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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章 陌路父子

上午十点,苏修尧公寓。

陆楷辰进门时,苏修尧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正在慢条斯理的扣上迷彩服上的最后一粒纽扣。

“谁叫你进来的?”

苏修尧头也不回的问,又打开衣柜拿了一顶黑­色­贝雷帽,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只见那人今日竟穿了一身休闲装,斜靠着房门盯着他看,嘴角微挑,面若桃花。

“你开门着房门,不就是为了等我么?”陆楷辰漫不经心的开口,要不然你­干­嘛把个扣子系的那么仔细?还巴巴的叫周扬过来透露消息给我,啧啧。”

苏修尧挑眉,却没有否认。

“我说,你就这么在这磨叽,叫楼底下的解放军小哥那么傻傻的等?你倒不怕遭天谴。”陆楷辰抿着嘴轻笑。

苏修尧瞪他一眼,“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小子这么啰嗦?”

“呵,”陆楷辰嗤笑,“堂堂特种大队大队长竟然也有失误的时候?还真是奇闻,我以为就连我家有几个蚁|­茓­都被你算计到了呢。”

苏修尧这次竟然以外的的没有反驳,只是淡薄的一笑,等着他继续开口。

陆楷辰这会儿也收起了神­色­,盯着他墨绿­色­的迷彩愣了一会儿,问道:“真的要走?”

苏修尧耸耸肩,指着自己的肩章笑道:“我说表哥,我可是中国人民解放军XX军区特种大队的上校队长,上面有命令,我能不走?”

“扯淡!”

陆楷辰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既然这么听话,当初做什么拼死拼活的要从部队上回来?”

苏修尧眸­色­暗了暗,笑道:“年少轻狂呗,你就当我当时脑子被驴踢了。”

“我觉得你是现在脑子被驴踢了。”陆楷辰冷笑一声,神­色­暗了暗道,“你应该清楚,你这一走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岂不是正中你的下怀?”苏修尧一手捻着贝雷帽,指腹轻轻摩挲上面的国徽,终于笑道,“你知道我当初怎么是怎么这么快爬到这个位子的么?”

陆楷辰默然,凝神望着眼前的军官大人。

“四年,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大头兵做到上校队长,单凭我有一个做陆军中将的父亲,是远远不够的。”苏修尧望了一眼窗外的蓝天,嘴角挂着笑意,“从我被选到特种部队参加集训的那一天起,就有首长私底下找到了我,是他提携我做部队上的秘密探员,或者,说明白一点就是……职业间谍。”

陆楷辰闻言瞪大了眼睛,这简直匪夷所思。

苏修尧则是像没发现他的神­色­似的,目光深远,死死地盯着墙角接着开口:“跟我同组的还有两个队员,我们第一次杀人,并不是在真正的战场上。现代化的军事战争,杀人靠的并不只是武器。三年的冬天,我跟我的队员秘密潜入了金三角地区,那里除了大片大片的的罂粟花海,最多的就是一小股一小股的贩毒武装,我们伪装成当地的山民混进了当地最大的一个武装兵团。当几乎所有的犯罪证据都搜集到手的时候,兵团的老大便如我们事先设计好的那样——意外死在了自己家门前的雷区里。”

“呵,”苏修尧冷冷的笑,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那个人并不是直接死在我们手上,可是当我们三个连夜回到国内的以后,几乎有一个月的时间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怎么洗都洗不掉。可是首长却说,每个新兵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习惯了就好了。那天以后我们提了­干­,中尉、上尉、再到少校,一步一步向上走,当手上的鲜血越积越多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真的没什么,习惯血腥和杀戮,不过也就是比去习惯别的东西更残忍一点罢了,我只需要踩着他们的尸骨往上爬。”

苏修尧脸上的笑容更冷,满脸的冰雪气息铺天盖地的向着陆楷辰笼罩过去,陆楷辰恍惚间以为,面前的人不再是以前那个会勾着嘴角坏笑,会跟他抢女人的男人了。

“他们是谁?他们都是民族的罪人,我不过是在为民除害罢了。那个时候,首长是这样告诉我的。当然,还有你那个姑父,我那个所谓陆军中将的父亲,他从小都是这么教我的。所以我总是比别人明白的更快一些,因为我要变强,我要向他证明我的实力,我要回来!可是,”

他忽的眸­色­一转,眼神瞬间凌厉了几分,“当你发现你用了大半辈子时间去追逐的人,当你发现教给你所有的信仰与骄傲人,当你发现那个从小就告诉你做人要清白公正的人……脱了那身道貌岸然的衣服根本就禽兽不如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癫狂了。”

“所以你就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烂了,准备离家出走?准备再也不认你的父母了?”陆楷辰拔高了声音,平日里温和如水的眸子也染上了一丝狠戾,“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走了之后,你家里乱成了什么样子?要不是迟纬去的及时,只怕你现在就得准备着为他们开追悼会了。”

苏修尧默然,墨黑的眸子早已失了往日的晶亮,看不到一丝光芒。

“阿尧,”陆楷辰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沉下声音道,“我不知道你和姑父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你得清楚,他到底还是你父亲,你们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苏修尧忽的冷笑一声,甩开陆楷辰的手,径自挺直脊背,戴上手里的黑­色­贝雷帽,这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道:“不、会。”

“嗯?”陆楷辰挑眉看他。

“我的父亲早在二十八年前死在战场上了。”

陆楷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苏修尧,这也太……不可置信了吧?

“而他,苏向天,可真是赚够了筹码,半路捡个儿子不说,还落得半生的前途无忧!”苏修尧磨了磨牙,手指捏的死紧,骨节发白,“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踩着自己战友的鲜血,还活的这么自如?”

陆楷辰心口猛地一窒,他认识苏修尧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眼中的如此这般深沉的情绪。那是一股满透着­阴­寒的绝望,绝望到几乎让陆楷辰有一种随着他一起卷入地狱的错觉。

他默默垂下眼眸不再多言,门外也恰在这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男声。

“报告!”

陆楷辰转身,门外站着的可不就是方才楼下的那个兵?这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但是却是长相黝黑,有一种岭南人特有的健壮。身上是跟苏修尧同款的迷彩,此时脊背挺得笔直,军姿站的相当标准。

“怎么回事?”苏修尧开口。

“报告!师部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能到。”警卫员恭敬的回话,中指紧紧扣着裤缝。

苏修尧点头,“你去回话,告诉师部的人说我今天下午就回去报道。”待警卫员走了之后,苏修尧这才回身看了陆楷辰一眼,淡淡的开口:“以后就麻烦你了。”

“什么?”陆楷辰挑眉,明知故问。

苏修尧倒也不恼,当真深深的看了陆楷辰一眼,开口道:“以后苏家……就麻烦你照顾了。”

陆楷辰闻言,上下打量苏修尧,良久才冷笑一声道:“我要是说我不­干­呢?”

苏修尧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眸­色­深深。镜子里的男人军容整洁、身强力壮,却是眼神暗淡无光,好像整幅灵魂都被抽空了一般。

陆楷辰见他不答,靠近了一些,磨了磨牙道:“凭什么?你凭什么把你的事情全部丢给我?我欠了你的么?”

苏修尧终于回身,正­色­道:“拜托了。”

陆楷辰却是脸上更怒,眉宇之间见已然聚集了不常见的黑气,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冷笑道:“你想都不要想!想做鸵鸟是不是?想逃避是不是?想再也不回来了是不是?”他的声音猛地提高,眼神冷厉,盯着那人的背影道,“苏修尧,你什么时候这么孬了?!”

苏修尧闻言,身形猛地一震,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射­雕英雄传》里,杨康顶着“完颜康”这个名字活了二十多年,可是到最后,人们记住的却也只是“杨康”。他姓杨,不姓完颜。或许这对完颜洪烈不公平,可这却是事实。杨康是谁?杨康不过是一个认贼作父的卑鄙小人,仅此而已。

查明真相的那一天,苏修尧一个人跑到山顶喝了不知多少酒,直到最后周扬把早已醉死的他送回家,苏修尧心里却还明镜一般清楚的记得--他不要做杨康。

酒能醉人,却永远都醉不了心。

苏修尧提步而去的背影冷硬非凡,陆楷辰死死地盯着,终于还是咬紧牙关使出杀手锏:“那可可呢?”

墨绿­色­的迷彩猛地顿住,陆楷辰却是心下一片惨然。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也是一块最烂的筹码,却偏偏一击即中。

无论输赢,都会将他陷入最尴尬、最难堪的境地。进,不可攻;退,亦不可守。饶是如此,陆楷辰还是不顾一切的将这枚筹码掷了出来。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撼动人心的,不只有爱情。

陆楷辰在这一秒微笑,他庆幸自己迈出了这一步,“你想走,我不拦着,可是为什么要再次丢下可可?”

☆、第二章 当断则断

“什么?”

苏修尧回头,陆楷辰正站在阳光里皱着眉头看他,身后拖着影子,浑身镶着金边,那样子跟多少年前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们还是纯粹的表兄弟,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而今这般水深火热。苏修尧旋即扯着嘴角笑出了声。

“我以为你会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我是不想让别人以为是你故意让我的。”陆楷辰冷哼一声,狠狠丢过去一个白眼。

“呵,”苏修尧嗤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清高?”

陆楷辰沉着脸,阳光打在脸上被额间的碎发遮住,打出一片­阴­影,面­色­明暗不定。苏修尧却也不理他,径自扯着自己的肩章接着说:“我是做什么的你现在也清楚了,你觉得我可能把她带在身边?”

陆楷辰皱起眉,微微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肩头黄绿相间的肩章,他在这一秒忽然觉得这两杠三星竟然如此无奈。

与此同时,出现杂苏修尧脑海里的,也是“无奈”两个字。

他是军人,是特战队员,做着这个世界上最绝密、死亡率最高的工作,每天的生活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他怎么可能让萧可跟他一起浸在枪林弹雨中?

更何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还不仅仅是爱情,更多的更清晰的是这四年的别离和怨怼。

时间是个很微妙的东西,不声不响,却足以让很多东西慢慢潜移默化。千万别说有什么东西是不死不休的,也千万别把爱情说的这么坚韧不催。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分手、别离、甚至是­阴­阳两隔。

分开了,难道就过不下去了么?不,分开了,生活还会继续。没有多少人会真正的为了爱情去死,爱情会死,人却不会。或许是人们在处理感情上变得成熟理智了,或许是人们变得不会爱了,但更多人,却是不敢爱了。

一个人只有在年轻的时候,才会爱的最投入、最热切。年少时的爱情,大抵都是最赤/­祼­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初恋大都难以忘怀的原因。可也恰恰就是这样毫不设防的去爱,才会伤的最深、最痛,直到受过伤害的人把自己武装起来,变成一只冷漠的带着攻击­性­的小怪兽。

萧可的人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我记得的曾经听过一个很有禅意的小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年轻人,有一天这个年轻人去寻访一位得道高僧,他说:“我有一些事情总是放不下。”

这位僧人并没有直接开导这个年轻人,只是让这个年轻人拿来一个杯子,然后向杯子里倒热水。水要一直倒,不可以停。直到杯子里的水溢出来,流到年轻人的手上,水太热,年轻人猛地松开,杯子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僧人这才开口说:“看,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痛了,自然就会放下。”年少时的苏修尧,也曾以为会爱到天崩地裂,会爱到至死方休,他以为他放不下。

所以在离开的那四年里,他没有一刻是不想着回来的,回来找她,回来爱她,回来过完曾经许诺过的一辈子。所以他不过一切的向上爬,倾尽所有谋略也要重返C市。可是等他真正回来了,真正把这个女人捆在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东西早已不一样了。

不是他们不够相爱了,也不是怨恨占据心里的位置,只是分别的太久,久到再次看在对方眼里,几乎成了陌生人。四年前会手牵手笑的天真无邪的两个人,再相见,一个人变得心机沉沉、左右逢源;另一个则是独当一面、长袖善舞。

隔着两张面具,谁都看不到谁的眼底。这样的爱,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苏修尧从来不曾怀疑过萧可对他的爱,当然,他也不曾怀疑过自己心底的爱。可是,爱有多深,恨也就有多深;分别的时间有多长,他们之间的隔阂也就有多长。

到底还是年少轻狂啊,以为不过就是四年的搁浅罢了,以为时光哪里能跑得赢他们之间的爱呢?可是,一个人太过自以为是了,是要遭报应的。等到苏修尧真正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两个人却早已再次陷得太深。

可是苏修尧是谁?苏修尧是整个军区最年轻、最有潜力的上校队长。理智,是支撑他生存下来的最得利的武器。他看的太清楚,他太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会在最恰当的时机,抽身离开。

《史记》有云:当断则断。

四年前,苏修尧手起刀落,斩掉了萧可对生活仅存的一丝希望。四年后,他更是架上了迫击炮,一炮下去,就把他们的爱情轰的尸骨无存。

那天的后来,苏修尧头也不回的走了,陆楷辰却是愣在原地良久,直到听到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人最后说的什么?对了,他说——这是我唯一的路,就算那痛再磨人,也得受着。

陆楷辰抬头,扫视这间公寓的每一个角落,眸­色­深深。

可是阿尧你知不知道?爱情里的事情都来都不是像你这般,理智敏锐的计算着每一分每一毫。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情不自禁、最不计得失、最视死如归的事情。

不,他不懂,至少现在还不懂。

那天下午,苏修尧准时到达师部报道,早有首长等在会客室内。

“报告!特种大队上校队长苏修尧,前来报道!”苏修尧站在玄关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会客室的首座上,正端坐着一个中间男人,五十岁上下,面无表情,身上的墨绿­色­常服在午后金灿灿的阳光下,更显得笔挺威严,正是师长方翼。

方翼凝眸望着门外的男人,神情冷峻坚定,那是他的兵,是他一手提携起来的兵。他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一步一步成熟起来,心里也会有那种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德行欣慰。自然,如果他犯浑,方翼也会有那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就像几个月前,几个军区联合演习,这人在给他交了一份漂漂亮亮的答卷之后,向他要来一个许诺。那是方翼从军大半辈子以来唯一一次失误,竟是被一个后生晚辈给算计了。

苏修尧那天说了什么?他说:“师长,我要回C市。”

“好啊,要多久的假期?你也是该回去看看了。”

方翼很爽快的答应了,可是那人却把一份请调书递到他手上,他说:“不是请假,我要回去,不会再回来的那种。手续我已经办好,这次来就是希望您不要阻拦。”

“你说什么?”方翼终于动怒,压低了声音从牙缝中挤出这样几个字,他一手捏着桌角,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是谁允许你私自请调的?”

苏修尧没有动,凝眸看着方翼,缄口不言。他确实是辜负了方翼的栽培,可是他必须回去。

“我不同意。”方翼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然道。

苏修尧挑眉看他,墨染的眸子翻涌着无穷无尽的情绪。良久良久,终于回归平静,他最后瞟了一方师长,冷硬的转身。

“回来!”

方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修尧顿住,回头看他,“师长,就算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找军长。”

方翼在那一秒,只觉得喉咙口里都在喷火,他拧着眉看了苏修尧良久,终于开口:“修尧,你是个好苗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才冷然道,“三天,三天禁闭。”

后来呢?后来苏修尧还是回了C市,或者说是潜逃回了C市。小小的禁闭室,怎么可能关得住一个受过专业训练兵王?只要他想走,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地方是关得住他的呢?

擅自脱离组织又怎样?逃兵算什么?他是苏修尧,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要回去,回到那个女人身边。那个时候的苏修尧,真的疯了。

再后来的后来,苏修尧没有等到预想的处分,却等来了他的请调书,方翼到底还是爱才的。请调书批下来的那天晚上,苏修尧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的男人说:“修尧,我给你半年的时间,队长这个位置我会给你留着,你考虑清楚。”

室内格外沉寂,只有首长桌子上的白瓷茶杯偶尔撞击桌面的声音,从最开始的闷重,到最后的清脆,苏修尧慢慢从回忆里抽离自己的情绪,扣着裤缝的手指绷得死紧。他在心底默默倒数——三、二、一,停!

方师长果然轻咳一声,低头看表,随即开口道:“二十分钟,你比预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二十分钟。”

苏修尧神­色­未变,朗声道:“报告首长!派去的车半路上没油了。”

“哦?是么?”方师长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随即归为平静,再端起杯子,随即又放下,杯里早就没有茶水了,方翼笑道:“那你怎么来的?”

苏修尧神­色­未变,心底却是把这只老狐狸骂了一万遍,随即便朗声回答道:“爬山。”

☆、第三章 棋局

方翼这才注意到,他的特战队大队长此时还真是有够狼狈,裤腿上沾着泥土,肩上还挂着一片树叶,袖口也被刮出了几道细微的口子。方翼旋即便点点头,笑道:“看来速度还是不错的,苏队长在C市这几个月倒也没怎么怠慢。”

苏修尧嘴角微微抽搐,朗声答:“不敢。”

部队驻扎在深山老林中,车子却恰恰坏在了上山之前,于是,苏修尧便再次领略了一回穿越山林的感觉。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到达,就只能直线穿越,所经之处皆是灌木丛林,苏修尧还避过隐藏在丛林中的暗哨和机关陷阱,可见这人猿泰山并不是谁都能做的。

方翼向后靠了靠,这才挥手道:“你先下去休整休整,晚上到我这里来开会。”

苏修尧敬了一个军礼,嘴里应着“是”,脚上却还是没有动。

方师长挑眉,笑问:“怎么?还有事?”

苏修尧抿嘴一笑,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道:“师长,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有什么话就说,”方师长佯怒,“哪里学来的那一套有的没的?”

“师长,这个当讲和不当讲自是有说法的,我问您,是给了您选择的权力。您自是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停。”苏修尧慢条斯理的瞟他一眼。

“净扯淡!”方翼这次是笑骂。

苏修尧却收敛了神­色­,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方翼,方翼挑眉看他一眼,待翻开来看时,顿时眉头越拧越紧,脸­色­越来越黑。这分明就是山上的暗哨和机关的简要分布图,虽然不全,但是也几乎画了个大概。

二十分钟,仅仅是晚了二十分钟,翻过整座山再把几乎所有机关暗哨全部摸清楚了,画成图来送给他。方翼暗暗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剑眉星目,侧脸的轮廓雕塑一般,那五官眉眼分明就是那个人的样子。恍惚间,方翼的心底竟然隐隐的后怕起来。

“师长,您的暗岗该换人了。”苏修尧等了一会儿,径自笑开口。

方翼点头,确实,今天苏修尧能够摸清楚,那么明天,别人也就肯定能够摸清楚。方翼抬头看他,哪知这人正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杵在那边,登时一拳头砸上去,怒道:“混小子!看我笑话是不是?”

苏修尧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脸正­色­道:“师长,其实您对我那辆车上的汽油,算倒还是挺准的,我可真的是自叹不如啊。”

还未等方师长一脚踹上去,苏修尧一个跳脚,逃出了会客室,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方师长深深的目光。他愣了两秒钟,这才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方翼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首长,您真的决定送他过去?”方翼压低了声音,瞳孔上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深沉,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孩子。

电话那边的没有声音,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方翼也不急,只是耐着­性­子等。良久良久,苏向天终于开口:“这是老五的遗愿,你知道他有多希望这个孩子能真正成才。”

“可是,”方翼脸上带了急­色­,“那边有多危险,你我都心知肚明,这次的行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那根本就是个龙潭虎|­茓­。”

“老七!”苏向天沉着脸冷声喝道,“注意你的情绪,你这样只会害了他,难道你想让他一辈子安安逸逸、庸庸碌碌么?你以为这样,地下的老五就会高兴?”

方翼果然顿住,一手捏着听筒,骨节发白,良久不语。

他确实是真心喜欢那个孩子,也确实是不希望他受一点伤害,可是做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再幼稚也明白这不过就是一点无用的私心。玉不琢不成器,他岂能如此护犊子?

“三哥,”方翼终于笑了。

苏向天却是冷哼一声,道:“怎么不叫首长了?嗯?方大师长。”

方翼还是笑,“三哥,有时候我还真是怀念咱们在机甲连的时候,当个傻傻的大头兵多好啊。”

电话那边也终于低声笑了,“七班长,你真是越老越有意思了。”

方翼冷眉一竖,正­色­道:“三班长,你倒是越老越不近人情了。”

苏向天终于顿住笑声,这才深深叹了口气道:“这小子跟着我姓了这么多年的苏,我比谁都舍不得。可是老七,舍不得是一回事,该怎么做又是一回事,看着他一点点成熟,老五泉下有知,一定也会高兴的。况且……”

苏向天不知不觉的冷下了神­色­,脑海中晃过一个女人年轻的脸,这才冷然道:“有些事情还得他亲眼看到,才能彻底了断,我们谁也帮不了他。”

“什么?”方翼挑眉。

“没事,突然想到的一些私事罢了。”苏向天收敛了神­色­。

方翼神­色­未变,只是凝视着墙上的国徽,眸­色­深深,良久才道:“我明白,不过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他顿了一下,又问,“你身体怎么样?好点没?”

“没事,那小子还没那么大能耐能把我气死。”苏向天瞟了一眼等在门外良久的医生,“好了,我先挂了。”

他挂了电话,才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门外的警卫敬礼,道:“是!首长!”这才开门让医生护士进来。

资深的中年医师细细的询问了各项事项,直至确定一切正常后,才嘱咐苏向天身边的警卫员道:“让首长多注意休息,不要劳累,尤其不要劳心。”

年轻的警卫员连连称是,这才恭敬的把医生送出门,再回来,苏向天早已起身下床。

“首长,您……”

苏向天挑眉瞪他一眼,嗔道:“怎么?连你也要啰嗦?”

年轻的警卫员退后两步,很没有自知之明的小声道:“可是,首长夫人也交代过的。”

“你说什么?”苏向天拧眉。

还未等警卫员回话,门外已然响起了一声清朗的笑声,“他说令夫人明明交代过,不许你下床的。”

苏向天回头,玄关处正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也是一身病号服套在身上,不过­精­神状态倒是不错。

不是萧镇南又是谁?

苏向天挥挥手让警卫员退下,登时笑道:“难不成让你下床?”

萧镇南又是朗声一笑,“还真让你猜到了,我这不是偷着出来的么?”

苏向天晃了晃手上的棋子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杀一局?”

两个人在棋桌前坐下,皆是面­色­淡然。苏向天执白子,萧镇南执黑子,一如多年之前。萧镇南执黑先行,苏向天紧跟其上,两个人你追我赶,半个小时下来竟像是在战场上厮杀了一场。

当年萧镇南在国企任职,苏向天是在部队上领兵,本来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因为一起走私案狭路相逢,再后来的后来,一黑一白,竟然争相斗了大半辈子,然而此时,脸上却都带着事过境迁的释然。

终于,萧镇南一子落定,苏向天被逼入绝路,大局已定。

“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竟然还是赢不了你。”苏向天抿了一口手边的清茶笑道。

萧镇南也笑,眉宇之间挂着自嘲:“我是个闲人,闲来没事可不就得钻营这些没用的东西么?”

“棋能养身,也只能说,你是个有福之人。”苏向天不置可否,“不像我,我倒愿意闲来无事养养花、下下棋。”

“这倒是,”萧镇南向后靠了靠,“不过啊,你没这个命,你的心太大,装的事情也太多,自然闲不下来。”

苏向天眸­色­深沉了一些,一手摩挲着手上的棋子道:“所以,就算当年被我拉下马也无所谓么?还是说,”他的眼神猛的凌厉了起来,“你根本就是吃准了我会救你?”

萧镇南摇摇头,“我哪里知道那么多,我若是真的能考虑那么周到?又岂会被你拉下马?”他笑了瞟了苏向天一眼,“我不过就是看的比一般人淡一些罢了。”

苏向天忽然掷了手中的棋子,靠的离萧镇南近了一些,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心甘情愿的去坐牢,那件事背后明明还有大头,你为什么就心甘情愿的去背这个黑锅呢?”

“哦?是么?现在你想通了?”萧镇南依旧淡淡的笑,嘴角的纹路淡的几乎看不出。

苏向天也笑了,起身给自己和萧镇南都续了杯茶,这才开口道:“直到萧可那孩子长得越来越像她妈妈,而她母亲……”

“老苏!”

萧镇南猛地沉声打断他,脸­色­终于失了方才的淡然,而是变得墨黑墨黑,神­色­冷厉,“政府要是有能力,大可以去抓那个女人,这次我绝对不会再Сhā手。但是,我不希望这件事牵扯到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

苏向天了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政府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萧可那个孩子我也很喜欢。如果不是中间隔着这么多是非,她嫁给阿尧我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

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可预知与无奈。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是心下一片黯然。门外的笑声恰在这个时候响起,两个人收敛了神­色­望过去,萧可正挽着苏修尧的母亲宋医生进门。

☆、第四章 女儿的心

“看吧,我就说一准儿又在这里下棋呢。”宋尚卿合上手中的病历记录笑着跟萧可交换了一个眼神。

“爸,我可是找了您一圈儿,就差把整个医院翻个底朝天了。”萧可上前扶起萧镇南,脸上略带着嗔怒,“医生不是不让您乱跑么?怎么这会儿还成老顽童了?”

萧镇南被女儿训着,竟然意外的没有生气,只是拍着他的手背笑的无可奈何,看到一旁的苏向天的眼中,却是眸­色­转了又转。

“呦,老苏,你这棋艺可是越来越差了。”宋尚卿盯着棋盘上被杀的片甲不留的白子,抿着嘴轻笑,“用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你这就是找虐!”

这一秒,驰骋沙场半生的苏老将军,满脸黑线,萧可则是别过脸去抿着嘴笑,萧镇南可是不必给苏向天面子,登时笑出了声。可是能是太过激动,没笑两声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镇南,我现在以你的主治医生的身份,命令你马上回病房,我要做全面检查。”宋大医生终于收敛了神­色­。

萧镇南这才摆摆手,扶着萧可出了房门,宋尚卿回头瞪了一眼自家老公,冷然道:“你也给我好好呆着,我一会就叫吴医生过来给你扎针!”说着甩手便出了门。

苏向天扶额,默默回了病床。

而萧镇南这边,宋医生做完检查后,嘱咐他不可以再乱跑,这才淡淡的瞥了萧可一眼转身出了门。

萧可沉着脸,给父亲倒了一杯水,又递上今天的报纸道:“爸爸,我今晚有个会,一会儿先走,我叫萧安过来陪你。”

萧镇南摆手笑道:“你去忙你的,我没事,好着呢。”

萧可敛了神­色­,出门左拐,直接进了肾病专科主任的办公室。宋尚卿正皱着眉研究病历,见萧可进门,招手叫她过来。

“宋阿姨,我爸的病……是不是有什么变化?”萧可沉着脸,心下一片惶惶然。

宋尚卿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只是把手上的片子给萧可看,指着其中的一处­阴­影说:“你看,这就是病变,本来情况并不是特别严重,但是你父亲到了这个年纪,其他器官的功能根本大不如年轻人,如果采取保守治疗的话,”宋尚卿抬眼看了萧可一眼,“说实话,我并不能保证能延续多久的生命。”

萧可心下猛地一沉,身形一晃,脸­色­刷白,宋尚卿一把扶住眼前年轻的女孩子,萧可这才没有倒下去。她一手扶住桌边,慢慢稳住心神,这才开口道:“那如果送到国外,您看以国外的医疗水平,治愈率有多高?”

宋尚卿拧着眉头思索,萧可却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医生,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秒都像是有刀再割她的心。不知过了多久,宋尚卿终于抬眸,凝视了萧可一会儿道:“最高两成。”

在那一刻,萧可的世界轰然倒塌。她死死的捏住桌边的手,因为用力指甲发白,手心也泛着濡湿的冷汗。

“可可,你先不要急。”宋医生一手携了萧可的手,柔声道,“我刚刚跟你说的,只是保守治疗。办法不是没有,你应该知道,肾脏是可以换的。”

萧可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连忙拉着宋尚卿的手问:“宋阿姨,那手术的成功率高不高?换完之后是不是就完全痊愈了?”

“从专业的角度上来讲,手术的成功率还算比较高,但是患者会不会出现排斥现象,我们现在并不能保证。”宋尚卿正­色­,“也就是说,即使配对成功、手术成功,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萧可心里腾起的希望之火顿时被浇灭,眼神亦是暗淡了下来,宋尚卿拍拍她的手道:“希望总是有的,你放心,我已经跟院里申请,邀请世界上最权威的肾病专家联合会诊,关于这个手术,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尽快联系肾源。可是,”宋尚卿顿住,却见萧可眼神坚定,终于又开口道:“可可你要清楚,能够找到合适的肾源并不容易,这也许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只能这么说,有很多患者都是在等待肾源的过程中,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办公室内还没有来得及开灯,此时有些昏暗,正如萧可此时的心情一样蒙上了一层­阴­霾。四周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萧可却在这样昏暗的寂静中,眼神一点一点坚定了下来。

“宋阿姨,”萧可转头看宋尚卿,一脸郑重的开口道,“请帮我做配型。”

宋医生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拧着眉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年轻、漂亮、果敢、善良,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宋尚卿向来是喜欢这个女孩子的,所以一度撮合她和自己儿子的婚事,也曾因为丈夫的反对而争吵过,可是,到底还是有缘无分。

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拉着萧可的手说:“你确定你要做配型?”

萧可点头,一下两下,没有一丝迟疑。

宋尚卿蹙着眉,心道多好的孩子啊。做医生这一行的,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可同时,也见过更多的情深意重。这个世界,到底还没有电视上演的那般冷漠无情。

“可可,作为一个医生,我必须告诉你,虽然摘除一个肾脏也能供应身体的正常运作。但到底还是有影响的。而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宋尚卿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你现在反悔,没有人会说什么,我可以帮你联系世界各地的器官捐献中心。”

“可是,我听说直系亲属出现术后排斥现象的几率会低一些。”萧可神­色­微动,握着宋尚卿的手道,“宋阿姨,配型吧。我不会后悔,那个人是我爸爸,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深蓝的暮­色­里,宋尚卿终于点头,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她都没有办法拒绝一个想要救活自己父亲的女儿。

萧可回来的时候,萧镇南正在打点滴,萧安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见她进来,笑问:“怎么不开会了?”

“哦,临时取消了。”萧可神­色­如常,把手里的包包扔给萧安,这才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回家带过来。”

“我要吃方姨做的蟹黄蒸饺。”沙发上的人笑吟吟的开口。

萧可回头瞥她一眼,冷声道:“方姨回老家了,明天才回来,你忘了?猪!”

萧安扁嘴,“那你说什么回家带过来,难不成你要亲自下厨?”萧安说着,登时便像如临大敌一般,“啊!你真的要亲自下厨?你做的东西能吃么?!”

萧可拿了床头的一个苹果便扔了过去,萧安却正好接在手里,顺手咬了一口,冲她挤眉弄眼的扮鬼脸。萧镇南看着两个女儿,嘴角挂着淡然满足的笑意。

他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年近花甲,浑浑噩噩活了大半辈子,临了身边还有这么一双如花似玉的女儿傍身,哪怕就是下一秒让他离开这个世界,他也是无憾的。

“那就熬个粥,随便做两个小菜好了。”萧镇南这时候开口,“不用太麻烦,我跟安安在这等你。”

萧可点头,凝神忘了萧镇南一会儿,脸­色­不明。

“怎么了?有事?”萧镇南开口,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萧可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没事,就是想问您想喝什么样的粥,难度系数高于皮蛋瘦­肉­粥的就不要点了。嗯,我的厨艺,您也清楚。”

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我就说吧,姐姐的厨艺简直比我还不如。”萧安适时地开口挤兑,坚决将落井下石贯彻到底。

萧镇南也笑,“那就小米粥好了,今天清淡一点。”

萧可“哦”了一声,转身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这才出了门。一路红灯,萧可开的极慢,从医院到家不过半个城区的距离,这次却是生生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等她终于到了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了下来。萧家大宅此时正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灯光与温暖,宅院中除了一条黑­色­牧羊犬,再也没有其他活物。

萧可开了大门进去,趴在地上的牧羊犬哼哼两声,没有理她。萧可鞋都没脱直奔厨房,淘米、洗菜、开火,她并不是一个长于这些家务事的女人,可是今天却是做的格外顺畅,一时间竟让她有一种错觉——她此时根本就不是萧可。

直到鼻息之间传来小米粥的香味,萧可才恍惚梦醒,她起身去碗橱里拿勺子,手上一抖,随即便是“哗啦啦”的一阵声响,碗橱里整整齐齐的摆好的一摞盘子悉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厨房惨白的灯光下,陶瓷碎片闪着刺眼的光。

看吧,她果然还是原来那个萧可。

萧可在这一秒,心里竞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全然没了气力。她终于蹲在地上,对着一地的碎片,眼泪便无声无息的淌了下来。

“怎么?几个盘子就心疼成这样?”

男声清朗,带着无限的玩味。萧可回头,那人正勾着细长的眉眼靠在厨房的门框上。

萧可在那一秒钟,心底的委屈被无限放大,哭声也便开始肆意流利的奔放。

就像小孩子在学校里受了欺负,本来伤口很痛,但是在同学老师面前都不会哭,一旦被老师领到家长面前,就会哭的像是现代版的孟姜女。

因为心里知道会得到关心或者安慰,所以眼泪才变得有了价值。

归根到底,不过是心底对于亲人的依赖。

☆、第五章 像

“不就是几个盘子么?明天我送你一车不就得了?”迟纬依旧笑,丢过去一包纸巾,“好啦,别哭了,擦擦你的鼻涕,真是有够难看的。”

萧可没有动,迟纬索­性­也就蹲了下去,捡起一片碎片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这盘子是又多金贵,值得我们萧大小姐伤心成这样。”

萧可这才吸吸鼻子,道:“你起来,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迟纬挑眉看她,嘴角挂着鄙夷的弧度,“是你应该起来,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萧可瞪他一眼,眼球红红,鼻尖红红,迟纬恍惚中愣了一下,手上的陶瓷碎片失手滑落,在拇指指腹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瞬间有血冒出来,不汹涌,却鲜艳。

“得,这下好了,我还真得靠边站了。”

迟纬盯着自己右手手指自嘲的笑笑。萧可眉头皱了皱,索­性­不再管地上的狼藉,一把拉起地上的男人,出了厨房。

找出药箱,剪开纱布,并不怎么熟练的包扎,直到迟纬的手指被萧可包成一颗粽子的模样,他这才开口:“我说,这个……其实你给我一个创可贴就好了。”

“这样好的快。”萧可眉眼不抬的闷声答道。

坐在对面的男人很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儿,这才艰难的开口:“你确定……这样好得快?”

萧可也不理他,随口道:“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

迟纬撇撇嘴,笑道:“连你家小布什都不管,你­操­什么心?”

小布什……萧可登时满脸黑线,回头瞪他一眼道:“别跟我提那条傻狗!你见谁进来它会叫?”

迟纬只是笑笑,并未反驳什么,心里却是沉了下,心想当初苏修尧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它傻?还巴巴的起这么个……特别的名字,啧。

萧可自是不知道不知道迟纬心里的想的这些,因为她已经奔去厨房,去抢救那锅已经糊掉的粥去了。结果那天晚上萧可再回去病房里,奉上熬好的粥时候,被萧安斜着眼睛凉凉的瞥了许久。

而迟纬,则留在萧家逗弄院子中的那条傻狗,许久许久。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苏修尧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还感冒了?”方翼停下只在沙盘上的手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人。

苏修尧笑笑,“没有,兴许是被谁骂了也说不定,师长您继续。”

方翼了然,又伸手指着沙盘上的一处山坳道:“这里应该就是那毒枭的老巢,但是具体位置,我们目前还不能探测到,对方有极强大的反雷达探测设备,所以你们潜入这个地区的首要目标就是找出这个老巢。”

苏修尧点头,凝视着沙盘上的山峦湖泊良久,这才道:“师长,这里有没有这个地区的卫星分布图?”

方翼点头,又说:“你先别急,等一下我给你介绍你的新队友,到时候再具体部署。”

正说着,方翼的警卫员便进来报告说西南军区的特遣队员已经到了。

方翼看了苏修尧一眼,“好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随即便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警卫员出门不久,便进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身着深蓝­色­的空军常服,面容俊朗,两眼灼灼有神,皮肤呈古铜­色­。

“报告,西南军区662雄鹰师特遣队员迟帅报道!请指示!”

迟帅面向方翼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再转向苏修尧时,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随即腰背挺得更加笔直。

“稍息!”

方翼下达指令,随即便有军靴踢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哐哐”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苏修尧则是嘴角一直勾着微不可见的笑容。

“好了,你们两个都过来,”方翼开口,“具体情况都了解吧,你们两个以后的几个月就是队友,将一起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我介绍一下……

“首长,”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对视一眼,苏修尧便开口道:“不用介绍了,我跟迟帅很早就认识。”

“呵,是么?”方翼轻笑,“还真是赶巧了,迟帅可是西南空军的连续三年全能状元,本来还担心你们两个全能状元一起搭档会气场不和,没想到竟然认识,这可就省了我不少事了。”

“是啊,迟帅是我一个哥们的堂弟,小时候可没少在一起调皮捣蛋呢。”苏修尧笑,一拳砸在迟帅的肩上,“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子这么出息了。”

迟家本是C市的世家大族,历代经商,迟氏企业做到今天在C市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迟家老爷子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也就是迟纬的父亲,自是继承老爷子的衣钵接管家族企业,现在传到了迟纬手里;次子在当年大学毕业后就进了机关工作,如今已经做到了市委书记的位子;第三子便是迟帅的父亲,少年从军,到现在也是官至少将,而迟帅也遵从父亲的意思,十六岁便入伍从军,成了当时西南空军最年轻却也是最优秀的伞兵。到如今不过二十五岁,也获得了空军中校的军衔。

迟帅“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带着年轻人所特有的纯良,那是一种没有被外面的世界所污染过的单纯。苏修尧不经意间瞥见,登时心下一晃,他只觉得这笑容简直太过难得。

“好了,你们两个都过来。”方翼已经开了投影仪,正在在大屏幕前,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苏修尧和迟帅不敢怠慢,并排着站的笔挺,方师长凝神注视了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良久,这才开口。

“关于这次行动,相信之前接到通知的时候也简单的有了一些了解,现在我郑重的跟你门两个介绍一下本次行动。”方翼眸­色­一沉,指挥他们两个坐下,这才一手拿了遥控器,随着幻灯片的开始,方师长的的生意也便回荡在这个并不宽敞的作战室内。

“本次缉毒行动,代号枭,目标是盘踞在西南境外十几年的一个大毒巢,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女人,外面的人都叫她——萨莉。”

随即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只是一个侧影,但是却看得出来,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只是自从这张照片放出来后,迟帅便开始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瞟向苏修尧,良久良久没有动。

只是身边的男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自始自终都是保持着嘴角那个刚毅的弧度。迟帅到底还是涉世未深,他看不到苏修尧眼底那肆意翻滚着的情绪,那种隐忍到骨子里的疼痛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怎么了?迟帅?”方翼也注意到他的怪异,停下手上的动作挑眉问他。

“哦哦,没事,”迟帅旋即转过头来,“怎么只有侧脸?”

方翼眸­色­沉了沉,这才开口道:“这个女人藏得很深,一般都是她的手下出面交易,所以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就连这张照片还是很多年之前无意间获得的。”方翼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大概是四年前,那一次是她第一次出现在中国境内,竟然还到了C市,只是这女人太过狡猾,竟然逃过了军方和武警部队的联合围堵。”

方翼说着,神­色­又开始深远起来,四年前的那次惨烈的交战又开始在脑海里鲜活起来,特种部队和武警大队联合围剿,几乎是做了完全的部署,可是竟然还是让她逃了出去。方翼至今还记得那个女人回头扫视众人的眼神,带着丝丝妩媚,但更多的却还是轻蔑。抛开所有道德与正义不谈,方翼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从未见过如此有­性­格的女人。

“师长?”

苏修尧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方翼的思绪猛地被拉回,这才­干­笑两声继续说:“我们已经针对这次的行动成立了一个特别专案小组,你们两个的主要任务就是想办法混入这个贩毒集团,取得萨莉的信任,协助专案小组,务必抓获这个女魔头,剿灭她的整个贩毒网路。”

“可是师长,我们两个在军区的成绩太招摇了一点吧?敌人那边肯定会有案底。”迟帅开口,满脸疑惑。

“这你放心,”方翼说着,已经把两份通报递给了他们两个看,“你们的身份会马上从军方的档案上消除,从现在起,特种部队队长苏修尧由于擅离部队被开除军籍,662师中校营长迟帅,毙于一场空降事故,追封二等烈士。我会派人给你们两个整体包装,从今以后便再也没有苏修尧和迟帅这两个人,你们的新身份就是云南的山民陈诚和周小林,代号山鬼、山鹰。我是小组的总指挥,也是你们两个的直线领导,你们只能跟我单线联系。”

那天的会,开到了半夜两点,苏修尧和迟帅出门的时候,深蓝­色­的天幕上正是星光璀璨,显得这西南的山区益发空旷辽远,更添了几分寂寞悲壮。

在迟帅不知道滴多少次瞟向身边的男人,那人依旧喟然不动的时候,他终于憋不住叫了一声:“苏大哥,我有事问你。”

苏修尧的身影没有停顿,哪怕只是一秒,冷淡的开口:“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迟帅拧着眉,久久的望着那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塞着满满的都是疑问。他眼前晃过那个他们即将要对付的大毒枭的照片,虽然这只是一个侧脸,虽然他已经好多年没回过C市也没见过那个女人了,可还是不得不说——像,简直是太像了。

☆、第六章 你好,山鬼(改错字)

这是一个无眠之夜。

哪怕是苏修尧在心里告诉自己多少遍——这不过就是认床而已,可是脑海里翻滚着的惊涛骇浪还是出卖了他,他还是睁眼看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遍一遍细细的想念那个人。

苏修尧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秒更加恨过萧可,他恨他会认识她、爱上她、忘不了她。如果不是因为心底这份执念,他又何必在这一刻这么辗转反侧愁肠百结?他早就­干­脆利索的潜入敌人后方直捣黄龙。

可是现在,他却不能,他在做每一个决定的时候都要想想,怎么才能保守住秘密、怎样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怎样才能让她一生无忧。

哪怕她余下的生命中,从此再也没有苏修尧这个男人。

暗黑­色­的寂静里,苏修尧和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眸­色­清明,脑海里一遍一遍捋过这近一个月来几乎每晚都会整理一遍的思绪。

迟帅刚才说,要问他一件事,苏修尧拒绝了。其实他要问他什么事呢?苏修尧心知肚明,可是他不想谈。他离开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背影冷硬。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为他的落荒而逃做的伪装,指甲深深陷进去,连痛都是钝钝的。

故事还要从最开始说起,当时苏修尧回到C市,本来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爱人,可是却无意间在父亲的书房翻到了一份手札。记录的正是二十八年前的一场小规模战役,手稿写的太过缭乱,加之封存的时间太久,苏修尧仅仅能在末尾辨认出几个字,也就是——将吾子修尧托于苏兄。

那天以后,苏修尧几乎查阅所有资料,来了解关于这场战役,却始终没有找到详细的资料。但是后来却在一个残疾老人那里听到了消息。那位老人是当时机甲连五班的副班长,也就是苏修尧亲生父亲的班副。而苏向天是当时的三班长,他和五班长是同一批的兵,感情很好。

那场战役的敌人是常年盘踞在边境的武装部队,三班长和五班长分在一组,带着两个班的战士负责断后,可是到最后,活着回去的,只有三班长,而五班长和两个班的战士几乎全部死在了境外的山林中。而这位老人也是在事后被当地的山民所救,却是永远的失去了一条腿。等他再回去出事的地方,早已不见了战友们的尸体,留下的只有焦黑的土地。

牺牲的人,都成了无名烈士,而活着的,却做了英雄,从此开始平步青云。

那天晚上,苏修尧几乎砸烂了家里所有能砸烂的东西,他指着苏向天的鼻子说:“你从小就告诉我要做英雄,要做到大英雄,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什么才是大英雄,现在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大英雄就是踩着自己战友的尸骨一步步向上爬!苏向天,你简直不配做人!”

下一秒,苏修尧的脸被打偏到一边,脸上挂着五个清晰的指印。他听到向来都是护着他的母亲,这次也沉着声道:“阿尧!我不准你这么说你爸爸!”

“他不是我爸爸!”

苏修尧双目赤红,转身摔门而出,却正好撞到迟纬。随即,迟纬手中的资料、照片悉数掉在地上,苏修尧在捡起照片的那一刻,他疯了,他彻底疯了。

照片上的女人,长着一张跟萧可一模一样的脸,可是资料却显示——盘踞境外多年的毒枭萨莉。

苏修尧死死地捏紧手中的照片,抬手便给了迟纬一拳,冷声道:“原来,你就是他的爪牙!”

迟纬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客厅里已经响起了宋尚卿的叫声,他夺了资料便提步进门,苏修尧则是冷冷的望了这个家一眼,转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天晚上,苏修尧一个人站在顶楼的夜风里,嘴角噙着冷冷的却也无奈的笑。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四年前苏向天不顾一切的也要阻拦他和萧可在一起,为什么萧可长这么大只见过她的母亲两次,还有一次是在美国的葬礼上。

因为那场葬礼,根本就是那个女人做回毒枭萨莉的金蝉脱壳之计!

只要是见过萧可的人几乎都能一眼看出来,因为那种相像绝对不会是巧合,无论是脸型还是五官,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是一模一样的。苏修尧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直觉得萧可是那种像罂粟一样会让人上瘾的女人了,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是毒枭的女儿啊!

不是没有在金三角生活过,不是没有见过那大片大片绚烂而妖娆的罂粟花田,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吸毒的人们脸上癫狂的表情,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因为毒品而家破人亡的小孩子。那种绝望曾经让苏修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那种绝望让苏修尧恨透了这个世界上跟毒品有关的人与事。

可是再恨,也与萧可无关,她生在C市长在C市,她甚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毒枭的母亲。

苏修尧在那一刻,心里淌着的千回百转的纠结,甚至比得知自己的身世更深刻、更惨烈。苏修尧在那一刻,甚至愿意哪怕就此死去,抛开所有仇恨与罪恶、一了百了。

一个人可以单纯的生活一年、两年,可是若要单纯的活上一辈子,却是太难。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萧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等到了那天,与其让她知道杀了自己母亲的,是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还不如让她觉得那是个负心汉。

因为这样,就连恨意也会变得肆无忌惮一些。恨的肆无忌惮,总好过愁肠百结。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苏修尧更清楚,那种挣扎在爱与恨的边缘的痛苦了。那种痛,尖锐到像是光脚行走于针尖之上,然后你眼睁睁的看着鲜血流下来,却只能夸赞这颜­色­太过妖娆、美的虚幻。

而他,并不愿意让萧可承受那般折磨。

****

分手那天,萧可盯着他的背影说--苏修尧,你不得好死。

苏修尧在这一秒扣着自己的左胸口,告诉自己--是,我不得好死。

我们都希望负心人不得好死,可是有没有人想过,或许有的时候连负心人自己都希望自己是不得善终的。因为他想不到,如果他好好活着,那么在余下来的半辈子的时光中,如果梦到那个人他心里会有怎样的感觉?

他是该笑?还是该哭?

……

耳边的号角声渐渐清晰,军区的战士们已经开始出早­操­了,苏修尧起身用清水洗了一把脸,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消瘦、疲惫,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门外的警卫员听到里面的响动,轻轻敲了两下门道:“队长,师长请您收拾好了就过去。”

苏修尧在房间里愣了两秒,这才开口道:“好,我知道了。”

他望着镜子中的男人,轻轻扯了扯嘴角,道:“你好,山鬼。”

从此世间再无苏修尧。

☆、第七章 催眠(内含人物关系图)

苏修尧到的时候,理发师正在给迟帅理发,不,应该是正在给他剃成秃瓢。

这小子长得本就不太白净,再经过这么多年风吹日晒的训练,更是黑到骨子里了。如今剃成光头,样子看上去分外有喜感,再在左耳上穿上几个耳洞,倒是有一股云南山民的样子,只不过应该是那种不太安分的山民。

“来了。”方翼抬眼看他,只见他面­色­憔悴,两眼无神的样子,随即轻笑,“怎么,昨晚没睡好?”

苏修尧这时候也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招呼化妆师过来料理他自己,这才道:“可能是吧,太久没出任务,可能是我太激动了。”

“呵,”方翼轻笑,向着正收拾东西的化妆师挥手道,“你先别过去了,把熙子叫过来。”

这个熙子,不是别人,正是军区最年轻的女刺青师。熙子,本名沈熙,二十三岁,上海人。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短发,皮肤白皙,长相水灵,身上却没有那种江南女孩特有的娇俏,­性­格古怪,至今单身。刺青手艺为祖上世代传下来的,目前是武警中尉,毕业于陆军指挥学院,主修心理学。

以前苏修尧出任务的时候,也被她料理过,也算是有过一些交情。不过,确实是一个很古怪的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性­格也能在部队里吃得开。

可是迟帅却是第一次见这人,随即脸上便浮现出那种只有年轻人才会出现的……情窦初开的红晕。这哪里是刺青师,分明就是一朵军中绿花嘛。

身上是跟他们同款的墨绿­色­迷彩,外面套着白大褂,没戴帽子,刘海很短,露着光洁的额头,鼻梁上还有两颗可爱的小雀斑。迟帅在伞兵部队带的时间长了,是在没见过多少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此时难免移不开视线。

“首长。”沈熙很简单的向方翼点了个头,声线瞥都没瞥身边的男人,随即便开口道:“这次料理哪位?”

她的声音冷冷淡淡,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疏离,方翼却丝毫未觉,只是笑笑道:“喏,你的老顾客。”

沈熙竟然浅浅的勾了勾嘴角,回身拿起手上的图册,递给苏修尧,“你选几个吧,这次的位置大概会在后颈、两肩或者,手臂上。”

“哎,那个……熙子小姐,”迟帅笑嘻嘻的开口,眼珠子盯着沈熙滴流转,“要不也给我来一个怎么样?刺青好酷哦。”

沈熙回头瞥他一眼,心道:白痴!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顺手丢过去一本图册,这才开口道:“选好就快点告诉我,我很忙。还有,”说话的女人猛地一顿,冷眸扫过迟帅的小红脸,“不要叫我熙子小姐,我不是日本人,更不是小姐!”

迟帅登时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侧目去看苏修尧和方师长,那两人却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抿嘴笑了,没有去撞枪口。

这表现,看在沈熙眼里,叫做——识相,看到迟帅眼里,就成了——落井下石了,他扁扁嘴巴,把到嘴的一句“首长还在这呢”给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这才抖着手道:“那个……我选好了。”

****

纹身的过程很繁复,这里却还要作假,那过程自然更加繁复。真正的刺青很难洗掉,虽然激光可以去除,但是不得不说,那过程很痛苦。好在沈熙家里有祖传秘方,也恰恰因为这点,她竟然放弃了主修的心理学,而是做了一个纹身技师。

迟帅看着沈熙一遍又一遍的向自己身上涂了药水,蓝的、黄的、透明的……几乎各种都有,等到那些药水全部渗透进去之后,才拿了纹身针,准备开战了。

眼前的女人,一身白大褂、手上还带着白­色­胶皮手套,瞳孔墨黑,死死地盯着即将成为她的战场的那块皮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像个屠夫。迟帅心下便觉得自己好像是任她鱼­肉­的鱼­肉­。这样想着,身体便下意识的颤了一下,身边的女人却开口道:“怕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一针麻醉,放心,只是局部的,不会损坏你的脑神经。”

迟帅闻言,心里那个不乐意啊,“谁怕呀,小姑娘说什么呢?!”

沈熙皱皱眉,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不敬,淡淡的开口道:“每个人面对纹身师的针都会有恐惧,这很正常,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女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况且,对于没见过的人来说,这本身就很残忍。”

大家都见过纹身的店吧?这样的店铺大都比较隐蔽,店内也都弥漫着一股­阴­暗的气息,墙上挂着一副又一副的图案,妖娆或者暴虐。纹身师手上拿着那样一个机器,伴随着嗡嗡的声音,一点一点刺进人的皮肤,一遍又一遍。

沈熙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耳边听闻最多的,不是钢琴曲,也不是地方戏剧,而是这种“嗡嗡”的磨人的声音。她一直认为,纹身师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屠夫之外最残忍的职业。

“我说不用就不用!”自认为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的迟帅,觉得麻醉是对他的羞辱,更何况还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果断的拒绝了麻醉,选择承受那种痛。

人们都说,男人纹身,大多是为了彰显力量;女人纹身,大多是为了记住疼痛。可是对于苏修尧和迟帅来说,却是为了伪装,或者,还有正义。

他们无需彰显力量,也无需铭记疼痛。对于迟帅而言,他的生活太简单,根本不存在这些虚无飘渺的爱恨情仇。但是对于苏修尧而言,更多的却是无所谓的。因为有些东西用不着这些图案,也能一辈子忘不掉,因为它根本就是长在心里的。

机器“嗡嗡”的声音响起时,沈熙一把按在迟帅的肩头,道:“闭上眼睛,想象你在一片无垠的大海里,船开的很快,有马达声,但是这些都抵不过海上的美景,它影响不了你的好心情……”她的声音很缓,也很慢,好像催眠一般,“你看见了么?在海天一线的地方,有世界上最美的落日,橘红­色­,整片天空都是橘红的……”

然后,本来趴在靠椅上的男人,就在这样缓缓的声音中,真的睡了过去。

可是另一边的还在等待的人,却是深深的陷进了这个场景,沈熙和方翼听见那人开口:“不,不是橘红­色­,是灰­色­,大海是灰的,天也是灰的。”

沈熙跟方翼对眼­色­,伸手招来自己的助手继续手上的工作,她转身靠近了苏修尧。

“灰­色­的?”沈熙轻声问,“好,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红裙子,站在甲板上……很美。”苏修尧的声音失了往日的清明,而是带着深深的迷茫。

“那是谁?”沈熙追问。

“我认识的,可是……”苏修尧紧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好像是在努力回想,却终究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

“好好想想,那个人是谁?难道你看不到她的脸吗?”

苏修尧一直在摇头,表情痛苦,满脸泪痕,身边的女人一直在追问,他想不到,也看不到,眼前只有那抹妖娆的红­色­,鲜血一般。

一秒钟,一分钟,十分钟……催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好了,”沈熙终于不再追问,“跟着我的节奏,深深吸气,然后呼气,然后……忘了那个人。”

脑海里的意识渐渐变淡的时候,苏修尧终于像迟帅一样,也睡了过去。

而一旁的催眠师却是目光沉沉的看了方翼一眼,沉声道:“首长,他这个状态真的能上前线?”

方翼默然,眉头紧蹙,脸­色­黑了又黑,眸­色­深深。

沈熙又开口道:“从心理学的专业的角度来看,我敢肯定,苏队长有很严重的心病。”沈熙忽的正­色­,“师长,您也看到了催眠的效果,一个睡的像头死猪,一个却是哭的像个疯子。我认为苏队长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出任务。”

是,方翼也这么认为。所以那天晚上,他再一次拨通了苏向天的电话,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苏向天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你现在去看你的邮箱,我给你传过去了一些资料,关于这件事,按原计划执行。”

“可是……”

“你告诉阿尧,”苏向天打断他,“逃避不是办法,敢于面对的,才是真正的男人。”

方翼还待开口,电话已然被切断,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开邮箱,旋即便目瞪口呆。

照片上的的女人分明就是毒枭萨莉,不,应该说是一个长得跟萨莉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而搂着她的男人,不是苏修尧又是谁?

那一晚,方翼在心底细细的研磨苏向天的最后一句话,心下一片惨然。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可是,这“直面”二字,谈何容易?

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难道不是残忍了些么?

然而,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太多残忍的事情发生,就比如现在。这一秒,出现在萧可脑海里的,同样也是这句话——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宋尚卿拿着手中的配型报告摇摇头告诉她:“不行,可可,你和你妹妹的,都配型不成功。”

萧可在跌坐在椅子上的前一秒,终于明白,她到底还是不够勇敢。

☆、第八章 软猬甲

这天晚上,月光出奇的暗淡,在这座临海的北方小城,北斗七星正闪着格外光亮的星芒。对于常年蜗居在城市中的人,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曼妙的星光,然而对于萧可,她更加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一个人、静静的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这个时段的C大,学生们都在上自习,灯光篮球场上,远远的也只有几个年轻人在挥汗如雨。四周太安静,萧可几乎可以听得到虫鸣的声音。所以纪闵晴的电话响起时,萧可着实被吓了一跳。

手机铃声是前段时间刚刚火起来的《滴答》,女音沙哑,在这黑魆魆的寂寥的夜里显得格外辽远,纪闵晴的声音顺着电波从遥远的北欧传过来,更为空旷。

她说:“可可,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学校教孩子们画画。”

萧可手里捏着电话,她觉得有风从她的指间呼啸而过,凉薄的,带着夜风特有的冷情,“你不做设计了?”

电话那边的人哈哈笑了两声,声音很大,萧可把电话拿的离耳朵远一点,听到她说:“哪有那么多设计要做啊?作家还有瓶颈的时候呢,更何况是我,我啊,我现在是创意无能。”

这人居然还有创意无能的时候?萧可撇嘴。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纪闵晴曾蝉联C大艺术设计系三年的设计金奖,每天身后都会跟这一群又一群的学弟学妹,只为一睹冠军的风采。那个时候的纪闵晴可谓是豪气冲天,不止一次带着C大的校队杀进全国­性­的比赛。萧可还记得,她曾站在艺术设计学院的顶楼说:“可可,我要去法国留学,我要进修珠宝设计。”

那个时候,萧可握着手中的­奶­茶在风中瑟瑟发抖,她说:“你随便,你就算是去火星留学都行,咱们赶紧下去吧,冷死了都。”

纪闵晴挑眉,一手拧着她的耳朵转了一个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没追求!”

萧可扁着嘴巴不答,她确实没什么追求,那时候她只想着赶紧毕业,这样就能嫁给苏修尧了。还真是当时年少啊,幼稚到把嫁给一个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男人作为最大的人生目标。

再后来的后来,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是这样呼啸的风力,那个曾经踌躇满志的女人,却是亲手撕掉了法国里昂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说:“可可,我一定要嫁给他,而留学会阻了我的路。我心里清楚,他并不会站在原地等我,所以我必须要做个抉择。”

她曾经说设计是她的命,可是那一秒,她还是为了一个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的男人,亲手撕碎了她的命。萧可忽然觉得悲凉,古往今来,有太多人明明知道爱情是火,却还是不顾一切的去做了那只飞蛾。

为了瞬间的快乐,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是四年的萧可,她一定会说:“值得,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爱疯狂一次。”

可是如今,如今的萧可却迷茫了,在身上那仅有的一点点年少轻狂的执拗,也被生活的无奈打磨殆尽的今天,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这只扑火的飞蛾是不是太傻。

****

“喂,你死掉啦?”

纪闵晴的咆哮再次传来时,萧可猛地从回忆里挣脱出来,手心里都是濡湿冰凉的汗意。

“靠,你是大姨妈驾到吧?这么燥郁。”萧可恨恨的丢过去一个白眼,这才发现那人根本看不到,挫败的叹了口气。

“嘿,你还别说,还真被你给猜对了。”纪闵晴轻笑出口,一手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笑道,“不过啊,我可不是燥郁,我现在舒服着呢,手里捧着下午茶靠在窗边,静静的享受北欧的阳光,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悠闲的人了。”

萧可咂舌,这人忒不地道,“你就得瑟吧,你不得瑟就不知道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地球是圆的。”

电话那边的女人还是笑,听上去还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才笑道:“小妞挺上道啊,没了姐姐照顾,怎么,又一颗芳心空寂寥了?大半夜的在外边闲晃呢吧?”

萧可张嘴,还未开口,那边的女人却又接着道:“你千万别跟我说不是,我早听见了有打比赛的声音了,怎么,又在篮球场呢?”

萧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句,手下一滑,随即又赶忙稳住,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纪闵晴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行了,快点回家去,别跟这抽风。大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孤魂野鬼出来逛街呢。你也为人民大众造点福,别成天就知道跑出来吓人,C市人民活在你的魔爪之下不容易,你也积点­阴­德。”

耳边响着纪闵晴噼里啪啦的句子,萧可慢慢坐在一个篮球架下,随意拢了拢耳际的乱发,良久才开口道:“闵晴,我爸爸……”

“嗯?叔叔怎么了?”那边的人顿了一下,声线抬高了些。

萧可顿了顿,声音有些抖:“我爸爸可能要换肾,可是……我跟安安配型全都不成功。”随后她听到,电话那边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这才沉着声问:“怎么了?”

“没事,杯子打了。”纪闵晴的声音还算平稳,“你先别急,希望总还是有的,其他人没准儿也能配上呢。”

萧可默然,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几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叔叔知道了么?”纪闵晴小心翼翼的问。

“嗯,安安说漏了嘴,不过他倒是说一切听医生的安排,他会配合。”萧可的声音黯然,她心下清楚,父亲这样说,不过就是求的宽慰她们做女儿的心。

那边同样是沉默了一会儿,“你等下,我去帮你问问秦伯琛,或许能联系到这边的器官中心,你回去尽快把叔叔的配型报告发给我,知道了么?”

直到确定萧可答应之后,纪闵晴才匆匆挂了电话,直奔秦氏在丹麦的分公司。

****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活着,希望总是有的。

萧可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起身准备回家。随着身体向上牵引,动作便也僵到一半,她发现,她的下半身几乎都麻了。

手臂落到一个人温暖的手心里时,她听到有温润的男声响起:“你这动作还真是优美,要不是我来的及时,还真是欣赏不到。”

萧可微微侧目,陆楷辰俊朗如雕塑一般的侧脸便撞进她的瞳孔,此时衬在这个露天篮球场上的灯光下,显得俊朗非常。他轻笑了两声,两手扶住萧可的手臂,略微一施力,便把她提了起来。

他的手心温热,可是萧可的胳膊却是冰凉的,这样四周毫无遮拦的露天篮球场吹了一整晚的冷风,不凉肯定是怪物。陆楷辰顺手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这才问:“腿还麻么?能不能走?”

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声线变的更加醇厚低沉,像是窖藏多年的红酒,缓缓地划过人的心房。《北京爱情故事》里,林夏对着邵华阳说:“大药瓶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了你,我在看到你的时候,确实没有看到疯子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可是我很安心。”

萧可在这一刻伸手摸着自己的心口,她觉得好像有了一点温度。这时候,萧可格外顺从的“嗯”了一声。

陆楷辰的车子就停在篮球场外,他牵着她的手腕保持在前面半步的左右的距离,步子迈的不大,她刚好可以跟上。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去,就连呼啸了一晚上的凌厉的夜风,在这一刻刮在脸上,都变得不那么刺痛了。

陆楷辰拉开车门,一手扶在车顶上以免碰到她的头,萧可侧目看他,男人眉目疏朗,此时正笑容温润。

车子慢慢驶出C大校区,没入霓虹灯影里的车流,萧可一手缠着自己的衣角,随意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如果换做苏修尧,此时一定会笑的邪气,道:“不管你在哪,我总能找得到。”

可是陆楷辰不一样,他并不急着回答,只是轻轻打了方向盘,转过一个街角这才答:“过来办点事情,听到几个男生说篮球场上有个美女如何如何,就顺道过来看看喽。”

如果说苏修尧是一枚凌厉的毒针,见血封喉的话,那么陆楷辰应该是黄蓉身上的那一块软猬甲,虽然柔软,却是坚不可摧。

萧可斜着眼睛瞟他,这人也刚好看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都笑出了声。沉寂的黑夜,淡去了萧可心头的最后一丝纠缠不清的郁结。

“怎么?你就知道他们说的是我?”萧可一手拧开车上的音响,却不是以往的轻音乐,而是美国街头那些饶舌的Rap。

陆楷辰还是笑,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我哪里知道,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你不要忘了,我也是男人。”

“啧,”萧可扁嘴,望着窗外飞速略去的高楼大厦,“说的像真的一样。”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是假的,只要你相信。”他的声音透过成千上万的空气分子传过来,显得分外笃定从容,“同理,再真的真理,有时候也抵不过一个人心底的执念。”

陆楷辰这时也停下了车,两手却还是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眸­色­深深。萧可听到他说:“其实路就在那里,我们只不过是暂时被风沙迷住了眼睛。”

萧可瞬间如醍醐灌顶,呆坐在原地。

☆、第九章 男士­内­裤

萧可趴在车窗上,车窗外是灯火辉煌的酒吧街。抬眼随便一扫,全部都是红男绿女,各个表情迷醉,像是磕了药的。

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萧可此时格外­阴­郁的想,满腔满腹都带着小资情调里的悲伤。

她砸吧砸吧嘴,道:“陆楷辰,我想喝酒。”

身后的男人“唔”了一声,拒绝了她,“我觉得你现在更适合喝杯牛­奶­。”

萧可回头望他一眼,那人正一手放在车门上,准备开门出去,见她回过头来,才温润的笑:“女孩子大晚上的不要喝酒,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可是我想喝。”她坚持。

“喝酒容易衰老,而且并不会缓解你的心绪,它只会麻醉。”陆楷辰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面带宠溺,“听话,如果不是必须,就不要碰酒­精­,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以前谈生意的时候,总免不了应酬。中国人似乎有这么一个习惯,凡事只要放到酒桌上,所有的底线都开始变得模糊。你喝上两杯,我喝上两杯,生意也就这么成了。一般有陆楷辰在的时候,萧可从来不会喝的太多,即使是有心人要灌她,也都会被这个人三言两语挡下来。所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扶着喝高了的男人回去。

他笑的淡定从容,眼角的纹路一丝破绽也无,萧可耸耸肩,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反驳这样一个完美论断,陆楷辰这才满意的下车。窗外是无尽黑的夜,陆楷辰身上的白­色­衬衫在这样的夜­色­里格外显眼,萧可凝神望过去,男人脊背挺得笔直,身形俊朗,步伐坚定,好像每次抬脚之前都知道自己下一步要落在哪里。

萧可猛地意识到,这个男人,这个陪在她身边足足有四年之久的男人,身上是带着一股魔力的。他能用最温润的方式,让你向他妥协。就比如来说,喝酒还是喝牛­奶­。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萧可在这一秒想,她有时候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随即便又猛地摇摇头,在心里狠狠的把自己唾弃了一个遍。这个想法到底太过自私,可见,她真的不是什么好女人。

陆楷辰回来的很快,手上除了一瓶加过热的牛­奶­,还有两袋薯片和一包创可贴。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女人吃这种垃圾食品呢。”萧可撕开一袋柠檬茶味的乐事,言笑晏晏的样子。

陆楷辰正一手撕开手上的创可贴,闻言挑眉看她一眼,拉过她的左手,拿掉她手上的袋子,这才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可以缓解压力。”他一丝不苟的把她食指上的不深的一道口子包上,“这也就是薯片这种垃圾食品存在的价值,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嗯,存在即合理。”

“陆楷辰,你真酸。”

他四下嗅了嗅,皱着眉,半真半假的道:“难不成是我的古龙水过期了?”

“切——”萧可收回手,抓起旁边的薯片,嚼的清脆。

陆楷辰盯着她包扎好的伤口好一会儿,萧可不理,目视前方,指挥陆楷辰送她回家。她不准备告诉他,手上的伤口是她假扮贤惠好女人的时候被菜刀切的。

她也知道,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问。

一路无话,陆楷辰奉行绅士原则,把她一直送进去。两个人经过院子的时候,本来蹲在墙角的小布什哀怨的叫了一声,萧可回头瞪它,却未曾想,傻了这么多年的老狗居然又叫了两声。

陆楷辰看着这一人一狗,在疏朗的月光下,彼此苦大仇深的对峙,只觉得格外有趣。他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意:“这就是传说中的美国总统?”

萧可很不爱国的说:“美国总统比它顺眼多了。”

陆楷辰靠近了一些,这是一条体型很大的黑­色­牧羊犬,­性­子温顺,可是就算再温顺也不能不给饭吃啊?

他摸着它的头,笑道:“我怀疑它是在控诉你。”

“什么?”

萧可也靠近了一些,俯□看,陆楷辰随手指了指地上空空如也的餐盘。萧可扶额,自从方姨回老家之后,她好像确实很久没有理过这条傻狗了。

美国总统小布什的名字,可不是叫叫就算了的,话说,这条傻狗在萧家这几年,可真的是享受着国家首脑级的待遇。只吃最顶级的狗粮,只喝矿泉水,每天都要洗澡,不分季节、不管天气。

可是管家方姨这几日不在,小布什的生活便猛然从天堂跌进地狱,浑身臭烘烘的不说,还饿了好几天肚子。就连萧可这个平日里对它横眉冷对的人,此时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家里已经没有狗粮了,萧可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再回来时,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某人正撸起袖子、上下其手给布什老狗打沐浴露,而被侍候的那只却是格外慵懒的站在地上,偶尔甩甩毛,把身上的泡沫甩到地上,还有陆楷辰的身上。

陆楷辰身上那件阿玛尼最新款衬衫,就这么活生生的给糟蹋了。

萧可嘴角微扯,无比哀怨的瞪了一眼地上的落水狗,这才深深的叹了口气:小布什,你就造孽吧。

“你回来啦,”陆楷辰忙碌的空隙抬头瞥她一眼,见萧可正要过来,赶忙喝住,“你别动!”

萧可当真吓得站在原地没有动,微抖着声音问:“……怎么了?”

陆楷辰挥挥手,道:“我帮它洗就可以了,这里太脏,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还是别过来了。唔,对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上,“你可以进去帮我找件衣服,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洗洗。”

萧可点头,把手中的狗粮扔到它的食盆里,这才怡怡然进了门,“对了,你随便给它洗洗就行了,不用对它那么好。”

“这狗是你捡的吧?还是,它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么恨之入骨的。”陆楷辰撇撇嘴,拿起地上的喷头正准备给它冲澡,随即又笑道:“你家小布什还真把自己当总统了,给它洗个澡比跑个一万米都累。”

萧可却在原地顿了一小下,神­色­暗了暗,没有开口说话。陆楷辰并不知道这是某一年某个混蛋送她的生日礼物,她曾经也想过把这条狗送到宠物接管站,可是毕竟待在萧家这么多年,萧可再不待见它也还是没舍得。

她曾经安慰自己说:“狗狗也是有感情的。”

纪闵晴闻言,回给她一个字:“屁!”

萧可晃晃脑袋,强制自己不要想了,这才踢着步子进了门。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萧可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放在浴室门口,然后她听到浴室内响起了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随即便有热气蒸腾起来。

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的,从外面看,只能隐隐看到里面模糊的身影,隐隐的小麦­色­肌肤……萧可脸上“噌”一红,正要转身,身后的门却开了一条小缝。

“可可,我的衣服……”

倘若时光定格在这一刻,那么我们应该这样描绘此时的情景:陆楷辰只探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萧可却是红着一张小脸局促不安的站在门外,一脸的偷窥未遂被发现的表情,陆楷辰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旋即,萧可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你要不要也进来一起洗?”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吐出这样一句孟浪的话。

萧可反应过来,随手拿起门外的衣服塞给他,语速极快的说了句:“给你衣服!”

转身欲走时,身后的男人又叫住她,萧可僵住身子不回头,压低了声音冷硬的开口:“又怎么了?”

陆楷辰此时却是极力压着声音中的笑意,清咳两声道:“你不觉得你少给我什么吗?”他仔细检查了手里的东西,可是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也就只有一件男士睡袍。

“哪有?”萧可回身瞪他,她可是翻找了好久才把父亲以前的睡袍找出来给他的。

“我的­内­裤呢?”那人一手提着手中的白­色­睡袍,一脸无辜的样子。

呃……

萧可站在原地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直到在脑子里拐过一百八十道弯,这才艰难的扯着嘴角道:“那个……你可以穿你那个穿过的,或者……咳,你可以选择不穿。”

闻言,陆楷辰手上的睡袍就这么华丽丽的掉在地上,他拧着眉看了萧可好一会儿,这才“嗯?”了一句。

“嗯。”

“嗯嗯?”

“嗯嗯……”萧可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脸上讪笑。

陆楷辰登时满脸黑线,终于开口道:“你家里没有……男士­内­裤?”

“你觉得我会闲到没事,在家里准备男士­内­裤么?!”萧可怒,捡起地上的睡袍扔给他,“爱穿不穿!不穿就给我光着!”

☆、第十章 人体写生

萧可心下郁结,转身而去的气场波及万里。

旋即,浴室里被刺激到的­祼­/男瞪大眼睛,脚下不知怎么的猛然一滑,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陆楷辰便大喇喇的摔在了地上。

萧可闻声回身,那人生四脚朝天的横在浴室和卧室之间,后脑勺格外宠溺的亲吻着地板,萧可瞬间在心里预估了一下大理石地板的硬度,然后悄悄地拍了拍胸口。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浴室里的水光潋滟,剩下的就只有一副极品美男的酮体。虽然地上这个­祼­男姿势极不雅观,可是这身材简直就是……美爆了。通体颀长,蜂腰窄臀,还带着水珠的八块腹肌红果果的在灯光下反­射­着哀怨的光芒。

大家一定看过欧洲那些人体写生的油画吧?

萧可这会儿愣愣的站在原地在心底意/­淫­:倘若再配上一层或白或黑的薄纱,摆出一副妖娆勾魂的姿势,再向下看……唔,好吧,萧可自动忽略那“一柱擎天”。

她暗自吞了吞口水,别过脸去艰难的开口:“那个……你还好吧?”

地上的­祼­/男哀怨的望着惨白的屋顶,在这个偌大的只有一对孤男寡女的房子里,在这个月黑风高正适合­干­某些事的晚上,他无奈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丢给萧可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随即还是开口道:“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

伤腿果然是无比脆弱的,陆楷辰在心底咬牙切齿地问候了远在天边的某人无数遍。每念一遍,都要把“苏修尧”几个字一笔一划的拆了,再狠狠的揉搓几回!可是这一通歇斯底里的心理活动下来,他还是觉得心结难解。

萧可搬不动他,也不敢动,拼死拼活的才把浴袍给他套好。所以那天晚上,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陆楷辰身上就只简简单单的披了件睡袍。这可谓是堂堂陆萧集团掌门人自打懂事以来,第一次光着ρi股出门。他一脸默然的躺在救护车上,假装看不到车上医生护士们脸上的诧异,还有萧可那个死女人嘴角的幸灾乐祸。

病床上的­祼­/男“了无生望”的闭上眼睛,这一晚,他几乎把这二十九年来所积攒下来的脸,全部丢尽了。

凌晨一点,医院,骨科病房。

“你这是旧伤,得好好养着。”年轻的骨科医生眉眼不抬的开口,“要不然以后瘸了拐了的,谁也帮不了你。”

陆楷辰瞟了一眼这条刚刚打好石膏的腿,暗暗叹了口气道:“是,我知道了。”

床边年轻的医生这会儿便合上手里的文件夹,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身后的美女,冷硬的开口道:“还有,一个月之内,不可以做剧烈运动。”

萧可的脸“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处,陆楷辰则是偏过头去,尴尬的清咳两声。这伤若是当真是“剧烈运动”得来的,那他也死而无憾了。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可是他连风流鬼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被活生生截在了黄泉路上!

这日子,过的太TM憋屈了!

****

周扬打来电话时,苏修尧正和迟帅讨论作战方针。

桌上的手机持续震动了好一会儿,直到迟帅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提醒他,苏修尧这才接起来。晌午的阳光正明媚,周扬清朗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传过来,带着一股不属于部队里的都市气息,听得苏修尧心下一颤。

“什么事?”苏修尧放下手中的铅笔,一手摩挲着斑驳的木质桌角,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边的男人­干­笑了两声,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他把萧可的近况说了一遍,当然,包括萧镇南的病情和昨晚的情况,然后问他:“你真的打算走了么?你确定?”

苏修尧这边沉默了良久,眸­色­越来越深,扣着桌角的手指,因为用力,指甲泛白。他终于还是沉着声音道:“我妈怎么说?”

周扬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萧镇南的病情,沉吟了一会儿道:“伯母的意思是情况不太乐观,我看的出来,头儿现在挺难过的。”

苏修尧又是沉默,周扬也不急,只是握着电话默默地等。他是一路看着这两个走过来的,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没见有过多少甜蜜的时光,除了分别,剩下最多的就是纠葛。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是说短也不短,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很可能就是从恋爱到结婚的全过程,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可是对于萧可和苏修尧来说,却徒添了数不完的烦恼与怨怼。想到这些,周扬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主动结束了这场沉默。

“你多保重,注意安全,别太拼命,那边可比不得在咱自己的地盘上。”周扬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就算你决定要放弃头儿了,在拼命的时候也得想想,你死了,她肯定会伤心的。”

周扬并不知道苏修尧要去做什么,那是国家军事机密,他一个小老百姓自然无权过问,可是却隐隐觉得很危险。单单凭借周扬在苏修尧身边这么多年,他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他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就像是了解自己长了几颗牙一样。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他不会再离开C市。

周扬知道他阻止不了这个男人,所以只能旁敲侧击的告诫。其实仔细想来,在这个世界上,好像谁也阻止不了苏修尧,除了那个女人。

苏修尧“嗯”了一声,开口说:“以后就不要再为这些事情专门联系了,你安心工作。”他眸­色­暗了暗,随即又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兄弟。”

“靠,”周扬随即骂了一句,隔着电波传过低低的笑声,“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你丫真够孙子的!”

被骂的男人也轻轻扯了扯嘴角,一手捏紧了发烫的手机,笑道:“我这不是为了解救你于水火之中么?你难道不知道么?做间谍是要下地狱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自嘲,听得周扬心口一紧,陡然抬高了声音:“闭嘴!胡说什么呢?!”

苏修尧还在这边“呵呵”直笑,手指已然松开桌角,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那就当我胡说好了,反正就是,你以后不用再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安心心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对了。”

周扬扁着嘴,没有答话。苏修尧倒是也不计较,接着交代道:“我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去了,你多帮我照看着点家里,他们……毕竟年纪大了。”

那边“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不再多谈,各自切断了电话。周扬捏紧了手机,望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道:“陆总,您也听到了,这回您可是真的捡到落儿了。”

陆楷辰挑眉看他,神­色­不明,手里捏着这人刚呈上来的辞呈,平淡的开口:“其实你根本不必辞职,这些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周扬讶异,挑眉看他,只听陆楷辰继续说:“我不把你揪出来,原因很简单,我们不过是都为了可可好。当然,我也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

他把辞呈递还给周扬,嘴角始终挂着从容的笑意:“拿回去吧,不要让可可看到。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陆楷辰目不斜视,“你还是萧副总裁的特助,我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她还很需要你的帮助。好了,去吧。”

打定主意破釜沉舟的某人,现在觉得自己像只灰溜溜的落水狗,他接过自己的辞呈,道了句:“我知道了,陆总。”

转身欲走时,身后的男人又叫住他。

“不要想一些不应该你想的事情,也不要试着去做,你只需要替他守住C市这些人,让他在拼命的时候了无牵挂,这就够了。”陆楷辰的声音一沉,“周扬,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周扬的身形微微一震,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良久才应了一句:“是,我明白。”

晌午的阳光正盛,周扬一步一步出了病房,凝神望去,只觉得这医院的走廊比平日里更加幽深­阴­寒。他早应该知道,能够一手一脚挣下这么大的家业的男人,不应该是一个简单人物,哪怕外表再温润,骨子里的犀利也还是他最有利的武器。如今对方云淡风轻的四两拨千斤,却是针针刺进他的要害。

好在这人心肠不坏,在关键的时刻还念一点旧情,没有趁机赶尽杀绝。周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额上汗津津的,暗自庆幸。他耸耸肩,转身进了电梯,却没有注意到,走廊拐角处那道抹俏丽的身影。

☆、第十一章 厮杀

萧可盯着周扬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电梯门慢慢闭上,她才转出了角落,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恰在手心里,却只有几道月牙状的粉红­色­印记。萧可一点一点细细的摩挲,直到手心里的痕迹慢慢消失不见,她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她在那一刻轻轻告诉自己,所有的伤口都会消失不见,你看,这不就是?

萧可能有幸目睹这一切,原因很简单,她跟这家医院太有缘了。陆楷辰住在这里,自己的父亲住在这里,就连苏家老爷子都住在这里。然而更加有缘的是,几个病房相隔并不是太远,萧可恰恰一一拜访了一遭。

萧可曾经听迟纬说过,苏家老爷子是被苏修尧气的犯了心脏病,可是至于原因,那个时候的萧可没有兴趣知道。苏老将军戎马一生,更是打太极的高手,可是最近偏偏迷上了围棋。没事的时候总会趁着苏伯母不注意,偷偷找父亲杀上两盘。

可是今天,苏向天再进门,却不知是正好赶巧了,还是掐算好了时间。

“不好意思伯父,我爸爸这会儿不在。”萧可正在收拾病房,回头看到来人,赶忙笑着请他坐下,又泡了茶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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