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裘侧眸打量祁允然的脸,问:“他以前就不会跑吗?”
“啊?”祁允然一时没能代入,愣愣地盯着燕裘。
“那个何鸿远以前就不会逃避问题吗?不会逃跑吗?”燕裘实在不明白祁允然怎么能跟何鸿远在一起,实在不可思议。
祁允然注意到燕裘的不满,大概也知道自己很傻,脸颊晕开尴尬的微红:“他以前不会这样。”
“是你让他没有逃的理由。”燕裘大概想到祁允然是怎么样顺从何鸿远的,燕裘认为在这整件事里头,祁允然该负一定责任,毕竟因为他对何鸿远的纵容和‘溺爱’,才让那个小人更加得志,才会发展到现在的局面。
不过,这也不失为让祁允然重获新生的好机会。
燕裘心中暗暗考虑着给祁允然布置更好的环境,令这个人从更高的起点开展新生活。
例如首先认识爸爸和肖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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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暮很郁闷,而且多半来自燕裘。说道这燕裘,实在是不识好歹,自己虽然对床|伴不执着,生活随意,但是至今有哪一个不是他稍微暗示便能到手,甚至主动送上门的?不是他自卖自夸,他的外貌可是人人都夸赞,管那是纯然的赞美或是不怀好意的调戏,总之白暮很清楚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这张脸,这身体,也凭着这个他才活到今天。
白暮20岁,正是某些人在大学里为未来铺垫的时候,但他毕竟不是那些周身散发着光芒的宝贝蛋。他不是,20岁至于他,只是生存大挑战的一个里程碑。从记事开始,白暮的世界只围绕着‘吃喝拉睡’转,能管好这些就等于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从学会怎样跟狗抢食到把狗打来填肚子,从乞讨到偷窃甚至抢劫勒索,也曾经拉邦结队小打小闹成了流氓地痞来,白暮打从出生就注定得走上不归路,后来越走越远,不能自拔。
为了活着,更不要脸的事也是做过的,例如出卖自己身体来换取想要的。
第一次好像是13岁,原因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当时的感受并没有多深刻,唯一令他难忘的是手里攥着的那张大钞。所以,该就是为了钱吧?那以后他就更不在意,他可以随意勾搭任何人,不分男女身份,只要有利可图,或许会因为钱,或许会因为权势,有时候可能只是一顿饭,甚至只是他想那人的身体。
像调酒的功夫,就是他勾搭一个调酒师,要那人手把手教他的。
特别是近几年,白暮越发的漂亮,基本只要他一个媚眼,就没有跑得掉的猎物,更别提不请自来的狂蜂浪蝶。亏他还殷勤主动提出交往,燕裘却拒绝得那么彻底。这燕裘要是直男,要是特别憨厚的人倒也罢,白暮也不挑这种人,可燕裘绝对不属于二者之一,白暮或许就是别人口中的‘贱货’,可他的确有看人的本事,经历千锤百炼的他怎么看燕裘也绝不是什么纯洁的白莲花一朵,这律师倒有可能是食人花。
也因此才让白暮郁闷,听说头脑很好,却放着这么大的便宜也不捡,是给法律腌坏脑子了吧?
不过气归气,白暮也不会死守一个燕裘,他对这个男人充其量也不过是感兴趣,没到海誓山盟、生死想随的程度,既然燕裘不愿意,他也懒得拿热脸去贴冷ρi股,于是转个身就撂下这事,把早前约好的人叫出来狠狠地削了一顿,也不去哪了,反正就是要宰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当然还是去肖缇家的饭店。
别看白暮瘦骨伶仃的,打小过惯了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有机会必定会多吃,以防可能几天的断粮期。白暮若是狠下心来吃,酱油拌饭也能解决好几国碗,何况是这些精致的菜?一桌子解决下来,别人还没有动几筷,倒是全进了白暮肚子里,摸摸依旧平坦的肚子,打一个嗝,算是九成饱了。再漂亮的脸蛋配上这粗鲁举止也叫人受不了,所以他顺道把请客的人给雷到河外星系去,那人结过账就匆匆找借口离去了。白暮眼看这人逃的跟宇宙飞船似的,知道这人以后也不会再找他了,心中不免有些小小遗憾。原本还挺看好这厮的身体,对接下来的交往还有些兴趣,这下煮熟的鸭子飞了。
一天,被两个人甩,白暮暗暗啐一口:“倒霉。”
骂归骂,食饱饮足后,白暮决定回家挺尸,晚上还得到K&F上班。
本想着找肖哥打声招呼就离开,然而白暮没走多久,却遇见意料之外的人。
这燕裘之前还拒绝他,现在却在饭店里吃得这么香甜,竟然还给身侧穿着医生袍的男人碗里夹菜,亲昵得要紧。要是平日,白暮倒不怎么样想,但今天这意味着什么?白暮觉得这是燕裘故意寻绊挑衅。论外貌,那医生脸上青青紫紫的,整一个调色盘,谈什么好看?论气场,那胆小怯弱的模样,绝对是经验浅薄的货,青菜小粥吃一次是新鲜,两次还凑合,以后肯定索然无味。
燕裘怎么会看中这种货色?
心里已经把祁允然批得一文不值,白暮底气更足了,他随手端起一杯咖啡,正在埋头用餐的客人抬头要发问,却看见这么个漂亮的人,竟然忘了斥责,只知道愣愣地看着。
白暮动作很快,一个箭步靠近桌子再一甩手,咖啡就撒出去了。其实燕裘是早就看见了白暮,只是不动色声,待看清楚了这举动,他轻易就闪身躲过,却不料在他身侧的祁允然也看见了,竟然探身来挡,快得谁也来不及阻止。
咖啡色痕迹在祁允然身上拉开,白袍、衬衫、领带无一幸免,让这名鼻青口肿的年轻人显得更加狼狈了。
死寂降临,连动手的白暮也呆住,心想:这家伙太圣母了吧?咖啡也帮着挡?
燕裘的惊讶也没差多少,再次感慨何鸿远那没担当的个性是怎么样被宠出来的,但见祁允然猛抽面纸补救,他也不好多话,赶忙帮着擦那些渐渐晕开的痕迹,根本没有搭理白暮。
“咦?!小白?”水牛第一个跳起来挥拳,却幸好眼力不错,拳头停在鼻尖1mm处。
白暮定晴一看,双唇再也翕不起:“牛牛?阮队?肖哥……”
“靠呀,搞什么泼允然咖啡,你八点档看多了啊?”水牛见是熟人,火气直线下降,倒是满腹疑虑,来回看着年轻人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祁允然根本摸不着北,他有仔细看过白暮,很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么漂亮的人,干脆摇摇头,改而向燕裘投去询问目光。
燕裘扔掉又一张湿透的面纸,才揉着额角把目光移到白暮身上,冷声问:“你想干什么?”
白暮吊高眼角用这风流的桃花眼死瞪燕裘,挑了挑下颌,带点傲慢意味,配上这外在就尤其的华丽,可惜他嘴里却喷出粗俗的话语来。
“我想干什么?想干医生,你让是不让?”
燕裘眯起了眼睛,祁允然是完全傻了,其他的人不傻也差不多了,只管把眼睛瞪得有剥了皮的曾城挂绿那么大颗,紧密关注这出戏的进展。
但有人却不淡定了,跳出来双臂一横便吼:“不让!这是老子先看中的。”
原地又愣了两双,阮元沛深深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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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嗓门引起集体侧目斜睨,偏偏始作俑者毫无自觉,一门心思顾着怎样叫白暮放弃祁允然,见白暮竟然傻愣愣的不知道答话,水牛赶忙加把劲劝说:“总之祁允然是老子先看中的,小白你条件好,改明儿再找一个就是,少来掺和。”
白暮这会还还没有缓冲过来,却本能地发问:“他究竟有什么好?你们都当他是宝。”
闻言,另外几人也算稍微适应,各自把眉毛吊高。
“咦?你不宝贝他,干嘛要抢?”吴水牛却坦荡荡地反问,也不管儿子和爱人已经动作一致地深度扶额。
是呀,水牛对祁允然的印象十分好,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医生够温柔够可爱,吃饭的时候聊家常,水牛顺道发挥在机关磨练多年的技巧,一顿旁敲侧击,将祁允然的底细都给掏清楚了。原来允然这孩子打小就丢了母亲,老父在外地打工,就把他丢在亲戚家里轮流着养。
虽然祁允然说的平淡,可大家心里都明白,祁家不是富贵人家,出手自然不够阔绰,亲戚即使有血缘关系却也始终不是自家人,可想而知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现在祁允然成了救死扶伤的医生,可有出息了,据说上医大还是凭奖学金和打工赚学费熬过来的,小子秀气归秀气,这身风骨倒硬朗着。
当下水牛对这未来儿媳妇更是越看越满意,听说祁允然刚刚跟那软脚虾男友分手,他恨不得拿起媒人葵扇,甩个小手绢,把二人凑成一对儿。
水牛是这么想的,他家球球是个人才,可是水牛以为但凡脑子好使一点的人总有些怪癖,他家球球就是不轻易把人放在心上,水牛一直担忧儿子会孤独一生,他也是想找个让儿子收心定性,别老往国外跑。这不是,难得遇见让球球感兴趣的对象,怎能轻易让给别人呢?
“那也对。”白暮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祁允然,咂了咂嘴巴:“肤质倒不错,体形也还好,应该挺好用的,行,我现在也宝贝他了。”
“喂,小白,你太不够意思了,别欺负允然老实呀。”
说着,水牛抽筋似地对燕裘挤眉弄眼,燕裘是谁?自家老爸打的小九九,他能看不出来?眼见那立体的五官紧张得挤成一团,燕裘只觉啼笑皆非,而且这些话出自吴水牛之口,更令他心中酸楚。
爸爸……还是一样的没心没肺。
燕裘暗暗叹息,表面却维持淡定,目光微移,稍稍打量身侧不知何时开始陷入沉思神情茫然的祁允然,燕裘知道白暮是冲着自己来的,祁允然是受连累了,他并不准备逃避责任,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平和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耳边飘过。
“不行。”
几人的注意力转移,全部落到祁允然身上,后者勉强地支起微笑。
燕裘注意到祁允然并没有搓手掌,应该不是太过紧张,他的眉毛悄悄扬高,心中生起兴趣,他想看看仓鼠是不是又要咬人了。
“你说什么?你是老鼠嘛你,吱吱叫的,谁能听清楚!?”白暮回眸一瞪,眉心挤起不悦的皱褶,他对这种畏畏缩缩的人特别没有好感,这还是男人吗?都不知道给谁惯出来的,娇气。
“白暮。”肖缇也觉得白暮无理取闹,低声唤他的名字。
白暮撇撇唇,虽然一脸不愿意,却真的闭嘴了。
祁允然低叹,他确实……被吓到了,可以说一整天都在惊吓中。他是个同性恋,这无可置疑,然而在他所知的世界里,并没有多少人会接受或理解同性恋,所以变态、怪人、不正常等想法总把他孤立,甚至带来打击,所以他只能隐藏起来,包括何鸿远也是这么做的,相信更多的同类都是这么做的。与何鸿远的交往也是,为了不影响对方,只能在家中或者无人的角落温存,至于对方的事业或家庭却是丝毫都不能碰触的。可是今天这些人哪里有丝毫怯意?分明也是同性恋却大肆张扬,他有些适应不能,也不禁想——如果当初跟何鸿远也光明磊落地站出来,大胆一些去面对,又会怎么样?
可祁允然也不是白痴,经历种种以后,他实在无法自欺欺人。
至于咄咄逼人的白暮,祁允然大概能明白事情因燕裘而起,便说:“白先生,我和大家只是一起吃饭聊天而已,请你不要误会。”
“哼,谁知道吃完饭还想吃什么。”白暮双手抱胸神情脸鄙夷地嘀咕着,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也够清楚了。
祁允然微讶,见大家都皱眉,而白暮不肯善甘罢休,情况有些尴尬,他暗叹:“呃,那饭吃过了,我明早还要上班,先离开了……再见。”
祁允然转身要走,却听有人说:“我送你。”
移眸睐去,果然是燕裘说的,祁允然顿时愣住了,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急着打圆场,燕裘却偏要破坏,他几乎能看见白暮那双眼睛冒出火来了。
“车子。”阮元沛递过车钥匙。
燕裘没有接:“没有驾照。”
下一刻吴水牛拿起钥匙塞进儿子手里,笑嘻嘻的说:“交通那局长跟老子是酒友,没问题,再说吧,老子的车谁敢截了来着?啊哈哈。”
腐败……
几人硬生生地压住唇角的抽搐感,阮元沛再次深度扶额。
吴水牛不管自己雷倒多少人,直直走向祁允然,勾肩搭背带着走,一路还讲悄悄话:“允然,你别看小白那样,他不坏,就是粗人一个,说话不好听,可别放在心上。”
“嗯。”祁允然愣愣地应着,实在对吴水牛的热情没辄,只好连连点头。
“还有,看你伤的,明天就别上班了,我让人送个条子去医院,就说你勇斗人渣受伤,请几天假。”
“……”
“这是我的名片……”水牛往兜里掏了掏,啥也没有,抬头就喊:“大夫人,我的名片在哪啦?”
祁允然才发现后面跟着俩人,是阮元沛和燕裘,前者拿出卡片夹,抽了两张卡片递过来。
“哦,大夫人太棒啦,看,允然,这是我和大夫人的,有什么事只管找我们,没有人接听可以留言,实在太急就打那个固定电话,有人会帮你。当然,其实你最好先打给球球……球球,名片。”
“可别跟我们客气,以后我要是伤了残了,断个手或者脚,还劳你接上去呢,哈哈……唉!大夫人,痛痛痛,靠呀,你小子当我是猫呀,脖子要断了!!!”
祁允然完全傻眼,毕竟这‘公安刑侦大队队长/副队长’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他们不是黑社会么?所以当写燕裘名字和联系电话地址的便条塞进手里,他呆呆地接过了,那边要手机,他也呆呆地递上,再拿回来,里面已经输入三个新的联系人。
直至这个年轻开朗的副队长给成熟稳重的队长像捏猫似的拎着后脖子带走,他还傻傻的。
直至坐上车子,祁允然还愣愣地盯着两名片看。
燕裘故意安静的驾车,偶尔瞟过一眼,把呆惹木鸡的人影收进眼中,等绿灯的那会儿,他寻思片刻便开了灯,拿出手机来。
‘咔嚓——’
“咦?!”祁允然眨眨眼睛,回神了,错愕地瞪圆眼睛盯紧燕裘。
燕裘轻笑,一边把手机放回兜里,一边驱车穿过十字路口,温声说:“名片收好,既然他们愿意给你,大概你也逃不过了,多跟他们相处无害。但是他……吴水牛为人热情,也很直率,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别傻傻的忍耐。”
陡地,祁允然眼睛酸涩,心里热乎乎的,他匆忙撇开脸,生怕自己没出息地红了眼眶的模样会遭燕裘笑话。他并不是爱哭的人,可是近日真的是事事艰难,甚至连一个能听他诉苦的朋友都没有,自个硬扛下来,实在也累了。
“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祁允然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感受。
“嗯。”燕裘坦然应下,驱车直奔祁允然的家。
祁允然住在B市老城区里,房子老旧,格局也太密集,不过处处窗户透出的灯光,却格外温馨。
把人放下车,看着那抹身影往黑暗中走去,燕裘终于停下不住敲动的手指,在车中喊:“祁允然。”
闻声,已经大步走出两米开外的祁允然蓦地回首,入目是燕裘向自己招手的画面。说实在,那动作不大,燕裘的态度也温和,可是却不知有什么令他自觉遵从指示,立即就返回。他认这燕裘是个奇怪的人,想起早上没有戴眼镜的燕裘,却又是另一种风貌,燕裘似乎表里不一……但是从帮助孕妇,帮助他的事件可以体现,燕裘不坏。
不过才几回相见,祁允然却信任这样的燕裘,比老同学、老邻居或亲戚们更甚。
就在祁允然走过来的这一点时间里,燕裘下了个决定,他脸带微笑,说:“方玲还没有找我,若她找我,我会尽量劝服她不找你的麻烦。所以,她要是私下接触你,就立即通知我,知道吗?”
不想是指这件事,祁允然微愕,而后却没有点头,反问:“这样做好吗?”
燕裘轻挑眉,笑容更深:“不然你有什么打算?”
那是……没有的。
祁允然尴尬的扒了扒头发,苦笑:“也是,那就……麻烦你了。”
燕裘发动车子,祁允然也退开两步,就在离开之前,燕裘还是认为不够,便收起笑容,对车外的人说:“不要对过去耿耿于怀,何况你那是无心之失,好好过活,嗯?”
是呀,谁能无过呢?燕裘有些感慨,想不到自己也真的能说出这些话来,今天看爸爸和阮哥,那两个人是放下了,却因为他而小心翼翼,或许,也真该放下了。
“再见。”
“再见。”
目送车后两点红光消失在街角处,祁允然才转身往家里走,想起燕裘最后的笑容,脚步稍顿,唇角也轻轻提起。
“真是个好人。”
轻轻呢喃着,祁允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他应该回家洗个澡,而后好好地睡一觉。
应该忘记何鸿远,过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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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毕竟是大都会,最不缺的就是香车佳人,大街上美女如云名车如流,但是当宝蓝色保时捷911滑过马路,还是稍微招人眼球,特别是爱车一族更加不放过这经典系列,多看上几眼,毕竟百万名车也不是人人能拥有的。
然而燕裘却不太满意这车子,因为……座位太少,这种车拿来显摆倒还行,但就太过不切实际,多带两个人都不成。燕裘在心里盘算着改天去买一辆商务车或者越野车也好,得空的时候可以跟爸爸或多带两个朋友到郊外去钓鱼野营,而且以后自己的事业发展起来,这种车型也显得不够沉稳,不适合办公,要是一些比较严肃正经的客户看到,估计也会落个轻浮的评价……碍事。
如果宋景桓知道一心一意讨好小表弟却落个碍事的罪名,估计会吐血。
车子驶到东市三区医院,大门前已经有人候在那里,单溥的白衬补加黑色西装裤,穿得中规中矩,活像哪家学校的乖乖高中生似的。此时秋风已经有些凉,比夏日时候更劲,更凌乱,裹住单薄身板的衣衫在风中凛凛,他抬手扒了扒乱发,又捏起一撮稍长的发丝细细端详,仿佛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去理发。恰好从医院里出来一名妇人,二人打上照面,又寒暄了几句,男人笑盈盈的目送妇人离去,再提了提背包,看一眼腕表,发现保时捷以后双眼噔地亮了,不过看几眼又撇开视线,四处张望,似乎强制自己不去注意车子。
大概,是觉得直勾勾地盯着看,太失礼了吧?
燕裘这么想着,唇角提高几分,立即摈弃平常的招呼方式,掏出电话来拨通:“祁允然,我到了。”
“啊?在哪?”车外的男人四处张望,神情越发的困惑,直至听见话筒里传来疑似喷笑的声音,才把目光落在保时捷上头,狐疑地呢喃:“在哪?”
“过来。”撇下这一句,燕裘挂断,支着颔看男人盯紧手机,那一脸的不敢置信,而后又一咬牙快步走近。
看清楚车中人,那神情有些讶异,有些无奈。
待人上了车,燕裘笑容温和:“我等了好一阵。”
祁允然直觉地回答:“抱歉。”
咦?!该我道歉吗?祁允然想,瞬间注意到燕裘可恶的笑容,随即意识到被捉弄了,当下僵住,电打似的表情。
燕裘发动车子,心里想……这车还是有用处,可以吓吓仓鼠。
……宋景桓要喷血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受过水牛和阮元沛的刺激,祁允然适应得不错,这一次很快就恢复过来,满脸苦笑:“你不像……”
“嗯哼?”燕裘好心情的哼哼。
燕救的声线本来就浑厚悦耳,这么应,也别有风情,就是带那么些……耍赖的味道?
祁允然抿了抿唇,斟酌着用词,顽皮?劣质?恶趣味?似乎都太失礼。
“是不是认为我性格顽劣?”
“赫?!”说得太对了,祁允然傻住,摇头也不是,点头更不是。
燕裘看在眼里,虽然很喜欢捉弄这样的小仓鼠,可是心里更想改造祁允然这么点坏习惯……处处示弱不是好现象,会显得软弱,虽然他知道祁医生虽然温和却也很有原则,底线明确,这也是他特别欣赏的一点,但总是招人去撩拨挑战下限,就实在太累了,适当时候还是应该强势一些。
“有意见不妨直说,应该适当的表达不满,不然别人就会理所当然地欺负你。”
祁允然微愣,他倒没有太多去考虑这些,毕竟这些年来他习惯退让,习惯不公平对待,他没有想过要别人配合他,体谅他或者考虑他的想法……只要一开始有此觉悟,一切都可以轻易度过,只求不越过忍受的底线。一如过去他寄住亲戚家中,吃饭要挑不好吃的吃,不然就是不懂事;玩乐要让着表哥表弟们,不然就是没教养;小孩子玩疯了弄痛了哭闹,他也必须先认错道歉,不然会招来耳刮子,亲戚还会向爸爸告状。
这么想来,倒也不是没有委屈和怨恨过,可是……招来的只有打骂。
‘老子在外头没日没夜地赚钱,你就知道闯祸生事,你就跟那个臭女人一样贱,不让老子过舒心日子对吧?别说了,尽知道装可怜,一个带把的撒什么娇,活像个臭娘们,再出事就敲断你的双腿。’
他还记得愤怒过后的爸爸会熬甜汤,沉默不语地抽着水烟,看他把汤喝完,第二天就把他送去另一个亲戚家里。
不诚实、恶劣、没教养、有其母必有其子等罪名实在太沉重,久而久之,他就习惯顺从,不起争端就没有责难和痛苦,就没有任何人会感到不愉快。
乖巧一些,大人会称赞他,小孩愿意和他玩,大家都好。
可是今天却有人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其实道理他不是不懂得,可是不适用于他吧?
身侧长久的沉默引起燕裘的关注,燕裘明白,二十多年的积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他明白有些事,尤其关于精神上的,总是急不来。
“你喜欢车?”
正沉思着,突然的问题让祁允然有些措手不及,不设防已经点了头,便忐忑的笑着接下:“嗯,偶尔会关注……这是辆好车。”
“哦,我本身就对这没有太大兴趣,比起车,我更喜欢书。”燕裘搭了一句,看见对方眼中的讶异,便笑:“但是我对兵器感兴趣。”
“兵器?”
“嗯,枪械,军刀。”
“你……”祁允然瞪着这气质儒雅的男人,他记得这个人是律师,不是个军人。
“只是兴趣,这算是一种调整,适当的运动也可以让头脑更清醒。”
不只收藏,还玩?
祁允然低叹,燕裘果然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可是燕裘不说,自己又会知道吗?
想到这,祁允然不禁开怀,他喜欢这种真心交流,受重视的感觉。
“其实我很喜欢机械,如果不是早已经决定当医生,我就会往那个方向发展吧。”
“哦,那你后悔当医生?”
“当然不是,比起救活机械,救活病患更加重要。”
此时祁允然的语气特别严肃,眉头也皱起来,他因为那样轻率的猜测而感到极度不悦,或许他并不自知,只是不经意真情流露,所以当燕裘注视他,渐渐地那眉心的皱褶又舒张了。
“怎么?”疑问。
“没有。”燕裘淡笑:“有没有养过仓鼠?”
“呃,有吧。”祁允然对问题性质的大幅度变化有些适应不了,他狐疑地偏了偏脑袋:“有帮着表弟喂养过。”
“嗯。”燕裘失笑:“很可爱,对不对?”
“呃,是呀。”祁允然还记得那些娇憨的小家伙,可他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燕裘开怀大笑,已经一脑袋问号,不知从何摘起。
终于车子停在一家餐厅的停车场,祁允然才记起来今天有一些很值得他紧张的事要面对,顿时愣在位置上。
燕裘下了车,拎上公文袋,走到另一边去打开车门比了个请的姿势:“既然来了,就下车,至于要不要说,要说些什么,可以等准备好再开口……有我在。”
祁允然看着燕裘,那镜片后的眼睛让他安心,下一秒就被诱惑,下了车。踏上地面的一刻,祁允然感觉勇气上来了,一个多月以前燕裘所说的尤在耳边,当初也下定决心面对,他不想,不希望燕裘瞧不起他,于是深呼吸以后搓了搓手掌,便咬紧牙关点头。
燕裘给予赞许的微笑。
二人上了餐厅,往约定的包厢走去,打开包厢的门,方玲失神的脸容首先映入眼内,而她身侧陪伴着一名较年轻的女性,大概就是来助阵的,正一脸愤慨。
燕裘立即认出来,对方也认得他。
“咦?!”
年轻女孩先出声,失神的方玲回过神来,眼睛聚焦祁允然身上,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这是……方芷小姐?”燕裘记性极佳,即使这只是归国后第一次在K&F拿来当挡箭牌的女性,他还能记住,这会儿就堆满微笑打了招呼,立即捕捉到对方惊喜的神色,暗暗盘算怎么运用这意外的棋子。
“你是那位……燕先生?!那这个就是姓祁的死变……呃,先生啦?”方芷话锋一转,方玲皱眉,女孩故意撇开脸,不看那脸色,但她仍然尽责:“听说你为他说话,我表姐是给他害惨了,你怎么帮着他呢?”
燕裘对方玲礼貌地招呼过,再叫上祁允然一起落座,态度始终从容,无形的气魄逼人,方玲和方芷不自觉收敛态度。
“祁允然会来,我已经先行征求过你的意见,对吧?方玲小姐。”
“嗯。”方玲索性不关注祁允然,清了清喉咙,目光变得坚定,说:“我的要求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
“私了,是吗?”燕裘轻点头,拿出两份文件:“一边是离婚协议书,里面全部条件都依照你的要求所拟,只要互相签定,以下便不是问题。另一份是关于提出诉颂的计划书和主要文件,同样的索赔率,你把它交到任何一个律师手上都能获胜,而且我身边的这位祁先生愿意出庭做证,胜率几乎是100%,当然,他的存在同时提高第一份协议书的成功机率。”
方玲微愣,生产后经过一个月的调理并没有令她恢复多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憔悴,现在更满是猜疑:“为什么?”
问的是祁允然。
祁允然顿了顿,才说:“燕……律师之前跟我说,你想跟何……先生和解离婚,是因为你还想留在B市,不希望生活和工作受这件事牵连太深。”
方玲轻轻点头:“没错,我没有必要为了你们两个贱男人闹得前途尽毁,我原来的生活也好极了。讨回我应得的,还有跟你们了断,就是我要的。”
她说完,方芷便拍拍她的背,无言地支持。
祁允然轻声问:“小孩还好?”
“她当然好。”方玲眯起眼睛:“你最好少管我宝宝的事,不然我不放过你。”
见这种捍卫的态度,祁允然彻底放心了,他点点头:“是的,我会帮你,只要你善待他/她。”
方家表姐妹互觑一眼,最后还是方玲说话:“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没错,我们都只做应分的事。”燕裘一句轻轻带过,随手收拾好第二份文件,接着说:“因为我还没获得国内的证书,不是正式律师,所以现在只能以调解人的身份介入,但是不要忘记我们谈好的价钱。何鸿远在二十分钟后会到,这段时间方小姐先看看第一份资料,我和祁允然出去一下。”
话落,也不等对方示意,就带人出外。
祁允然亦步亦趋紧跟上去,还以为燕裘要去哪儿,不料他们就到了外头去要两个位子,然后燕裘,这个看上去精明持重的成熟男人点了两杯圣代,直把祁允然骇得瞠目结舌。
燕裘淡笑:“工作前来一杯冰淇淋是我的习惯,嗯,知道这个的人并不多。你也吃吧,吃过了,可以明辨是非,可以沉着面对。”
“是这样?”祁允然还不知道冰淇淋有这种功效,只是觉得造型可爱的圣代与燕裘的形象大相径庭,他在对方开动以后,也把冰凉甜美的冰淇淋送进嘴里,浓浓甜香散开,口感细腻,心情也真的有所放松。
燕裘微笑着,修长的手指支了支镜框,说:“以前我爸要跟我讲道理,就给我买冰淇淋,一边吃一边听,总是更容易听进心里,那么现在我也跟你说吧。千万不能对何鸿远心软,你知道这件事是他的错,每个人都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他不乐意也是他的罪过,但你不能成为帮凶。”
祁允然微愕,手下渐停,终于明白冰淇淋是拿来干什么的来,的确,嘴中甜腻减轻苦涩的味道,他不安地把手掌往腿上搓了搓,笑中带些自嘲意味,语气却坚定:“我还会分对错,这一回……的确是他的错。”
闻言,燕裘才给予真正温柔的勉励笑容:“能明白就好。”
祁允然想了想,也真心地笑开,整张脸都仿佛亮了:“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我是个好人吗?
燕裘眯了眯眼睛,挖起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冰冻感灼痛口舌,他心中却充斥着一种坑害无辜小动物的负罪感。
为什么呢?
“圣代吗?我也爱吃。”
清新的古龙水香气袭来,燕裘甚至来不及回头,调羹已经被带进薄薄的嘴唇里,冰淇淋强盗咂咂嘴巴,肆无忌弹地打量着一侧神情愕然的祁允然,笑问:“球球,这谁呀?”
燕裘脸色一沉,拳头发痒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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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裘极力抑制飙涌的血气,强忍着没有一记下勾拳将这人凌空抽飞。
毕竟跟宋景桓相处了好些年,这种无耻行为更是家常便饭,燕裘的承受力早给锻炼得异常强悍,这时候他面无表情地搁下调羹,将还剩一半的圣代给轻轻推到一侧,森冷眼神下一刻便剐杀宋景桓:“宋景桓,你不是要和我绝交?”
“哎?!哪有?!”宋景桓急忙反驳,神态却未见真正紧张,他不管燕裘眼神多冷,笑嘻嘻地勾肩搭背:“就是跟全世界的人绝交,我也不会跟你绝交。”
燕裘缓缓吁出一口气,二指捏起搭在肩上那手掌背面上的皮肉拎起来扔开,宋景桓立即揉着手背瘪着嘴,拿极度委屈的眼神企图讨到一丝同情,然而燕裘想给他的只有肉体上的打击。
这个宋景桓简直是挑战下限的存在。
“好了,少在这耍宝,我马上有事要忙,过后再联系。”燕裘顿了顿,又说:“如果正巧宋十一少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闲余时间应付我,那就改天派律师来把房屋转卖手续办了吧。”
“行行行,我的祖宗你别生气,我怕你了……房子我卖,我卖就是。”宋景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某些人,一怕太爷爷那臭脾气,二怕吴水牛那热血劲,三就怕燕裘跟他明算账。他恨不得小表弟多接他的礼,多承他的心意,可是别人都巴不得从他身上获利,这小表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或道德思想过硬的陈腐古板之人,却偏偏不喜欢欠人情债,特别对小恩小惠不感兴趣,连累他想献殷勤都不成。
拖了一个多月,事情总算有个结论,燕裘很满意,淡淡笑容在脸上展开。
宋景桓也笑,目光却悄悄移向安静候在一旁的祁允然,笑意更深:“那么,这位是……”
燕裘睐向祁允然,始终安静的这个人也移眸,二人目光对上。燕裘想了想,便做介绍:“这是祁允然,祁医生,是这次回国认识的朋友。这是宋景桓,我的表哥。”
“你好。”宋景桓落落大方的主动伸手。
“啊,你好。”祁允然也伸手。
两手交握,相较之下祁允然的气势略逊,毕竟是比不起光彩炫目的宋十一少。
祁允然暗暗叹息,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与宋景桓握手的他最清楚,即使只有一瞬间,但他的的确确感受到敌意,这逃不过自小习惯察颜观色的他的双眼,宋景桓不喜欢他。
然而宋景桓握住祁允然的手,表现热情得很:“医生?不错嘛,竟然可以跟球球交上朋友,我小表弟为人最磨叽了,能请你吃冰淇淋呀,真是特别优待呢,不知道他有请谁吃过。”
听这调侃的腔调,燕裘心中有所触动,丢下一句:“你刚才不是吃了。”
“那不是每一次都要我用抢的。”宋景桓咂咂嘴巴,意犹未尽。
燕裘把自己遗弃的半杯圣代推过去:“吃吧。”
盯着那杯已经化得一塌糊涂,与糖浆难分难解的|乳制品,宋景桓一脸吞掉苍蝇的恶心表情:“球球,你老是欺负我,别人都是当哥的欺负小弟,怎么你老是让我伤心呢?”
边说着,宋景桓带了一脸伤心往燕裘身上巴去。
燕裘是对这个人的举动了如指掌,轻轻错身便躲过去,顺手带起祁允然,说:“时间差不多,我们回去吧。”
祁允然直觉地颔首,这时候宋景桓正笑眯眩地给他摆手,那态度友善可亲,让祁允然心生疑惑……难道是错觉?这人似乎不难相处。
两个人往包厢方向走,没走出几步,燕裘陡地止步,后头满腹心事的祁允然没有刹住,直接撞燕裘背上去了。
原本两个人身影相差不远,但祁允然这医生又怎么及得上把锻炼当做消遣的燕裘?这一撞,反弹力令他往后跌去,祁允然直觉调整姿势准备好摔下去,可预期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因为他的腰被一只臂膀稳稳地捞住了。
一瞬间,祁允然想起乱世佳人。
燕裘扶正这像石头似地全身绷紧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情况特殊,他肯定会因为这个情形而窃笑,可是现在他心中因为一个猜测而燃起熊熊烈火,只需要一个肯定便要喷出七窍。他侧过脸,冷冽的目光落在宋景桓身上,后者似乎正在努力装无辜,于是他再把视线移回眼前座位上,位子上的人正一手支着颔,笑容可掬地向他招手。
“白先生?”祁允然微讶,毕竟这相遇太巧了。
白暮眼中似有微光闪过,笑容虽灿烂,笑意却不着眼底:“燕裘,祁允然,你们终于还是勾搭上啦?”
祁允然双目瞠睁,连连摆手,急得都结巴了:“这……这是什么话呢,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嗯?”白暮轻挑眉,目光落在燕裘紧皱的眉心上,他唇角上提的幅度大增,翘起腿仰靠在座椅上,神情惬意地揄揶道:“靠,我还以为你怎么不接受我呢,原来你燕大律师喜欢玩纯爱么?是呀,这的确不适合我。不过也好,我就该找个有共同爱好的对象,你说是吧?十一少。”
宋景桓扶额长叹,脸上尽是万事皆休的郁闷神色,眼神游离不定,就是不敢与燕裘对视。
祁允然听得云里雾里,白暮和宋景桓在一起的事还不值惊奇,让他大惑不解的是这个气氛,为什么剑张弩拔呢?燕裘很生气,白暮也很生气,宋景桓更加在生气。祁允然把三人看了一圈,感觉有些不好的事情正在酝酿,似乎一触即发,他也顾不上别的,大步跨到燕裘眼前,阻断那炙人的怒视。燕裘的眼神很可怕,堪比两柄利刃,这样的眼神让祁允然感到头皮发麻,可他仍然鼓足勇气提醒:“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眼前人物变换,那充满担忧与慌张的神情落入眼中,燕裘好一会才缓过来,他抬手支了支眼镜,为自己的失态道歉:“抱歉,让你操心了。”
祁允然哪里在意道歉什么的,但燕裘变回平常的燕裘,他心里一松,笑得特别愉悦:“不,你……记得正事就好。”
知道祁允然是为免尴尬而故意错开了话题,燕裘领这情,轻点头做罢。
临走前,燕裘还是顿住脚步,丢下语调淡漠的一句:“宋景桓,我原以为你早就不玩这种技俩了。”
话落,他带上祁允然大步离开。
燕裘的话是对宋景桓说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白暮身上,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二人还是默默地杵着。
好一会,宋景桓首先打破沉默,冷冷的说:“不是要你先走。”
白暮笑了,是那种充满鄙夷的笑容,话中带刺:“宋景桓,我还以为你个大少爷只是贪图一时新鲜才找上我的,原来你是因为嫉妒呀?呵,真难看。是呀,我原本就对这身体还有些信心,可你刚才真真是打击到我了,我呢,贱归贱,却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怎么样?被燕裘鄙视的滋味还好吧?”
宋景桓眯起眼睛,阴鸷目光像要把白暮杀一千遍。
白暮哪能不知道宋景桓有多恨他,可他是贱命一条,怕穷怕饿怕痛却正正好不怕死,便慢条斯理走去,与宋景桓错肩的一刹那故意嘲弄:“怎么?是要把我杀了喂狗?还是把老子的□什么的拿去宣传?那不错,正好提高知名度。呵,可别瞪我,偷你宝贝球球的是那只老鼠,有种你也去把他泡上手,叫你家球球伤心伤心呀。”
“贱货,滚!”宋景桓表现得万分厌恶。
白暮眼神微闪,他毫不示弱地挺直腰板走出餐厅,急步走在人群中,他掏出手机来,按键的时候手指竟然有些发抖,几秒钟的活给弄了几分钟才拨出,待接通后不等对方说话便抢先撒娇:“肖哥,你那儿有吃的么?嗯,什么都好,在你家,那我现在过去。”
人走了,宋景桓在原地思忖着怎么样哄球球原谅,可这一次真是有些难度,半晌后他略略烦躁地整了整衣襟,给秘书去电话:“柳利,给我找几本名著的初版书,另外再准备一柄军刀,要稀罕的,嗯,别管多少钱,必须要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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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包厢,燕裘却一直不能平息心中烦躁,宋景桓今天所做的事并不是第一次,燕裘还记得大学那会儿,宋景桓也曾经沉迷这种无聊游戏——只要谁亲近他,宋景桓总会用尽一切办法引诱对方,好过一段时间又会把人甩掉,似乎就是为了向他证明那些人都是虚情假意的,不值得去爱的。
当年燕裘并没有要跟谁恋爱的想法,他觉得宋景桓简直多此一举,但无论是表哥还是那些‘受害者们’都已经是成年人,牵涉到感情的事就很难说清楚孰是孰非,究竟是立坏心场的人有错,还是意志不坚的人有错?各自掺半吧。所以燕裘除了漠视它,也没有多余的行动,久而久之,宋十一少似乎也玩腻了,就安分了好些年。也不知道白暮是触动了宋景桓的哪一根神经,令这个花花公子又干起傻事来了。
是因为白暮乖张的性格,还是因为那张特别漂亮的脸呢?对此,燕裘并不准备深入考究,但他的心情无法平复,除非找到答案,找出不安的因素。
本来迟钝或愚蠢等就跟燕裘毫无关系,他思来想去,眼珠子徐徐移到眼角处睨向身侧,总算定位在罪魁祸首身上,后者正若有所思,那模样专注认真,倒把可爱削减一些,多了几分持重沉稳。
这情景又让燕裘想起有几次面临生死关头,祁允然一举一动的确可圈可点,不由得感慨,这祁医生……还是很靠谱的。
只是这让燕裘更加困惑,他不可能否认自己对祁允然的好感已经超出朋友范畴,可是为什么呢?他当初深爱的吴水牛与祁允然分明是两个极端,一个热血冲动像一团烈炎,另一个温和乖巧像一潭清泉,这样的两个人哪有一丝交集?
燕裘也不是不认识比祁允然更出色的人,更不乏欣赏的对象,但是稍稍对比,便是不一样的感受,燕裘承认祁允然的特别,虽然还没有完全明朗化,却够他做出决定。
“祁允然,你觉得宋景桓怎么样?”
祁允然抬头,表情错愕,他明显预料不到燕裘会问这种问题,半晌也没能憋出一个字来。其实这委实是为难他,燕裘和宋景桓是表亲关系,这会儿竟然问他这个外人这种问题,叫他怎么回答?照直说吗?不妥,瞎说吗?又不成。
“这……”
燕裘立即注意到不妥,稍一思索就恍然大悟,连忙添上一句:“直说吧,我要听漂亮的话,也就不问你。”
祁允然微愕,毕竟燕裘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特别信任他呢?稍微设想,就觉得特别踏实。祁允然很相信燕裘的人品,经过这段日子的几次接触,他就对这样一个能干的人产生崇拜心理,向往着有一天也能像燕裘那样拥有高山大海般的气度。
当然,燕裘不知道自己的祁允然心目中的形象竟有这么高大,看他出神得更厉害,心里没底,眉头渐渐堆起皱褶。
等到燕裘准备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祁允然却不知不觉地抢白了。
“有点可怕。”
“嗯?”燕裘有些懵,后来就想起是说宋景桓,万分讶异:“可怕?”
宋景桓充其量也就是有很烦人吧。
祁允然见燕裘似乎不以为然,就揪了揪头发,笑了笑,不再往下说了。
但燕裘却不会只听一半,瞧了祁允然一眼,催促:“然后呢?他怎么可怕了?”
“啊?”还要说吗?祁允然微愕,暗叹口气,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包厢门,稍稍掂量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不拐弯抹角:“因为他分明厌恶我,却会对我笑……我想,他比白先生更可怕。”
燕裘挑眉,他是想不通祁允然既有这么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怎么当初就看不清何鸿远的为人呢?又或许说,那种人也在接受范围内?那么宋景桓不是……胜过何鸿远很多吗?思及这一点,燕裘很难得行动比思维更快,脱口就给自家表哥抹黑:“宋景桓为人风流,不会真心待人,估计刚才之后,他就会甩了白暮。”
“这样呀……”祁允然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除了应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本来说到这份上就够了,燕裘仍是不放心,特意交代:“所以如果发现宋景桓刻意接近,你可以找我,我有办法治他。”
虽然这话的语气很平淡,像是随口说说罢,但祁允然听进心里了,感觉有些愕然,又很感激:“嗯,谢谢。其实这回以后,我暂时会以事业为先,毕竟我还是实习医生,应该趁现在积累经验,不能总是分心去纠结感情的事。如果真遇上那种事,我会好好拒绝。”
祁允然很有觉悟,燕裘感觉到欣慰之余,心里却有淡淡的失落感,不过事情能有个说法,始终是好事,就暂且不追究,燕裘再次将注意力放在正事上头。
“好了,该进去了。”燕裘三两步靠近包厢,开门示意祁允然入内,而后视线放在转角处出来的两个人,是何鸿远和一名戴着眼镜的陌生中年男人。
包厢内,方家表姐妹见到对手来了,立即危襟正坐,严阵以对,而祁允然明显比刚才紧张多了,视线粘在桌面糖罐上,剩下新来的二人和燕裘对峙。何鸿远毕竟是吃过燕裘的亏,从开始就便闪闪缩缩的,这猥琐行径倒令燕裘有种被请去认犯人的感觉,何鸿元始终不敢与他四目相对,反而是同行的中年男人支了支眼镜,显得从容不迫。
燕裘也支了支眼镜,挂起微笑主动伸出手,自报:“你好,我是燕裘,是方小姐请来的调解人。”
“你好,我是谭海源,何先生请的律师,将全权负责这次交涉。”中年律师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小心把对手打量了一遍,。
燕裘笑得更无害:“幸会了,有谭律师协助自然是好,请代何先生阅读这份文件,这是方小姐提出的最低要求,如无意见,就按程序办吧。”
对方也端着客气笑容,掂起文件来翻看,越往后看笑容就越发的挂不住了。谭海源本来也没将这么年轻的对手放在眼里,可现在他只觉对方要么就是特别傻,要么就厉害得紧,竟敢把条件开得这样苛刻。未明底细之前,谭海源没有轻举妄动,就附耳细声跟作为主雇的何鸿远做了简单解释,后者可没有他的淡定,何鸿远听到一半就狠狠地蹦起来,狠瞪着方玲,面目狰狞,脸色多变,活像一只被惹怒的狒狒,张牙舞爪起来。
“方玲,你要价也太高了吧?你就是纯金铸的也不值这个价。”
方玲脾气原就火爆,给这一吼,原本的不安给丢去九天外,呼地跳起来就叫板:“老娘要是纯金铸的,不就早给你个混球化了?!还能有剩下的吗?老娘要的价,老娘自认值得,可不像你这个混球,贱得要命。”
“你说什么?!臭女人!”
“我说你是个孬种,怎么着?”
“Fuck,我是个孬种,还不是让你生了个娃?”
“呵,你倒有脸呀,跟我个小女人还有刚出生的女娃娃比较起来了?!出息呀?你倒不如一刀下去‘鸡飞蛋打’,再来跟我们比一比?!何小姐。”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只会卵缩,死变态。哎,我说你要不要再叫你的基佬情人给你挡着,再跑一回呀?草,你搞基也是给Сhā的那个吧?”
当下别提方芷有多尴尬了,就是在场几个男人的眼角也抽筋似地痛起来,暗暗佩服这女人一张嘴够毒。
被战火烧着,祁允然脸上满是无奈和尴尬,也不好躲着,就主动调解:“方小姐,何先生,这件事还是需要好好解决,再吵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听听两位律师的意见?”
方玲剐了祁允然一眼,想到现在是同一阵线,想到家里还有个娃娃等着她凯旋归去,便压下脾气,沉着脸坐回去。何鸿远猛然意识到有燕裘这个黑手在,顿时寒毛直竖,也没敢再造次,悻悻然坐下去,偶尔偷瞟祁允然,那眼神怪可怜的。
祁允然倒是老老实实地闷着脑袋,完全不接触那目光,毕竟他与何鸿远相处久了,自然知道这个人会怎么样撒娇,既然他决心来帮忙,就不能拖后腿。坚定了意志,他侧脸看燕裘,等待指示。
燕裘抛去赞许的一瞥,祁允然不自觉扯起了唇角,就这么轻轻巧巧的动作,默契而迅速,甚至没有惹起任何人的注意,自自然然地带过了。
“谭律师,相信协议书里面已经写得很清楚,这就是我们要的,而你如果清楚来龙去脉,那也应该明白法院会通过的,不是吗?”
“燕先生,可不能把事情说得太死,协议中所提索赔部分的确太过分,若经法院判决,不太可能会通过。”
“错,如果我身边的祁先生愿意出庭做证,那你认为如何呢?何先生在与祁先生同居的同时,又欺骗方小姐与之结婚,甚至在方小姐怀孕期间仍然与祁先生保持亲密关系,而方小姐在机场遭到何先生暴力对待从而早产,当时何先生作为一名丈夫和一位父亲,却丢下妻女逃离现场,直接影响到方小姐的情绪,引起后来难产等等危及生命的情况。种种证据,难道不够何先生付出协议中的代价?”
“这……”谭海源毕竟当律师多年,对方提出这般详尽的材料,虽然有些不一定能作为证据,却对法官的判决有着绝对影响力,他开始后悔接下这案子,简直就是烫手山芋。
“然!”何鸿远不敢置信地盯着祁允然,怒吼:“你竟然背叛我?!”
祁允然轻抿唇,何鸿远的责备对他影响不小,可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你既然为了家庭和后代而选择与方小姐结婚,就应该有担当一些,你背叛她们,欺负她们,的确是你不对。”
“你!我还不是为了你?!如果没有你,我能跟她们闹起来吗?我要是为了这女人跟你分手,还怕你会自杀呢,我不想让你伤心才刻意隐瞒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今天却背叛我?!你是不是勾搭上别人了,是不是这个姓燕的男人,啊?!”
这话可真硌耳,就连方芷都轻轻念了个英文单词,方玲更是摩拳擦掌,谭海源狠狠地揉搓额角。
燕裘眯起眼睛,正要说什么,却见祁允然一拳捶在桌面上,桌上瓷器‘砰’地蹦达一下,白色桌布晕开淡淡茶迹,所有目光聚集在这似乎很软弱的男人身上,燕裘也吞下即将出口的冷嘲热讽,等待这男人发话。
包厢中一片死寂,祁允然深呼吸的声音清晰传入各人耳中,最后他一咬牙抬起脸,脸色出奇的红润,双目炯炯:“别再推卸责任了,何鸿远,没有人拿手术刀架着你的脖子,要挟着你干这些事!我是你主动亲近的,方玲也是你娶的,我和她都不希望有对方的存在,你怎么就不想想?这都是你下的决定,到了今天你要怪谁?!”
“我……那是我家人要我娶方玲!”
“那也是你的选择,你对家人阳奉阴违,害惨了我们,都是你自讨苦吃。”祁允然一合眼,似乎听见娃娃的哭声,再睁眼看看方玲惊愕的表情,想起这位性格刚烈的母亲能为了生活而忍气吞声选择私了,他不认为自己有退缩的权利,也不想毁掉一对母女的未来。
“如果非要上诉,我会做证,还要多告你一项伤人,上一次你揍我的事,也不会罢休。燕律师,我可以这么做吧?”
燕裘支了支眼镜,非常公证地说:“当然,当时在场的两名警官可以做证,还有医院留存的验伤报告当证物,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听罢燕裘的话,何鸿远顿时骇得脸色煞白,他本身是一家国营企业的部门经理,原本表面形象经营得不错,还挺得上级欢心,一直平步青云,得意得紧。可是这类企业的内部斗争也很激烈,对手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哪怕给抓住一点小辫子也够喝一壶,所以何鸿远这次也只想着私了,如果闹下去,估计就是不被公司开掉也会给架空职权当个闲人,而且名声闹臭掉,在业界想找到同等工作就很难了,何鸿远不想赌上自己的前途。
“你不能这么做!”何鸿远蹦起来,狠瞪着祁允然,那姿势像是随时要扑上去似地:“祁允然,我跟一起这么多年,你怎么狠得下心来害我?!”
“是你自找的。”祁允然低声回了一句,撇开脸,表情难过。
燕裘及时带开祁允然,他觉得祁允然做得够多了,便引开话题:“何先生,或许你需要一点时间好好考虑,但不要让我们等太久,谭律师,或许你该适当指导你的雇主,尽快解决问题。”
谭海源提起眼皮瞅一眼燕裘,闷着脑袋把斗鸡似地死瞪着祁允然的何鸿远带到一边去窃窃私语。
方玲有些不安,连连转头探望,方芷看见燕裘依旧淡定,便低声问:“真的能成吗?要不就降低一些要求?这个似乎真的太高了一点。”
离个婚就要分上百万,一般都不成吧?何鸿远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来着。
燕裘淡笑:“已经调查过,何先生绝对有能力支付起这笔钱,而且我们决定坚定立场,他一旦察觉到我们退缩,必定会把赔偿压得很低,至少对方的律师了解正规行情,事情将会很棘手。方小姐都有买过菜吧?压价成功与否,得看双方态度,如果商家够强硬,而你又急着要买,那么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两名女士呆呆地颔首,想不到这精英律师还会拿买菜格价来打比喻,有些蒙了。
解决掉二位,燕裘瞟一眼祁允然,便把人拉起来,也带到角落去。
“你做得很好。”
祁允然抬头,微讶:“是吗?”
“这时候故布疑阵,就好比最后一击,控制得不错。”
“……我是说真的。”祁允然愣愣地回答。
燕裘微愕,想到以祁允然的性格竟然能狠下心肠,便知道有多用功去克服,思及此,燕裘脸上微笑如涟漪般泛开,周身仿佛温柔起来,让祁允然看傻眼了。
暗忖:燕裘原来真有这么憎恶何鸿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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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何鸿远要求与祁允然单独谈一谈,燕裘是反对的,但是祁允然却答应了,燕裘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能争取到二人在他目光所及范围内说‘悄悄话’。
燕裘的目光第三次从包厢角落对立的二人身上移开,眉心又悄悄往中心聚拢,眉间深川挤得更紧,耳边听见两个人故意压低音量的说话声音,细细碎碎地,仿佛里了几层棉袄,不真切,根本听不清楚内容,但凭那神情和肢体语言倒可以分辨何鸿远正在使用哀兵政策。燕裘是在担心,毕竟祁允然在过去似乎很顺从何鸿远,人的习惯性是很恐怖的,这一点他深有体会,即使祁允然如今下定决心,可又怎能在短期内将何鸿远这个人完全自心中剥离?所以他不希望让那二人独处,现在仅仅是单独对话,也很令人不安。
不知……祁允然的决心有多大?
虽然心中忐忑,燕裘却始终脸带淡淡微笑,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模样令方家表姐妹安心,这时候不忘红着眼眶狠狠地瞪何鸿远带来的律师,那眼神像是在责备这大男人助纣为虐,欺凌弱小。
谭海源怎么说也是老油条一根,情况虽然尴尬,却也维持八风不动的从容姿势,反而跟燕裘攀谈起来。
这一回不过是小小离婚事件,并没有太多规范限制,像这类接触不用太过忌讳,于是二人倒像老朋友闲话家常似地搭起话来。谭海源巧言探听燕裘的来历,燕裘则笑盈盈地老实回答前辈的问题,只是蒙胧地透露自己过硬的后台关系,叫对方知难而退。
或许谭海源之前还摇摆不定,这会儿却已经完全打消坚持的念头,他待在B市也有十多年了,不敢说对B市了如指掌,却也是心中有数的。
十年前B市由商业大龙头苏家横行,然而财雄势大的苏家牵涉黑道交易,而且过分招摇,最后给‘上面’办了。而向来不在B市活跃的宋家却有如天神降临般,不遗余力就将苏家吞并,宋家成了大家。这十年,宋家人在B市也是呼风唤雨,可宋家与苏家不同,这一家作风正派,和‘上面’关系也很不错,后台之硬,可想而知。
而今眼前年轻人说是与宋家有表亲关系,谭海源深知即使宋家力量未必用在离婚案这等小事上头,自己却也犯不着为了小小收入而开罪这年轻人,而且整件事说来就是男方的错,要闹起来,即使胜了官司,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胜算并不高?
谭海源再三估量,判定燕裘并不是那种信口开河、巧言令色的奸佞小人,心中有了定案。
另一边何鸿远进行得并不顺利,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引起祁允然的同情心,即使不帮忙,也别害他呀,可是这个曾经对他千依百顺,只会温温吞吞地笑着应和的人,甚至会对野狗野猫过分同情的人,态度却出奇地强硬,由始至终都用失望的眼神注视他,直盯得他心中直发毛。这是怎么啦?何鸿远困惑,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连他自己心里都还惦记着祁允然这情人,心心念念着要复合,可祁允然却像是成了另一个人?
思来想去,何鸿远认定问题出在燕裘身上,那个仅一眼就令人自卑的精英男,指不定祁允然就因为看上了燕裘,变心了,才处处为难自己,只为了讨好那个精英男。
何鸿远越想,心中越有气,认定了祁允然见异思迁,背叛了他,便更加怒不可遏。
祁允然沉默近十分钟,终于开口:“鸿远,做事总要承担后果,今天或许你付出了很多,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好好过吧。”
听这分明就是诀别的话,何鸿远怒急攻心,头脑一热便抬手往祁允然肩上重重推搡,直把人推得往后打了几个踉跄,还不消气,他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你他妈的是看中了那姓燕的照直说不就好了?操,算我何鸿远运气背,找个男的也会遇上你这么个骚货。哼,念在过去的情分,也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可别太当自己是一回事,你这模样不过是皮肤白一点,在床上够浪以外,别的什么都不是,你以为像那种精英男会真心看上你?哈,把你玩了还当真,要笑死人。”
祁允然愣在当下,却没有生气,毕竟他知道何鸿远一旦生气就会口不择言,大学那会儿这个人曾经沉迷网络游戏,经常对着显示屏就骂起来,有时候甚至捶胸顿足打砸闹事,污言秽语毫不保留,那是尖酸刻薄得多了,这几年毕竟是受过社会磨砾,收敛了不少,这些骂人的话并不算重。
可是祁允然的感受不代表在场所有人的感受,至少其他人不会容忍何鸿远的任性,因此鄙夷、错愕、厌恶、甚至愤怒的目光齐齐聚焦他的身上,然而盛怒中的何鸿远根本毫无感知。
“我想,我们谈不下去了。”祁允然不想生事,转身要走。
这会何鸿远还气在头上,或许因为面对的是祁允然,他习惯不加掩饰地率性而为,所以一个箭步上去拉住祁允然的手,叫道:“你要敢帮那个臭女人,我就把你是同性恋的事告诉你爸去!”
祁允然全身僵住,傻傻地愣在原地。
发现这一招凑效,何鸿远心中窃喜,抓准这一点要下重药,只是他才张嘴,一道劲风袭来,他来不及反应,只觉口鼻都给重重地扣住了,整个下颌几乎脱臼。他的体重少说也有65KG,竟然给这股恋横的力量一下子压到身后墙壁上,脑袋重重砸了上去,顿时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谈话时间结束,何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
何鸿远好不容易缓过来,却发现一双眼睛近在咫尺,正透过冰冷镜片注视着他,那双眼中流转的似乎是阴鸷狠戾,他心中一悚,本能地匆匆摇头,下巴却给那大掌钳制住,无法动弹,双手怎么也扳不掌控。此刻,何鸿远真切感受到与燕裘之间的差距,自知这个男人若有心要杀要宰,他是绝对避不开的,当下急得眼眶都红了。
这一变故叫人始料未及,当初方玲、方芷和谭海源也觉得何鸿远过分,见燕裘过去,就以为是要调解,哪想到斯斯文文的燕裘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一手,方玲和方芷姐妹俩暗暗喝彩,恨不得燕裘化身拳王,把何鸿远揍死过去。
谭海源暗叫一声不好,怕雇主被灭了,自个收不到报酬还要惹麻烦,正要开口调解,却见刚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脾气年轻人抓住了燕裘的手。
“快放手,他要被闷死了!”
祁允然见何鸿远脸色涨红,眼睛要翻白了,急忙去扳那只铁铸似的手。
燕裘是有意要教训何鸿远的,他不愿意轻易撤手,心想着把人闷昏过去再说。
这可把祁允然急死了,怕何鸿远给闷出个毛病来,怕燕裘惹麻烦,总之就是不想事情闹大,也顾不上太多,凭记忆所学,举拳就往燕裘的手臂敲去。
燕裘受过训练,普通打击还真不放在眼中,不过祁允然却准确打中麻|茓,燕裘只觉手臂上一阵火辣的炙烫感便脱力收手,何鸿远整个像烂泥一样滑下去,他揉着手臂转眼睐向祁允然,后者不安地凑上来帮忙按摩。
“抱歉,但你再不收手,他会死。”祁允然怕燕裘生气,不时抬眸探视。
燕裘打眼角处睨上一眼四肢并用爬开的何鸿远,再转回来,支了支眼镜,说:“我只是稍微教训他,会拿捏好分寸的,倒是你,这一手不错。”
祁允然尴尬地苦笑:“哦……啊,就是不实用,你要是动手,我恐怕连一下都招架不住。”
“以后,我教你吧。”
“咦?”
祁允然错愕地瞪圆眼睛,燕裘却不深入解释,转身迎上谭海源,确认最后的程序。
何鸿远是吓坏了,根本不用谭海源开解,立即抖着手把离婚协议书签下来,只希望花这点钱可以把这大煞神送走,待双方确认以后,何鸿远跑得比风还快,差点连鞋子都丢了。
这下可乐了方玲,拿到钱又看到臭男人的矬样,立马豪爽地邀请燕裘吃大餐。
燕裘微笑着拒绝了,以接下来还要为协议走程序做借口,带上祁允然离开了。
离开餐厅,燕裘从兜里掏出车钥匙递给祁允然,后者自觉接下,而后愣住:“这是?”
“有驾照?”
“有。”
“你带我一段,我累了。”
“但……我没什么经验。”祁允然惊得哆嗦了一下,要知道这名车就是不小心卡掉一点油漆,他也赔不起。
“噗哧。”
“咦?”
燕裘揉了揉鼻尖,吸了吸鼻子。
祁允然心想,刚才真是的打喷嚏吗?
可是他来不及细想,燕裘已经上车,他也不好太磨叽,也就匆匆上了驾驶座。
不消一刻,宝蓝色保时捷911慢悠悠地开在B市大路上,因为不是行车高峰期,驾驶还算流畅。祁允然危襟正座,小心翼翼地注意路况,完全没有发现副驾驶座上的人已经支着颌把脸侧向窗外,肩膀不断耸动。
车窗外一辆电瓶车风驰电掣,越过跑车飙向前方,留下一抹潇洒的背影。
车厢内一片死寂,燕裘的肩膀耸动得更厉害,祁允然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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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
燕裘依着门框环手抱胸,目光放在掀开的礼盒上头,造型炫酷的军刀躺在黑丝绒中央,刀刃在灯光下泛出冰冷寒芒,燕裘暗忖:确是一柄好刀。
宋景桓偷偷观察燕裘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心里没底,便努力宣传自己的诚意:“唉,可别看就是小小一柄刀,这可是我特意找人设计的,世上只此一柄。而且还不只有这个,那个莱斯特法典让比尔?盖茨买断了,我是弄不到,但是那本《美国鸟类》过阵子会搞拍买,我准备把它拍下来送你,那个也很稀罕呢,球球你就原谅我吧。”
的确,这些都是十分昂贵的奢侈品,而燕裘也相信这是宋景桓凭个人本事赚钱买的,所以诚意是充足的,可是他并不认为金钱能买到原谅,因为他和这表哥的感情也不以金钱维系的。其实燕裘的亲戚真不少,宋家和燕家都是大家族,血缘方面比宋景桓更亲的人多的是,可是在两家亲戚里面,燕裘却与宋景桓最要好,这是因为那几年相识相处的确是产生了友谊,燕裘知道宋景桓真正关心自己,也不厌恶这个人。
燕裘真心相交的朋友并不多,而且他喜欢对待什么人用什么方式,分得很清楚,像宋景桓这种……他从来带着严厉去对待这被宠坏的天之娇子,从不姑息这表哥的错误。
惯着宋景桓的人太多了,不需要多他一个。
当然,今天也是。
“你做错了什么?”燕裘冷声掷下问题。
“啊?”宋景桓冷不防被大问号砸个正着,困惑地抬头观察小表弟严峻的表情,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这是……不就是因为玩了那个幼稚的游戏嘛。”
燕裘轻轻点头:“什么幼稚游戏呢?”
面对这寻根问底的态度,宋景桓禁不住唇角微抽,向来厚脸皮的他竟然尴尬起来,之前做的时候还潇洒得很呢,不过眼前人分明就是没得商量的强硬态度,他要是够硬气大可以一走了之,而估计球球也会关上门当没一回事,可是……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呀。
见宋景桓不干不脆,燕裘有节拍敲动的手指也停下来,耐心告罄,就要免费奉送闭门羹,给表哥醒醒脑。
宋景桓毕竟是洞察到变化,立马压住来势汹汹的门板,赔着笑:“好好,我说,我这就说还不成?”
燕裘轻挑眉,手上力道终于还放松,保持缄默。
自知逃不掉,宋景桓暗叹,稍微斟酌才说:“我看不惯白暮那种人接近你,心里着急就故意去泡白暮,心想着泡到手以后再狠狠奚落他,让他不敢再妄想。得,我不对,我不应该嫉妒他,也不应该怀有恶意去玩弄别人。”
“嫉妒和恶意吗?”燕裘扯了扯唇角,却是皮笑肉不笑:“你在这里等等。”
话落,人就进屋内,没多久就换下一身居家休闲装,着了正式服装走出门外,也不管宋景桓困惑的目光,已经率先往电梯走去。
宋景桓微怔,眼见那修长的腿已经跨进电梯内,他立即合上礼盒挤进逾时不候的电梯,趁着楼层下降,惴惴地打量小表弟平静无波的神色,片刻才问:“这是要去哪?”
“你该去的地方。”
“嘎?”
燕裘没有深入解释,就领着宋景桓上保时捷,驱车直赶D&F。
夜幕下,小餐厅擦得晶亮的玻璃窗透出淡淡烛光,温暖柔和。
不用到达目的地,宋景桓已经明白燕裘的用意,果然,才下车燕裘就说:“你该道歉的人在里面。”
“这是……”
宋景桓的目光在干净的门面和燕裘严肃的表情之间来回,明白燕裘是叫他给白暮道歉,可是这也太具挑战性了,他过不了自尊这一关,叫他跟燕裘低头是一回事,跟那样一个低贱的人又是另一回事。
“你要进去,礼物我就收了,要不进去,那就罢了。”
“你怎么威胁我呢?”
“……我有吗?”燕裘蹙眉,换了别人,他是连话都懒得多说,不过是宋景桓,他倒不吝于抒发己见:“你招惹的是白暮,要原谅你的是他,而我……充其量不过是觉得你没担当,太自私,可你并没有对不住我,根本不存在我原谅不原谅你的说法,反正你的行为仅仅影响到我对你的评价,别的就没有了。而我之所以带你到这里,一是觉得应该给你机会,二是因为白暮是肖缇的朋友,肖缇是我的好友,他前阵子与我诉苦说白暮不知道为何心情不好,我觉得这些问题可以一次解决,你认为?”
话罢,燕裘环手抱胸,冷眼看着宋景桓如何选择。
宋景桓明白自己说不过燕裘,这会儿搔搔鼻头,嘀咕:“我要是拒绝呢?”
“那就由我去开解白暮,告诉他有些混帐完全可以无视,因为那是惯犯,有不少人都遭殃了,犯不着为这种无聊事情耿耿于怀。”
要是还听不出来那些讽刺,宋景桓的名字该倒着写了,他再三思量,再见燕裘已经推门入内。自尊和小表弟的信任,宋景桓在短时间内做了取舍,他抓了抓头发,看着玻璃面倒映的脸庞,无奈低叹。
看呐,这垂头丧气的鸟样,不是输了么?
“罢了,谁教我就喜欢你呢?尤其是这种态度,也很受用。”嘴里细碎呢喃,也没有第二人听见,宋景桓收拾了心情,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餐厅今天没有广播音乐,摆设的钢琴有人占据,优美乐声自琴师灵活的十指流畅泻出,犹如山涧清泉潺潺不息的川流,清新怡人。吧台前,白暮漂亮的脸庞依旧鲜明,每一次刚进门的客人都不禁被这调酒师吸引,白暮始终是陶醉视线的焦点,只见他纤长的十指握住精钢雪克杯,利落地摇开,带动金属色流光,配合带些慵懒味道的微笑,修长身形仿佛散发着诱人微光,犹如明月。
白暮若不说话,就像一名翩翩贵公子。
听见门铃声响,羽扇般浓密的眼睫轻抬,墨色眼眸扫向新客人,却在确认来人身份以后讶异地睁得圆圆的。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胶在来人身上,吸引人的是宋景桓,今天他依然走在时尚的尖端,一身高贵雅痞装扮配上俊帅外表与及天然散发的傲气,魄力十足,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宋景桓和燕裘同时到达吧台,燕裘是与前者截然不同的风格,乍看一眼并不张扬,却是在宋景桓这种人物身边也毫不逊色,随意搭配的衬衫休闲西裤,银边眼镜,气质沉着内敛,令人不自觉信服向往。
“Black Velvet.”宋景桓先点酒。
燕裘轻挑眉,注意到白暮的目光,便说:“和上次一样。”
白暮眉头紧皱,他郑重考虑要不要把雪克杯直接砸到这两个人脸上去,不过想来宋十一少开罪不得,燕律师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再嚣张也不想让肖哥为难,只好忍气吞声,抿紧唇开始跟单调酒,只盼望两个衰神赶快喝完就走,因此他还特意加重了酒的浓度,经过精心调制,味道是不差毫厘。
不消一刻,黑色天鹅绒和复苏鸡尾酒送上,白暮侧过身去处理别的酒单。
两个人端起各自的调酒浅尝,暗赞这手艺好,一杯差不多饮尽,燕裘的食指开始有节奏地敲击杯沿,宋景桓转眸一瞄,知道这是倒计时,便重叹,仰头把酒灌尽,也来不及细细品尝这黑啤酒与香槟的美味调酒,朝吧台里喊:“白暮。”
白暮正闲下来,手上拭着酒杯,闻言便转过脸,神色不悦:“什么?”
宋景桓肚子里暗咒了一千遍,突然想起万能秘书柳利,有冲动打电话去叫他摆平这局面,可是细细的敲击声越来越急,白暮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估计这两个人没有耐性等他打一通电话,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抱歉。”俩字,宋景桓自认已经可以交差。
“哦……”燕裘眼睛微眯,喉间发出意味深长的单音。
宋景桓头皮发麻,脱口就说:“上次的事是我的错,对不起,呃,我不应该玩弄你的感情,以后再也不犯了。”
咔……
玻璃杯从白暮手上脱开,落入燕裘手中,只是一两秒的事情。白暮完全不关心一只酒杯如何,他只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狠狠瞪着宋景桓,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是宋十一少的双胞胎弟弟还是哥哥?或者是易容术?克隆人?鬼上身?
见白暮傻住,燕裘却停下敲击吧台的动作,耐心等候。
宋景桓就没有这个耐性,他心里不爽极了,催促:“你倒表态呀。”
这一句话打破魔咒,机灵的白暮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相信能请得动宋十一少的,除了燕裘也没有别的人,而能叫燕裘Сhā手这事的,不是肖缇就是吴水牛,想来,是对那二人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这般好机会,不好好出一口气,又怎么成呢?
“哼,就你这个态度?有这样道歉的?”
“啧。”自知理亏,加上燕裘在侧,宋景桓咬牙咽下这口气,放软姿态:“我错了,抱歉。”
白暮挑眉一笑,干脆单手支颌,一双显媚的眼睛笑得弯弯,尤其冶艳,他侧眸睨视燕裘,笑问:“你觉得呢?”
燕裘态度依旧,不咸不淡地回道:“差强人意。”
“嗷!球球,你还要我怎么样?!”宋景桓意见大了,不满意小表弟为外人说话。
燕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错了,宋景桓始终不是真心道歉,白暮也不是豁达的人,这混水越趟越浊了。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事情自然不会没有个说法就结束,他想了想便起身,宋景桓以为可以走了,面露喜色,下一刻整个脑袋却给燕裘强制按下去,鼻尖几乎撞到吧台上。
带着宋景桓一起,燕裘道歉:“因为我的问题把你牵连了,真抱歉,以后我这表哥要是再敢找你麻烦,只要直接通知我就会得到妥善处理。而这次的事,是我们欠你一回,日后要有正事,可以找我帮忙。”
话落,燕裘掏出随身带的钢笔给白暮留下联系电话。
白暮把写着一串数字的杯垫拿在手里扇了扇,噗哧地笑了:“呵,行了,你是吴水牛的人,他帮了我很多忙,就看他的份上,你不欠我的。不过号码我留下了,有空就催你下来喝酒,我们培养一下感情。”
“……”
“算是好好回敬十一少对我的爱护。”
宋景桓眼睛一眯,刀子似的目光剐向这个笑容可恶的人。
其实这一来二往,燕裘算是摸清楚白暮的性子,爸爸说得对,这不是个坏人,不过就是比较难缠,但情况如此,燕裘除了应允白暮,也没有别的选择。
“嗯,好的。”
宋景桓一咬牙,目光杀向表弟,可后者依旧是八风吹不动的淡定表情。
白暮看到宋景桓吃鳖,心中暗爽,又给燕裘调了一杯曼哈顿,笑眯眯地说:“对咯,也可以找你的老鼠一起来,那么胆小就该练练,给我吓唬吓唬,总比让别人欺负去来得好,是吧?”
不提祁允然还好,提出来,宋景桓几乎吐血,而且他分明看见球球是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还真的点头了。
重拳捶向吧台,宋景桓打断二人谈话:“给我一杯曼哈顿!”
白暮伸手探向酒架,拎了一瓶俄罗斯伏特加重重搁到宋景桓面前,笑意盎然道:“以后本吧台只给宋十一少提供这种酒,喝吧。”
宋景桓乍舌:“你!”不想活了。
白暮手指轻轻点唇,故意做作地思考状,唇角缓缓扯起笑弧,他弯腰挨近燕裘,半个身几乎探出吧台去了,语气挑逗暧昧地说道:“不,那人情我还是要吧,燕律师,以后这场子你得给我罩着,不然我随时给宋十一少拿去沉海也说不定。”
燕裘瞟一眼宋景桓,后者张口结舌,心知自己哪怕有千百种阴人的手段,以后也别想使了,为了小小报复开罪球球,根本不值。
这会儿,真的只有打断牙齿和血吞,宋景桓说不出的憋屈,还真是把整瓶酒拿起来喝。
而白暮就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见状,他故意不断引诱燕裘谈论祁允然的事,燕裘虽然态度不算积极,倒是偶尔应话,就是宋景桓一直绷着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十万似的。
这酒直喝到午夜,燕裘才离开,当车子驶到金英大厦前门,燕裘甚至没有拔掉车钥匙就下了车,手里拿着锦盒,对宋景桓说:“跑车还你,军刀我收下,至于书也别拍了,拍了我也不会要,晚安。”
“呀?车是你的,不用还我。”
燕裘根本连停顿都没有,转身时随意一摆手作为道别,便走进了大厦。
宋景桓明白了,这车就是搁在这里挂蜘蛛网,燕裘也不会再看它一眼,他愣在车里半晌,最后烦闷地掏出香烟点燃,抽完整支才爬过驾驶座发动引擎,夜色中一道魅影以极速飙进繁华中,低咆着,宣泄驾驶者深沉的恼意。
第二天早晨,燕裘在报上读到一条关于保时捷深夜连撞数辆车子嚣扬远去的新闻,才扣上马克杯的手收回来,改按在额角重重搓揉。
宋景桓……你到底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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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钢笔不断划开光弧,宋景桓已经持续这无聊的转笔游戏近三十分钟以上,他实在是心烦,桌面上祁允然的调查资料都给他翻烂了,就是怎么都弄不明白这样平凡怯弱的男人究竟有哪一点吸引人,为什么球球就特别优待这个人?
或许宋景桓对白暮的所作所为是过分敏感,但他对祁允然的戒心则是绝对有根有据,事实摆在眼前,他认识球球这些年,知道小表弟对冰淇淋有着别样的执着,什么时候看见过他请谁吃冰淇淋来着?自个抢着吃的时候,还遭到白眼和暴力对待呢,只有祁允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祁允然究竟有哪里好?宋景桓是百思不得其解。
秘书柳利第三次将凉掉的茶水更换,茶杯才搁下,宋景桓的眼睛就这么死死拽住他,低声呢喃:“柳利,你跟球球有些像呢。”
柳利知道‘球球’是谁,毕竟自己的上司隔三岔五就会为那么个人呼天抢地,想要不知道也难。
“宋总,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你已经浪费了32分钟零4秒到私事上,你还有五份企划案未审核,另外还要两场会议要参加,再担搁下去,玩忽职守的罪名你是逃不掉了。”
秘书是这种态度,宋景桓的眼睛却铮铮地闪亮,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似地揪住柳利的领带把人带过来,完全不顾对方惊诧的神色,一指戳着调查报告就问:“柳利,你倒说,这懦夫有哪一点特别吸引人。”
宋景桓是很想知道球球究竟为什么喜欢这种家伙,柳利跟燕裘的性格相似,很有参考价值。
“呀?”柳利的目光落在那似乎是从应聘简历上斯下来的一寸彩照上头,男人长相斯文神色腼腆拘谨,白豆腐似地,倒是块受气包的好料子。柳利眉头轻轻皱起,一目十行掠过那些平淡无奇的生平资料,只能回答:“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童年,轻易引起同情。”
相信这一点应该是最特别的,无论是天之娇子的宋十一少,还是生在优渥家庭的自己,都无法体会祁允然的童年是何种感受,父母离异,寄人篱下,居无定所,祁允然的童年虽不至于太惨,却绝对过得不舒心。
“不是。”宋景桓抚摩着下巴呢喃:“球球没有圣母情结,同情心泛滥得连这种小事也拽住不放,那他就不是燕裘了。”
“……那就没有了。”柳利乘机揪回领带,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说:“但是我既没有接触过这位祁医生,也不是‘球球’先生,答案自然不能做准。”
虽然柳利含糊其词,宋景桓却挑自己想听的,一脸义愤地拍案而起:“你也看不见他有什么优点吧?那样的人,往大街上随手抓一把就有,球球肯定是一时头脑发热,糊涂了。不行,我这小表弟呀,死心眼得很,会越陷越深,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柳利看着上司自说自话,便丢下一句:“宋总,你这是一厢情愿,要是被‘球球’先生知道你找这个祁医生的麻烦,那就不是送礼物可以解决的。”
“啊,我知道。”宋景桓笑了笑,掷下钢笔掂起座机话筒,一边拨号一边说:“谁说我要给他找麻烦了?我还要帮他……菜鸟外科医生吗?他实在太闲了,给,赔养成大医生去。”
柳利侧目轻叹,他叹惜上司的这份心思没有用在正事上,总是往邪门歪道钻,真让他痛心。
祁允然不知道自己是交上什么好运了,感情受创后,的确是想将全副心思放在事业上,可是有时候不是说他想要努力就能有机会的,尤其是作为实习医生。可是一周前,从未受到重用的自己却突然受到上司赏识,一下子就忙碌起来,不断有参加手术的机会,连一些研讨会竟然也受邀参加,甚至能参加医生聚会。
祁允然自知没有任何特别表现,却在医生的道路上平白前进了一大段,暗地里是感觉事情有蹊跷,却也不愿意放过机会,于是他静悄悄的接受这些,并付出更多的努力去抓紧这个机会。
祁允然埋头钻进工作中,除了变得更加忙碌,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偶尔见到路上驶过的保时捷就会想起燕裘,尴尬得红透了脸。
自从那一天以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
清晨,随上班人流挤上公车,祁允然扣住拉环,看着不断倒退的街境,全副心神却集中在燕裘身上。对于这个人,祁允然感觉很复杂,他们之间的相遇总是戏剧化,过程也很奇妙,而且燕裘的本性似乎与斯文稳重的表象有很大差距,现在回想起来,是不只一次看到燕裘在窃笑,当初还以为是错觉,其实,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坏心眼?
陡地,那张带着温和微笑的脸庞冲入脑海,掀起轩然□,祁允然立马打了一个激灵,真相变得无比诱人,他想知道燕裘是不是喜欢看他出糗,还有,为什么……可是如果特意去电话问这个问题,又似乎小题大做,而且不知道会不会惹对方不高兴。
再说,他们连朋友都说不上。
就在犹豫不决那会儿,公车到站,祁允然随人流下车,徒步而行。
突然间,祁允然把注意力转移,刚才眼角余光睐见的一个情况终于得到确认,大街上有个小孩正在行窃,而被掏袋子的女孩完全没有自觉,只顾着跟好友说说笑笑。眼看小孩要得手,祁允然快步上前拉住那个小鬼头:“住手。”
“咦!”
路人注意到这一幕,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被偷的女孩赶忙检查袋子,发现没有丢东西才松了口气,她看了看祁允然,小声道谢,竟然就带上友人急步离开,很快就走没影了,路人虽然指指点点,也没有停留围观。
祁允然捉住连连挣扎的小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旁边有人迅速靠近,只是来不及看清楚,这人影又诡异地横飞出去,重重摔到地上,而后一抹瘦长身影从旁掠过,袭向倒地的人就是一顿狂踏狠踹,弄得那人猛呼救命,这会儿又过来几个埋伏的帮手,可也不成气候,很快就给骠悍的袭击者撂倒地上。这人专门用鞋尖踢肚子,又狠又准,差点连肝都给踢爆的小偷们知道遇上狠角色,连滚带爬地逃跑,连小孩都不顾了。
祁允然连同小孩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眼见那个人甩着手走过来,小孩拼命挣扎起来。
“还不放手?你是准备剁了他,还是送去卖器官?”
屁大的小鬼犯案,除非以暴制暴,连警察都管不了。
祁允然根本没有那个想法,直觉就松开手,小孩脚下利索,电光火石间已经跑出N米远,迅速没入人群中,就像投进池塘的石子,无影无踪。
白暮揉着发红的指关节,啮了啮牙,再看看四周,骂道:“MLGB,午餐跑掉了。我说你这只老鼠,少惹麻烦能死?!分明连只蟑螂都踩不死,你管什么闲事!呀?!”
“我……”祁允然被骂得哑口无言。
“衰,真衰,遇上你总没有好事,靠,我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出手,你这种脑残早该被活活捅死在大街上。”
祁允然心知刚才情况凶险,自己立心是好,却也是真的没有本事,只好乖乖受教,待白暮骂够了,才道谢。
白暮才不稀罕道谢,手心一摊:“给我五百块。”
“呀?”
“我帮你揍人,你付钱,合理吧?”
祁允然有种被勒索的感觉,而且他身上根本没有五百块……刷卡行不行?
“喂!”发现祁允然竟然在发愣,白暮咂了咂嘴巴,难以置信地低呼:“老鼠,你不是连这么点钱都拿不出手吧?罢了,算我倒霉,好事真不是人做的。”
话落,他就不奈烦地扒了一把头发,越过祁允然要离开。
“100块我倒有。”
白暮顿住脚步,回道送去一颗白眼:“穷鬼,留着买馒头吧,操。”
“……”祁允然最不擅长应付白暮这类人,反正除了沉默没有别的选择,他暗叹。
“切。”白暮猛翻白眼:“所以说你这种人特别恶心,我帮了你,你这态度又让我变成欺负你的恶人,你这软趴趴的鸟样,到底哪里好?”
“没有。”祁允然代答,而后也不等白暮理解,接着诚恳道谢:“谢谢你帮忙,至于钱,我晚上送去给你。”
“……”白暮眨眨眼睛,漂亮的脸上被疑惑和研究占满,他实在想不透这个人怎么就没脾气,真心还是伪善?
反正闲着,不如逗逗他。
“你知道吗?”
“什么?”
白暮对困惑的祁允然勾勾手指,让人凑过来后,才神秘兮兮地说:“燕裘回美国了。”
“赫!”
“原来你不知道哦,他不在国内咯,呵,他没有告诉你?也对,你又不是他什么人,你没必要知道。”
话罢,白暮大步离开,拐过弯后,Сhā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掂了掂廉价的老款手机,白幕砸砸舌头咕哝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损话,随意把它塞回兜里,又打开另一手的皮夹翻看,嘴里啧啧有声:“靠,真穷。25岁?一把年纪还这么傻,该他受苦。”
拿了钱,皮夹顺手扔进旁边垃圾桶里,白暮哼着曲子计划接下来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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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寻不着皮夹和手机,那贴身携带的两件重要物品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祁允然觉得不可思议,想来今天也有在大街上走神,说不定还有别的小偷在,把他也给偷了,想到自己多管闲事为别人捉小偷,最后竟然自己着了道,还真是讽刺。
祁允然颓然垮下了肩,额头抵住置物柜铁门,长长叹息。
“我的确不自量力。”喃喃自语着,想到失物,祁允然只觉头大如斗,虽然皮夹里没多少钱,手机也不是贵重品,问题是皮夹里放着身份证、驾照、银行储蓄卡还有一些名片等,而手机中更存有重要联系电话,丢了一个都是大麻烦,何况是同时失去?要把这些办回来就得花费不少时间精力,有的甚至未必能要回来,例如那些电话号码。
再说,失去手机,别人要联系他也不容易。
明天……赶紧去办回来吧。
额头在置物柜铁门上辗了辗,祁允然呢喃:“怎么都好,接下来可不能出错。”
深知自怨自艾并不能失而复得,祁允然乘穿衣期间调整好心态,才出门,一名护士气喘吁吁地奔来,看见祁允然,双眼都要洒出星光来了:“小祁,小祁,你在这呀?主任在找你呢,快去。”
“咦?有什么事?”祁允然带着满腔疑问跟上护士的脚步。
年轻护士虽然走得很急,却动作悠然地抚了抚裙摆,笑嘻嘻地说:“小祁,不是什么坏事,好像是有个交换学习的机会吧,主任推荐你了呢,据说对方是一家很棒的医院,环境比我们东院好去不知多少倍,嘿嘿,我看你不如乘这个机会留在那边吧。”
虽然小护士是半开玩笑的语气,祁允然却听得有些傻眼,暗忖:今天是倒霉还是走运呢?
五十来坪的房间,一面墙挂满各种服饰,一张床,一张沙发,一张茶几,一台笔记本电脑,开方式厨房,小露台,还有角落用毛玻璃间隔的盥洗室,有限的空间十分拥挤,却在凌乱中显出秩序……至少垃圾有摆放在特定位置上,例如流理台、垃圾桶和那张茶几。
毛玻璃后水气氤氲,沙沙水声透出,隐约看见肉色轮廓,是修长的男|体。
水声嘎然而止,毛玻璃的门滑开,里面的男人披住大浴巾走出来,往厨房去拿了罐啤酒一口干掉,随手一丢,瘪掉的罐子逞抛物线准确落到垃圾桶里,他坐在床边拭着湿发,随便睐向顺来的老旧手机,下一刻便忘了动作。
此时白暮犹如一座美仑美奂的写实派雕塑,双目紧紧盯住手静音状态下不断抖动的手机,上头来显‘燕裘’二字。
“真的……”白暮喃喃自语,掩不住的惊诧:“真的找他呀?燕裘,你不是只老虎吗?捉老鼠干什么……真是的……够塞牙缝吗?”
手心掐住冰冷机体,直至静止,白暮还看了好一会才确认这真的是燕裘来电,指腹轻摩手机屏幕,仿佛能把这个纪录磨掉那么久,白暮才掏出自个的手机拨号。
“喂?牛牛?有空吗?一起去肖哥那吃个饭不?啊?燕裘回来啦?一起?好呀,什么时候?没问题,嗯。”
挂断通话,白暮掂了掂老旧手机,随手关机就扔到角落去,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知道了,燕裘真的对祁允然有意思。
虽然认识燕裘的时间不长,但打过几回照面,白暮就肯定燕裘有迥于外表的强势性格,看似万事好商量,知情识趣吧?也未必,燕裘大概是个善于隐藏的猎人,要么不锁定目标,不然?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未必逃得过去。若是他不着紧,任你怎么折腾也没问题,反之……就是毫毛也别想碰一根。
白暮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面是有遇见过这类人的,通常都是BOSS级人物,想到与之为敌,白暮已经胆寒。这类人是朋友倒不打紧,要是敌人就太过心狠手辣,不要命也别找罪受,惹不起。
“那只老鼠逃不掉了,啧,他怎么就不看上我呢?”斜眸瞟向墙角的手机,白暮噘着唇嘟哝:“哼,什么品位,不过那十一少也不是省油的灯,燕裘……会为一只老鼠做到什么程度呢?”
想到后来,心里郁郁的闷气又稍微消除,白暮倒很好奇龙虎之争,最后是谁得意呢。
我看戏,总没有罪吧。
自嘲地扯起唇角,白暮翻起身走向衣饰墙,信手拿来一件对着镜子比了比,眉头收拢几分,便又换一套,轮番比较以后,总算精心打扮过,明镜倒映出英俊出众的人物,与这五十来平的小屋格格不入。
镜中人整了整衣领,更显气质过人,白暮唇角擒笑,自满不已……这不是比老鼠强多了。
从杂志堆中扒出一只电吹风,简单造型后就更加完美了,白暮终于甘心出门,看看挂钟,才发现比平日多耗了三倍时间打扮,当下眉心又皱得死紧。
“靠,丫穷紧张个什么劲,掉价。”
白暮对着镜子骂了一通,转身甩门而去,那姿势,那言行,把衣冠堆砌出来的气质消磨尽殆。
奈菲尔酒店西餐厅,装修格局华丽,待客至诚,服务到位,可是B市内一家星级酒店,何况还有国际知名厨师肖缇领导掌厨,这酒店从里到外无一不让人赞不绝口,让顾客真正感受到宾至如归的境界。
然而,今天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大夫人,你说,今天的菜很难吃吗?”吴水牛操起银叉叉着被切成小块的牛排往嘴里送,卖力咀嚼,希望从鲜嫩多汁的肉块中找到答案,
“不是。”阮元沛应了一声,刀叉配合,没多久就将整整两盘牛排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状,送到水牛面前,对气鼓鼓的水牛解释:“他们只是有心事。”
“心事?”水牛抓抓脑门,环顾那些阴阳怪气针锋相对的人们,最后锁定儿子,语气关怀地问:“球球,你有什么心事啦,可以跟爸爸聊聊。”
燕裘猛地回过神来,对老爸笑了笑,说:“我没事。”
“是哦。”吴水牛算是了解儿子的,既然球球说没事,就休想再问出来什么。
水牛放弃跟儿子斗智,不断将阮元沛切开的牛排送到燕裘碗里:“吃吧,多吃,你跑一趟国外,又给整瘦了。”
旁边另两个人原本剑张弩拔,正在进行眼神厮杀,这会儿看见燕裘竟然乖巧地吃吴水牛给的食物,立马休战,瞪大眼睛看这奇景。
暗忖着学公这头牛的驯兽技巧,说不定可以降服燕裘。
水牛一边吃,一边往儿子盘里送,一边笑嘻嘻地问:“对了,十一和小白都来了,怎么不叫媳……啊,祁医生一起?”
[收藏此章节] [手机UMD下载] []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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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空气有那么一刻凝滞,随着燕裘搁下刀叉的动作,又再次流动。
“今天本来是家庭聚会。”燕裘淡笑着说道。
水牛眨巴着眼睛,正要说什么,旁边的阮元沛却伸手轻拍他的背,他又把话吞回去了。
白暮撇了撇唇,心里犯嘀咕:什么家庭聚会,尽会忽悠人,分明才回来就找那老鼠了。心中想着,嘴里也不服输:“什么唉,我可是牛牛请来的,才不像有些人,不请自来。”
话落,意有所指的目光飘向某个目光凶悍的人。
宋景桓端起水杯轻抿一口,看似淡定,却是恨不得拿手中杯子将白暮砸死,碍于场面还是没有发作,仅仅瞟几记白眼,又对小表弟赖皮地笑笑,蒙混过去了。谁叫他的确是不请自来?他一直关注球球的行踪,听说人已经回国,立即就赶过来的,但是他知道球球不喜欢这种类似跟踪的行为,所以现在也不敢大张旗鼓跟白暮叫板,硬生生地吃了一记闷亏。
吴水牛倒是坦荡荡的:“我觉得大家一志聚聚挺好的,要不要现在把祁医生找来?吃过饭咱们就去KTV?去练一手?还是到酒吧去也不错,小白调酒可了得。”
这会儿白暮也端起水杯来喝水,藉着这动作错开脸,避免让人看出蛛丝马迹来,要知道祁允然的手机都给自己顺去了,一时半刻,就是燕裘也找不到人的。
另一边宋景桓又举杯,眼珠子在杯沿处偷偷观察小表弟的脸色,要知道祁允然已经被他使计调离了B市,现在能来才怪呢。
果然,燕裘听了水牛的便沉默了,他垂眸沉思,食指轻摩银制刀柄繁复华丽的花纹,仿佛顺着这些纹路可以带进更深入的思维。蓦地,燕裘抬头,指节轻托眼镜,表情认真地说:“爸,吃过饭以后,我们俩谈谈吧。”
吴水牛微怔,他傻傻地看着儿子格外严肃的神情,摸着下巴点头:“嗯,那就……谈谈。”
阮元沛睐向那父子俩,提议:“不如就回家里聊,恰巧市长送了我们俩一袋蓝山咖啡豆,小子本来就不爱咖啡,你来,顺道带一些回去吧。”
燕裘徐徐转眸看向阮元沛,二人相对无语。
这让他称呼了十多年‘阮哥’的男人,也是让他初恋无果的罪魁祸首,不过到了今天已经十年,这个人仍旧深情,的确难得。燕裘并不想袒护自个爸爸,事实上当初他就坚信能爱爸爸一生一世的人只有自己,毕竟爸爸的优点不少,缺点却相对高出优点好一大截,就冲动莽撞这一项也就够了,要知道吴水牛要么不闯,闯的必是大祸,稍微缺乏韧性的人,早晚该崩溃。可是阮元沛宠了这个人十年,燕裘也开始相信阮元沛,毕竟有这等耐心,余下的日子也该不会太困难。
这两个人,大概会相偕白首吧?
换作当年,燕裘是万万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现下却不然,虽然爸爸被霸占的确令他这个儿子嫉妒,却有更多的安心。
或许正因为安心,才腾出空间来关心别的人……祁允然怎么没有音信了呢?
燕裘轻掐眉心,表情变得凝重,也让阮元沛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去了,或许是因为过分紧张,连粗枝大叶的水牛都感受到,在桌底下悄悄握住他的手,挤眉弄眼起来。
阮元沛不觉失笑,这也惹起燕裘的注意,燕裘不用细想也明白爸爸在干什么,不禁动手揉了揉额角,转眸睨视阮元沛有些忐忑却不带半丝退让意思的坚定表情,好一会才开口:“嗯,蓝山咖啡,我也喜欢。”
阮元沛微愕,掩不住惊喜。
“太好了,那就这么办!”水牛大喜过望,吃得更加津津有味:“来,球球得多吃一点,这皮包骨的,打架的时候直接敲骨头,多痛呀。”
宋景桓在旁边笑了笑,说:“水牛,有谁敢揍球球了?宋家和燕家都在这里呢,何况还有你罩着。”
“去,你小子用脑子想想,干架那会儿杀得眼睛都红了,管你是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还不是先动手后说话?身份背景是个屁,给弄死了,就是搞块好一点的墓地又怎么了?了不起呀?要重生还得看上面给不给你开这玩笑呢,不然人都死了,身后事什么的全是忙给生人看的,报仇什么的就更加荒谬。所以,自己变强才是硬道理,你小子有空也来找老子练两手才对。”
宋景桓悻悻然撇开脸,嘀咕:“要跟你练一练,我该直接去挑墓地了。”
“臭小子真没出息,球球可不要学他。”
“呀呀,我说吴水牛你年纪比我小,怎么老叫我臭小子臭小子的,你小子也该节制一点吧。”
“老子揍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节制个毛线。”水牛一边说一边扳指节:“要维权是吗?跟老子的拳头先聊聊,它要是依你,老子叫你一声宋哥。”
宋景桓再怎么也不会傻得自找罪受,跟吴水牛的拳头聊,就跟祼|体挡推土机没两样,该死得一干二净了。宋十一少蔫掉,可乐了白暮,他手上一杯水喷掉半杯,晃掉半杯,也没剩多少都给呛完了,闷着脑袋笑了半天,直闹得十一少牙齿痒痒。
“切,你就知道埋汰我,怎么不找白暮比一比?”
白暮轻挑眉,直接竖中指回应,宋景桓握杯子的手指都泛白了。
“哈。”水牛跟白暮对看一眼,笑说:“小十一,要比干架,你还比不过小白,可别不相信,就是小白没有专心学过哪一门格斗枝,也能把你给干趴下去,毕竟你实战经验太少了,跟小白不一样,他小子以前几乎每天都得干架。”
宋景桓一脸不信,连燕裘也多看了白暮一眼。
白暮特别受用,挑衅似地丢了宋景桓一个充满鄙视的眼神说:“要跟我比比?”
“还是别。”水牛随意挥挥手,制止他们:“你们俩,一个是一板一眼的,另一个邪门歪道,真打起来,就是不死,也得有几根骨头交代进去。你们俩,倒是可以找球球比去,他动手有分寸。”
宋景桓立即摆手:“才不要。”
开玩笑,他宋景桓当初就给小表弟的外表骗了,一头撞过去,就里里外外被驯服了,才闹得现在可怜兮兮地追着小表弟ρi股后跑,球球有多厉害,他还不知道吗?才不要自找罪受。
白暮倒是兴致勃勃,好奇心蠢蠢欲动,便殷勤地说:“燕裘有这么行哦?要不要现在去玩玩,你们要谈话,晚一点也没有关系吧?”
“不行,球球说要谈话,就今天谈。”不等别人多说,水牛径自表示,在他心里,办案、大夫人和儿子都是摆在第一位的,其他靠边站:“改天再玩吧。”
“切。”
宋景桓看燕裘似乎心不在焉,悄悄把话题导向燕裘回美国后的情况。
这一回燕裘是受朋友请求,回去帮忙搭线解决一件案子的,因为是在校期间与宋景桓的共同朋友,话题也丰富,有阮元沛带着水牛,二人还能Сhā话,但白暮就完全受冷落了,尤其是关于法律什么的他根本一窍不通。
白暮一边吃,一边听着,心情越发烦躁,暗忖:早晚勾搭个律师,叫他教我这些破事。旁边几个人相谈甚欢,白暮的心情越发的郁闷,刀叉都要把盘子弄成一块块了,刮得瓷面吱吱作响,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餐具往桌上重重掷去,口气恶劣地喊道:“我吃饱了。”
几个人停住,全都看向他,知道白暮抗议被冷落,就转换话题,开始谈家常。
白暮不是个白痴,他心里明白,吴水牛就别提了,那家伙特别没心眼,但燕裘,阮元沛,宋景桓却是聪明得紧,分明知道他没那个素质,却偏要谈论法律什么的,不是故意排挤他吗?是呀,宋十一不爽他,燕裘不上心,阮元沛故意讨好燕裘的,这不是都不把他当一回事吗?
这时候,话题已经被吴水牛带向办案,渐渐谈到少年罪犯的问题,白暮寻隙Сhā话:“是呀,现在的小鬼越来越厉害,前阵子祁允然在大街上捉了个小贼,那只是个十来岁的小鬼而已,不过他背后操纵的人可都是大个子的成年人,一下子全冲上去,把祁允然揍了个半死。”
“……”
“什么?!”吴水牛整个跳起来:“不是吧?那媳妇儿怎么了?”
宋景桓的眼角微微抽搐,嘴唇抖了几回,欲言又止。
“这是真的?”燕裘倒是很平静地问。
分明十分平和的态度,白暮却冒了一身冷汗,本能地摇头,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只好迎着责备的瞪视讪讪地说:“靠,他被围殴之前我上去把那些人踢到肝爆,都给打跑了,可是之后他怎么了,我也没有管。哼哼,我说,那些人怎么看都是惯犯,祁允然多管闲事,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我当初是帮了他,现在……有没有受到报复,我可不知道哟。”
“爸,我们改天再谈。”燕裘拿起餐巾轻拭唇角,甚至有教养地摆放好餐具,才起身道别:“我先走。”
水牛喊住儿子:“是去确认祁医生的情况吗?打电话不成?”
“……”燕裘轻抿唇,也不掩饰了:“之前有打他,拨手机没有接听,现在,我亲自到东三院问问,可以更清楚了解情况。”
“这样哎?也是,只管去,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就来一通电话,爸和大夫人都会帮你。”
燕裘轻颔首,对几个人道了再见,转身就匆匆离开。
白暮喜滋滋地挥手送别燕裘,于回过头托着脸颊肆无忌惮地欣赏宋十一少跟抹了煤炭似的黑脸,乐不可支。
水牛还是担心媳妇,手掌扇拍着桌子问:“小白,你刚刚不是在唬人吧?“
“没呢,是真事,要不是我出去,小老鼠不死也要吐几升血,不过我手贱救了他,没办法。”
“哦,你小子真行,改明儿给你送一只大水果篮道谢。”
宋景桓倒想送白暮几颗花生米,直接崩掉这家伙。
注意宋十一少毒辣辣的目光,白暮比了个掐脖子吐舌头的鬼脸,而后一脸遗憾地摊着手耸耸肩。
十一少头上爆满十字路口,攥紧拳头,五指勒得咯咯发响,颀长身形筛糠似地抖个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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