妈妈么?”
萧镇南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上的令牌似的东西道:“可可,你妈妈她……只是希望你能像其他小孩子那样,有一个普通的人生。”
“那她为什么要回去?她为什么要回去贩毒?!”
萧可的声音陡然抬高,眼中的怨怼像是深山老林中的眼镜蛇吐出的毒信子,声嘶力竭的向着对面的萧镇南探过去。
☆、第十四章 慈悲
萧镇南手中的东西陡然滑落,“哐当——”一声,掉在桌上,却没有摔碎,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萧可捡起它,放回原来的位置,良久才道:“对不起,爸爸,我刚刚情绪不太好。”
萧镇南也摆摆手,叹了口气道:“其实当年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我问她为什么不跟我远走高飞,我们可以为移民,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让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几乎跪下来求她,可是她还是摇着头,转身一个人走掉了。为此,我恨了她二十年。”
他忽而又笑了,伸手拍女儿的瘦弱的肩膀“可能是如今年岁大了吧,竟然想着想着也就想通了。其实也没什么,你妈妈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她见过这人世间太多的罪恶,可是那些被人们所不齿的人,却又偏偏是她的家人。她虽然无奈,但是不会厌恶,而且还要守护,可可,你明白么?”
萧可默然,她想起很久之前萧安看过的一个电视剧,她不记得那个电视剧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萧安当时抱着抱枕花痴兮兮的说里面的谁谁谁有多帅,她只看到一个女孩子,一边灌着啤酒,一边说:“从我一出生他们就是黑道了,我有什么办法?警察什么的最讨厌了。”
那时候她还在笑,黑帮老大的女儿爱上了一个警察,这剧情有够扯的。可是放到眼下再想,却又觉得悲凉。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人在演戏,可却恰恰也有很多人在看戏,演戏的人如痴如醉,看戏的人啼笑皆非。以前萧可以为她不过是一个看客,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她也不例外。
父亲的声音像一把芭蕉扇,带着夏日最清凉的风拂过萧可的心头,她默默垂着眼帘,没有说话。萧镇南倒也不怪她,只是笑笑,开口道:“这把金锁还是你小的时候,你外公送给你的。”
她一时想不通也是正常的,有些事情确实需要时间去慢慢沉淀,只有沉淀才能把人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都打磨的干干净净。
萧可注视了那把小锁好久,慢慢开口道:“爸爸,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去那边找她么?”
萧镇南转了转眼珠,笑道:“那个时候我恨她还来不及呢?哪能会想着回去找她,况且,那个时候我已经结婚了。你妈妈这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
那天的后来,萧镇南讲了好多他年轻时候的往事,有关刻骨铭心的爱恋,有关一个蔑视伦理道德的女人……萧可只觉得,她这一生似乎都没有听过父亲讲那么多的话,而在那天下午,在她恍然间从无数个人的口中得知一切真相以后,她才真真正正认识了眼前这个叫了二十几年的父亲,还有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母亲。
说不震撼,是骗人的。
就好像是古代武侠剧中,一个每天只知道吃饭睡觉的平凡小百姓,有一天突然有一个身披斗笠的蒙面大侠到你面前说,你是某某教主的孩子,那种略带着神秘与邪恶色彩的传奇,或许并不会让你感到惊喜。或者说,应该是有惊无喜。
以至于在很多年之后,萧可再想起那个幽昧的下午,都会觉得恍若梦境。她就好像掉进了《盗梦空间》里演的那样一层又一层的梦境中,再也出不来。
****
再后来的后来,事情开始变得再简单不过,萧可每天公司、医院两头跑,带一些文件给陆楷辰,然后再去父亲的病房照顾他。纪闵晴托秦伯琛在打听丹麦的器官捐赠中心,一直没有结果。萧镇南的病情越来越重,只能靠透析撑着,如今几个月下来,生生熬的皮包骨头,胳膊上一溜儿青紫的针孔。一个曾经七八十公斤的人,如今只剩四十公斤,这叫萧可如何不心寒?
以前她觉得“骨瘦如柴”这类的词语太过于夸张,可是有一次给父亲擦身体的时候,她看着父亲身上那一根根清晰明了的肋骨,格外触目惊心。本来拿着毛巾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好在这时候方姨正好进门,一把接过萧可手上的毛巾,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然后转过头去,笑呵呵的跟萧镇南说着今天的所见所闻。萧镇南便也装作没有看到萧可的情绪不对劲,脸上始终是挂着笑的。
萧安不敢当着父亲和姐姐的面哭,可是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萧可都能看得出她眼睛的浮肿。萧可大多数时候都是装作看不见,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递给她一个冰袋,那孩子竟然还笑嘻嘻的说昨晚看恐怖片结果做噩梦了。
萧可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便潸然泪下。
值得庆幸的是,陆楷辰的伤腿好的快,一个月便回公司上班去了,萧可这边有周扬撑着,陆楷辰很大方的给萧可放了一个长假。自从上次萧可无意间听到他和周扬的对话后,两个人的关系一度陷入尴尬,好在这段时间萧可忙的脚丫子朝天,无暇顾及这么多的是是非非,陆楷辰又是一个格外通透的人,有些事情就算萧可不说,他也会打点的周周到到。
事情好像渐渐步入了正轨,虽然忙碌,虽然心力交瘁,倒也充实的让萧可没有时间伤悲。直到立冬后的第二个星期,萧镇南一度陷入昏迷,几番抢救再苏醒之后,已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萧可听着主治医师跟她详细的介绍病情的如何如何,只觉得一阵阵心惊肉跳。
那天的后来,她一个人去了C大,站在燕鸣湖结了冰的湖面上,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这天的雪,下的特别大,路上一层一层的雪都被压成了冰层,萧可一个人从学校里出来,她今天没有开车,慢慢走到公交站牌。站牌那边等车的人很多,大多数是从学校出来的学生,这样的天气,连公车几乎都要提前休息了。
萧可抬腕看了看表,下午四点,还好,不是很晚。可是,公车却来的很晚,等到人们蜂拥而上的时候,萧可也被人群的惯性挤了上去。
乘务员开始报站的时候,公交车陡然一个急刹车,萧可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倾,她猛地抓紧头顶的拉环,身体旋了一个圈,恰恰看到身边的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女孩子的身体晃了一下,就被身边的男孩子稳稳地拥在怀里。萧可仔细打量,那男孩瘦瘦的,身形单薄,看上去并不能跟“可靠的肩膀”联系到一起。可是反观那女孩,却始终嘴角都挂着恬淡的笑意的。
她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头顶的塑料拉环,只觉得这天真冷,冷得她每一根手指都凉的真切。更可笑的是,她竟然就因为这样一件再平凡不过的小事,莫名地有了流泪的欲望。仔细想来,这是萧可忙忙碌碌大半年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怜、觉得自己无依无靠。
如果她挥一挥手,有的是人愿意把她娶回家,然后心肝宝贝的哄着,可是她不愿意。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萧可都可以迁就、妥协,包括她有一个做毒枭的母亲。可是唯独这件事不可以,哪怕要面对的后果是孤独终老。
早在知道所有真相的那一天,陆楷辰就问过她:“是不是我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萧可摇头:“不,你的机会还有很多,只是,不要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我怕我会耽误了你。”
那一秒,陆楷辰眼里的悲伤一下子浓得化不开,他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四年的女孩子,看着她一点一点走进自己的世界,然后又一点一点走出自己的世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刃上,生生的割除新鲜的血液。其实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把她抱进怀里,跟她说:“其实你可以停下来回头看一看,其实你可以不必一个人扛那么多东西,只要你愿意,我都会在原地等你。”
可是她说:“不。”
那一刻,陆楷辰释然。
其实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群女孩子离群索居,看似高傲,实则比任何一个人都可怜。然而萧可,却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懂得她心底的执着。
早在很久之前,陆楷辰就跟她说过:“再真的真理,有时候也抵不过一个人心底的执念。”他还告诉她,“其实路就在那里,我们只不过是暂时被风沙迷住了眼睛。”那天晚上,萧可默然,而陆楷辰自己,同样也是默然。他没有告诉萧可的是,其实这两句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包里的手机响起时,萧可猛地从烦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然后他听到萧安在那边颤着声音喊:“姐,你快过来。”
车到站,萧可几乎是立即下车,她脚步有点急,脚下路滑,险些摔倒在地上,还好身边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萧可回头,正是车上站在她身边的那对小情侣。
“姐姐,你没事吧?”女孩子娇俏的声音响起。
萧可扯出一个笑容,还未等她开口致谢,就看到那女孩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随即,她的胳膊被一人拉过,萧可听到一个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谢谢你们两个了。”
真是慈悲。
萧可心下猛地一颤,眼泪就生生的掉了下来。
☆、第十五章 何必逞强
地上是压成冰层的积雪,天地之间更是雾气一般苍茫一片,所有的车辆几乎都是慢行,只有一辆黑色路虎,以异于常人的速度向着城南医院的方向驶去。
副驾驶座上的女人,一直在哭,鼻尖通红。反观驾驶座上的男人,却是面无表情,只握着方向盘的手,由于用力过猛,骨节发白,手背上更是根根青筋暴起。
十五分钟后,车子如预计的那样,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萧可不等他停好车,便急着开门下去,手臂却被苏修尧一把攥住,死死地握在手里。
萧可甩不开,急得大喊,苏修尧神色沉了沉道:“可可,你先别急,听我说。”
他的神色从没有这么凝重过,萧可心下一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我们这次回来,带回来一个很重要的人,”苏修尧这时候也松了手,脸上看不出情绪,“她现在就在医院里。”
大概是这时光太过安静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突兀,萧可心下猛地一沉,隐约间能够猜到这个“很重要的人”是谁,随即便是脸上一片惨白,放在车门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苏修尧叹了口气,下车绕过去为她开了门,半蹲在她的身边道:“伯父现在命在旦夕,见你母亲一面总好过不见,我们总要面对这一刻,让他没有遗憾的走岂不是更好?”
萧可神色木然,手心冰凉,沁着细细密密的冷汗,苏修尧握住她的手,慢慢包裹住她的小手。萧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
两个人这才一起进了医院。
萧镇南现在住在重症监护室里,萧可喝苏修尧上去的时候,整层楼都被武警包围了起来,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病房。萧可现在跟在苏修尧身后,两个人一道走到病房外,隔着玻璃只看到萧镇南的床前坐着一个女人。
那人身上还穿着当季香奈儿的最新款套装,头发优雅的盘在脑后,背脊挺得笔直,此时正一手拉着萧镇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此时正背对着窗户,萧可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却隐约看到床上的父亲,嘴角挂着的笑意。萧可脚下猛地一软,及时被苏修尧扶了一把,险些跌坐在地上。
苏修尧把萧可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温热的暖流源源不断的沿着皮肤纹理渡入萧可的心里,两个人在窗外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病床上的人安然闭上眼睛,床边的女人这才起身,被两名武警带走。医生护士鱼贯而入,简单的检查之后,便拔了萧镇南身上所有的管子,慢慢将他的脸盖上。
随着柯琳的离开,驻留在医院走廊的武警部队也跟着撤离,萧安跑进病房,哭的肝肠寸断。期间萧可一直站在窗外,一动不动,甚至没有看她的母亲一眼。柯琳出门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扫了这边一眼,眼神在萧可的身上停留了两秒钟,随即向着萧可身边的苏修尧淡然一笑,便跟着押送她的警员离开。
天色这个时候早已昏暗了下来,走廊里更是死一般沉寂。苏修尧一手揽了萧可的肩膀,却被她挣开。苏修尧侧目看她,心下沉重。
“天色这么暗,我可以假装看不到你的眼泪。”
男人的声音甚是低沉,此刻听到萧可的耳朵里,竟化作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剜着她的心。萧可本是低着头的,听闻这话却抬头看了苏修尧一眼,眼眶中一丝泪意也无。
她说:“我没事。”
虽然表情淡淡,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苏修尧还是看得出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的波涛翻涌的情绪,他一手握住萧可的手臂,靠近了一些道:“萧可,说一句‘我很难过’有那么难么?”
萧可没有说话,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退后一步道:“谢谢你把她带回来见我爸爸最后一面。”
苏修尧心下一紧,生生忍住了上前拥住她的冲动,哑着嗓子道:“其实,你可以不必逞强。”
萧可却早已转身,留给他一个消瘦却冷硬的背影。
接下来的事情,开始变得顺理成章,萧可把萧安交给她的小男友,便开始联系殡仪的事情。陆楷辰也早已闻讯赶了过来,陆萧的工作人员办事很周到,从联系殡仪到灵堂布置,甚至连前来吊唁的名单都拟好了安排下去,一切都是稳稳当当。萧可确实省了不少心,可是等一切安排好之后,她还是足足有两天两夜没有睡。
丧礼办的很低调,纪闵晴也从丹麦匆匆赶了回来,见到萧可时,她正一袭黑衣,胸前别着一朵肃穆的小白花,跟萧安两个人并排站在父亲的灵位前,给每一个前来吊唁的客人鞠躬。
她上前轻轻的抱住萧可,安慰道:“能安详的离开也是一种解脱,你别太难过了。”
怀里的女人身体抖了一下,纪闵晴拍拍她的肩,又安慰了一旁萧安两句,这才挽了秦伯琛的手臂站到前来吊唁的人群里。隔着几个人,迟纬也是一袭黑色正装,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纪闵晴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钟,继而扫过全场,终于在灵堂的角落里,看到了苏修尧的身影,那人也是满身疲惫。
想来也是,潜入贩毒集团卧底几个月,再出来,如果不是这幅样子才怪。她也是无意间听秦伯琛提起,这才得知全部真相,马上打电话给萧可,却又意外得知萧父去世的消息。她匆匆忙忙赶回国,只觉得此间此景简直混乱到了极点。
那天晚上,礼毕之后,萧可送走了最后一波宾客之后,又把纪闵晴等一路朋友打发走,这才回了灵堂。萧安正跪在父亲的遗像前默默垂泪。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显得格外可怜。
萧可拿了热毛巾递给她,淡淡的开口道:“好了,别哭了,让爸爸安心的走吧。”
人们都说,走了的人,如果听到亲人的哭声,会舍不得离开,从此成为孤魂野鬼,飘荡在黄泉路上。
萧安还是抽噎了两下,结果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泪。萧可这时候也跪在父亲的遗像前,两姐妹并排着,都没有说话,连悲伤都显得那么安静。
“其实爸爸走得时候,是带着笑的。”萧可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被病痛折磨了这么久,离开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萧安垂着头,没有说话,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一日日熬成一把骨头,明知痊愈的希望是零,可还是狠不下心来放他去死,如今父亲能够安详的离开,说到底也还是幸运的。可是……她慢慢偏头看着姐姐。
她正垂着眼,萧安看不到她眼底的悲伤,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的伤心并不比她少一点。因为她们两个人一样,从此以后都是没有父亲的孤儿了。
“姐,”萧安拉了萧可的手,轻声叫她。
萧可回头,很平常的问:“怎么了?”
“你……不会也丢下我吧?”她问的小心翼翼,心下忐忑。
萧可愣了一下,眼眶猛的一热,然后连忙的用干笑掩饰,“说什么呢?傻了吧?”
萧安扁扁嘴巴,在心里微微挣扎了一下,小声说:“我那天看到你……妈妈了。”她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她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可脸色沉了下来,萧安慌乱中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说错话了,一张小脸更是惨白,“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萧可搂进怀里。
萧可轻拍了妹妹的脊背,声音轻柔而坚定,“你听着,以后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我妹妹,我走到哪,都会带着你,”她说到这里,忽然心下轻松了许多,“唔,除非哪天你出嫁了。”
苏修尧此时站在夜色里,看着灵堂里两姐妹拥在一起,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萧可听到声响回头看过去,男人身上一袭黑色风衣,正蹙着眉站在漫天的风雪里,周围是苍茫的一片白色。萧可恍惚间,竟然觉得这个男人像是从血雨腥风的上海滩穿越而来。
“你先上去休息,今天我来守夜。”萧可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打发她上去。
萧安也看到了苏修尧,淡淡了应了一句起身上楼,把这偌大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萧可敛了神色,像是在问“晚饭吃什么”一样淡然,“刚从那边回来很累吧?还不快回去休息,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
萧可絮絮叨叨的说,苏修尧却是脸色越来越黑,他一步一步走进来,停在萧可面前。
借着灵堂内不太明亮的光,萧可清清楚楚看到苏修尧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深深的痛意。几个月不见,这人黑瘦了许多,脸上的轮廓益发的棱角分明,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此时更是整个人罩在黑色风衣里,掩不住的疲惫。
他心疼了。
这一秒,萧可清清楚楚的听见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心疼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猛地顿住了,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两个人隔得不到两步的距离,灵堂里静得很,他们都能听见对方咚咚的心跳。
苏修尧上前跨了一步,伸手扳过她的肩,把身前瘦弱淡薄的女人揽进怀里。他这动作做的连贯,萧可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他用风衣紧紧裹住,侧脸贴上他的胸膛的那一刻,她听到那把熟悉而又无限深沉的声音。
他说:“可可,这次我真的回来了。”
就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他的身影渐渐靠近,熟悉而又浓烈的深情慢慢包裹住她,萧可那颗冰冻了良久的心几乎都要融化在他的柔情里了。也恰恰就是在那一刻,灵堂半开的玻璃门,透过一丝凉风来,萧可猛地从迷乱中清醒过来。
她一手抵着他的胸膛,咬了咬牙,一寸一寸退出他的怀抱。
☆、第十六章 病不是好装的
气氛开始变得尴尬,萧可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小步,淡淡的下了逐客令:“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窗外无声无息的飘着大雪,灵堂里很安静,苏修尧沉着脸,萧可看不到他眼中的波光流转,只能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萧可不动声色的缩了缩身子,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应该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他向来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萧可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是等了良久,却也只是等来了一句轻叹。苏修尧轻咳两声,嗓音有些沙哑,“今天我们不谈这些,我只是来看看萧伯父。”
这个要求太过正当,萧可找不到理由回绝,只得挑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修尧果真过来,站在萧镇南的遗像前,深深的鞠了三个躬。萧可回礼,脸上的表情淡淡,全身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苏修尧看了她一会儿,随手理了理自己的外套,萧可没有像以往一样上来帮他,只是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表情恍惚。彼时灵堂里的灯光正昏暗,照在萧可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上,看的苏修尧心口猛地一窒。他下意识的攥紧拳头,骨节“咯吱咯吱”的响,提步离开时,嘴唇抿的死紧。
凌晨的时候,苏修尧坐回车内,看着不远处的昏黄的光线,眸色深深。这场雪,好像真的下不停了,苏修尧扔出去的烟蒂很快便被大雪覆盖,一层又一层。直到第二天早上,天才开始放晴,地上早已积了半尺深的雪,踩上去几乎能够没过半条小腿。而在萧家所设的灵堂外,却有一个地方没有那么厚的雪,萧可路过的时候,很不经意的瞥见那几道熟悉且清晰的轮胎印。
她抿了抿唇,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之后的一个星期,萧可料理完家里的事情后,便回去上班,苏修尧没有打来电话。可能是到了年底的缘故,公司里最近特别忙,萧可手上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周扬代管,现在正主回来了,自然全部交到萧可手上。好在周扬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已经把繁复杂乱的东西一一整理好,萧可只需要浏览过目再签字就好了。
哪怕就是这样,萧可依旧签字签的手腕都酸了。所以,就在周扬今天第十八数次进到副总裁办公室之后,萧可从半人高的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对着他阴森森的笑。周扬摸摸脖子,暗自决定一会儿一定要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
“周助理。”
萧可笑的斯斯文文,嘴角的弧度刚刚好,本来还算圆润的下巴这些日子尖尖的,赤/祼/祼的戳在周扬的小心脏上,那叫一个狠戾。周扬“嘿嘿”的笑,很明智的停在办公桌前三步左右的距离,挺直了脊背,把手上的文件乖巧的背在身后。
“呵呵,头儿,您要和咖啡吗?我刚好要去煮咖啡,您知道我的手艺可是一流啊。”
他笑的很贱很狗腿,捏着文件的手不知不觉的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萧可却还是阴测测的笑,又叫了一声“周助理”,手上转着签字笔,一下一下晃得周扬五脏六腑一起乱颤。他最怕萧大总裁这么斯斯文文的叫他“周助理”,准没好事。
“你过来。”萧可勾勾手指,像是在叫哈巴狗一样。
周扬撇撇嘴巴,当真跟一只哈巴狗一样的过去,脸上挂着的笑估计连自己看了都觉得欠扁。萧可扬了扬手中的单子,“啪——”的一声甩在周扬身上。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周助理,你告诉我,你在文件中夹的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冷了起来,很有几分凌厉的气势。
周扬弯腰捡起地上的单子,哪里是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根本就是苏修尧的病历单。上次在她家门外动了一宿,不感冒发烧都对不起老天爷下那么大的雪。周扬格外“不经意”的放进了文件夹中,却被这女人骂的狗血淋头。难怪这年头离婚率这么高,月老下岗了也就算了,连丘比特都要被逼辞职了!
“不好意思,萧总,我手头上事情太多,一个不小心,就给放进来了。”周扬道歉道的很诚恳很认真,心里却是白眼翻得一个比一个大。
“不小心?”萧可重复他的话,嘴角挂着冷笑,她抱起双臂,身子微微向后一施力,老板椅便随即向后旋去,“你这是在抱怨公司虐待员工喽?”
“没没没。”周扬赶忙回挥舞着双手否认,手上的文件夹便大喇喇的皇在萧可眼前,萧可随即开口问:“那是什么?”
咯噔!
周扬恨不得亲手剁了自己的爪子,赶忙赔笑道:“没事没事,您忙您的,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开口,小的一定鞍前马后、尽心伺候。”
瞧这马屁拍的,还真是够上道。萧可笑笑,盯着周扬看了一会儿道:“周扬,你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像什么吗?”
不会是太监吧?
聪明如周扬,也被自己此时的想法震慑到,然后在对面的女人那张明显幸灾乐祸的脸上一点一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只见萧可轻笑两声,右手那几根水葱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戳在自己的左手背上,这才开口道:“周扬,你现在像极了太后身边的老太监。”
果然,周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嘴角的笑意越扯越难看。
萧可这时候却抬腕看了看手表,旋即便丢了手上的签字笔道:“在我明天上班之前,把我桌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给我清理掉,否则,你就等着被我清理掉。”
周扬连忙应“是”,随手又奉上她的外套,随即便开始觉得,自己不仅越来越像太监了,这会儿更是连大宫女的活儿都干上了。心下越想越气,随即便使了个坏,盯着萧可那笔直的背影道:“南区中心医院,C座523病房。”
那一秒,周扬清清楚楚的看到萧大美女包裹在黑色丝袜里的双条美腿晃了一下,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便开始变得更为清脆有节奏了。
哈哈,总算扳回一局。
周扬顿时格外欢快的收拾起桌子上的文件,把太监宫女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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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修尧接到周扬的电话时,护士小姐刚好进门,手上推着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周扬在那边得意洋洋的说,叫他整理好仪容等着他的解药。苏修尧是多精乖的人啊,一听这话口就知道可能谁要来了,赶忙向着护士小姐摆摆手,道:“一会儿再给我打点滴。”
年轻的护士小姐有些踟蹰,这都到了快下班的时间了,正好给他打完点滴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就算是人长的帅,也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呀?
苏修尧见她踟蹰,又赶忙牺牲色相卖了两个迷死人的笑脸,顺便附送一个媚眼,那年轻的小护士登时被迷的神魂颠倒,脸上的红晕弥漫到了耳根处,赶忙应着“是”跑出了病房。差一点撞到正要进门的宋尚卿。
苏修尧抬眼看到母亲进门,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妈”。
宋尚卿也不理他,只是低头研究手中的病历,面无表情。病房里尴尬了一小下,苏修尧起身,给母亲倒了一杯水,诚恳的道歉:“妈,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
当时他错怪苏向天,以为是他谋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后来无意间听到方师长说起这事,才知道都是误会。其实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只不过是他当时被怨恨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差点把教养了自己近三十年的父亲给气死,这也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宋尚卿这才抬头,淡淡的扫了儿子一眼,道:“这是你们父子俩的事情,与我无关,你道歉去跟你爸爸道去。”
苏修尧这才扯着嘴角说:“我知道了。”
宋尚卿笑笑,瞟了一眼身边点滴之类的东西,笑道:“怎么?儿子,出去了一趟变得娇贵了?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感个冒也要住这么多天院的呀?”
“咳咳,我想多休息一段时间。”苏修尧面有难色。
宋尚卿笑的更加欢快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道:“我说,你这苦肉计也装的忒不像了吧?脸色要再苍白一些,嘴唇要再干裂一些,额头的温度最好也要高一些,眼神还要迷茫,嗯,迷茫你懂吧?”
知子莫若母,苏修尧顿时恍然大悟,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露出胸膛,又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道:“妈,一会儿我叫您,你就过来帮我把点滴打上哈。”
宋尚卿抿嘴笑:“我要下班回家了,你好好在这里装病吧,对了,你不是早就勾搭好了那个小护士了?”她说着,甩手出了病房,临走之前又回头道,“我本来还给你准备了鸡汤,但是为了你的光荣事业,我觉得你今晚饿肚子可能会装的比较像一点。”
苏修尧登时满脸黑线。
结果那一晚,他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只为了等萧可来的时候呈现出一副潦倒的可怜模样。可是,周扬的消息,第一次出现了偏差。
他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那个女人,打电话过去问时,周扬在那头干笑了两声道:“不好意思啊哥,我也是刚刚看到,我们头儿正在跟陆总烛光晚餐,呵呵……”他果断的在苏修尧嘶吼过来之前,切断了电话,顺手拔了电池。
☆、第十七章 妥协
其实那一晚,萧可还是过去看了苏修尧的,只不过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红着脸的小护士从病房里跑出来。她脸上的笑容看到萧可眼中那叫一个春心荡漾,萧可咬了咬牙,冷硬的转身走掉。那时候陆楷辰正等在医院的楼下,两个人相视一笑,车子便飙出了医院的停车场。
一路无话,萧可正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森森,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而驾驶座上的男人,却是把车开的慢悠悠的,眉眼带笑。
“开快点。”萧可下命令。
陆楷辰嘴角的笑意更甚,却没有加大马力,“急什么?就不怕你早更?”
萧可一记眼刀射过去,啐道:“你才早更!”
“也对,男人也是有更年期的,我觉得苏修尧现在就是。”那人也不否认,酸溜溜的道,“从这点看,你们俩倒是挺般配的。”
“切!”萧可撇嘴,“把我放到路边好了,我不耽误你约会。”
陆楷辰没停,而是打方向盘拐进了另一道街,“哪里是什么约会,就是随便聚个餐,你不是也没吃饭么?一起来吧。”
萧可摸摸肚子,倒还真是有点饿了。
地点定在一家自助餐馆,两个人赶到的时候,早已过了开餐的时间,这群人平日里没大没小惯了,这会儿吵吵着迟到的要罚酒。
“好好好,”陆楷辰这时候也脱了外套,好脾气的笑,“那我自罚三杯好了,至于你们萧总,女人嘛,就以茶代酒好了。”
底下的都是一群人精,老总都发话了,哪里还会有意见?可偏偏还是有奇葩横空出世,就在陆楷辰端起酒杯要喝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不行!”
众人纷纷回头,向着这道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短发女生正一脸笑嘻嘻的倒酒,“我说陆总,这迟到了罚酒是规矩,既然是规矩可不能破啊。但是呢,我们又知道陆总实在是太绅士,要不这样,萧总的酒你就代了?”
萧可盯着她手里那半大的马克杯,满满的五粮液,这要是三杯下肚,还不得喝死一个李白?这群人可真够狠的。萧可暗自咂舌,笑吟吟的开了口:“这位就是小绿?”
人群中发出一声“哦”的声音,众人的眼光开始深邃起来,一群人精这会儿都是饶有兴致的盯着两个美女。
XX的!
萧可在心底一个一个把他们问候了一个遍,脸上却还是笑的春风得意,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道:“我可没那么娇柔,不就是三杯酒么?”她撩了撩刘海,风情万种的扫了众人一眼笑道,“你们还不知道我的酒量?”
众人皆是脖子向后一缩,盯着萧可的眼神也开始心虚起来。小绿暗叫糟糕,本来只想借机灌陆大总裁一下子,结果惹毛了这个母老虎,这下惨了。
反观陆楷辰,这时候脸色也沉了下来,还未等他开口,早有人冲上来解围。
“嘿,我说怎么觉得气场这么勾人,我当是谁呢?敢情是我们萧大美女啊?”来人正是周扬,现下正笑得一脸淫相,一手夺过萧可手上的酒杯道,“你们也忒不地道了,喝酒都不叫我,看不起我是不是?”
众人开始起哄,有了这个台阶,两个女人都不是傻子,自然都顺着台阶下台,萧可依旧笑吟吟的样子,一手拍了周扬的肩,道:“好孩子,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周扬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打着酒嗝道:“哪里,为头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萧可瞥他一眼,捏了块蛋糕轻飘飘的转身走了,经过小绿时,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我把他交给你了。”
小绿站在原地一脸懊然,萧可却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者说,正被某人压在楼梯的隔间里,不能动弹。
“松手!”
萧可死死的盯住眼前的男人,倒是有几分苍白的模样,可是……哼!她想起护士小姐那个红扑扑的小脸,登时冷笑一声。
“我叫你松手!我倒数三声,一、二……”
她的眼中已然带了寒气,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苏修尧脸上的血色尽褪,慢慢的松了力道。萧可很快便从他的怀里挣出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
“可可。”苏修尧叫她,一手拉住她的胳膊。
萧可身形顿住,没有回头,甩开他的手,淡漠的开口:“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苏修尧艰难的开口,“可不可以不要走。”
萧可登时冷笑,转身过来看他的眼神带着北极的冰雪之气,“苏修尧,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可笑?你难道忘了,是你叫我不要等的,我告诉你,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听话。”她忽的一把抓住苏修尧胸前的衣服,靠近了一些道:“四年前你不辞而别,你没有跟我说分手,好,我等。六个月前你说叫我嫁人,很好,我听你的。可是苏修尧,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人,我也有思想,我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你妥协。”
说完这句话,萧可微笑着收回手,顺便为他整理好抓皱了的衣领,她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个男人眼底的惶恐像洪水一样漫延开来。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萧可还是笑,冷艳的嘴角挂着刀片一样的弧度,生生的割在苏修尧的心上,一刀一刀,滴着血。
苏修尧在这一秒终于惶恐的发现,这个女人似乎真的走出了他的世界。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什么时候出走,什么时候回来,他以为他做了完全的准备。
死在外面,那好,就让她恨他,那么伤心也会少一点。
活着回来,很好,从此生死与共、白头偕老。
可是如今,当其他所有事情都真的按照他所预定的轨迹往下走的时候,这个女人还是那么不按常理出牌,她永远都是他人生路上的那个劫难。就算冷静理智如苏修尧,在这一秒也终于还是感到无力。他以为这短短的几年不过是一场时光的迁移,却没想到,他算计到了所有,却还是漏算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她的心。
楼梯隔间里昏暗非常,四周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两个人隔了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几千万公里,遥远到好像这一生都再也无法遇见。他的瞳孔墨黑墨黑,眼中只有一个女人的身影。而萧可呢?萧可的眼中尽是迷茫。
“苏修尧,”她的身体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声音压得很低,“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你,不可能……”
她转身离开,肩胛骨高高的支起,更显得背影淡薄瘦弱,苏修尧心里一阵抽痛,抬起来放在半空的手,终于还是慢慢落下,指间挂着苍白刺骨的冷意。苏修尧心里的小黑屋,在那一刻,开始地动山摇,一寸一寸分崩离析,化为尘土瓦砾。
☆、第十八章 人至贱则无敌
春节来得很快,公司在腊月二十七放假,陆楷辰回了G市陪父母过年,萧镇南这一去,家里就剩下萧可两姐妹,格外冷清。陆楷辰也曾动过要请萧可姐妹去G市过年的念头,可到底还是被萧可回绝了。且不说这关系不伦不类,哪有到别人家里过年的道理?
这年的C市,好像特别喜欢下雪,二十九这天,好像要把这近十年来的雪都下了一般,方姨也回家过年了,萧安跟同学聚会去了,还没有回来,萧可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吃饭。很简单的两道小菜,一碗米饭,一杯白开水。米饭蒸的有些硬,菜是从饭点打包回来的,有点凉了。她一个人慢条斯理的嚼,看似专心致志,实则食之无味,模样淡的好像这时光的变迁都与她无关。
纪闵晴年后就要回丹麦了,两个人上次见面,她说起这事。
“初五就走,机票都订好了。哦,对了,秦伯琛跟我求婚了,我答应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萧可记得,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阴沉的天气,只是没有下雪。萧可捏了捏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却自己笑了。
“你别为我感到委屈,他其实挺好的,帅气多金,还会体贴人,不风流,不花心,起码不用担心结婚以后他会搞外遇。最重要的是,他不嫌弃我是只破鞋。”纪闵晴笑出了声,仰头干掉了杯中的红酒,萧可假装没有看到她眼底破碎的光。
她伸手又倒了一杯,神色平静了些许,“那天他跪下来求婚时,我就在想,我好想真的没有理由拒绝他,也许以后我真的遇不到更好的了。还有啊,我妈想抱外孙想了好多年了。”
萧可默默地,一手摩挲着桌上的高脚杯,闷声开口道:“可是你不爱他。”
这是一个肯定句,没有丝毫异议。
纪闵晴向后靠了靠身体,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嘴角挂着的弧度不知道该不该称作是笑,她拉起萧可的手拍了拍,说:“可可啊,你说的没错。可是,他喜欢我啊,你不知道他追了我多少年了。以前是我太任性了,执意追在迟纬的身后,不管自己身后是不是还有别人。可是他跑的太快,我追不上。现在我停下来,也许就不用再那么累了呢?我爸妈年纪都大了,以前我一意孤行,现在却不能不顾他们的感受了……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为什么不找一个对自己好的呢?”
……
苏修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到萧可对面的,她正回忆的专注,嘴里塞着米饭都不知道嚼了,再回神,这人早已脱了外套、盛了米饭,一副男主人的架势坐在饭桌前。
“谁让你进来的?”萧可白了他一眼,口气生硬。
苏修尧正一手挽着衣袖,听闻这话抬头看她,笑道:“你家的防盗门技术不过关,哪能挡的住我?”
萧可闻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过去,“连监狱的门都挡不住你,我家的防盗门能挡得住才怪?!”
苏修尧闻言,转了转眼珠子,笑道:“也是,还是你聪明。”
萧可这边一双筷子便敲了过来,正好敲在他的手背上,“少给我戴高帽,你给我滚出去!”
苏修尧扁着嘴巴道:“你真的非要把我轰出去么?我都被我爸轰出来了,你也要轰我?”
萧可心念一动,生生忍住了问他为什么被轰出来的冲动,冷了脸道:“你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苏修尧脸上的神色登时垮了下来,这话还是戳到了他的痛处,本来两个人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就已经有将近十来天没有联系过了,他这次厚着脸皮过来,无非就是仗着心里那么点小心思,可是人家跟本不领情,还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饶是苏修尧脸皮再厚、之前做了充分的心里准备,难免还是有些泄气。
萧可看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无家可归的小狗的可怜劲儿,清咳两声终于还是开口:“你不是还有自己的公寓么?干嘛非得赖在我这里不走?”
苏修尧是多精乖的人呐,一听这话口有转机,赶忙使出浑身解数装的益发可怜,这会儿更是闷着声音道:“那哪是我的公寓啊,那是之前租的,现在早退了租了,我家老头子有把我打了一顿轰出来了,你难道叫我大过年的去住酒店么?”
他说着,把袖子撸的更高了一点,当真露出两道泛着红的伤痕,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的。萧可坐在原地没有动,慢条斯理的咽下最后一口米饭,起身离开,上楼之前轻飘飘的说了句:“吃完把碗洗了。”
苏修尧这边正乐的屁颠屁颠的,没两分钟,萧可就又下来了,丢给他一串钥匙,冷然道:“这是我在市中心的那套公寓的备用钥匙,你要是实在没处去,就去那边吧。”
苏修尧嘴里正欢快的嚼着冷硬的米饭,闻言差点把舌头咬下来。萧可却也不理他,轻飘飘的转身上楼,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又回身明艳艳的笑道:“哦,对了,房租我会叫会计把单子送到你手里,嗯……这个倒是不急,我可以宽限到过了元宵节。”
转身而去的小女人,身影曼妙轻快,楼下算计不成的男人一口饭噎在喉咙里,险些壮烈牺牲。
萧安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苏修尧正以世界上最慢的洗碗速度在厨房里磨叽。萧安听到厨房里有水声,以为是自家老姐,哪知开门一看,却是一个围着粉色碎花围裙的高大男人。
这形象,还真是跟以往的苏修尧天壤之别。
“呃……”萧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口气提上来,差点呛到自己,她定了定心神才道,“苏大哥,您……在这里做什么?”
苏修尧回头冲她一笑,露出一排白牙,他举了举自己手上的碗道:“喏,洗碗喽,你姐姐交代的任务。”
萧安讪讪的笑,心里冷汗津津,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狗男女的暧昧气息。
也就在这时,萧可清冷的低咳声在身后响起,“萧安,上楼去。”
女魔头要发威,她确实得赶紧跑,萧可撇撇嘴,丢给苏修尧一个“珍重”的眼神,转身上楼。随后她听到萧可阴测测的声音——苏修尧,你是想把我家的碗洗掉一层皮么?!
确实,这碗洗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了。
哪知那人竟然回过头来贱兮兮的一笑,举了举自己手中锃亮的盘子道:“正所谓——洗洗更健康!”
人至贱,则无敌!
萧可一个激动,差点把手中的水杯直接朝那人招呼过去,她磨了磨牙,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冷哼一声转身走掉,“我限你两分钟之内给我滚出这里,要不然,我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苏修尧撇撇嘴,继续手上慢条斯理的动作,这点威胁哪里能入得了苏修尧的眼?所以在两分钟之后,萧可再次飘进厨房时,那人仍旧在那手舞足蹈的跟锅碗瓢盆唱着歌,一丝不招人待见的自觉都没有。
萧可怒了,伸手便捏住他腰侧的嫩肉,狠狠的旋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苏修尧这边本来正疼的直抽冷气,哪知竟然伸手一带,电光火石之间,萧可便被压在灶台之上。他生的高大,此时完完全全把萧可罩在怀里,两只铁臂钳的死紧,下巴抵着她的脑袋。
他力气大,萧可几乎动弹不得,在意识到拳打脚踢没有用之后,萧可闷在他怀里,恨恨的骂了一句“贱人!”随即,一口便咬上了他的胸膛,狠狠地不松口。
这人一定是小野猫转世,牙尖嘴利,苏修尧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她咬破了,丝丝拉拉的疼。可是他还是没有松手,心底似乎有这样的意识,如果这回再松手,可能就真的抓不回来了。
两个人就这么血淋淋的对峙着,一个死活不松手,一个死活不张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水池溢出水来,萧可的身后湿湿嗒嗒的一片,两个人这才同时放了对方。苏修尧伸手关了水龙头,一手摩挲着她还带着血的嘴唇道:“怎么样,咸不咸?”
萧可瞪他一眼,伸手推开他的身体,啐道:“神经病!”
苏修尧也不反驳,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的背影看,她穿的白衣服,这时候身后湿了一大片,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女人曼妙的身形,苏修尧只觉得一时间气血上涌,他暗自吞了吞口水,提步跟上去。
这女人一如既往的辣,回头射过来的眼神比瑞士军刀都凌厉,苏修尧嘴角的笑意更甚,这时候更是俯□去贴近她的耳侧道:“我还是喜欢你穿黑色,这个碎花小内,嗯……有些幼稚了。”
他脸上挂着淫/笑,眼睛不停地向下瞟,萧可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过去,登时两颊红到了耳根处,她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滚犊子!”
☆、第十九章 近身搏斗
苏修尧当然不会真的滚犊子,他甚至还厚着脸皮贴上来,一手环了萧可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颈,直愣愣的俯身吻了下去。她的嘴里还带着甜腻的血腥味,苏修尧的舌头勾上去,滑过她嘴里的每一个角落,舌尖扫过她的一排贝齿,卷上她的丁香小舌抵死纠缠。苏修尧还是沿袭他一贯的冷硬作风,两条铁臂死死地钳制着萧可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萧家偌大的客厅里,温和的水晶灯下,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近身搏斗。当然,无论是身高体力,还是厚脸皮的程度,萧可都是处于劣势的,所以就这么一直被身前高大的男人压制着,说是被强吻也不为过。
萧可只觉得舌头被他搅得发麻,大脑嗡嗡的缺氧一般,几乎快要闭气晕过去了。她一手揪着他的衬衫,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抓在苏修尧的后颈上,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暴起了一道道的红痕。可是她顾不了这么多,身体早已瘫软的如春水一般。她要在沦陷之前找到自我,她不能任这个男人为所欲为。
这是萧可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
压在身上的男人发了狠,吻得益发动情,他的吻技本就很好,这会儿更是有意挑拨,握在萧可腰间的手早已顺着衣服下摆探进去,在她的最敏感的尾椎的部位,一下一下的揉。萧可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没两秒钟就瘫软在苏修尧的怀里。男人大手一捞,把她整个软绵绵的身子接住,直接旋了一个圈,两个人顺势跌进柔软的沙发里。
有了施展的空间,苏修尧便像吃了春/药一般,大刀阔斧的动作起来。三下两下便把萧可的衣服撕成碎片,扬的满地都是,一手扶着她的后颈,一手伸向后背,两只手指轻轻一勾,萧可身上的那件超可爱的粉嫩内衣的暗扣便被挑开。苏修尧抿了抿唇,目光瞥到女人□那件同系列的小碎花内裤上,随手一扯,可爱的小碎花内裤便碎成两片,楚楚可怜的滑落到一旁的沙发上。他早就琢磨着要把这个东西撕碎,如今付诸实践,自是心下得意非常。
萧可这时候也清醒了一些,看着自己刚刚穿上的碎花内衣毁在这个男人手里,不由得心下大怒,伸脚就踹上苏修尧的肩,哪知却被他一把捉住,戏谑性的摩挲了两下,随即便把她的玉腿挂在肩上,脸上的挂着淫/笑格外欠扁。
萧可怒目而视,无奈腰身被他握着,一条腿被他压住,另一条还架在肩上。这人使出了战场上应对敌人的擒拿格斗的技巧,让她一丝都不能动。萧可心里憋闷,只得狠狠的瞪他。哪知那人竟然丝毫不以为意,这时候更是随便扯了扯嘴角,倾身压了下来。
男人宽大炙热的胸膛抵在萧可胸前,满带着阳刚之味的温热气息也随之笼罩她的鼻息之间,萧可被那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包裹,几乎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苏修尧眯了眯眼睛,平日里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时染上了情/欲的猩红,看的萧可心下一颤,她下意识的抗拒,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会死的很惨。
随着苏修尧手上的动作慢慢向下滑去,萧可脸上的红晕渐重,呼吸也越来越粗,随着胸口的剧烈起伏,胸前的两团白雪也上下轻颤,生生的刺激着苏修尧的眼。这一幕太过香艳,苏修尧只觉得登时便浑身的气血上涌,身体里的那种苏苏麻麻的电流正顺着每一条经脉传遍全身,轰的他□胀痛。苏修尧收了流连在她胯间的手,转而捏住萧可水蛇一般柔软的腰肢。
“怎么?怕了?”
苏修尧低沉磁性的声音传下来,隔着数以万计的空气分子飘进萧可的耳朵里,催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冲动,萧可冷哼一声,笑道:“你这是用激将法么?苏修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苏修尧闻言倒也不恼,只是靠的更近,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进萧可的脖颈之间,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萧可的脖颈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喜欢口是心非。”苏修尧笑的欢畅,眼中的神色妖娆的像鬼魅一般,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一手抚上她的肩头笑道:“亲爱的,你的身体……比你诚实多了。”
冲进她的身体的前一秒,苏修尧清清楚楚的看见萧可眼中燃起的火焰,他心下一阵高兴,随即便一口含住萧可小巧的耳垂。嘴上细细的啃咬着,身下也便大力的动了起来。
“你这个……这个贱人!”颠乱间,萧可两手勾着他的脖子,细细碎碎的骂着。
苏修尧闻言,身下的动作更狠,每一下都撞到她的最深处,找到那个熟悉的敏感点,细细的研磨一会儿。与此同时,嘴上的动作也不停歇,从耳垂到脖颈,再到锁骨,一处都不放过,吮出一个个泛红的痕迹。
“我这不是想要给你证明一下,我这么多年来……到底长进了没有么?”
他的声音随着动作的起伏变得断断续续,听上去像极了电台里的男主播。萧可心神慌了一下,随即便被他力道更大的一下撞得魂飞魄散。她咬紧了牙关,彪悍的话语正要呼之欲出,哪知身上的男人再次使坏,上下齐动。由此一来,双管齐下,萧可哪里受得住她这样磨人的刺激。她浑身剧烈的颤着,两只手臂勾的更紧,指甲深深的陷进男人肩上的肉里。
快感尖锐,从深埋在体内的那个点开始,像是夏日清晨涨的最汹涌的潮水,翻滚着向萧可的身体的每一处袭去,连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剧烈的颤着、叫嚣着吞没了萧可的最后一丝意识。萧可的哭叫声中,苏修尧更是下了猛药,身下的律/动更快更狠,每一次都是深入浅出,使出浑身解数让身下猫儿一样的女人溺死在这癫狂的欲/望中,极致欢乐,又极致痛苦。
他俯下/身,吻去她脸上的泪,又小心翼翼的吻着她的唇,以示安慰。她哭得神志不清,小巧的泛红的鼻尖微微颤着,客厅温柔的灯光照下来,女人脖颈之间草莓园一般布满的爱/痕,一粒一粒,显得益发鲜艳妖娆。苏修尧登时心口一窒,那些藏在心底的最深沉的爱意便开始肆意的燃烧,像是燎原的野火,怎么烧都烧不尽。
也就是在那一刻,苏修尧才真正的了解到自己的心,原来这爱竟是那般磨人,藏在骨子里的最深处,如若不是这时隔这么多年的熟悉的撩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竟会泛滥到如此地步,值得他丢掉脸面与自尊,值得他不顾一切。
最后的时刻,两个人剧烈的颤抖着抱在一切,死死地,几乎要把自己揉进对方的骨血,萧可哭喊着昏厥过去,苏修尧搂紧她的身子,伏在她的耳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事后,苏修尧抱起萧可进了浴室,怀里的女人睡得香甜,无意识的状态下,鼻子眼睛微微的皱着,像一只撒娇的小野猫。苏修尧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痕累累,嘴角牵起宠溺的笑意。
可不就是小野猫么?还是会抓人会咬人的小野猫。
一夜无梦,萧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的时候了,苏修尧竟然还在睡,两只胳膊死死地箍着萧可的身子,睡得死沉。任是萧可怎么推,都挣脱不开。萧可大怒,伸手上去捏住苏修尧的鼻子,呼吸不畅的某人没多久便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就看到心心念念的小女人对着自己怒目而视,苏修尧没来由的心情大好,大手一捞便翻身压上去。
萧可赶紧伸手撑住他的胸口,不许他低□来。
“敢嫌弃我,嗯?”苏修尧佯怒,向着她的下巴就是一口。清凉的晨光里,女人粉嫩的唇瓣更显得可爱,苏修尧笑笑,又堵上她的嘴。
这次萧可是真的怒了,伸手上去捏着苏修尧腰侧的嫩肉,狠狠地拧。苏修尧没有料到会遭受袭击,猛地松开她的身体缩到一边,拧着一双丹凤眼瞪向身边的女人。
萧可恶狠狠地瞪回去,拍开他的手,准备下床,身后的男人赶忙一把钳住她的腰,不让她走。萧可现在浑身酸疼,根本拧不过他,只得回身看他,冷声道:“苏修尧,你到底要怎么样?”
苏修尧愣了一下,他狠狠磨了磨牙,低声道:“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萧可这时倒也不再挣扎,只是冷笑两声道:“我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个女人温柔娴淑、善良大方、招你喜欢,你尽可以去找,我不拦着!我萧可这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没求着你忍受我的狗脾气?你大可不必受这个窝囊气!”
苏修尧闻言瞪大眼睛,恨得牙根痒痒。他以为,男女之间的事情,只要经过这样甜蜜的一番折腾之后,所有的纠葛便会烟消云散,可是他忘了,萧可这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个用在其他女人身上百试不爽的做法,到了萧可这里便只有四个字——此路不通!
想到这里,苏修尧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能怎么样,我就是想抱抱你。”
萧可板着脸,依旧不领情,“凭什么?凭什么你想压就压,想抱就抱?你当我是什么?充气娃娃还是抱枕?!”
☆、第二十章 半生
吵架的真谛是撒娇,而不是比谁更凶。
萧可向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正所谓小吵怡情。可是一切阴霾都烟消云散后的这个清晨里,两个人经过一番争吵之后,着实没有怡情,甚至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风波已去,雨过天晴,而她,却依旧触不到幸福的边缘。不但没有劫后余生的欣慰,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无路可走的彷徨。萧可披上衣服起身,只感觉到撕扯的腰部的肌肉生疼。
“可可,”苏修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们谈谈好么?”
萧可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语气更是淡的听不出情绪,“你想说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谈过去,还是谈未来?如果是谈过去,那大可不必,我原谅你的不辞而别,也同意你提出的分手。如果是谈未来,那更加不必了,我想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可以畅谈。”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苏修尧脸上的神色猛地下沉,冷然道:“可可,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可是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我当然希望跟你在一起,况且,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
“是,我一直都知道。”萧可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或许是爱我的,我也知道你希望和我在一起。可是阿尧,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了,我纠缠不起了。我爸爸已经过世了,我妈妈现在在牢里,或许用不了多久也就要离开了,而我,我马上就要二十五岁了,我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女孩了,会单单因为一句“我爱你”就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出去。我经历过太多,我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思量后面的几十年。你现在告诉我你其实是爱我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爱情可以拿来当饭吃?爱情可以减少哪怕是一点点我所遭遇的坎坷与痛苦?还是说爱情可以把你曾经舍弃我的事实从我的记忆中抹杀的干干净净?!”
我们曾经都以为爱情是我们的一切,可是到了后来才发现,原来“爱情”也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个汉字而已。它远远不如“柴米油盐酱醋茶”来的温馨实在。一个被爱情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女人,她该如何继续坚定那残忍的的情感?
大家都知道《武林外史》,沈浪一生最爱朱七七,可是朱七七呢?那个曾经追在沈浪身后满世界跑的小丫头,还不是在失望中生生的把一颗心熬成了铁。她不爱了么?她怎么会不爱了,她只不过是不敢再爱了。
萧可脸上挂着惨淡的笑,拿在手上的高跟鞋“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她却恍若未觉,“四年了,我们两个一追我赶的四年了,阿尧,我很累,真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也不是假的,你从来没有爱谁像爱你那样,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你爱我,我也爱你,可是那又怎样?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心无芥蒂的在一起?”
苏修尧被轰的说不出一个字来,愣在原地。萧可抬头望着不远处的男人,还是那副她爱着的模样,可是她真的不确定,这个男人能不能给她半生的安稳。事已至此,爱情已经变得次要了,幸福才是根本。
纪闵晴上次跟她说:“我要什么?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安稳。可是我爱迟纬一天,我就得不到安稳。可可,我的人生已经这么不易了,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所以她选择跟着秦伯琛回丹麦,而不是留在这里,留在C市跟那个不爱她的男人纠缠不清。她向来都比萧可通透,爱的时候热切,离开的时候也足够决绝。
萧可咬了咬牙,惨然一笑道:“如果是四年前,你说你爱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嫁给你,可是没有,四年前你选择不辞而别,到了今天,在我尝遍这世间的苦盏之后,你再告诉我你爱我,我还是很高兴,可是已经没了那种想要不顾一切嫁给你的冲动了。为什么?因为我怕你再一次不声不响的离开,我怕以后的哪天早上醒过来,枕边没有那个我熟悉的呼吸声,我怕我找遍没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你,我怕……”
萧可哽咽着,强忍了一个早上的泪水终于还是决堤,她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阿尧,你永远体会不到那种被全世界舍弃的感觉,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种像是做梦一样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的无助。我真的是怕了,我不敢跟你在一起,如果成全我心里的爱就要面对这种未知的恐惧,那我宁愿选择扼杀掉我的心。我人生的前二十五年充满了各种极端的喜怒哀乐,就像过山车一样,忽而升高忽而降低,我受够了那种刺激,我累了,我想安安稳稳的过我剩下的半辈子。我想每天早上醒来有人陪我一起吃早餐,每天晚上回家有人等我一起睡觉,这个人可以不英俊不帅气,这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哪怕是为了我好。”
萧可慢慢的走过去,跪在床边,摩挲着苏修尧宽厚的掌心,“到了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怕只是不会再想什么为爱疯狂一次,因为我已经疯狂太多次了,我只想找到我的另一半,找到那个陪我一起到死的人。可是阿尧,我心里清楚的很,你给不了我这样的安全感,哪怕是我们再相爱。”
结婚的时候都会说“我愿意”,可是愿意什么呢?不是愿意举办这场婚礼,不是愿意与这个人结为夫妻,而是愿意在这以后的几十年里,不管是欢乐,还是疾病、痛苦,都愿意与这个人在一起。那些所谓的“为了你好”,都不过是最自以为是的借口,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誓言是——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萧可这时候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爱她的,她相信,可是她看不到那种可以一直到死的坚韧,她不敢再相信他。
苏修尧忽的握紧她的手,神色沉痛,良久才喃喃的开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萧可惨淡的笑,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液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那是你的职责,我不怪你,真的。你知道我刚刚知道真相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苏修尧侧目看她,萧可脸上挂着淡淡的弧度,她说:“我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些武侠剧演的什么忠孝不能两全,我当时就在想啊,连忠和孝都不能两全,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萧可呢?我了解你的苦衷,可是我不能不怨你,阿尧,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多么洒脱的人。”
萧可的眼底闪着光,对上苏修尧那双墨黑的瞳孔瞬间便隐去了眼底的流光溢彩,她随意的笑笑,扯过一旁的衣服递给苏修尧:“好了,快点穿衣服吧,我去做早餐,你吃完饭再走吧。”
她起身,可能是牵扯到了腰上的肌肉,身子微微一晃又被苏修尧一把拉住,扯进怀里。萧可下意识的想要挣开,可是这人抱得死紧,她挣不掉,索性也就不再动。
就让他抱一下好了,就当是最后的礼物。
“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他压低了声音,沙沙哑哑的,委屈的像个孩子,“我保证我不会再走了,真的,我可以对天起誓,我苏修尧要是再离开萧可,就不得好死,就……”
萧可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闷声道:“说什么呢?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
“我这不是为了让您相信我么?”
“你发个毒誓我就相信你了?!你幼不幼稚?!苏修尧,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觉得我们两个分开,对谁都好。”萧可拧眉看他,满脸嗔怒。
“不好!”苏修尧闷声道,“没了你,怎么可能会好?我不要!”
萧可扶额,满脸黑线,瞪了他良久才道:“苏修尧,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要跟我打岔,你要是再跟我装幼稚,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苏修尧扁嘴,“犯人还可以申请上诉呢,我就不行么?”
萧可冷哼一声道:“你的追诉期过去的太久了,法院不予受理!”
苏修尧正欲回话,萧安跌跌撞撞的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样子。谁的电话?”萧可挑眉问。
萧安顿了身形,把手里的座机递给萧可,道:“姐,找你的。”
萧可狐疑的接过来,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脸色猛的刷白,双眼瞪大,艰难的开口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萧小姐,请您节哀。”
电话那边是一个机械的男声,萧可手里的电话随即便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第二十一章 闵晴之死
电话是C市的交警打来的,内容大致就是刚刚在环海公路上发生的一起交通事故,一辆黑色法拉利逆向行驶,与一辆开过来的大货车相撞,一死两伤。
货车司机和法拉利的主人,也就是秦伯琛,现在都是重伤,正在医院抢救。然而死者,就是纪闵晴。交警赶到的时候她还有心跳,可是却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没了呼吸,手上死死捏着的手机已经拨出了萧可家里的电话。
这是萧可这一个月以来,第二次进医院的太平间,只是这一次,跟上次不同。父亲走得安详,可是闵晴,那个笑的肆意妄为、那个陪着萧可走过了大半个青春的美丽的女孩子,此时却是满身是血的躺在这里,身体僵硬,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她甚至,连原来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
“由于相对速度较大,两位司机都有安全带保护,这位小姐却是直接从后座飞了过去,造成身体多处骨裂,碎骨刺进内脏,失血过多……”
交警还在解释着什么,萧可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的耳朵里嗡嗡乱响,瞳孔扩散,眼前全部都是妖娆的红色,还有纪闵晴曾经灿烂的笑脸。
她说:“可可,我一定要嫁给迟纬!”
她说:“我谁也不怨,我愿赌服输。”
她说:“可可,我要结婚了,我要对自己好一点。”
……
萧可的耳朵里都是纪闵晴曾经那些或是张扬肆意或是凄苦哀伤的声音,每一句,都那么鲜活,可是那个留下那么多话语的爽利女子,如今却是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一句话都不会再说。
萧可心里的那每一根毛细血管瞬间都纠结在一起,恨不得根根爆裂。她只觉得太阳|茓的地方一抽一抽的疼,大脑像是缺了氧一般,愣愣的,脚下踉跄了两步,苏修尧的身体猛地接住她。她一手攥紧了苏修尧的衬衫,眼底没有一滴泪溢出来。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苏修尧小声劝着,他很害怕萧可现在这种状态,不哭不笑,眼底只有漫无边际的荒芜,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萧可没有应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手术中”几个大字,脸色刷白,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红灯熄灭,秦伯琛被推出来的时候,迟纬也终于跌跌撞撞的赶到,身形狼狈,脸上滚着大粒大粒的汗珠。
“闵晴她……”迟纬一手拉住萧可的手臂,眼中满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她刚刚还约我见面,说要告诉我……怎么就……”迟纬的声音哽咽着没有说下去,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时前还跟他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的人,这一秒竟然冷冰冰的躺在这里。
“……你说什么?”萧可的声音阴森的可怕,她一手捏住迟纬的手腕,眼神冷厉,“你刚才在哪?你们约在什么地方?”
迟纬被她的动作吓住,喃喃的道:“……约在古朝。”
萧可瞬间如遭雷劈,脑海里回旋着这几个字——“古朝”、“环海公路”,她忽然笑出了声,双眼血红,“好啊,真是好。”她一点一点收紧捏着迟纬的手,脸上挂着凄厉的笑,“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逆向行驶,其实就是为了去见你?闵晴会出车祸、会冷冰冰的躺在这里,根本就是为了去见你一面?!”
萧可的声音陡然抬高了许多,划破这静的恐怖的走廊,脸上的神色更是癫狂到了极致,苏修尧一手扣紧她的肩膀,“好了,可可,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有什么用?冷静可以让闵晴活过来吗?!”萧可发了狂一般甩开身后的男人,逼近迟纬的脸,森森的笑,“迟纬,你这下高兴了吧?这下就再也没有人会纠缠你了,这下你想上哪个女人就可以上哪个女人了,再也不会有人去捉/奸了!你可以自由的……为所欲为了,你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想着她怎么不早点死?!”
萧可一手扣住迟纬胸前的衣襟,指尖积聚了心里所有的怨毒,音色更是癫狂至极:“你知不知道,她都准备要结婚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不让她伤心的人,她都已经决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迟纬一步一步的向后退,脸色比萧可更白,嘴唇轻颤,发不出一个音。萧可还是笑,慢条斯理的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又顺手替他整理好,小声道:“去吧,进去看看他,我想闵晴没看到你最后一眼还是会心有不甘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有多傻,傻到哪怕是要结婚了还是要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最后一眼!呵,不过你还是要做好心里准备,你一定想象不到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骨子里都泛着隐隐的疼,她一手指着走廊尽头的太平间,“我保证你不敢再看第二眼,你不知道她有多惨,就在那里面,那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是她,就是曾经躺在你身边的妻子。”
走廊里静的出奇,萧可收了手,冷声道:“迟纬,我特别想知道,在你余下的后半生里,再想起闵晴,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嗯?”
迟纬自此崩溃,狼狈的跌在地上,满脸的泪痕。
萧可在这一秒,终于有些恶毒的想笑,可是扯了扯嘴角,却滑下一滴泪,冰凉的液体顺着嘴角流进嘴巴里,格外苦涩。她没有再看地上的一眼,冷硬的转身。
苏修尧伸手拍了拍迟纬的肩膀,顺便给迟帅打了个电话,叫他来料理他的堂哥,这才紧跟着萧可医院的大门。今天是年三十,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一派新年的喜气洋洋的景象,萧可出来的急,没有来得及穿上羽绒服。这北方的沿海小城,寒风几乎都能吹进人的骨头里,苏修尧快走两步追上去,一把便把在风中疾行的女人揽进怀里,用风衣包裹住。
萧可纤细的身体格外冰凉,此时更是微微地颤着,苏修尧一手摩挲着她的后背,给她渡热气,一手紧紧的环着她的腰身,以防怀里的人倒下。
“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尽情的哭,不要憋着,我看着心疼。”
苏修尧的声音带着一股暖流缓缓的传进萧可的耳膜,萧可终于双手环住他的腰,放声大哭。眼泪渗进他的衬衫,湿湿嗒嗒的一片,鼻息之间是眼泪的咸涩和他身上独有的古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这一秒,萧可忽然觉得无比心安。她到底还是比闵晴幸福的,起码还有这么一个她爱着、也恰好爱着她的人存在于这个世上。她好像不该有多少矫情的不满足,她好像不该太过挑剔,她好像不该既要要求爱他还要一份安全感。
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萧可闷在苏修尧的怀里好像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进了,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男人眉目温和的正望着她,蝉翼一般的睫毛上还挂着零星的雪花。
苏修尧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怎么样?心情好点没?”
萧可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又开口叫了他一句:“苏修尧。”
“嗯?”
“我不想走路,你背我回去。”萧可扁着嘴要求。
苏修尧当真脱了外套,把身前的小女人包裹严实,背向她半蹲着身子,萧可随即便像很多年之前一样,窜上他的背,两只手勾着他的脖子,紧紧地,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再松开一样。
“苏修尧。”萧可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苏修尧的上方传来。
“嗯?”
“你冷不冷?”
“不冷。”
“可是你就只穿一件衬衫。”她顺手扯了扯苏修尧的领子,“还是湿的。”
苏修尧身体顿了一下,道:“你再扯,我就被你勒死了。”
萧可忽的一手捂住他的嘴,嗔怪似的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苏修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浅浅的勾了勾嘴角,笑道:“我真的不冷,你没看见么?我正在做剧烈运动,怎么会冷?”
萧可闻言,不满的捏了捏他的肩膀,道:“我有那么沉么?”
苏修尧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句,没有再答话,萧可却是冷眉倒竖,手上的力道更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修尧这时候也顿了一顿,身体微微施力,向上拖了拖背上的女人,道:“背上的可是我后半辈子的幸福,能不重么?”
萧可的心一下子被一股酥酥软软的东西包裹住,麻嗖嗖的,良久才撇嘴道:“苏修尧,你真酸。”
身下的男人也不反驳,朗声笑道:“那可不,从小泡在醋缸里长大的,能不酸么?”
萧可轻哼一声,拍着他的肩道:“快点走,我饿了。”
“是,主子。”
“苏修尧,我想明天去看看我妈妈。”
苏修尧身形微顿,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十二章 尾声
这个年,过的格外惨淡。
北方过年的习惯就是,初一早上起早,一家人一起包饺子、饺子下锅的时候,门外的鞭炮齐响。可是今年这个年,就只有萧可和萧安两姐妹。苏修尧早上回家给父母拜年,萧可带着妹妹一起包饺子,无奈两个人手艺不精,饺子下锅再捞起来的时候,大多肠穿肚烂,煮成了一锅面汤。
所以,苏修尧过来的时候,姐妹两个正一人捧着一碗面汤,格外可怜的样子。他径自脱了外套,递给萧安一个红包,道:“来来来,发压岁钱了。”
萧安欢欢喜喜的接过来,满面春风。萧可戳着碗里的面疙瘩,闷声道:“我的呢?”
苏修尧拧眉看她,笑道:“据我所知,您今天已经二十五岁高龄了吧?您说您一个奔三的大妈还要压岁钱?不嫌丢人?”
“敢嫌弃我老?”萧可登时冷眉倒竖,作势要上前挠他,苏修尧赶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哪能没有你的。”说着便递给她一个,随即便踱步到厨房,舀起锅里的面汤看了两眼,朗声笑道:“这可是苦了安安了,跟着你这么个姐姐,大过年的还得喝面汤。”
萧安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表示没办法。
“有本事你来做,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就让你瞧瞧小爷的手艺,好让你知道鄙视你也不是胡吹的!”
苏修尧在厨房里答,两个人一大把年纪了在大年初一的早上,上演了一场格外幼稚的隔空喊话,萧安默默戳着碗里的面疙瘩,满脸黑线。苏修尧当真在厨房里动作起来,不多时,便端着两盘子卖相极好的饺子出来,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到萧可眼里,格外欠揍。
“怎么样?还不错吧?”苏修尧斜着眼睛瞟她,一脸温情的看着萧安,“比你姐姐的强吧?”
萧安抿着嘴笑而不答,很明智的没有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招惹自家老姐,天知道她有一颗多么乌黑的心。
萧可冷哼:“还不就是饺子么?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得瑟的?肤浅!”
苏修尧摸摸鼻子,很狗腿的盛了一碗递给萧大美女,“您消消气,不好意思把您的大作给比下去了,小的特地来道歉。”
萧可一筷子敲在他的手背上:“油嘴滑舌!”可是嘴上这样骂着,却还是接过了那个不大的白瓷小碗,虽然脸上不情不愿吧。
三个人吃过早饭,萧安跟男友出门去了,萧可便和苏修尧一起,直奔C市检察院的看守所。由于苏修尧昨晚打过招呼,所以探视的过程十分顺利。两个人说明来意,年轻的狱警便把他们两个人带到了一间探监室。
“两位稍等。”
狱警转身离开的时候,萧可紧紧的握了苏修尧的手,又被他反握回来,包裹在掌心里,男人特有的温热顺着肌肤纹理渗进来,萧可心里的那股无以名状的紧张便一点一点分崩离析,化为尘土。
柯琳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的头发剪短了,身上穿着统一的囚服,但是精神状态极好,那是一种宠辱不惊的从容。苏修尧向着柯琳点点头,低声跟萧可说:“我出去等你。”他转身出了门,把这里留给她们母女两个。
二十五年了,母女两个见过的次数五个手指就能数过来,说起来,这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打照面,却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柯琳久久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儿,缺席了的母爱一下子涌上来,她捏了捏沁着冷汗的手心,开口道:“可可,谢谢你能来看我。”
这间刑讯室不大,长方形的桌子,面对面坐着两个眉眼相似的女人,萧可闻言抬了抬眼睛,淡淡的摇了摇头:“我只是过来谢谢你,谢谢你最后能来看我爸爸一眼。”
柯琳心口的悲伤一下子噎住,浓的怎么都化不开,“你爸爸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他太好了,是我辜负了他。”
萧可默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柯琳这时候却又笑了笑,开口道:“你爸爸把你教养的很好,我就算是明天上刑场了,也没有遗憾了。苏队长是个值得托付的年轻人,抛开立场不谈,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他抓了你,难道你不恨他么?”
柯琳笑了,“如果我想逃,你以为我会逃不掉么?可是可可,我在境外这么多年,害过的人不计其数,你以为我每天晚上就能心安理得的睡?你以为我就受不到良心的谴责?”
萧可皱着眉,没有开口。柯琳却是一手扣在桌面上,“自然,还有更大的原因是,如果我不回来看你爸爸最后一眼,我就是下一秒随他去了,也不会安心的。可是警方秘密监控着他,我来就只能落网。”
“所以你就干脆散尽了家财,自己跑来自首了?”萧可反问,手指扣在桌角上,指甲发白。
柯琳点点头,”你外公和舅舅去世这么多年,我也苦苦撑了这么多年,该报的仇也早就报了,该守护的责任也守护了,我实在没有再做下去的理由,所以不如活的洒脱一点,如果能用我的后半生的光阴换一个心安理得,也值得了。”
……
探监的时间一共就只有几分钟,母女两个大多数都是沉默,想来也是,十几年未见的亲人,夹杂着如此繁多的世事,纵使有千言万语,只怕也是无从开口。
于柯琳来说,在这人生的最后关头,还能看一眼自己爱了一生的男人,送他最后一程,还能等来自己的女儿叫她一声“妈妈”,已是万幸。于萧可而言,能抛却压抑在在心底的桎梏,无疑更是海阔天空。父亲的故去、闵晴的离开、苏修尧的回来,这一切的一切,带给萧可的震撼太过于强烈,以至于让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恍若隔世。
闵晴的葬礼办得很简单,两位老人家几乎是一夜白头,苍老了不止十岁。秦伯琛重伤还没有醒过来,迟纬也没有来。萧可没兴趣知道他去哪里了,她不会想上次在机场送机的时候那样,巴巴的等他,因为她知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闵晴不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走向了最后的结局?
苏修尧自是至终都陪在她身边,眼神死死的盯着她,好像怕她闹出什么乱子似的。萧可捏了捏他的手指,道:“我没事,你不用看着我。”
苏修尧耸耸肩,柔声道:“没有的事,我不过是想让闵晴走得安心。前些日子,她来拜托过我,我也跟他保证过。”
萧可闻言,拧眉看他,眼中的惊痛一闪而过。苏修尧轻搂了身前的小女人,“闵晴说,你太傻,不知道怎么争取自己的幸福,她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可可,我们不要让她失望好么?”
萧可本是打定主意今天不哭的,可是这一秒还是忍不住的落了泪,她攥紧苏修尧的衣袖道:“这个傻瓜。”
苏修尧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伸手掏出一个小笔记本递给萧可,眸色深深,“这是那天她交给我的,说是等她回了丹麦再叫我转交给你。”
萧可颤着手接过来,这是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本子,好像是两个人中学的时候一起买的,萧可自己的那个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闵晴这个竟然还保存的这么完好。笔记本的前几页,都是她以前记下的宝典,什么《追男妙招》,什么《丑媳妇斗恶婆婆》等等,可是最后几页,却是专门写给萧可的,笔迹很新鲜。
她说——可可,你比我幸福,所以千万别傻的把已经到手的幸福全部丢掉。幸福的定义很广泛,有人觉得有爱就是幸福的,有人觉得安稳就是幸福,以前我以为幸福是前者,后来我以为幸福是后者。其实都不是,直到那天看到苏修尧的眼神,我才知道,原来幸福是前者和后者的有机结合体,而你,恰恰如此幸运。如果苏修尧想迟纬对我一样对你,我绝不会劝你再吃回头草,所幸的是他不是,这样,最起码你还是幸福的,这也够了。可可,你应该知道,相爱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于这千万人之中,有那么一个人是爱着你的,而你也恰恰是爱着他的,那就好好爱吧。真的,再不相爱,就老了。
……
灵堂不大,萧可缩在角落里,一手死死地捏着那个小小的本子,一手死死地捏着苏修尧的袖子,泪如雨下。
时光不可倒流,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回不到过去,所有的容颜都将老去,所有的青春都将腐朽,所有的爱都将化作长流水。只有你,闵晴,只有你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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