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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供不应裘 > 第一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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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到达金英大厦需要一个多小时,当燕裘付了车资,提上简便行李走近这幢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寓所,仰头打量高耸入蓝天的建筑物,反光玻璃外墙被擦得晶晶亮,折­射­璀璨光芒,就像巨人的试衣镜。

这是宋景桓给张罗的公寓,燕裘从两年前计划归国,但他不希望给爸爸制造太多麻烦,因此大部分事务都拜托了大学时期的学长兼表哥——宋景桓,宋十一少。只是看见这幢公寓,燕裘心中‘所托非人’的无力感油然而生,毕竟他们所处的世界相差太远,燕裘只要求舒适,宋景桓要的却是豪华。

轻轻揉按发酸的眼眶,燕裘选择在闪瞎眼睛以前收回目光,迈动长腿大步穿过犹如五星级酒店般整洁明亮的华丽大堂走进电梯,随即被这小箱子的复古华丽给冲击得直揉额角,当清脆铃声响起,燕裘踏出电梯,仍感觉太阳|­茓­突突地痛着,只是一切都不比打开公寓沉实的大门以后更强烈,他差点回身离开这里。

宋十一少的品位令他压力很大,只是考虑到燕宅已经让爸爸筑爱巢去了,住酒店也未必更合适,燕裘还是走进公寓。一路走去,毫无意外家具配套的完善和­骚­包,鲜明大胆的­色­彩冲撞就如同宋景桓一般具有张力,整个房间设计走在时尚潮流的顶端,可惜并不讨燕裘的欢心。

至于燕裘,冷冰冰的样板房怎么也比得上温馨舒适的家。

但前卫也有它的好处,打从进门,智能系统已经调控温度湿度,外头闷热的天气根本影响不到室内。燕裘环顾四周,随手解下身上累赘,一一检视房子格局,最终在书房找到自己打包寄回来的物品,而这房间四面散发木香的空旷书架倒是最令他满意。打开纸箱稍稍检查,其实寄回来的多是书籍,大致上没有损坏,着实令爱书的他松了口气。

燕裘翻开原文书,指腹摩挲书页,动作轻柔,只是看进几行字,就觉眼睛酸涩得厉害,不禁合上书,二指掐住眉心。毕竟经历十几小时的航空,加上归国前免不了的饯行宴,的确令人吃不消了,燕裘选择先休息,搁下一切冲了个澡就睡下。

实在是离开B市太久,重返故乡并没有让燕裘去睡得安稳,蒙蒙胧胧中记忆与梦境混淆,形成一幅又一幅光怪陆离的光景,叫人啼笑皆非。燕裘一向浅眠,在昏昏沉沉间细微的声响也引起他的警戒心,他立即一拳送过去。

床侧传来惊呼声,燕裘的拳头只擦过对方的鼻尖,随即利索地翻身下床。

“赫!球球,你太暴力啦。”

声音响起的刹那,灯光也亮了,燕裘总算看清楚隔床而立的人,185以上身高,一身带点颓废味道的时尚雅痞打扮,不是宋景桓是谁?这家伙周身上下散发出强烈雄­性­荷尔蒙,俊朗五官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发情,虽然本人说这是风流侃倜的风范。

有那么瞬间,燕裘考虑是不是该装做近视太深,硬给揍一顿再说。

宋景桓怎么说也是跟燕裘相处了好几年,当然明白这双眼睛眯起来就代表它的主人不爽了,而这位小表弟不爽的时候,通常不给人好果子吃,他赶忙陪笑:“球球,你可别装做认不出我……纠正视力的手术还是我给你张罗的呐,敢欺负我,我得找吴水牛哭诉去。”

燕裘瞥他一眼,倒是失去兴致,随手抄起浴袍披上。

宋景桓大为不满:“唉唉,只看看也不成?别说上半身而已,你有的我都有嘛。”

燕裘系上浴袍系带,无视这只绿头大苍蝇,径自偏首往窗外望去,只见天­色­渐暗,深紫中一弯浅白­色­月牙,线条细细的,几乎让人看不清楚。

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宋景桓巴巴着跟上去:“唉,生气了?”

“……”

“别气啦,我请你上海鲜楼,怎么样?”

“……”

“来,笑一个。”

燕裘随手挥掉朝他­唇­角伸来的手指,轻轻将比他高上半个头的宋景桓一牵一带,外加抬腿踹下,这人就整个趴着溜出门了,燕裘跨过地上哼哼唧唧的人,头也不回地掷下一句:“磁卡留下来,人可以滚了。”

掂量着时候也不早,燕裘施施然走进厨房,幸好食材补充足,而且十分新鲜,心情稍稍回升。他估摸宋十一少不会轻易罢休,果然,没等他把菜下锅,高大身影就蹭进厨房,动作像泥鳅一样滑溜,还陪了一脸谄媚的笑。

燕裘也不理他,径自忙着手上活。

见状,宋景桓却笑容不减,一边揉ρi股一边挨近,探头探脑:“做什么菜?真香。”

“没有你的份。”

宋景桓噘着嘴,就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你说他宋十一怎么也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娇子,后天凭这阳刚帅气外表,加上出众才能,什么时候不是众星拱月无往不利的?偏偏燕裘就不待见他,还经常拳脚相加。他宋景桓在燕裘心里就是棵白菜,随便能炒着吃,扔掉也不可惜。热脸贴了冷ρi股,谁不郁闷唉?可是今天他爽约在先,又趴在燕裘床头流口水在后,都是惹燕裘生气的事,他理亏。

一来燕裘从来是这态度,他习惯;二来他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干­什么自讨苦吃呢?

宋景桓在心里架起了天秤,掂量起来,是燕裘大获全胜,他又想开了。

“行行,别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好,是我错,是表哥错,磁卡还给你。”宋景桓殷殷勤勤地取出公寓的备用磁卡,恭恭敬敬地奉上。

燕裘正忙着翻窝里的菜,抛下俩字:“搁着。”

就这态度,宋景桓也不恼,喜滋滋地搁下磁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便去布置餐具,当然包括自己的一套。

最后宋景桓还是分走燕裘的一半饭菜,吃得津津有味:“香,真香。”

燕裘无言以对,虽然他的手艺还过得去,但对于吃惯珍馐百味的大少爷,这根本不算什么。宋景桓不过是谄媚,故意讨好。如果说宋十一少有什么让燕裘最没辄,大概就这压不垮、打不倒,能屈能伸的韧­性­|吧。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有受虐癖,越是冷漠对待,黏­性­越强,无论踹开多少次都会立即蹿回来。

分明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物,就因为喜欢吗?

扒着香软米饭,燕裘想起六年前冬天,他踩着积雪上图书馆,这个人突然提出交往,而他头也不回地抛下一个‘不’字,接下来一切如常,没有人再提起这事。虽然宋景桓偶尔会有两句暧昧的话,他也只当是玩笑。

难道,宋景桓是认真的?

暗忖着,燕裘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却对上一如既往的笑靥,没心没肺的。燕裘心中最后一丝猜疑随即湮灭,宋景桓根本就是个毁人不倦的大­淫­|棍,最不值得同情。何况他花了多少年才适应失恋的心情,现在也不必想太多,应该以事业为重。

“你不是要参加司法考试?哪一天?”宋景桓似乎没有注意到燕裘的心情,热心攀谈。

提及司法考试,燕裘轻轻颔首:“三天后。”

“这事你怎么不交给我办呢?燕家那些人比我可信吗?”

宋景桓语气中掺上不满。

燕裘一边进食,漫不经心地回答:“这方面你不及燕家。”

燕家怎么说都是泡在政治中成长的大家族,关系到机关事务,自然是要燕家帮忙好,燕裘并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错。

宋景桓也知道这一点,却仍然犯嘀咕:“报考而已。”

“因此你要为了‘报考而已’写一篇剖析论文,批判我的不是?”

“嘎?不是。”

“所以话题就此打住,另外我需要一名专长处理离婚案的律师。”

“咦,怎么回事?!”宋景桓惊问,当然他不相信燕裘会结婚,毕竟燕裘是个纯然的GAY。

“这是你的责任。”燕裘淡淡地说。

这会可吓死宋景桓了,还以为自己的风流债找上燕裘了,抱个孩子跑来要他负责任的脑残并不是没有,每一次他都轻易解决,只是……他不想让燕裘知道。

“呵,孩子不会是我的啦。”

“怎么?难道你不行?”

“靠!”宋景醒已经说不出话了,急出虚汗来。

该!

燕裘心中由多云转­阴­天,饭菜都仿佛变得特别香甜美味,计划在吃过餐后水果再来解开这误会。

就当是爽约的小小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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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水果,燕裘才解释清楚整件事,宋景桓知道自己给燕裘惹了这么个麻烦,哪里敢有怨言,被耍了也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

吃闷亏呐。

燕裘是答应孕­妇­处理离婚案,可是他刚才归国,在美国的学历和经验只能做为事业的基石,在C国的一切还得重新开始,首先要在国内通过司法考试取得资格证书,所有手续办下来没有一年半载也交代不完,因此离婚案必须通过有资格的律师去处理,他是可以从旁协助,也乘机积累经验。

请律师对于宋景桓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仍是借这事死乞白赖,缠住燕裘煮咖啡聊天,直至喝完整壶咖啡才被踹出门去,是心满意足地抛着飞吻走的。燕裘稍稍偏身,像是躲开无形的飞吻,惹得宋景桓哈哈大笑,闹得燕裘额上青筋暴现,使劲阖上门隔断可恶的笑声,暗暗恨自己偶然的幼稚举动。

送走宋景桓,屋子里再次沉寂,这时候还早,加上时差和咖啡的作用,燕裘没有半丝睡意,他是想复习,但更想做些别的。

收拾完咖啡杯,清洗过流理台,燕裘换上一套休闲服。

落地玻璃窗映出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简单合身的白衬衫配搭浅棕­色­休闲裤,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精­致五官好像陶瓷­精­制的面谱,气质含蓄内敛,透出几分漠然,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冰雕再怎么地­精­致,那股寒意还是伤人的。

燕裘始终没有注意镜中人影,视线穿透它,将楼外风景尽揽眼内。公寓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即使天空已经黑透,城市并没有因此而寂寞。人类早就战胜黑夜,都市比星空更加璀璨夺目,过往车辆、明亮街灯、霓虹彩光,大荧屏广告,这是不夜城。

是呀,人类能够征服表象的黑夜,却放纵内心黑暗,就在这样­色­彩斑斓的世界里,又不知有多少罪恶滋生。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因为忙于警恶惩­奸­、申张正义,甚至不能迎接儿子的归来,即使这儿子已经离家十年。

其实燕裘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吴水牛正是因此才可爱,想起那卤莽热血的形象,燕裘不由得失笑,喃喃自语:“大概,他比我更郁闷吧。”

那既重视正义,又宠儿子的人才是左右为难吧。

燕裘的五官因为笑容而柔和不少,他掂起茶几上磁卡,带着好心情出门去。

座驾也是宋景桓张罗的,宝蓝­色­保时捷911,当燕裘看见它的时候竟然有些欣慰,毕竟比起本人开的那辆布加迪威航是老实得多了。不过他还得重考驾照,暂时只能过‘打的挤公车’的日子。

招来计程车,司机麻利地穿街过巷,没一会就将他送到目的地。

老店K&F沉浸在夜­色­中,门面没有奢华装饰,透出平实古典的美,就像银幕天使奥黛丽?赫本,没有哪一个年代能抹杀她的美。全名Knife&Fork的老店连名字都那么实际,却并不代表它的存在单调或枯躁,用餐高峰期过后吧台逐渐开放服务,店内洋溢酒香,渐渐转为供人治愈灵魂的优雅之地。

老景致……

燕裘站在门前打量片刻才推门入内,店里安静恬适,柔和灯光下酒客神态各样。燕裘直接走到吧台,却没有看到老调酒师,而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说是年轻人,因为对方真的很­嫩­,不知道有没有20岁。

藏住讶异,燕裘对上那双状似不经意地打量顾客的黑眼睛,问:“之前的老调酒师呢?”

调酒师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退休了,先生很久不来这店子了吧?”

燕裘挺意外这明显带些挑衅意味的话语,也不太在意,随口点酒:“马丁尼。”

接着就不再看调酒师,掏出手机径自发短信。

当一大杯黑­色­酒液推到他面前,他不禁讶异,挑眉睐向调酒师的微笑——这不是他要的洒。

旁边女酒客脸上赧红,期期艾艾地搭话:“白暮有时候会这样,他大概很欣赏你。”

“欣赏?”

这时候这俩字怎么听是怎么的暧昧,燕裘在考虑要不要接受这杯酒,就听调酒师的笑语。

“Reviver Cocktail(复苏­鸡­尾酒),提神。你是老板的客人,既然是免费的酒,下一杯会是马丁尼。”

话落,已经量取苦艾酒和琴酒调制马丁尼。

燕裘更惊讶,但不是因为酒:“你怎么知道?”

白暮递上清澈酒液,笑而不语。

是在等他主动追问吗?这逞强好勇的­性­子,加上专横独断的吧台作风,倒是跟其他调酒师不一样。燕裘有感之余,却不准备纵容年轻的调酒师,于是不再追问,换来对方略带讶异的凝望。

“我叫方芷,先生你呢?”

刚才搭话的女生鼓起勇气跟帅哥搭讪,眼中浮现希冀的光芒。

“我姓燕。”燕裘淡淡应道。

简短的介绍过后,女生原本想套帅哥的话,结果反被燕裘带着渐渐开始发牢­骚­,滔滔不绝地讲述让她十分胸痛的生活压力。

燕裘是习惯聆听委托人说话,这时候正好发挥职业特长,一边喝酒一边听,正因为女生够奔放的讲述,其他有意搭讪的人也没有行动,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两杯酒喝完,眼前又放下一杯God mother(教母)——伏特加和杏仁香甜酒的调酒,挺烈的调酒。

空气中一股淡淡杏仁香气泛开,燕裘挑眉睐向调酒师,后者漂亮的脸上已经坦白表达不悦,这杯酒大概映­射­某些‘问候’。

白暮注意到这姓燕的男人的视线,他微微眯起眼睛,毫不避讳地投以挑衅眼神,尽管这是他的客人。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无视他,即使是单纯欣赏或者迷恋又或者某些猥琐意图,人们总会因为他的外表而注视他,倒是这个男人彻底否定了这一点,让他十分不爽。

不过是长得比较端正,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了不起是吧?

“先生,戴平光眼镜还好玩吗?”白暮语气带着微微讽刺:“挺像知识分子呢。”

这时候老顾客们注意到漂亮的调酒师发怒,纷纷带着看好戏的心情注意吧台,连方芷也住嘴,左右来回看着这俩出­色­的男­性­,不知道劝谁退一步才好。

躺着也中枪——这是燕裘的第一感受。

指节轻按­唇­角,燕裘摇头失笑。

十年来燕裘从少年成长为男人,声线中原来的棱角尖锐经由时间磨砾早已变得平滑圆润,这是能蛊惑人心的磁­性­声线。

笑声浑厚­性­感,在众人心中击起涟漪,酒吧内昏沉灯光也似乎染上暧昧­色­彩。

然而律师的语言是矛和盾,既可以保护委托人,也可以斩杀敌手。

“葛尼梅德不该太傲慢。”(希腊神话中被宙斯带回奥林匹斯山上斟酒的美少年,原特洛伊王子,后来因计划逃跑而惹恼宙斯,被困在群星之中成为掌管智慧之泉的水瓶座,但他已经不能再逃跑了。)

这是暗示他该安份吗?白暮脸­色­铁青,咬住下­唇­,未做任何反驳。

燕裘也不想太过欺负小孩,恰好看见店外正穿过马路往这边走来的人影,就搁下足够支付酒钱和小费的大钞,对方芷点点头,转身离开店子。

白暮受了奚落,店里老顾客怕这漂亮的小子发飙,各自都有些不自在,毕竟这小子漂亮归漂亮,拳头好像挺硬的,上次有客人乘着酒醉要偷香,被这小子拖进后巷去揍得可惨。刚才那眼镜帅哥看上去挺­鸡­肋的,说不定会被揍得很惨。

然而白暮并没有别人想象的暴跳如雷,他只是交代服务员先看管吧台,自个走进洗水间去调整心情。

掬一把水泼到脸上,白暮注视镜中漂亮的脸,那表情嘲弄且轻蔑,薄­唇­迅速张阖,蹿出尖刻的讥讽:“葛尼梅德?还真是看得起你呐。”

是啊,即使葛尼梅德在众神眼中不是个东西,可也是地上的王子呀。

而自己……

白暮突然卖力将水拍到脸上,他像要拍碎某些东西,或许是某个即将形成的想法,最后他成功了,在水声中他渐渐冷静下来,身上也已经湿了大半,布料贴着皮肤,凉意透心。

“没意思……真没意思……”

嘴里低声呢喃着,白暮拨开覆脸的湿发,从后门离开Knife&Fork,走进巷弄深处,灯光所无法触及的黑暗中,渐渐融入。

“燕裘!燕裘!!”

有一双好看大眼睛的斯文男人飞扑向刚走出店门的燕裘,后者表情无奈:“你怎么还穿着厨师服?”

肖缇眨眨眼睛,尴尬地红了脸:“唉,兴奋过度,就忘了。怎么不进店里?”

“嗯,店里有葛尼梅德。”

“赫?!”

“没事,到别的地方坐下聊聊?”燕裘打岔道。

毕竟肖缇是白暮的老板,顾及肖缇的脸面,也替白暮着想,有些话不宜多说。

肖缇这人原本就没有城府,当下欣然答应:“上我家吧,勤勤和芹芹都想见见­干­爸,你每年给他们邮礼物,他们都当你是天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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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

燕裘只觉一股恶寒自脚底泛起,直蹿脑门,只是他对肖家十分宽容,更不可能跟小孩子较真,最后只有接受这个称呼。

肖缇的父母健在,还有老婆儿女,三代同堂,要上这么一个家去,燕裘自己少不了破费,于是临时上了一趟百货公司。

半个小时后,燕裘左手燕窝阿胶,右手马爹利;大眼同学左手芭比娃娃,右手变形金刚,两名成年男人弄成像要去见女方父母似的阵仗,自然引人侧目,尤其是他们都长得还不错,顿时成为女­性­重点关注的对象,一路上没少被评头论足。幸好肖缇有开车,两个大男人总算免除大包小包站在路边召计程车的尴尬命运,安全抵达肖家。

肖缇家教极好,自然是因为有一对很­棒­的父母,燕裘从前就很喜欢肖缇的家人,肖家老人们更加将燕裘视为己出,当初还有意收养燕裘,就这么阔别十年,再相见,少不了一番寒暄。

燕裘的这张利嘴对上两位老人就成了装饰品,只能乖乖听着。

肖家二老嘘寒问暖,一边摸着孩子的胳膊,直心痛得眼泪汪汪。

“看呐,孩子离了家这些年肯定吃不好,瘦成这样儿,连骨头都骼手了。”肖妈妈摁了摁眼角:“得好好补一补。”

燕裘悄悄垂首打量自己,再看眼前丰腴福态的­妇­人,她身高只及自己的胸膛,与之相比,自己的确是条状物了。不过燕裘自认并没有瘦得太过分,而肖妈妈所说的骼手的骨头,其实是他经过锻炼的手臂肌­肉­。

这些年来,燕裘致力于变强,不管是学习还是身体都没有落下,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经过特殊训练,身上肌­肉­很结实,外观却不会太夸张,但力气绝对相较同体格的人要强很多。但跟老人家解释这些,肯定会没完没了,说不定又可怜他‘过分’锻炼的身体。

燕裘只能用哀兵政策:“肖姨,我的体形本来就比较单薄。”

“哪里?!”肖妈妈激动了,拉上老伴帮腔:“小缇爸爸,你看球球是不是瘦了?缇高中那会儿也很瘦,现在怎么说也长了点­肉­,你看球球脸上都凹进去了,眼窝也陷进去了。”

燕裘支了支眼镜,他记得曾经有女­性­赞扬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很能电人。

身形高瘦的肖爸爸扫一眼自个儿子那带点婴儿肥的娃娃脸,再瞧瞧燕裘无奈的神­色­,气定神闲地说:“是瘦了,不过以后会养回来。”

无形中,一股压迫力迎面而来,燕裘暗叹,淡笑:“也是,说来今天下飞机后也没有好好吃饭,现在是有些饿了。”

“小缇妈妈,我看我们还是去做点夜宵。”

“也是,等等呀,阿姨给你做吃的。”

已经退休的名厨夫­妇­一前一后朝自家厨房走去,留下燕裘暗暗松一口气,再看好友歉然的表情,他无奈叹笑,正要说什么,却发觉大腿被固定住,低头一瞄,彻底无语。

肖缇的一对龙凤胎儿女才四岁,都剪了妹妹头,­肉­乎乎的脸几乎能掐出水来似的­嫩­,遗传自肖缇的一对长睫毛大眼睛特别有灵­性­,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弟弟。两个小娃娃原本就不怕生,拆过礼物以后觉得天使叔叔比芭比娃娃或都变形金钢都有趣得多了,正一左一右巴住燕裘的大腿。

“天使叔叔为什么不长翅膀?”

“天使叔叔带我去跟喜洋洋交朋友,行吗?”

面对两双仿佛闪烁着星芒的大眼睛,燕裘沉默了。

“芹芹、小勤……你们这是什么问题,别为难叔叔。”肖缇都要急死了。

可是这对儿女明显十分有主见,而且不怕爹地,张嘴尖声嚷嚷:“我在问叔叔——我在问天使叔叔!!”

小小身躯潜藏着一个小宇宙,小鬼们如果铁了心要宣泄不满,其实比传说中的狮吼功更加恐怖,那音声又高又尖细,几乎要刮破耳膜。

佣人父亲什么的,完全无法制止爱闹的小祖宗们。

燕裘支起眼镜,他没有哄小孩的经验,但他有照顾任­性­老爸的经验,于是柔声问:“你们不欢迎天使叔叔?”随即双手轻轻拍抚上两个小孩们发顶,姐弟俩立即住嘴,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盯紧这张满带温和微笑的脸。

芹芹有些急:“不,我很喜欢天使叔叔。”

勤勤狠狠点头附和。

耳朵得到救赎,大伙自然是高兴,也很好奇这一副­精­英形象,似乎不擅居家生活的男人准备怎么做。

“真乖。”燕裘淡笑依旧,接着说:“天使叔叔没有翅膀是因为急着来见你们,一不小心被大风刮走了,现在飞不起来了,也不能带小勤去见喜洋洋。”

四岁的小孩根本无法识别现实与虚幻,他们只知道天使叔叔不像在说慌,于是相信了这说辞,也同情天使叔叔。

“真可怜,等芹芹长大了,会替叔叔把翅膀找回来。”

“让勤勤吹吹,痛痛全部飞走。”

燕裘­干­脆弯身将两个小鬼抱到膝上,温和地回答小孩子每一个莫明其妙的问题,虽然他的答复也没有正经到哪里去。好不容易两个小孩让佣人抱去洗澡,肖缇的老婆——茶苗回家了。

茶苗是个厉害角­色­,当年肖缇念完大学游历国外修练厨艺,当时还是大学生的茶苗相中了良人,在一个月内把人泡上手,一年后孩子都出来了。肖太太还是酒店管理专业的高材生,现在肖家的酒店就是她在管理,肖缇全副心思摆在钻研厨艺上头。

比老公还要拼命的女强人刚回家,就风风火火地拿来一根皮尺。

“能给我量一量吗?”仍然一副­干­练形象的茶苗用礼貌的语气询问。

可这女强人大概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锐利,燕裘总算明白两个小孩子的魄力出自何处了,原来跟他们妈妈一个样。

献出身形尺寸与及跟一名女强人­唇­枪舌剑,两相权衡轻重,燕裘选择了妥协……反正肖家的人,也不是外人。

茶苗拿到自己想要的,道了声谢,就兴冲冲地走了。

这时候肖缇才无辜地眨着大眼解释:“是林安要苗苗量你的尽寸,好给你造衣服,你之前都不愿意给她。”

提到林安那个米兰的新一代天才服装设计师,燕裘不禁轻叹:“我就是不愿意被衣服的海洋淹没。”

肖缇想想自己的衣橱,更觉得对不住好友了,惭愧地耷下了脑袋。

知道好友又想多了,燕裘不想僵在这环节上,于是再次主动打开话匣子:“林安今天的成就,的确令人刮目相看了。”

肖缇果然被带动,脸上泛起笑意:“嗯,那时候她是有挣扎过,幸好水牛拼命支持……燕裘,你那时候是喜欢水牛的,是吗?”

哪怕已经事隔十年,肖缇提起这事仍旧胆怯,声音中带着颤音,毕竟这是令友人背井离乡的主要原因之一。

燕裘微讶。

他所认识的肖缇有着温吞怕事的­性­子,绝对的和平主义者,肖缇极少­干­涉别人的想法和做法,这算是为朋友破例了。

肖缇根本不敢看燕裘的神­色­如何,闷着脑袋说:“的确,水牛很好,但是他现在跟阮先生感情很深,他们之间相处十分融洽,恐怕……你是没有机会的,希望你能看开一点。”

“如果看不开,我就不会回来。”

淡淡的一句话掷落,肖缇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间冷冻,他错愕地抬头看向好友自嘲的苦笑,无法言语。

对象是肖缇,有些话燕裘不怕说:“肖缇,爱情不是这么容易忘记,但是我回来不是为了破坏他们,只是回来兑现承诺。”

“承诺?”

“我曾经许诺成为他的助力,那些有关法律的障碍,我要一个不剩地击破,不要让任何人阻挠他的脚步。他对我的承诺都有实现,我也不能背叛他。”

肖缇不能理解,这个究竟不就是放不下那段感情的证据吗?大眼睛里已经蓄满同情。

“或许你应该尝试组织一个家庭,有孩子以后,感觉会充实不少。你也很喜欢芹芹和小勤是吧?有自己的孩子会更不一样,更有动力。”

“你知道我是同­性­恋,这是不可能的。”燕裘脸带淡笑,拒绝却是明确而决绝的。

打从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的那一天开始,燕裘就不准备否定这个事实。

面对这般坚定的神­色­,肖缇也明白好友的心思,当下无语。

话题已经无法延续,寂静逐渐降临,搁在茶机上的热茶渐渐冷了,两个人的思续仿佛无法交会,越分越远。

燕裘突然说:“K&F变了不少。”

“嗯?哦,是呀。”

新的话题展开,肖缇不笨,明白这是好友给他的台阶,也识相地顺着下去。

“其实风格还是维持爷爷那时候的,就是修葺翻新过而已。”

在肖爸爸多年的奋斗之下,肖家几年前就开始经营饭店,现在由茶苗管理,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坚持留下K&F是因为饮水思源这传统的道德思想,正因为已经不是主要的经济来源,小店更显得轻松自由。

燕裘又想起那傲慢的调酒师,不经意念出来:“白暮。”

“哦,你认识小暮呀?”肖缇恍然:“是刚才在店里认识的?”

“嗯,是的。”

燕裘想了想,便利用这个人作为话题,将气氛扭转,肖缇还傻愣愣地跟着走。

“小暮调酒很­棒­。”

“可惜服务不行。”燕裘也不客气,但语中并没有责备,仅仅以一种叙述事实的平和语调说道:“不知道是谁教他的,可是他只学到一个调酒师的形,却没有实在。相信你也知道他经不上孙伯伯在这方面本事。”

调酒师是治愈灵魂的魔法师,他们无论何种风格,最后都不应该背离这个宗旨。

可是仅仅半小时的接触,燕裘已经感觉到白暮身上那股戾气,与其说治愈方,不如反之。职业直觉告诉燕裘,那个年轻小伙身上有不少麻烦。

“或许你该换一个调酒师了。”

燕裘所说,出发点是为了保护友人。

如果仅仅辞退一个有问题的员工就能够解决问题,那么他极力建议这么做。

然而肖缇却摇头:“不行,他不在那里就没有地方去了。我和苗苗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大马路上呢,身上有很多伤,他既不愿意上医院,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来历。他才20岁,我们必须要帮帮他。”

就是这样才麻烦。

燕裘轻叹,不想扼杀好友善良的一面,只好暗里多留心。

他不是针对谁,只是……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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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裘离开B市十年,其实肖缇和林安甚至水牛都曾经到国外探望他,可是这跟燕裘回归B市又是另一回事。

肖缇自然是很高兴,拉着燕裘喝酒庆祝,结果几杯茅台下肚就把大眼睛一阖,开始摇头晃脑,絮絮叨叨地背起菜谱来了。肖家人比燕裘更加哭笑不得,自家人都知道肖缇酒量极浅,比茶苗还不如,轻易不与人喝酒的。这不是,燕裘才略有醺意,他倒已经烂醉如泥。

风风火火地侍侯移动菜谱睡下,已经是凌晨,在肖家人的热情挽留之下,燕裘决定留宿一宵。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又给肖缇捉到酒店去当贵宾,肖缇亲自下厨为燕裘炮制美食,为了他这位客人,肖家一家子陪着,乐也融融地又过了一整天。

第三天早上,燕裘是真的要走了,双胞胎姐弟哭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死活不愿意放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小姐弟俩都已经把天使叔叔当成自己人了,哪有这么轻易罢手。

肖家二老心疼孩子,肖缇这爸爸更别提了,反倒是茶苗一手一个把俩揪起来,眉毛一竖,妆容­精­致的­干­练女强人变身蛇发魔女欧克斯,让小姐弟俩缩着脑袋变成了小石头人。

“你们俩说,这样撒娇耍无赖,对不对?”茶苗横眉怒目。

小姐弟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噘起嘴­唇­摇头,齐声说:“不对。”

茶苗眯起眼睛,语气比刚才平和:“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眼见妈妈脸­色­稍霁,小姐弟赶紧陪笑脸高声向燕裘道别。

“天使叔叔再见!”

“天使叔叔下次要带喜洋洋来。”

燕裘轻笑着一一应答小姐弟才和肖缇一起上车,肖家人们微笑着摆手送别,直至他们都被远远抛在后方,肖缇满脸苦笑道歉:“真抱歉,孩子们太任­性­了。”

“没事,他们还小。”

“嗯,住在金英大厦是吗?那得走这边,那里的房子不便宜。”

“……”燕裘叹笑:“所以,说不定很快就要搬。”

肖缇微愕:“哦,是吗。”

车子汇入上班车高峰的车流中去,燕裘看向车外,将B市新貌收揽眼中。经历十年,城市建设并没有落下,高楼林立中有不少崭新的面孔。燕裘心里略有感慨,想起燕宅……也不知道有没有改变,是有些好奇,可是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回去。

见燕裘陷入沉思,肖缇有些担忧,欲语还止,最后仍是决定闭嘴。肖缇想起来高中那会儿,他、燕裘、吴水牛、林安,四人玩在一起,他一直将互相之间的感情看得十分单纯,谁知道其实是他太缺心眼了。

分明连林安那女孩子都看出来燕裘对吴水牛的感情不寻常,自个和燕裘是死党,却后知后觉。肖缇承认自己EQ不高,这时候就不应该掺和燕裘的感情事了……而且,他相信燕裘可以解决问题。

既然已经回来,一切会好的。

这般想着,大眼睛中担忧褪去,剩下坚定的信任。

……

宋十一少现在很不爽,万分的不爽,他的小表弟才刚刚回国就知道一声不吭地彻夜不归,离家两天了,连一通交代的电话都没有,甚至还联系不上人。

他往公寓里去了数通电话,又往楼下去站岗,还发了数封E-mail,竟然一点音信也没有返回。

他生气了,实实在在的生气了!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对我的。”宋景桓恼得要摔手机。

旁边某秘书凉凉地来了一句:“摔了手机,就收不到回复。”

宋景桓已经做好投掷姿势,被这语言一挑,手势一止,差点没和办公椅一起摔,幸好秘书淡定地出手扶住椅背,大少爷总算幸免四脚朝天的命运。

成熟俊朗的脸对着冷脸秘书,投去哀怨的一瞥,宋景桓嘴里嘀咕:“柳利呀柳利,你怎么跟我家球球一个样,就爱打击人,有时候真恨不得让你卷铺盖走人。”

柳利还是那副八风吹不动不惊不乍的淡定模样:“人事部短号1738,现在辞退我可以节省半天工资,不过根据劳动合同规定,我已经为公司服务四年,应该得到四个月的补发工资。”

“……”宋景桓的表情就好像一座被浪花抚平的沙堡,瞬间换成一种专注的探究目光,死死盯紧柳秘书打量,好半晌才把下巴往交叠的手背上一搁,低声呢喃:“怪不得我会雇用你,虽然各方面都比球球逊­色­,但你们都是这个调调的人啊,整天就知道给我摆冷脸。”

柳利唰地打开手上笔录:“宋总,是时候该为半小时后的早会做准备了。”

闻言,宋景桓却捻起衣帽架上的圆顶礼帽往脑门上一扣,­精­心整了整帽沿,不管秘书眼神多冷,他双手Сhā兜径直往外走:“前阵子才在研发部泡了一个多月,早会什么的,让其他‘总’去搞。”

话落,只留下随意抛给一记飞吻的潇洒背影。

待人走远了,柳利重重叹息,动手收拾被随意扔在桌面上的文件。

宋景桓打定主意再到金英大厦去放哨,非逮到燕裘不可,可是路上堵得严重,据说是前方出了车祸。他在车里等呀等,车流继续以龟速前进,陷在其中是进退两难啊。宋景桓烦躁了,看阳光不是太毒辣,拎起手机按下快捷键:“柳利,我的车子在XX路堵了,让人来接手。

挂断通话,车钥匙都懒得拔去,宋十一少Сhā着兜,嘴里哼哼着曲子,闲庭信步而去。

B市中心路段发生车祸,赶绿灯的货车追尾撞上小汽车,小小车体就这么冲出十字路口,又撞上肖缇和燕裘面前的另一辆小车。

在一连串的刹车声和轻微碰撞车中,十字路□通瘫痪,骂声浪浪。

燕裘揉揉额角,缓和冲击力造成的眩晕感后,和肖缇一起下车去,果然看见车ρi股被吻住了,互相交换无奈的一瞥。

“唉。”肖缇轻叹,看情况混乱,就掏出手机来报警。

燕裘看到周围有不少正在报警的人,他决定不再增加警方工作量了,解开袖扣撸起袖子就往相中央相撞的车子跑去。人群中也有见义勇为的男士冲过去,根本顾不上对方是谁,只管合力将扭曲的车门掰开,把伤者搬出车厢,远离事故现场。

把人都搬出来,伤势就不是他们可以解决的问题。

“我是医生。”

简洁的一句话,着朴素白衬衫的身影迅速介入,立刻为伤者急救,

看他一个人忙活,燕裘凑过去帮忙:“我上过急救课程,能做些什么?”

忙碌中的男人侧过脸,却把舌头丢了,神情错愕地瞪着燕裘。

一瞬间,燕裘也认出来了,这是在机场遇到的名叫祁允然的男人。想不到才几天,就有两次戏剧­性­的相遇,燕裘也很惊讶,可是现在明显不是述旧或感慨的时候,他正要开口提醒,却见男人白净斯文的脸上已经没有惊讶,恢复了之前的严肃认真。

“那边的女士伤势比较轻,只需要简单止血就好,你行吗?”

不是命令,是询问。

燕裘轻轻点头,从群众提供的简便药箱中取了药品,就走向伤者。他低声安抚泣不成声的女士,给那几道划得较深的伤口止血,手势有些生疏,还是做好了。待他处理好这一人,再抬头就见祁允然正用袖子拭汗,脸带笑容。原来在他处理这些轻伤的时候,祁允然已经迅速给重伤者做了基本急救,效率之高,不愧为专业人士。

似乎有所感应,祁允然转眸对上燕裘的注视,也只是短暂的几秒,祁允然墨黑的眼眸似乎闪过很多复杂情绪,立即又错开视线耷下脑袋。

这个人的自卑心太强了。

燕裘轻蹙眉,听见肖缇在喊他,就迎上担心的大眼睛去,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车子的问题。

这时候祁允然偷偷察看情况,见燕裘没有注意他,才敢大胆打量对方。在他眼中这是个发光体,无比耀目的人物,无论从外形、气质到谈吐无一不卓越,鹤立­鸡­群,整个人透着强烈自信气魄,优雅而强势的男人。祁允然是最惧怕这种人,即使隔着镜片仍能感受那股冰冷,这人的眼睛就像一对冰刃,杀人不见血,周身都是伤害人的资本,他是不想跟这人打交道,不过……似乎由不得他选择。

祁允然轻轻叹息,自言自语:“罢了……”

急救员,交警和消防员等陆续到达,接下来是一连串的盘问和处理事项,一一解决下来也耗了半晌。最终车子被扣,原计划要搁置,肖缇怕家人担心,急着回家,燕裘在救人的过程中惹了一身血污,只想回家梳洗。

二人就在现场分道扬镳,各往反方向走。

结果燕裘才迈开两步,就见祁允然迎上来,燕裘止步,不动声­色­地等待对方开口。

“谢谢你的帮忙。”

看着对方鼓足勇气的神态,燕裘面无表情:“应该的。”

“……”祁允然的双手垂在身侧,这时候掌心往身上蹭了蹭,局促不安地切入重点:“孕­妇­……那位女士还好吗?”

燕裘不动声­色­地打量这男人,男人有几次畏缩,想要逃避他的注视,可是立即又强行扭正。

几轮过后,祁允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燕裘心中与仓鼠重叠了,后者兴味盎然。

燕裘想起多年以前爸爸送给他的一对仓鼠,那些小绒球异常胆小。

“她?”燕裘扶颌作思索状。

祁允然一脸认真肃穆地等待后话。

燕裘又作恍然状,支了支眼镜,脸带微笑:“我不能随便透露雇主的情况,你问何先生不是更直接了?”

严肃表情瞬间崩溃,祁允然微愕,终于避开直视,支吾着应和:“啊,这样……也是……那……那么,不打扰了……再见。”

祁允然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还要三步一回头,发现燕裘在看他,立即又把脑袋扳正,放快速度步行离开,那步伐跟竞走选手有得拼,哪里还见着刚才救死扶伤的果断英明姿态?

“这反应呀……”燕裘十分感慨。

当医生的胆子这么小,能见到鲜血和伤势也不怕已经很了不得。

忆起那惊惶失措的模样,燕裘抚­唇­回味。

“球球!咦……你在……笑什么?”宋景桓万万没有想到随意往事故现场瞥去一眼会见着他寻了两天的人,惊吓之后只剩下疑惑和好奇。

这分明不是敷衍或者职业笑容,可球球不是轻易笑的人啊。

笑?

燕裘挑眉:“你幻视了。”

“不,你就是在笑。”

“没有。”

“你就有。”

“闭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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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那些意外小Сhā曲不提,燕裘归国后的生活还算和谐,轻轻松松就结束了司法考试,接下来便是等待结果。

宋景桓正为他离家的事在赌气,已经有好几天不见影踪了。

宋景桓不出现,燕裘的小日子过得特别平静,乐得清闲就­干­脆把书房整理好。其实说一句公道话吧,宋景桓的品位虽然突出了那么一点,可是选房子方面还是很不错的,选了这个环境优雅,交通方便,设备完善的单位。住上几天,燕裘就开始考虑把房子买过来重新装修。房子是宋景桓的,燕裘想了想就给物业去电话,咨询房子的出售价格,便顺道起草房屋买卖合同。

待万事俱备后,燕裘拨了一通电话,想说跟宋景桓协商买卖事宜,如果宋景桓不愿意,他就在大厦中另外挑一套房子……属于自己的房子。结果宋景桓把信号掐断了,压根儿不愿意接电话。

燕裘看看显示通话结束的屏幕,眉毛吊得老高。

有时候燕裘真是怀疑这位表哥比他多长的那几岁是不是负值数字来着,就因为他没有反省离家两天的‘错’,这个人就闹起脾气来了,而燕裘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作为一名成年人,他拥有人身自由权,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他不能到朋友家里去小聚两三天,不是吗?以他们之间表兄弟的关系,还不到出个门都必须报备的程度。

而他之所以屏蔽宋景桓的信息,还不是因为宋景桓的­性­格太糟糕?他是怕会给肖家带来麻烦,才故意那么做的。

说他做法刻薄,这个他倒没有推卸,已经道过歉了。

燕裘只能先把事情搁下,反正没有卖方,他这买方也忙不出什么。

看看时间,也是买菜做饭的时候了,燕裘收拾桌上文件,突然瞄见文件架上关于离婚案的一些资料,脑海中浮现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身影……他想起了祁允然,两次戏剧­性­相遇叫他印象深刻。

其实依照机场的情况,这三角恋估计祁允然是被蒙在鼓里,一直给何鸿远骗的,料祁允然那胆小自卑的­性­子,是不敢跟有­妇­之夫乱来的。

依这样看来,祁允然也是个倒霉的受害者,不过世上不平事多去了,祁允然固然值得同情,但也仅此而已。

“祁允然,会怎么选择呢?”

燕裘不由得好奇,爱情和理智的纠葛将是哪一方得胜?当年他是付出了沉重代价,在绝望的之际才醒悟过来的,他几经挣扎才能走到今天,对爱情,人类总是容易冲昏头脑,理智什么的根本不管用。那么面对爱人的背叛,祁允然会怎么选择?

燕裘觉得情况不会太乐观,毕竟祁允然太过温驯,这种人最是优柔寡断,说不定最后会接受成为第三者。

想到这,燕裘莫明地烦躁起来,他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了,但见惯人情世故可不代表他已经习惯或接受,想到可能发生的混蛋结局,他心中还是暴现一个F开头的单词。燕裘随即又冷静下来,怪自己不够理智,如今孕­妇­还没有消息,指不定这事最后会不了了之,那么这事就跟他没有半分关系,没必要瞎­操­心。

燕裘决定不再想下去,迅速把资料收好就准备出门买菜。

燕裘整装待发,不料手机铃声响起,原以为会是宋景桓,结果来电显示的号码却直撞他心头。

心脏咯咚一下漏跳,握紧手机的掌心微微冒汗,燕裘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才接起电话。

[球球!怎么啦,这么久才接。]

朝气活力的声音没比当年沉实多少,燕裘微愕,继而莞尔:“是你太急了。”

[唉,这样呀。对啦,案子已经结束了,球球,爸爸好想你呢。]

心中感受难以言喻,微微的甜又有些酸楚,混淆起来,燕裘真的理不清头绪了。不过这样毕竟是好的,至少不像以前那样坚定的爱慕,不是吗?暗暗自嘲,燕裘不禁腾手梳了梳鬓侧半长的发,撩向耳后,小小举动掩不住他的焦躁。

[球球?怎么不说话啦?]

“在听呢,我也……想你。”

[嘿,大中午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燕裘正要答话,话筒另一头传来某人的低声嘱咐,燕裘只能想到一个人——阮元沛,吴水牛的恋人。他的心脏一下子吊到嗓子眼去,没能哼出半个音调来。

[哦,只有我们俩,来嘛?]

“嗯……”­干­涩的喉咙发出低哼,燕裘调整呼吸频率,狂乱的心跳和涌动的血气总算渐渐平复,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响起来更加平静:“定了地点?”

[嗯!东海酒家,你最爱那儿的清蒸鲈鱼了。]

倾刻间,燕裘心中的挣扎被抛至九霄云外,柔声接话:“你记得?”

[当然,我们在东海酒家见面吧。]

“好。”

终于还是得见面了,燕裘深呼吸,终是鼓足勇气出门去。

金英大厦对面是一个大型购物广场,消费对象面向各种阶层,自然聚集人流,召计程车不难,难在抢不抢得过。燕裘还没有C国驾照,出门只能召计程车,由于在国外也习惯了当有车一族,燕裘归国后反而有些不能适应国人的抢计程车技术,这不是在路边站了半天也没搭上车,其中一辆还是阿婆抢的。

老太太神勇,手里拐杖潇洒一挥,专攻下盘,活脱脱的灭绝师太附身,击退燕裘连同几个意欲抢车的中少年男­性­,老太太淡定上车,鲜绿­色­车体绝尘而去,留下一道尾气供大家回味。

翻来覆去,燕裘支了支眼镜,镜片后目露凶光。

下一辆,谁也不让。

终于等来鲜绿的铁箱子靠边,一群人蜂涌而至,突然有人灵活地从间隙闪过,疾步上前,燕裘眼尖,认出了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人把他一起揪上车了。

车门阻隔数张不忿的脸,燕裘感觉车内冷气让他焦躁的心情收拾不少,而且有车内另一个吸引他注意力的因素。

白暮,那个调酒师。

白暮报了一个地址,回头对上燕裘的目光,漂亮的脸上挂起一丝嘲弄:“怎么?车是我抢到的,不应该先让我用吗?”

燕裘倒不会计较这些,就轻轻摇头。

“怎么?你高尚,不屑跟我说话了?”白暮嗤笑一声:“燕大律师,要装B就注定得吃粗人的亏,要不是肖哥跟我说尽你的好话,我就让你在路边晒成|人­干­好了。”

肖哥?

燕裘微微眯起眼睛,感觉到小伙跟肖缇的感情不错,似乎从肖缇话中套出自己不少事情,他心里对白暮的提防更多。

“怎么?我帮了你,也不谢谢吗?”白暮自顾自的说着,极尽刁难,其实他是记恨那天燕裘的话,更加毫不保留刻薄本­性­:“你这受过高等教育的上流社会人士,就这家教?”

然而白暮□­祼­的挑衅并未惹恼燕裘,后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令白暮打心底里升起一股难堪的尴尬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白痴,唠叨了半晌也得不到回应。

当然,如果燕裘轻易动怒,那么他站在法庭上,该怎么面对各种压力?以不变应万变,沉着冷静面对才是最好的对峙手法。

燕裘深谙此道,白暮此举正是灯蛾扑火。

燕裘看见漂亮的脸蛋再次充斥忿怒,终于开口,语气诚恳:“谢谢。”

白暮原本要发作,拿出自己经年收集的­精­彩词汇将燕裘臭骂一顿,看这个人还淡定不淡定,却不料突然遇上这一出,他只知道呆呆地点头:“哦。”

车内淡淡烟草味泛开,计程车司机不车从后视镜关注这两酷哥美男,不断搜索脑中各种影视明星形象,却没有一个对口的,神­色­有些失望。

打燕裘道谢以后,白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径自点燃香烟,吞云吐雾,再也不看燕裘一眼。白暮长得好看,抽烟也别有一番风情,香烟卡在修长白皙的指间,动作轻松娴熟,烟雾从红润的薄­唇­喷出,漂亮的年轻人透出一股沧桑。

才二十岁的人吧,却似乎经历不少。

燕裘感觉白暮的聪明才智未必胜过自己,但社会阅历绝对不比他这27岁的人浅,这类人懂得生存,因为环境从来只让他们选择生或死,所以这类人也最可怕,玩命比谁都狠。

不过白暮既然愿意称肖缇一声哥,那就是打心底里信服的意思,燕裘凭直觉做了选择。

“肖缇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个好人,他该过平静的生活。”

白暮顿了顿,乌溜溜的眼珠子顺着微微上翘的眼角移去,瞅了燕裘一眼,他弹掉香烟ρi股,用脚尖碾灭,也不管司机的白眼,­唇­角擒着嘲弄的笑意:“用不着你说,他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人,至少我没有坏到泯灭人­性­,放心吧。”

“……那就先谢你了。”

白暮多看了燕裘一眼,支着颌打喉咙里发出带浓重鼻音的哼哼,微微眯起眼睛,眼带有一抹­阴­影,却不影响他此刻的­性­感。

“你这­性­子还真恶心,­阴­森森的,活像只狐狸,也不知道肖哥打哪儿认识你的。”

对方毫不掩饰语中厌恶,燕裘的态度依旧淡漠:“高中同学。”

“同学呀?那真是让你捡到了。”

白暮吃吃地笑,略显粗鲁的神态,倒跟他外形不相衬。

经过这次接触,燕裘估摸以白暮的情况,大概不会故意给肖缇找麻烦,略感安心。后来,他也不想跟白暮接触太深,也不想待在车里了,正要叫师傅靠边停车,兜中手机却传来小夜曲悠扬的曲调,燕裘拿出手机一看,是吴水牛,于是立即接起。

“怎么?”

[唉,球球,我现在在医院,还要一会才过去,你等等我。]

燕裘重温了很多年前的感受,那种担忧、心痛夹杂着愠怒的感受,语气更是透出火气的咄咄逼人:“你伤着哪了?”

[唉,不是我,是别人啦。你说现在这些年轻人是不是太堕落了,大白天的拿个小刀抢劫,还把人划伤了,老子当然得见义勇为把他揍个半死,结果下手太重,得一起上医院啦。]

知道吴水牛没有受伤,燕裘是松了一口气,但话中内容和无辜的语气却让他万分无力:“在哪家医院?”

[唉,你等我就好,很快就来。]

“说!”

[……东三院啦。]

“给我等着。”以­阴­蛰不容拒绝的语气下了命令,燕裘挂断通话,转而对司机以同样语气下令:“东市三区医院,立即去。”

“喂。”

白暮原本想表达不满,给燕裘一瞪,立即消声。

白暮觉得自己该推翻刚刚的结论了,燕裘根本不是一只狐狸,而是一头猛虎。

白暮是老江湖了,此时嘴巴一合,只剩眼睛不客气地打量怒火中烧的人,难掩眼中讶异。

白暮一直以为像这种社会­精­英什么的,仗着出身好一点就跩得没边,其实都就是纸老虎,遇事就萎了,别提什么出息。

不过看这燕裘,似乎挺带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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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裘赶到医院后很轻易就找着吴水牛,这个阳光帅哥正叼着­棒­­棒­糖,翘起二郎腿抖呀抖,跟护士们有说有笑的,好不惬意。

说到吴水牛这副皮囊,除了阳光帅气,对抗哀老更加效果显著,也有27岁的人了,他说自己22也绝对没有人怀疑,再加上成天挂在脸上那风刮不倒雷打不坏、不知天高地厚、无忧无虑似的灿烂笑容,又硬生生地把年龄压下去两阶,活像个20出头初出茅庐的热血愣头青,谁知道他现在是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每天都在维持B市治安稳定。

远远地,燕裘除了生起深深的扶额冲动,更加有些幸灾乐祸,要知道吴水牛的恋人阮元沛原本就是一老牛吃­嫩­草的,现在­嫩­草怎么长怎的么­嫩­,老牛的鬓角都花白花白了,相信压力不小……恋童癖,该!

看一眼腕表,燕裘收拾心情,支了支眼镜,瞬间将情绪内敛,从容地信步走过去。

水牛正跟护士谈论人参公­鸡­,交换食补心德,对燕裘的到来若有所觉,立即侧过脸去,脸上笑容立即提亮几倍,让小护士看得心跳加速。

“球球!”

阳光小帅立即跳起来给了沉着内敛的­精­英一个熊抱。

“我想死你了,唉,看看你哎,瘦的像根竹杆,没关系,爸爸刚才问了些大补汤的方子,回家给你熬汤。”边说着,水牛又从兜里掏糖果:“给,刚才护士送我的,味道不错。”

燕裘接过­棒­­棒­糖顺手搁进兜里,给这一闹已经是没脾气了,更别提摆黑脸,他无奈地重叹:“爸,现在该讨论的是你闯了什么祸。”

闻言,吴水牛立马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他神情委屈地咀嚼着嘴里糖球,不平地嘀咕:“不就是捉贼,这是我的本职嘛,人民公仆捉个蟊贼还有错?我容易么我?”

“你捉贼没有错。”燕裘揉了揉额角,语气稍微放软:“但是你把贼揍得上医院就理亏,你清楚法律是怎么回事,是吧?”

“当然,那鬼东西太他妈的助长犯罪了,捉个贼送一顿胖揍那查是机会教育,这个竟然还算是犯法来着,真烦。”水牛大大咧咧地为自己鸣不平,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燕裘自然明白水牛嫉恶如仇的­性­子,也清楚法律有时候的确太过死板,不过法律就是法律,有它的存在就需要遵守。

所以他才要当律师,只在熟知它,才能驾御它。

“行了,听你的说法,他是有意控告你?”

“他是这么嚷的,刚才就一直在嚷警察伤人什么的,大嘴巴,早知道就打掉他整口牙齿。”

“嗯,他在哪里?我去跟他谈一谈。”

“哦,他住院了,在十一楼的1103号病房里,靠,那混蛋老实嚣张,还挑独立病房入住,想狠宰老子一笔呢。那家伙满嘴里粗口漫骂呢,要不你还是别管了,一会大夫人过来,他会给摆平的。”

不提阮元沛还好,这么一说,燕裘更不想被较下去。事隔多年,即使燕裘再也没有横刀夺爱的意思,却也绝对不想输给阮元沛。

“交给我。”顿了顿,燕裘还是拍拍吴水牛的肩膀才转离开,准备去跟某人‘谈一谈’。不料却看见不远处双手抱胸的白暮。他急着找人,倒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也跟过来了,似乎一直在看戏,那神情有着别有深意。

燕裘脚步仅仅稍顿,立即就快步越过白暮,即使知道被尾随,他也没有制止,一路上电梯直奔病房。

终于找到躺在病房里的男人,的确伤势不轻。但是正如水牛所说,不想遭罪就不应该去抢劫,这是罪有应得。可是执法者也没有权力行使暴力对待犯人,一旦超越法律允许的范畴,同属于犯罪。

可是律师的存在是为委托方服务,申张正义还排在后面。

“你好。”

病人斜眼睨向燕裘,感觉这是‘说客’,就一副没得商量的嘴脸。

燕裘不恼,他径自往床边座位坐下,根本不给对方有拒绝的机会,就开始耐心地分析利害关系,细说关于吴水牛的伤人罪和对暴力方抢劫罪的惩罚在什么情况下可能降低刑罚。当然,他也很婉转地告知对方,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在一位恶形恶状地控告警官的罪犯身上,最高刑罚正在向态度恶劣的犯人热烈招手。

“你,你这是恐吓!”罪犯脸如土­色­,还要垂死挣扎。

燕裘只是希望尽可能轻松地摆平事情,但是非要打官司也是无所谓的,因此他的态度更加从容:“这只是善意的忠告,你当然可以无视它,再见。”

话落,人已经离开座位,不准备多费­唇­舌。

“慢着,如果我不告那条子,我算是合作,这能降底刑罚,是吧?”

讨价还价?

燕裘微笑:“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你的情况该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当然,如果你表现良好,会直接影响法官的判定。”

罪犯张了张嘴,脸上现出万事皆休的颓丧神­色­,最后驯服地低声呢喃:“我知道了。”

解决。

燕裘没有搭话,直接离开。

这时候始终在一侧看戏的白暮脸­色­可不是一般的­精­彩,他感觉燕裘是故意给自己下马威,仿佛在映­射­什么,他不喜欢这样,却也无可奈何。是呀,燕裘是个厉害的人物,燕裘的身份背景甚至能力都十分危险,他不应该轻易招惹这种人,可是知道归知道,心情却特别郁闷,就是不想轻易认输。

“真出息,仗势欺人,哼。”酸溜溜的一句话掷下去,白暮就是看不惯这些上流社会的­精­英什么的,都不把他们这些边缘人当人看待,他就是有气:“了不起,不就是选对了人家投胎。”

燕裘瞄一眼白暮,依旧不语。

“怎么?眼睛长在头顶上也罢,耳朵还长眼睛上了?不屑跟我这下等人说话?”

燕裘顿了顿,算是对白暮说了句心里话。

“要想别人尊重你,就先学会尊重自己。”

“这……什么哎,搞什么哲学。”白暮亦步亦趋地跟着,嘴里呢喃着,品味了一会才问:“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瞧不起我,是吧?切,绕什么弯呀,照直说不就好了。”

燕裘睨视这人,对这种要率直的要求报以重叹,接着也真的有话直说了:“别跟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看,这不是亲切多了。”白暮笑眯眯地说着,随意地双手Сhā兜,却偷偷把口袋里不住抖动的手机关掉了。

“……”

无聊。

燕裘决定无视这翻脸比翻书更快的小鬼,不觉加快脚步往前走,他只想快一点回去报信,换取那个人的称赞。

结果就见到站在电梯口的吴水牛,这个大概是不放心才跟上来的。

燕裘心情大好,脸上挂着笑容快步接近,只是当角度转变后,眼界里收进另一条人影,令他的脚步逐渐减慢,最后停下来,脸上笑容不再。

白暮好奇地探头,看见燕裘的一张脸都要结霜了,不禁循着目光望去,只见刚才那个阳光帅气的警察正跟一名中年人在谈话,那亲昵的举动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寻常。白暮不是个纯情无知的人,他立刻就看出端倪:“哦,你喜欢的那个条子有情人了呀?”

燕裘没有反驳,比起白暮的揶揄,视觉带来的冲击更大。这些年来,即使爸爸有到国外探望他,但是­精­明的阮元沛却一次也没有陪同出现,他们都默契地体谅对方,尽量减少冲突的可能,可是这么一来却有了隐患,就如今天……这一次归国,燕裘是做好心理准备承受这些,可是他大概高估自己了,即使反应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激烈,但他仍旧想逃避。

那就……逃吧。

与其在二人眼前失态,不如先等时机成熟再相见,这对大家都好。

给自己一个漂亮的理由,燕裘转身加快脚步离开,直至走进消防走道,梗在胸膛里的一道气才得以缓和。

殊不知这一切落入白暮眼中,完全激起了白暮的好奇心,要知道从完美的物件上面找到了瑕疵,是多么让人兴奋。

“哈,亏你还这么卖力献殷勤,这不是自作多情?”

闻言,燕裘算是注意到白暮的存在,却没有白暮所预料的恼羞成怒或者更加沮丧,他的一张脸又恢复早前的冷硬。

白幕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趴在橱窗外面看的那些陶瓷娃娃,好看是好看,但估计拿上手就是这种冰冷感。

“生气啦?”白暮不确定地问。

生气?并没有。

燕裘拿下眼镜,搅乱之前特意梳理整齐的发丝,随意靠在楼梯转角处的窗边,向白暮递出手:“烟。”

白暮算是醒过来了,有些不敢置信地递出香烟盒子,即使对方的口气一向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命令式,他却没有注意到。

燕裘纯熟地点起香烟,并不是十分热衷让尼古丁残害自己的肺部,只把香烟夹在指间,细看窗外境物。对于他,看到什么并不重要,他只是需要一些事物来分散注意力,调整心情,适应现状。

白暮可没有燕裘淡定,要知道他之前看见的刻板­精­英形象和这时候的燕裘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呀。这时候的燕裘让他感觉更亲切,虽然依旧散发着不易亲近的气息,却更加狂放,更加诱人了。

有一刻,白暮有种赚到的感觉,比起无聊的午餐约会,眼前所见所闻更加可爱,饿着肚子也值得。

“喂,你也是同­性­恋么?”

燕裘轻挑眉,却没有无视问题,简单回应:“嗯。”

白暮双目炯亮,整张脸都仿佛因为这个答案而绽放光华,更加的漂亮了。但他不自觉,打小就在苦难中挣扎的他总知道把握机会:“你不准备当第三者是吧?那要不要跟我交往呢?我现在也没有对象。”

对于这类邀请,燕裘并不陌生,应付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不。”

“为什么?”白暮第一次被这么肯定地拒绝,他有些不敢置信:“喂,我不是那种粘人的家伙,我说的交往就是互相凑合着过,如果哪一天你不想过了,也可以立刻就分手,我绝对不会纠缠你。”

面对漂亮年轻人的积极游说,燕裘不为所动,他捻熄烟头上星星火光,还是那个字:“不。”

“为什么?”白暮不轻言放弃。

这会燕裘更不含糊:“你已经在纠缠我。”

“这……”

被这句话堵上,白暮哑口无言,他算是恨极了燕裘这张嘴,真是不饶人。而且他不认为自己的提议不好,他自信出­色­的外在让很多人着迷,而他要的也不过是想跟这个人更深地接触而已。每个人都有欲|望的,对吧?他才不相信燕裘会为爱情守身,他们各取所需就好,为什么拒绝?

二人在观念上已经有冲突,燕裘自认没有义务和权利对白暮说教,他把熄灭的香烟扔进垃圾箱里,便拾阶而下。

“喂。”白暮不料燕裘会逃,就追上去。

可是燕裘的速度越来越快,白暮竟然追不上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他改乘电梯到达第一层,直接守在大门口。可他不知道燕裘在听见他离开以后,也改乘电梯……到-1层。

脚步声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传开,燕裘无视‘请勿践踏’的告示,踩过草坪往医院后门走去,正要打电话给爸爸报备自己先离开的事,却听到一些不甚和谐的声音。

侧耳倾听,似乎是有人在­干­架。

燕裘眉头轻蹙,心里有些烦躁,他实在不爱管闲事,但仍旧循声寻去,结果看到意外的一幕。

穿白袍的祁允然正在跟一名长得很路人的家伙­干­架?

燕裘倒认出来这路人脸的是在机场遇见的那个何鸿远,祁允然的情人。

两个人正在­干­架,明显都不是­干­架的料子,毫无章法可言,杀伤力也不大。轻易就看出来祁允然极力逃避这场斗争,何鸿远却存心要以力量击倒对方。

他们势钧力敌,双方都不能轻易如愿就对了。

燕裘心想:仓鼠急了也会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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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何鸿远身形魁梧,在力量方面胜过祁允然许多,时间越长祁允然就越显捉襟见肘。何鸿远朝祁允然的脸颊挥出一拳,正中目标,祁允然跌倒在地,­唇­角出现血­色­。然而何鸿远并没有住手的意思,他已经被愤怒染红了双眼,小小得胜的快意更让他食髓知味,他只想把祁允然揍到无力反抗、跪地求饶为止。

要知道祁允然在过去从未反抗他,事事顺他意,现在竟敢和他动手?不好好教训一顿,还真不知道是谁做主。

祁允然要爬起来,何鸿远却抬腿踹过去,再狠狠踏上几脚,几乎要把祁允然的骨头都给踏断。祁允然知道已经逃不掉,只好抱住脑袋尽量缩成一团,暗暗祈祷这噩梦快点结束。

但祁允然的‘驯服’明显助长了何鸿远的气炎,男人心生邪念,竟然就压上去,把手探进白袍里面拉扯,嘴里­阴­恻恻地呢喃着:“分手?你他妈的哪一次不是被老子­操­得只会浪|叫,缺了老子这根东西你能成活?”

祁允然大惊,拼命挣扎:“住手!快住手。”

“都给老子上烂了还要装毛矜持啊!别动,今天不在这里办了你,你不长记­性­。”

一再受到污言秽语羞辱,又被上下其手,祁允然又惊又怒,这个男人就像一只发情|的野狗似地爬上他的后背,他不禁用尽全力往后一肘撞,何鸿远被打个正着,哀号一声就被祁允然推开了。

祁允然爬起身就想着逃,却不料仅仅受了一记肘撞的何鸿远很快就缓过气来,结果脚下一绊,他又跌趴下去,惊恐地回头,他看见足踝被何鸿远扣住了,那力道几乎把他的骨头捏碎。

何鸿远怒容更加狰狞,未等祁允然反应过来,他迅速上前便是一顿拳打脚踢,非把人打蒙过去任由他摆布为止。

祁允然不愿放弃,奋起反抗,可是螳臂挡车,根本不现实,他感觉耳边嗡嗡鸣响,眼前昏暗一片,恐惧感沿着脊梁攀升。他心里明白,一旦失去意识,他将陷入更可怕的囹圄,他把指甲陷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何远鸿本来就不是什么真君子大丈夫,燕裘对他的印象并不好,此时可谓差到极致了。本来同为男­性­,打架受伤也不是稀奇事,燕裘并不太急于制止,然而事情发展出乎他所料,等他赶过去,祁允然已经遭了不少罪。他既自责又愤怒,一把拎住何鸿远的衣后领把人掀翻,那两个人竟然傻傻地瞪住他一分钟以上才反应过来。

何鸿远气疯了,跳起来要把多管闲事的人一并揍,可他这是自寻死路没错,燕裘仅仅以一个轻巧的错身避开攻击,再随意抬脚一绊,何鸿远收势不及,把自己摔得很惨,拔尖着嗓门发出杀猪似的哀号声。这么摔下去毫无防备,把舌头也咬伤了,呜呜哀鸣着半晌都说不出半个完整的字来,更别提骂人。

燕裘算是满意这个结果,他踢了踢鞋尖,侧脸一看,祁允然竟然就用这张挂彩的脸对着他发呆。白皙透明的皮肤更加衬托得伤势碜人,尤其­唇­角渐渐形成的紫青­色­痕迹,在淡粉和莹白之间尤其刺目。

燕裘不觉伸手,想拭掉这抹异­色­,结果弄痛了祁允然。

“嘶!”

燕裘清醒了,讪讪地收回手。

祁允然也清醒了,赶忙收拾心情,尽量避免多余的眼神交流:“没有眼镜也看得见?”

这天外来的一笔,燕裘才记得眼镜拿掉了,不觉失笑,边拿出平光眼镜重新戴上边问:“还能走路?”

“嗯。”

祁允然勉强撑起来,周身伤痛也分不清打哪里来了,痛得直抽气,动作更像高龄老人一样缓慢。燕裘看不过去,还是伸手挽扶,祁允然一边道谢,眼神却禁不住朝何鸿远身上飘去,后者大概崴了脚,蜷缩在地上捂住嘴巴呜呜地哭着。

知道祁允然这时候还担心何鸿远,燕裘打心底里感到不满。滥好人也该有度,刚才何鸿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他都没有错过,他并不认为这样的小人有哪里值得同情。燕裘手上稍稍施力,把祁允然的注意力拉回来:“走,上医院挂号。”

“不。”

祁允然猛地推开燕裘,惊觉失态,才期期艾艾地解释:“这……这样上医院……影响不好。谢谢你了,我是外科医生,可以自己处理。”

燕裘立即就看穿了他的意图,祁允然恐怕是不想同事寻根问底,这不明的伤势要引起警方注意,追究起来够何鸿远喝一壶。燕裘轻抿­唇­,一言不发地拿出手机来拨号。

“这……”祁允然鼓起勇气要求:“请不要报警。”

燕裘严肃地说:“我打给我爸。”不算报警。

祁允然一下子蒙了,困惑地眨巴着眼睛,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这使得燕裘的心情稍稍转好,他才注意到祁允然有一对睫毛浓密纤长的漂亮大眼睛,比起网络上泛滥的一些加强眼部化妆甚至PS加工过的照片,祁允然的双眼更有神,是自然灵秀的美。

恰好电话接通了,即使对着冷硬的机械,燕裘却自然扬起淡笑:“爸?我还在医院,遇上朋友了,嗯,我在停车场旁边的草坪,你能过来吗?嗯……让阮哥也一起来吧。是的,需要你们帮忙。”

祁允然确定燕裘是跟‘爸爸’说话才真正安心,偷偷看向何鸿远,那个人正趴在地上,注视他的眼神多么熟悉,在过去这个人每一次强求些什么,就会用这种目光使他妥协,可……今天不一样了。

祁允然毅然撇开脸躲避何鸿远的目光,同时蹲身察看那崴到的脚,头也不抬地说:“舌头没有大问题,这脚也是,你……回家擦些药酒就好了。”

何鸿远目光微黯,厚着脸皮扭动肿大的舌头艰苦地说:“伊呀呼嗄。”‘你也回家’

祁允然微愣,后来才读懂意思,就轻轻摇头。

“鸿远……我们已经分手了,好好对待你的太太吧,说不定她会原谅你。”

何鸿远一脸不敢置信,他和祁允然从大学时期交往至今,祁允然甚至为了他留在B市,而且总是那么的温顺,总会答应他所提出的过分要求,所以这一回他以为祁允然只是在闹脾气,最后总会体谅自己的。而且他会隐瞒结婚生子的事,还不是怕祁允然知道了会伤心?他是家中独子,传宗接代是必然的发展,祁允然不会不了解。即使他有了妻儿,心里也不会没有祁允然的位置,但祁允然怎么可以这么决绝地提出分手?

“瓦理分!”我离婚。

为了留住祁允然,何鸿远给出自以为最好的解决方法,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反正他最清楚方玲,那个霸道的臭女人有可能原谅他才怪呢,还不如先稳住温柔的祁允然,其他问题以后再处理吧。

离婚?

“……孩子呢?”

“谁要管。”世上又不止方玲一个肚子能生娃,何鸿远的确不着急。

这句话倒是发音清楚了,却让祁允然的全身血液几乎凝固,他愣怔地盯紧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曾经为自己打饭、烧水、送药、披外套的恋人瞬间与记忆中另一个身影重叠,他无措地跌坐地上,不自觉往后挪去,像是在躲避什么怪物。

燕裘原以为何鸿远已经整不出什么蹊跷,就由得祁允然去,不料何鸿远这残废模样还能出事,他暗叹自己高估了仓鼠的承受能力,同时大步迈出,长手一伸就把脸如金纸的人拉起来,顺道把鞋底印在何鸿远的大脸上。

此时的祁允然眼眶微红,刚才被狠揍也不至于这么可怜,现在简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竟然瑟瑟发抖起来,再加上一身伤痕,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受到长期幽禁虐待了。

燕裘是察觉到祁允然有些不寻常,可他不懂得怎么应付,病急乱投医,他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竟然傻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进祁允然手里。

祁允然猛地一噎,瞪大眼睛死盯着手中­精­美彩纸包装的糖果,哀伤与错愕的情绪交织,他的目光在糖球与燕裘之间徘徊。

这会儿,燕裘是尴尬透了,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他从容淡定地取回糖果剥掉包装直接塞进祁允然微张的嘴­唇­里,而后背过身去站在祁允然和何鸿远之间,镜片后的眼睛冷冷凝睇地下人,何鸿远有一种刀刃加颈的感觉,顿时连气都不敢透得太长。

甜香在口舌间泛开,祁允然仍旧不敢置信,至少他觉得燕裘不像会喜欢糖果的样子。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没多久吴水牛和阮元沛就到了。

燕裘终于放过何鸿远,迎向来人:“爸,阮哥。”

祁允然也看向二人,心想——这爸爸真年轻,哥哥也很­嫩­。

“球球!”吴水牛抱抱儿子,再看情况,浓眉立即高高挑起,他凭直觉判断:“地上那人是你揍的?”

“嗯,稍微动手。”

水牛兴味地蹲身伸手戳戳何鸿远鼻梁,笑问:“小子,你犯什么事了?既然球球会动手,那是你活该吧?”

何鸿远瑟缩一下痛得猛抽气。

阮元沛见状,十分无奈地摇头,像揪猫儿似地捏住水牛的后脖子拎起来。水牛揉着脖子噘起­唇­,嘴里无声地咕哝着,卖力瞪阮元沛,后者则更侧重于关心燕裘的问题。

“你要我们做什么?”

燕裘对阮元沛心存隔阂,但毕竟有外人在场,冲淡了那些感觉,他总算能自然应对:“这是我的朋友祁允然,地上那个是何鸿远,他们身上的伤不想到正规医院去处理,能帮个忙?”

“不就是­干­架了嘛,上正规医院也没啥。”水牛搭上一句:“有老子扛着,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燕裘轻颔首:“但祁允然是这医院的医生,他不想惹事。”

“这样啊,那交给我,走吧大夫人。”话落,一把将身形体重都不比自己逊­色­的何鸿远轻轻松松地扛上肩去,也不管那人痛得哇哇叫,反正他对罪有应得的人通常不浪费温柔。

阮元沛虽然连连低叹,却纵容水牛为所欲为,根本没有出言制止的意思。

有是非纠纷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黑市医生,而阮元沛和吴水牛这一对在刀口上混生活的,更对黑白两道各种事务了如指掌,他们准备带人到相熟的诊所去处理。

水牛打开车后箱子,把何鸿远扔进去,只留给一道缝缝养活着,便上了副驾驶座,瞧见祁允然惊惧担心的目光,笑容更加灿烂:“没事,进去的人都活下来了,死不了他一个。”

驾驶座上的阮元沛只分心瞄一眼小子得瑟的笑容,­唇­角也扬起浅浅笑弧,更没有多话。

祁允然觉得这二人很难沟通,不觉向燕裘看去,但见燕裘竟然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淡定神情,他惊觉势单力薄,紧张地咬住糖果,咯吱一声,糖球裂成两瓣。

细微的响声没有逃过耳聪目敏的三人,各自悄悄打量祁允然紧张的神­色­,阮元沛首先开头。

“祁医生是燕裘回国才交上的朋友吗?”

“啊……这。”祁允然也不认为燕裘将自己当成朋友,不过今天燕裘既然愿意帮忙,他觉得至少还能承认,于是局促不安地轻点头。

吴水牛却哈哈大笑,把座椅拍得‘梆梆’大响:“哎呀,球球你挑朋友的品位还是没有变。”

燕裘轻扬眉:“什么?”

“那不是?这小媳­妇­模样分明跟肖缇是一个样的。”水牛完全不顾别人的­唇­角已经开始抽搐,径自说下去:“你看这大眼睛,不是跟肖缇很像嘛?”

燕裘微讶,经这提醒,又仔细打量俊秀青年脸上那对大眼睛,这时候倒也觉得像极了,终于释怀。他之前还在自我腹悱,毕竟他助人通常适可而止,从来没有一副帮人帮到底的冲动的热心肠,可他现在为了帮仓鼠医生竟然麻烦爸爸去了……这是哪根筋不对劲了?他禁不住要吐糟自己一把,现在想来,才明白亲切感来自肖缇。终于解开谜题,燕裘老实松了口气,脸上也挂起淡淡微笑。

“嗯,的确很像。”

“肖缇……是谁?”祁允然满心疑惑,愣愣地发问。

水牛可来劲了,滔滔不绝:“肖缇呀,那是我和球球的同学,他也有一双大眼睛呢,个­性­可温驯得跟小鹿斑比似的,还烧得一手好菜,贤惠极了。我当初就想他若能当球球的媳­妇­就更好,但那家伙是爱女人的正常人来着,现在也结婚了,还生了一对可爱的娃娃。靠,看得老子那个叫捶胸顿足哇,你说肖缇要是个女娃,能嫁给我们家球球,两个生一对娃娃,那该有多好啊!可惜呀,可惜。”

“爸,我是同­性­恋。”

“是是是,爸知道了,爸也GAY了,得了,爸不说话,爸回头叫肖缇借娃娃们玩两天,解馋。”

刚刚还兴冲冲的吴水牛立即鼓着气不说话了,阮元沛失笑摇头,腾出手往这长不大的家伙脑门上揉一把。水牛侧眸瞄一眼,表情有所缓和。

燕裘笑容挂在脸上,目光却稍微黯淡,不经意往身侧望去一眼,惊见祁允然愣怔的模样。大眼睛瞪得圆圆,微翕的双­唇­还真看见两个大板牙,糖果的塑料小­棒­­棒­在­唇­边摇曳,终于挺不住掉在白袍上。

燕裘抑止不了脸颊肌­肉­的抽搐,立即装做咳嗽侧过脸去偷笑……脑海中浮现正在啃瓜子的仓鼠受惊后目瞪口呆的小脸。

前座的阮元沛和吴水牛交换惊奇的目光——原来球球喜欢可爱的东西哎。

这还真是与外在形象大相径庭的爱好呐!

阮元沛恍然大悟——怪不得燕裘会爱上自己的父亲。

吴水牛大惑不解——那球球过去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祁允然不知所措——年轻爸爸、老哥哥、男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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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老街一家老旧的小诊所门前,外墙一块木牌已经腐朽,班驳墨迹依稀可以辩别出这是宣传拔火罐的广告牌。几个人下车,燕裘和祁允然在前,得扛上何鸿远的水牛和元沛在后,走向诊所。撩开门帘,凉意夹杂着浓烈消毒药水味扑面而来。室内还算整洁,不过东墙一幅华佗像,西墙一幅白求恩像,北边一扇门,针灸|­茓­位人体模型和骷髅骨标本成了左右门神,更别提各式各样中西医疗器材……混战得厉害。

祁允然自进门后就一直合不上嘴巴,不只因为这诡异的环境,更因为那些正在候诊的病患们,一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有谁不是左青龙右白虎,把人体彩绘发挥到极致的?祁允然自觉进了贼窝,生生地被吓退一步。

然而这些恶人们只朝门边看来一眼,顿即脸­色­铁青,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他们。

吴水牛直接走到有些历史的老式沙发前把何鸿远扔下去,接着朝黑社会弟兄们灿烂一笑,大嗓门扯开来吼:“老子包场,都滚。”

吴水牛外在形象的确可亲,然而他吴副队的名字在黑白两道可是响当当的……二,出来混的都要知道轻易不能落入吴副队手里,否则跟狂人比狂,结果可不是脱一层皮那么简单。

宁开罪原配,莫招惹水牛——这已经是道上默认的安全警句。

余音缭绕中,小诊所门面萧条,老医师,中年医师,年轻医师,三代同时摇头叹息,直呼倒了血霉,竟招这流氓上门来。

有阮元沛和吴水牛亲临,小诊所自然不可以拒绝病患,医师们只想尽快把人治好,送这些神人离开。

当老医师请祁允然的时候,祁允然茫然的目光四处寻找,眼见何鸿远被中年医师和年轻医师架进内室,他立即又移开目光,最后不知怎地就自动对上燕裘的,生根了。陌生的环境让祁允然感到不安,他希望得到一些支持。

燕裘自始至终没有忽略祁允然的一举一动,所以当他注意到祁允然又在看何鸿远,就特别恼祁允然不争气,幸好祁允然还没有傻透得透顶,知道立即放弃,燕裘紧皱的眉心才稍稍放松。

这会儿对上充满求救意味的目光,燕裘脸上也不见笑意,淡漠地说:“你再不合作,我就报警。”

“……”

祁允然怔住了,好一会才慌张地说:“报警会连累到你们。”

感情,祁允然还把他们当成黑社会了。

三人无语。

水牛本来想开口,给阮元沛按了按脑门,就把话咽回去了。

燕裘轻抿­唇­,接着说:“普通警察还不敢捉他们,何鸿远可不一样。”

祁允然习惯­性­地把垂在身侧的双手往白袍上搓,惴惴不安地回答:“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我会合作。”

话落,祁允然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就要跟老医师走。

就在祁允然转身的一刹那,燕裘又感觉到有些不妥,细细一想,祁允然在某些时候表现得出奇的脆弱,然而在上次车祸事件中的祁允然既勇敢又坚强,还有敢于与何鸿远战斗的行为也不是胆小鬼该有的举动。那么祁允然现在的懦弱是另有隐情?燕裘还不能武断下定论,只是反思今天受伤害的若是肖缇,又或者眼前仅仅是一只吓坏了的仓鼠,自己也应该不吝于给予温柔。

那就……帮帮忙吧。

“你害怕自己进去?”

祁允然正闷着脑袋走,闻言,还走出两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对他说的,他侧过身,错愕地瞪着燕裘,没能说话。

燕裘则落落大方地迎着祁允然的视线,重复问:“是不是害怕自己进去?”

祁允然先是摇摇头,却因为燕裘瞬间眯起的眼睛而稍微犹豫,又改为点头。

燕裘这才支了支眼镜,面向看傻过去的爸爸和阮元沛,理直气壮地说:“我去一会。”

而后就大步走近老医师和祁允然,那二人硬生生地愣了半晌,才在燕裘催促的目光注视下,匆匆走进另一处单间。

直至门合上,外头呆若木­鸡­的两座石头人才解除魔咒,顿时面面相觑。

“大夫人,这是咱们家的媳­妇­了?”燕裘指着门,问。

阮元沛顺着指示瞄向门板,又回过来看满脸惊奇的伴侣,也无奈地摇头:“燕裘的想法,我也抓不准。”

“总之,肯定有暧昧!”水牛不愿意放弃,围着阮元沛团团围,这老爸扯上儿子就免不了神神叨叨起来:“其实祁允然那孩子很不错,虽然是个男孩,但是特有气质,长得也俊,跟咱家球球挺般配呢。反正球球就是GAY啦,他要是找祁允然这样的媳­妇­,我也很满意。”

这不是事情才起头,热心的老爸已经想好结局了?

可是阮元沛没有伴侣那么乐观,他觉得年轻人的事情他们不应该介入太深,不然更容易添乱,何况……他们的关系是那么的尴尬。

“小子,球球很聪明,他有自己的想法,你就由他去。”

“我也不是要管他,就是关心。”

“球球才刚刚归国,你想把他吓回国外去吗?”

“……好啦,老子不管了。”

“嗯,乖。”

祁允然本身是医生,对黑市医生也有强烈新鲜感,有燕裘护航的情况下,他更加放心成为白老鼠,安心观察老医师,渐渐地纯然的好奇心转化为无限钦佩。这医生虽然不合法,但医术绝对不比正规医院的医生们差劲,祁允然觉得这比起看一盘纪录DVD更­棒­,获益良多。

渐渐地,祁允然就跟老医师搭上话,热忱的态度也讨得老医师的欢心,一老一少竟然热切地讨论起来了,仿佛已经忘记燕裘的存在。

燕裘就这么依墙而立,安静得几乎与室内摆设融为一体,但他的双目始终注视两位医生,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他没有忽略祁允然此时大方的表现,更没有忽略祁允然偶尔投向他的目光,几乎是一沾即走,仿佛只为了确认他是否还留在原地,而后又继续谈话。除了这一点,祁允然倒是很快乐,很轻松,即使伤痕累累也丝毫不影响心情。

想着,燕裘再次打量为治疗而剥得仅剩裤头的祁允然。这男人的肤­色­原来就偏白,有衣物遮蔽的部位更加白皙,仿佛轻轻一碰也会受伤似的。可事实证明这只是燕裘的妄想,因为祁允然被何鸿远狠揍了一顿才落下那些伤痕,情况并不严重。老医师说动手的人是个­肉­脚,所以没有伤着要害,而且祁允然年轻有资本,很快就会好。然而分布在那白皙肌肤上的红肿和紫青­色­落入燕裘眼中,却十分碍眼。

燕裘是GAY,比起女­性­的线条,他更欣赏男­性­的。祁允然再怎么的单薄,还是少了女人的圆滑柔软,多一些棱角,不过这男人的外在已经足够斯文,比一般人白皙的肤­色­,比平常男­性­纤细修长的线条,举止谈吐过分文雅而显得格外拘谨,偶尔表现出惴惴的神­色­,像只胆小的仓鼠。

这样的人,让他想圈养起来,得闲的时候就逗逗,别的人碰也别想碰。

不如,就交这个朋友吧。

“小祁哎,你好歹也是个医生了,再怎么菜鸟也好,看病还让人陪着,要不得。”

没一会儿,老医师和祁允然已经相见如故,成了忘年交,这会儿老医师更没有什么不敢说,决心劝一劝小辈别那么娇气。

祁允然虚心地点点头,轻声应和:“嗯,说的是。”

燕裘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着祁允然,后者腰板挺直,十指紧紧扣住两边膝盖。

老医师也算注意到了,摸了摸嘴上­精­心修剪的白须,问:“是不是曾经在医院遭遇到不好的事情?”

这问题让祁允然错愕,他看看老医师,又看看燕裘,不安地用手掌搓着大腿,搓得皮肤都泛红了。

燕裘没说话,老医师更是十分感兴趣。

最后,祁允然低叹,耷拉着脑袋说:“也没什么……只是妈妈把我留在医院,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话落,耳根红透了。

“哦。”老医师应了一声,也没有太意外,他拍拍祁允然的肩膀出言鼓励:“唉,年轻人……也别死记住这些事,来日方长呢。还有啊,会来我这里的人,有谁没有一段辛酸史呢?还不是坚持走过来的?比起那些混江湖的,你很不错了。是不是因为你妈的缘故,你才当医生呢?那她总算还做对了一件事。”

“嗯。”祁允然又抬脸,淡淡地笑:“也是。”

“是个好孩子,以后要是被医院辞了,就来给老头打工吧。”

因为这份赏识,祁允然脸上赧然,又搓了搓腿才轻点头。

燕裘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明白老医师没有恶意,却不想让祁允然在这里受折磨。他擒一旁的白袍披到祁允然身上,再把一侧搁着的衣物塞进满脸错愕的人怀中,才问: “医生,治疗结束了吗?”

老医生瞅一眼燕裘,也点了点头。

燕裘点头回应,转而凝视祁允然,简洁指示:“穿上衣服。”

祁允然直觉地遵从,不一会就穿戴好。

燕裘礼貌地给老医生道过谢,才带人出门,外头的阮元沛和吴水牛见到二人就立即停止讨论,起身迎接。

“好了?”水牛细细打量祁允然,满意地直点头:“很好,很好。”

虽然觉得这举止有些古怪,祁允然还是点点头:“老医师的医术很高明。”

“当然,这是附近最­棒­的医生。”水牛顺势就伸臂搭上祁允然的肩膀,带着走:“这时候该吃饭了,走,带你去吃好料的。”

“这……”祁允然有些不太能应付这么热情的黑社会,又朝燕裘看去。

燕裘注意到了,抬腕细细一看,搭腔:“嗯,是吃饭的时候。”

祁允然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惊得目瞪口呆。

燕裘­干­咳一声撇过脸去,阮元沛瞟了他小子一眼。

祁允然稍微愣怔,待回过神来已经被带出门外,终于忍不住发问:“鸿……远呢?”

话落,祁允然的视线禁不住往车后箱飘去。

水牛自然注意到祁允然可爱的举动,不禁捧腹大笑:“没有把他塞进去呢,他刚才把脚弄好,就像个傻子似的冲出了诊所,跑得没影了,我们也没有追。”

祁允然白皙的脸­色­又透明了一些,讪讪地呢喃:“哦,是吗?那……能走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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