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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过这也难怪。现代女子,个个­精­得像什麽似的,外貌体面与否固然重要,更在意的是男人的银行存款。只要麦克麦克的声音够响,长相放一点水也无所谓。

更何况他的装扮土归土,却高头大马,气度威严,东加西扣也有个八十分以上;若再把眼镜摘下来,那就更不得了了,铁定直接冲破表。

从她借用影印机的这几天以来,每日平均有三个以上的女职员会藉故过来攀谈,试探她与“关副总”的交情。

关副总今年几岁了?

她没问。

副总家里有哪些人?

她不晓得。

你是副总的女朋友吗?

这一点最尴尬,可她还是老实的回答:不是。

他们之间确实有一层朦胧而暧昧的气氛,但那又算得上什麽?她不是没谈过恋爱,那种搂搂抱抱、没事交换几个含情脉脉的视线、在星月下允诺一辈子痴心不悔的傻事,她都做过。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初见面就可以上床的­性­解放时期,他们连个吻都没有发生过,算得上哪门子男女朋友?。

“哼,当男人最好了,随便丢几记眼神、几个吻或几只­精­子出去,其他的都不用他们负责,连烦恼都不必。”她越想越觉得郁闷。

印好传单,她搭电梯下一楼,却想起自己把原稿给忘在影印机上,只好再跑回电梯前,等著上楼。

电梯门即将关上之前,一只手及时伸进来,把电梯门扳开。

“抱歉。”後进来的人向她点个头。

哗……帅哥!超级帅哥!日暖看得张口结舌,心头小鹿乱撞。

後进来的人体格健朗挺拔,一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配上过分雪白的牙齿,头发比小平头长一点点,穿著帅气的飞行夹克;眼尾几撇长期曝晒在风沙烈日下所产生的小细纹,更增添他焕发的风采。

这人看起来就像好莱坞电影上英俊的职业军人,纯然的阳刚,百分之百的男人味。出现在文明的都市商业大楼里,犹如懒散的虎走入人群。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日暖缩在角落,芳心怦怦跳。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虽然她没有染指人家的野心,不过能多看几眼帅哥总是好的。

上帝啊,让电梯故障吧!我不会怪你的。

头顶上的灯光闪烁几下,电梯猛力晃两下,陡然停住。

啊?现在是怎样?有求必应的时间到了吗?

“该死……”酷哥低咒一声。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弄的!不关我的事!”她飞快澄清。

酷哥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一眼。他当然知道电梯故障不是她的责任。

备用电力已经点亮紧急照明,可是电梯仍然没有启动的迹象。两个人对看几秒,酷哥开始抬头检查天花板的逃生出口。

“我们只要按下紧急电铃就行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警卫随时会上来救我们出去。”她亲自示范,把号码面板上的红­色­按钮摁下去。“最多十分钟就会有人来放我们出去了。”

“十分钟?”酷哥终於开口——真是非常悦耳的男低音,再挑了挑眉——真是非常帅的黑眉。

一阵细微的手机铃声从他的夹克口袋传出来。

“正好,你赶快告诉朋友我们被困在大楼的电梯里。”她连忙说。

酷哥不理她,迳自接了电话,“喂?我正要上来。我人在电梯里。好,我马上到。再五分钟。”

五分钟?

酷哥收了线,走到角落,稍微挺了挺身,就翻开头上的逃生口掀板。他的动作灵巧得惊人,尤其相对於他如此硕大的块头。

也没看他怎麽助跃,他人一攀,已经把自己撑上电梯天花板。

“你要不要来?”黝黑的俊脸从逃生口冒出来。

“呃……我们是不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比较好。我是说,警卫如果冲上来,发现电梯里没人,他们可能会有失落感……”日暖被他迅捷的应变方式唬得忐忑不安。

“好,那你留在里面慢慢等。”俊脸消失。

“等一下等一下!”这人不会真的打算把她一个人仍在故障的电梯里吧?她急了。

俊脸再度从逃生口冒出来。“嗯?”

“那个,嗯……咳咳,那就麻烦你了。”她再百般不情愿,也只能走到通道底下,伸出双手希望他助一臂之力。

酷哥几乎没花多少力气就把她提到电梯上方。

一电梯,日暖便胆怯了。

暗黑的空间通天直上,看不出还有几层楼高,­阴­凉的风滴溜溜盘旋著,呼啸在四面八方;从电梯边缘看下去,一式暗黑直落无间之处,同样看不到底。她不禁打个冷颤。

酷哥四下望了一圈,似乎在墙上看到某种指示。

“我们现在位於十楼与十一楼之间,来吧!这里有梯子,只要往上爬几步就到十一楼了。”

“好……好。”

酷哥如猿猴一般,矫健俐落,爬到一半会停下来等她。好不容易爬到十一楼的电梯外门,时间才过去一、两分钟,对她而言却像永恒一般。

酷哥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刀,用力Сhā进门扇缝隙间,使劲把门拆开。一时之间,十一楼的明光流泄进暗黑里,隐隐约约的人声,走路声,电话与传真机的细响,将人味儿带入­阴­闭的内。

“我看见一道光……”她感动到几乎流泪。

“对,我也听见天使在唱歌。”酷哥率先跳到走廊上,再回头拉住她背心,像提袋子一样把她揪进光明之中。

她拥坐在走廊地毯上,双手双脚不断打著哆嗦,全身虚脱。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她茫然抬头,对上几双惊讶的眼光。

“你知道的,”一串严肃低沉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响在她左侧。“现代科技让人们只需待在一个方方的大铁箱里,它会亲自将你们送上十一楼。”

关河!

他的声音从不曾如此刻这般悦耳。

“大概我们付的车资不够,那个方方的大铁箱决定停在十楼和十一楼中间,让我们自己爬上来。”酷哥耸了耸肩。

黑亮的大皮鞋踱到她身前,接著是一只探过来的大掌。

“呜……呜……”她猛然埋进手心里啜泣。

“日暖,你怎麽了?”大皮鞋的主人再顾不得这里是公共场合,连忙蹲在她身前。

“他……他好过分……呜——”她伏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

“乖,别哭,别哭。”关河被她哭得有些著慌。她是爱笑爱闹,却不爱哭,偏生让他看过两次她哭的样子。

“关城,你做了什麽好事?”为兄的怒声质问弟弟。

“我哪有?”肇事者大呼无辜。

“他把我一个人丢在暗蒙蒙的电梯里……真的好可怕,呜……”她环上他的脖子,抽泣得更大声。

“姑娘,我要是把你丢在电梯里,你现在就不会窝在这里哭了。”关城剑眉倒竖,立体的五官更显得凛冽。

“他“威胁”把我一个人丢在暗蒙蒙的电梯里!”她抬起头来怒瞪他,颊上犹挂著泪痕。“你知不知道我有惧高症?”

“我怎麽会知道?”

“你有惧高症?”

兄弟俩同时出声。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她委屈地又伏在他肩头哭泣。

那种脚底下就是万丈深渊的感觉真的好可怕,四周都是­阴­幽幽的,探望不到尽头……呜……

她後悔了,她以後再也不贪看帅哥了。帅哥有什麽用呢?耍耍帅而已,还是脚踏实地的土男人有安全感!她更用力环紧关河的颈项。

“好好好,乖,别哭了。”关河轻吻她的发心。她是真的吓坏了,浑身不断在发抖。

“老大……”关城凑上来。

“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你给我乖乖守在电梯里,总会有人上来救人!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天天水里来火里去。”关河火气四冒,劈头抢白他一顿。

“可是我……”

“你跑上来做什麽的?”

“晶晶去接小月放学,我来咖啡屋代班。是你自己叫我上来打个招呼的。”关城无辜地摊摊手。

“好,你已经打过招呼,现在可以下楼了。日暖在这里,你也在这里,谁负责看店?还不快去!”砰!办公室门当著他的面关上。

关城被骂得哑口无言。

这分明是迁怒!

“好了,别哭了,把脸擦一擦。”关河拧来一条湿毛巾给她。

日暖接过来拭掉泪痕,情绪一平静下来,她反而感到不好意思。

说来酷哥还算她的救命恩人,她却害他被骂一顿。实在是攀在十一层楼高的半空中太过恐怖了!电影里看到的剧情,果然不适合搬到现实生活里来演。

“刚刚那位先生,他也是好心啦!”她讷讷的擦完脸,把湿毛巾递给他。

关河坐在办公桌的一角,和她面对面。

“那家伙,早就该有人说说他。”老是把危险当家常便饭,也不想想自己是有老婆小孩的人了!

“你们两个好像很熟?”她试探­性­地问。

“他是我弟弟,你老板娘的先生,你的老板之一。”

“啊——”她失声叫出来。“完了完了完了!”

“又怎麽了?”

“这下子我又得罪老板了,我不想再找工作了。”她苦著脸。

“他要是敢动你,你来找我。”关河冷哼。

日暖的心稍微安定一点。

上次躲在桌子底下,听他说老板是他弟妹,她当时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竟是事实。

“我该下楼去了,正午十二点是用餐尖峰期,我怕关先生一个人会忙不过来。”她已经习惯把“关先生”和关河画上等号,现在突然冒出第二个“关先生”来,想想好不习惯。

“你刚刚不是才影印好,怎地一下子又跑上来?”

“我把原稿忘在影印机上。”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尖。

那一小点粉红­色­的舌尖,让他的视线在她­唇­上多徘徊了一会儿。

“看你成天在影印,哪来这麽多东西好印?拿一张给我瞧瞧。”他摊出手掌。

日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宣传单。眼眶犹红通通的,眼底却已露出献宝的光彩。

“最近好几栋商业大楼都开设了自己的附属咖啡屋,竞争太激烈了,所以我徵求过老板娘的同意,想了几种促销套餐。这几天在印的就是中午要发的传单。”

他大略看过她的促销方案。

必须承认,她平时虽然做事挺粗心,却是天生的业务人材,无论谈话方式,对待客户的态度,或者想出来的促销点子,都很容易吸引人掏钱出来。

“你去发传单,谁来看店?”他随口问问。

“嘿嘿嘿,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啦。”她满脸堆笑,手肘顶他一下。

“你要“我”去帮你发传单?”他眼底浮涌上无法置信的神情。

“你如果不想发,我来发也可以,只是当我落单的时候,需要有个人下来帮我看一下店。”她连忙说。“一下下就好,保证一下下下,十分钟就够了。”

“十分钟?你要我每天去帮你看十分钟的店!”

“平常老板娘要待在家里烤蛋糕和带小孩,没空来交班嘛!反正我们大家都在同一栋大楼工作……”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去当咖啡屋店员?有没有搞错?

这跟职业贵贱无关,纯粹是经济效益的问题。同样的十分钟,他坐在办公室所赚的钱是一般咖啡屋店员的二十倍以上,而江家小姐居然要他每天挪十分钟帮她去看店?

“你真是异想天开!”关河啼笑皆非。

期待的俏颜立时拉下来。

“算了算了,反正现在小关先生回来了,平时他和老板娘会来轮班,我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她朝他扮个鬼脸,一溜烟钻出门外。

我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关河深思地望著门口,这句话听起来——著实刺耳。

第五章

他为什麽要做这种事呢?就只为了她那一句“我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关河满脸郁卒,将一张传单硬塞进某位路人甲的手里。

由於他的表情实在太­阴­狠了,过往路人没有一个人敢拒收。

酷暑时节,又是人潮最多的正午时分,然而从大楼人行道前经过的上班族,都可以感受到一股来自万载坚冰的寒意。

不知是哪处商家如此大手笔,竟然雇得起穿亚曼尼的“发传单小弟”?

“喂,麻烦露一点笑容出来,你想吓坏小孩?”一张娇颜从自动门探出来,掰高嘴角示范给他看。

关河冷厉的眼神劝她最好适可而止。

“好好好,算我没说。”秀颜再度消失回门内。

他转回身,继续用过分粗鲁的力道,把传单塞进路人手中。

“副总,您……您在发传单啊?”他的秘书呆呆被塞了一手的纸。

“副总好大的雅兴,呵呵……”秘书的手帕交神经质地笑起来。

两位员工站在顶头上司面前,叫人也不是,不叫人又怪怪的,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陈秘书,你们站在这里­干­什……啊,副总!”另一位工程师加入现场。

出外用餐的上班族渐渐回笼,头顶上的太阳显得有些过热了。

“副总,您慢慢发,那个……我们先上楼……”副总眯起的眼光陡然骤降至零下十度,工程师清清喉咙,立刻改口,“不不,我是说,发传单这种小事交给我们来就行了,副总,您先上去休息。”

“对对对。”

“副总还没吃饭吧?”

“我们来就好,我们来就好。”

几位职员忙不迭点头。

於是,五分钟後,大楼外面多了四、五个含泪发传单的临时工读生,关河坐回他在咖啡屋的老位子,闷著头吃她买来的排骨饭。

他很挑食,坚持不以蛋糕、三明治当正餐,她只好买一个便利商店的便当哄他。

“你的传单这麽快就发完了?”她匆匆过来帮他送杯咖啡,又绕回去服侍其他几桌。

握著卫生竹筷的指关节陡然变白。

“其实发传单也没有你想像中那麽痛苦嘛,对不对?”一碟起士蛋糕出现在桌上,俏人儿旋飞而去。

马克杯放回桌上的力道超乎必要的用力。

“成效真的不错呢!最近几天的用餐时间都桌桌满档,我几乎忙不过来。”空便当盒被收走。

起士蛋糕一口气被狠咬掉三分之二。

“这个星期六晚上有没有空?我妈咪说要请你吃饭,谢谢你上回专程去探望她。”马克杯被续满。

咀嚼停住,他眼神­射­向翩翩飞舞的倩影。

去女孩子家吃饭并且见她家长,听起来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如何?”蛋糕碟被端走。

他准备好了吗?关河细细地思量起来。

或许,他不必把情况想得太复杂,她娘亲只是单纯想请一顿便饭,向他道谢而已,不代表任何复杂的含意。

然而,倘若不是呢?倘若江夫人对他有不正确的期盼呢?他再度忆起当时江夫人看他的眼光,那分明是误以为他和她女儿有些什麽。

他承认自己对她有点感觉……好,或许不只是“有点”,而是“非常”有感觉;他也认为自己的爱情生活需要一些新的刺激,但是,他准备好了接受她成为他的女朋友吗?

她被包养过的事实仍然困扰著他。这并非Chu女情节作祟,他之前交往的女人也都有过经验,是否“原装货”对他而言并不算什麽。他只要求两个人在交往的当下,对彼此是忠实的即可。

然而,从事­性­茭易或为钱献身又是另一回事了,没有男人能完全不在意这一点的。

可是日暖也是受形势所逼,情有可原啊!脑中另一个声音自动跳出来帮她辩解。

“怎麽样,有空吗?”这一次她杵在他桌前,等答案。

关河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

看他那副木愕的模样,她不禁噗哧笑出来,一记爽朗的掌印拍上他的臂膀。

“哎呀,你不用太紧张啦!我妈妈只是单纯请你吃顿饭,又不是叫你吞火剑,看你吓得脸都白了。”

显然江家大姑娘完全没有感染到他内在的挣扎。

带著即将踏上战场的决心,他悲壮地点点头。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结果受邀来晚餐的人不只他一个。

关河站在大门口望著满屋子的人,瘦长的脸上仍然是惯有的毫无表情,只有眼底几丝闪光透露出他的意外。

“关河,你来了!”她开心地迎出来,一面告诉前来应门的人,“阿美,厨房里忙不过来,帮我进去看一下好不好?”

“OK。”她的前同事走回屋里。

“来,给我。”日暖接过他手中的茶叶礼盒,把他拉进屋。“之前汽车公司的同事听说我妈刚出院,特定来探望她,然後你公司里有几个同事是我的熟客人,昨天吃中饭的时候聊到今天晚上我家有聚会,你也会来,所以大家东邀西邀的,就来了一大挂人。”

“嗯。”他不置可否。

一踏进客厅里,几位公司同仁先向他打招呼。

“副总。”

“副总好。”

至於她的前同事并不相识的,全投来好奇的视线。

“喂,自我介绍一下。”日暖顶顶身旁的他。

他淡淡开口,“各位好,我是关河……”

身边有双炯炯的目光,密切期待他即将说出的介绍。

““关河深锁祖龙盘”的关河。”他慢条斯理地说完。

可恶!他还有词儿可以套?为什麽?为什麽!真是令人仰天长啸。当初不知道是谁替他取名字的,可以这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然後,我的江日暖是那个……那个……”可恶,上次明明翻到一句很炫的,现在居然想不起。不然再用上回背给他听的那句好了……可恶,连那句她都忘记了。“就是,呃……江水流过去的江,日头很暖的日暖。”

“日暖,”阿美走上前,慨然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我们都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日暖瞪著她,再含很看向身边那张似笑非笑的僵尸脸。为什麽她的名字就这麽逊?!呜。“你自己找地方坐,我进去里面帮忙。”

郁卒地把他扔在一堆人中间,她进厨房去。

有“大人物”出现,场面明显地安静许多。

她母亲的住所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华丽。这并不是一间普通小公寓,而是位於天母山脚下的独栋别墅,身价千万以上。出了门就是青山绿水,又离市区极近,典型的闹中取静。室内约有七十来坪面积,分上下两层,客厅完全挑高,更显得气派非凡。

有孝心是一回事,但如此“折腾”自己去换一栋豪华别墅给母亲住,会不会太过度了?关河不能苟同。

他算了一下,现场总共有十二个人,七个是他手下,其馀的则是她的老同事。

“江伯母呢?”他询问一名公司的女秘书。

“伯母刚刚上楼接个电话,马上下来。”女秘书必恭必敬地接话。

看来他若不走开,这些小虫子只敢窝在自己位子上蠕动。

“大家放轻松一点,现在是下班时间,不必太在意上司下属的分别。”他站起身。“我进去看看有什麽需要帮忙的。”

他一离开客厅,场面立刻活络起来。

“哗,你们副总看起来好有威严。”

“对啊,他是有名的冷面罗刹,我们公司的人怕他比怕总经理多。”几只小老鼠开始咬耳朵。

厨房里,阿美刚端了一盘水果出去,只剩下她和一名煮饭的欧巴桑。

“你怎麽进来了?”她正在包馄饨,颊角沾了一抹白面粉。

“我来帮你。”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手披在一张椅背上,拿起面皮开始裹馅。

“喂,这样不公平啦!你帮我想想看,“江日暖”还有什麽说法?”

奇怪了,名字就名字,有什麽好在意的?真搞不懂她的脑子里在想什麽。他受不了地摇摇头。

““研讨会将在二十六日暖身开场”不就江、日、暖都有了?”

“不对,那个“将”不是我这个“江”……喂喂,你耍我?”她终於发现了。

关河白她一眼,日暖被他瞪得有点莫名其妙。

“­干­嘛?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没有。”他的声音与手势一样平稳。

“才怪。”她嘀咕两句。

“小暖,我听说关先生来了。”娇弱的轻唤从厨房门口飘进来,江夫人踱入厨房,端的是莲步轻摆,雍容华贵。

“伯母好。”再次见面,关河仍然为她的绝盛容光赞叹不已。真正的美丽是不受限於岁月的。

“嗳!小暖,你怎麽让客人帮忙做事呢?”江夫人轻瞋女儿一眼。

“他的报应。”日暖咕哝。“妈,我们已经包好了,你先出去,我们马上来。”她沉著脸拉他到洗手台前冲水。“这两盘小菜我来端,冰箱里有一个大冷盘由你负责。”

关河又好气又好笑。

今天误上贼船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本来以为只有三人的私人餐会,现下变成公司联欢晚会,他没赏她几个爆栗就不错了。

在她心里,宴请他与宴请这些狐群狗党是同等意义的吗?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大家自己到餐厅抢位子,先抢到的先嬴。”

年轻人也不跟她客气,呼啸一声蜂拥进餐厅。

江宅的餐桌采传统的大圆红木桌,起码可以坐上十五个人。除了各式丰盛美食,桌面正中央摆著一鼎酸菜白­肉­火锅,据说是江夫人祖上秘传,所有配料都是自家亲手酿制的。热气腾腾的烟滚著酸味十足的香,令人垂涎三尺。

她相准妈妈身旁的位子,正要坐下,关河却碰碰她的手臂,示意她坐过去一格。

他坐在她妈咪身边不会觉得别扭吗?日暖耸了耸肩,依言挪过去,没有想太多。

“大家开动,不要客气。”江夫人温柔招呼。

“小暖,你爸爸呢?”坐在她另一侧的阿美咬著一只虾子问。

“嗯?”她愣了一下。

“父亲,爸爸,令尊,令严,还记得吗?”另一位朋友取笑她。

“我爸到外地出差,过几天才会回来。”她瞄了母亲一眼,秀容出现短暂的别扭。

江夫人的神情似嗔似恼,又微带好笑。她忍不住向妈咪吐舌尖,扮个鬼脸。

她就是特地挑老爸到香港出差的时间才约朋友来的。

没办法啊!关河认不出她老爸,不代表其他人也认不出。

从小到大,每当同事或朋友发现她父亲在经营哪一种生意时,各式各样的调侃就蜂拥而来,遇到更过分一点的家伙,甚至连暧昧的暗示都说出口,让她脸红也不是,生气也不是,最後只能吃一肚子闷亏,气嘟嘟跑回家。如果让这堆朋友知道,她老爸就是卖“那些东西”的江金虎,她非别扭死不可。不行不行!

并不是她以父亲为耻!她爱死了她老爸,天下也再没有人像她老爸这样疼她和妈咪,可是……老爸,你­干­嘛非做那种生意不可?唉!

“你不要一直夹凉拌­鸡­丝,分一点给别人。”关河突然发话。

日暖伸出去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住。

“我是主人,我当然可以选自己喜欢吃的菜下手。”吼!不帮她想诗词也就算,现在连她吃什麽都要管。

“我也喜欢吃凉拌­鸡­丝,你没听过以客为尊?”他慢条斯埋地侵略她最爱的冷盘。

日暖嘀嘀咕咕地改舀火锅料。

空调将白烟吹到关河脸上,蒙胧了他的平光眼镜,他索­性­摘下来。

哗……同桌几位女客全睁大眼。

师啊!真是帅!那张完美的脸被隐藏在粗边黑框眼镜後面,真是罪恶!没有想到一副眼镜可以对人类的容貌带来如此惊人的摧残。

喂,喂。阿美在桌子底下拚命蹭日暖的脚。

­干­嘛?她挑挑眉,无声打pass。

换一下位子。阿美挤眉弄眼。

日暖往斜一瞄,翻了个白眼。原来如此!

喂,喂。轮到她在桌子底下蹭关河的脚。

关河挑了挑眉。

把眼镜戴上!她挤眉弄眼。

关河淡淡看她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真讨厌,她不想换位子啊,这里离主菜近,离她最爱的凉拌菜也近,天时地利人和。她瞄一眼阿美兴致勃勃的模样。

好吧,尤其是“人和”这一项。她喜欢坐在他旁边,更排斥阿美眼底的那抹热切。

另一侧的pass又踩过来了。

日暖蓦地恼火,用力往他脚上一蹬。

“小暖!”江夫人轻呼。“你踩我做什麽?”

“啊?呃……我……我觉得脚痒痒的,不小心跺到你。”

可恶的家伙,居然临时抽腿!

她用­阴­凉的眼神谋杀他,他恍若无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在阿美虎视耽耽的逼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

“阿美,我要和小汤他们聊天,我们换个位子。”你给我记住!她瞪关河一记。

阿美心满意足地坐到帅哥身边来。

原来如此,这下子关河总算知道她打了半天的pass是为了哪桩。

这女人以为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凭著几声咿咿啊啊的低哼,和几下顿足,就能猜到她的心意?他啼笑皆非。

她起身的那一刻,身边的位子变得好空荡。

後来,即使阿美坐下来了,那空荡荡的感觉仍然残留著。

一桌子年轻人又开始热烈谈笑起来,她的距离与他拉开,彷佛隔著一座庞大的不周山,笑与闹都离他迢迢的。

关河安静地吃东西,偶尔回答几句她母亲的垂问,和阿美过度热切的自我介绍。

隐隐然,他仿佛感觉自己被流放到边疆去。

日暖找到新的发传单受害者。

不是轮班的老板娘——老板娘多数时间仍然待在家里烤蛋糕和带小朋友。

不是刚回国的老板——老板大人度完小假,又出国忙他“国际和平团”的事了。

当然也不是关河——其实她自己私下想过,好歹关河是堂堂副总,被她拖到大街上发传单,像什麽话?如果能找到其他人帮忙,当然是最好的。

最後是他公司里的一位工程师自告奋勇帮忙。这些人时常来小咖啡屋光顾,已经变成老主顾,一听说她每天需要义工帮忙发十分钟的传单,立刻有人挺身而出。

反正副总看起来同她挺熟的,即使抓到同仁翘班,不看僧面看佛面,应该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上午十点半,熟悉的长影出现在收银台前。

“关河,坐啊。”笑容仍然那样甜,她转头去调四桌客人点的卡布奇诺。

他站在原地,一双眼深思地飘向外头那个发传单的人影。

“怎麽不坐?你今天要换不同口味的咖啡吗?”

他的视线从帷幕外落回她身上,然後摇摇头,自动走向老位子去。

“喂,你最近好像怪怪的。”咖啡在五分钟内送到他桌上。

“你想太多了。”他不置可否,开始喝咖啡看杂志。

日暖多打量了他一会儿。

表面上看起来,他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样,她却感觉到有一些奇怪的事正在发——或者该说,有某种亲近的感觉正在消失。他仿佛变回两人初识时的那个男人,一身冷漠疏离,与她隔得远远的,而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会是她想太多了吗?

她灵机一动,钻回收银台里,窸窸窣窣地讲了一通电话。後援部队在两分钟内赶到。

“日暖,暖暖,小暖,我来看你了。”四楼贸易公司的专员——王承先笑嘻嘻地站在收银台前。

谢啦。日暖对他眨眨眼,­唇­角的甜笑完全敛住,换上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客倌想喝点什麽?”

“­干­嘛一大早就脸臭臭的,谁惹你生气了?”

“没。”她要死不活地应道。

“我们公司几个同事今天晚上要去V-mix唱歌,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不会唱歌。”

“来嘛,我们唱完歌还要去Room18跳舞。”

“我不会跳舞。”她不耐烦地做个手势,“不好意思,後面有人要点餐。”

王承先连忙让出空位来。她处理完新客人需要的餐饮,又回到收银台後面。

“不然我们到薰pub喝酒?”王承先不屈不挠。

“我不会喝酒。”

“不然到阳明山上吃土­鸡­看夜景?”

“我怕冷。”

“有没有搞错,怕冷?大热天的,连半夜都会让人中暑,你还怕冷?”被拒多次,王某人的口气开始转坏。

日暖终於放下正在整理的发票,一副忍著气的模样回他。

“好,那就是我怕中暑,行了吧?”眼睛瞄向关河的桌位,看看恶客上门,他有什麽反应,还会不会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啥?他怎麽不在位子上?

她紧张地四处看,原来他走到角落去讲手机了,真是可恶!亏她还找了一位爱慕者来试探他呢!

“你很莫名其妙耶!约了你大小姐这麽多次,没有一次成功的!我是看在大家同一栋大楼工作,没事帮你介绍一点朋友,做个业绩,你在摆什麽架子?”王承先放大声音。

Cut!Cut!日暖用食指划划脖子,对他做出中场暂停的指示。

王承先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问:“喂,我刚才是问真的,晚上去唱歌吧?”

“我刚才也是回真的,我不会唱歌。”日暖的声音同样细。

“那喝酒呢?”

“我也不会喝酒。”

“看夜景?”

“我会中暑。”她白他一眼。

“搞什麽!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这次生气就是真的了。

日暖的心情已经不太好,被他一逼,恰北北的天­性­当场爆发。

“你知道世界上最差劲的男人是什麽样子吗?就是约不到女人,就什麽恶言恶语都搬出来的臭男人!别说我本来就对你不感兴趣,即使真的有一丝丝好感,现在也对阁下兴致全消了!”

王承先一头雾水。现在到底是怎样?还在演戏或者认真的?

算了,当做还在演好了。

“你说什麽鬼话!”他故意探过收银台,想抓她的手臂。

“喂!你­干­什麽?”一声大喝引来周围无数道眼光。

关河,你终於来了……呃,为什麽是那个帮她发传单的工程师?

虽然落难的公主大有自救的本事,可是白马王子也不用过得太安逸吧?难得有机会让他表现呢!

“你是什麽人?”王承先一喝。

“我是江小姐的朋友!”工程师从大门口跑过来。“大庭广众之下,你对人家女孩子拉拉扯扯的,像什麽话?”

日暖和公司里的人素来交好,更有可能是未来的副总夫人,他当然要乘机护驾,好好表现一番。

四面八方开始投来谴责目光。

喂,再这样下去我会出名,以後很难在这栋大楼混说!王承先向她打个pass,她点点头,两个人各自敛气收功。

“哼!你不赏脸就算了,以後你这里少了我们公司的客人,不要怪我。”他丢下一句退场词儿,正待忿忿然转身而去。“喂,那个阳明山……”临走前犹想再挣扎一下。

“没空!”日暖从嘴缝迸出话来。

王某人黯然而去。

“发生了什麽事?”关河大步走过来。

方才他专心在说电话,隐约只听到某处有喧闹声,等收了线才发现有人来闹她的场。

“没事没事,刚才有一位受挫的追求者闹事,我和江小姐把他打发掉了。”工程师不忘为自己邀功一下。关河瞄他一眼,工程师咽了口口水。“咳咳,我先上楼去,不打扰你们了,两位慢慢聊。”

快溜!

日暖转到收银台更里面去磨咖啡豆,不理他。

小混混都走了,他现在才来有什麽用?难道他不知道,迟来的王子就和迟来的正义一样可悲?

对,她在使­性­子。她是女人,女人可以使­性­子,日内瓦公约有说。

“过来。”他不需要提高嗓音,话里自有一股威仪。

日暖又气又怨,还是乖乖走到他面前去。

关河细细审视她,确定她没有受到伤害。

“下次再有人来闹事,记得叫我。”

“叫你有什麽用?你人在现场,不也是乏术?”她白他一眼。“我有朋友会帮我应付,不必麻烦你!”

她气呼呼地拿起水壶,钻出去替每桌的客人添水。

朋友吗?关河的视线望向工程师消失的方向。

或许她说得对,她并不是非要他不可!

第六章

江日暖彻彻底底被惹毛了!

她敲下铁门旁的按钮,悠扬的门铃声对於降低她的火气没有任何帮助,完美的空调系统也於事无补。

当一个女人想要发火的时候,生人最好回避。

“可恶的家伙!你最好有绝佳的理由,不然……”门打开,她和他的娇客面面相觑。“阿美?你为什麽在这里?”

“和你一样,来探望关先生啊。”阿美开门走出来,回头对送客的关河娇笑。“关先生,你慢慢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同行还有另一位也受邀到江家吃饭的前同事,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经过日暖身边。

“各凭本事,呵呵。”阿美在她身旁咬耳朵。

日暖眯著凤眼望向离去的人影。

“你要进来吗?”门内低沉的嗓音唤回她的注意。

她甜甜地笑了一下——事实上,是太甜蜜了。

“不了,关先生,真抱歉打扰了您,您慢慢休养,我这就离开。”她转身就走。

一只铁臂勾回她。她越想越气,猛然转过来开始戳他硬邦邦的胸膛。

“你到底有什麽毛病?先是莫名其妙变得­阴­阳怪气,问你原因你也不说!再来是开始变成藏镜人,不来喝咖啡看杂志,连我上楼借影印机,顺道去你办公室打声招呼,都会被你用忙碌而伟大的会议行程给请出来!这次更厉害了,你请假去做雷­射­近视手术,顺便休年假,一休十天,都还是你们公司同仁告诉我,我才知道!如果不是我今天上班前临时想到上楼问,只怕连你销假回公司我都不晓得你曾经开刀过呢!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您到底在闹哪门子别扭……唔!”

回应她的是一记深而长的吻。

极度的震惊,让日暖甚至无法“享受”。

他退开来,不甚满意地喃喃自语,“显然这一招并不管用。进来吧!”

日暖呆呆被他拉进门,仍然一脸惊吓。

他把她丢在玄关里,迳自去服降眼压的药;从厨房探头出来看,她还在震愕状态,好,去削几颗苹果待客。

水果端出来,她仍一脸呆愣。那就去换件衣服吧!他本来不预期有任何访客,穿的是平时居家的运动长裤及休闲服。五分钟後再踏入客厅,他已经换上正式一点的西装长裤和POLO马球衫。

“你……你……你亲我……”她捂住芳­唇­,狂野的红晕漫天席地的涌上来。

“好吧,起码这确实让她安静了一阵子。”他自言自语。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走到沙发前,目动坐下,眼波里仍然闪著不敢置信。

“你为什麽亲我?”她小声地问。

“有一个笨蛋建议的。”他咕哝道。关城,谢了!

日暖望著在她身旁落坐的男人。不对!

“你也这样亲阿美?”微眯的眸再度释出危险信息。

“没有。”他没好气地瞪她。

“她为什麽会知道你的地址?”日暖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不肯亲口告诉她动近视手术的事,却让阿美知晓,还让人家上门来探病!

“她知道我住址的方法应该和你一样。”也就是说,他该换一个秘书了。

日暖立时想起,稍早她问陈姊他家的住址时,陈姊还一脸纳罕的反问,“你不是要和朋友一起去吗?”敢情是那个阿美探听到他休假在家的事,假传圣旨。

好个阿美,算你狠!

日暖不急著秋後算帐,先细细打量他。

除了眼白处带一点淡淡的红丝之外,外观上看不出任何的大碍。

她稍微放心一些。

於是,之前的怒火再度扬起。

“你到底有什麽毛病?”

“毛病不大,一千两百度的老近视,长年戴隐形眼镜又嫌麻烦,所以乾脆去做个雷­射­手术,一劳永逸。”他四平八稳地回答。

“我不是在问你眼睛的事……唔,但是你开刀的情况也谈谈好了,你现在眼睛还痛不痛?”她关心得很心不甘情不愿。

“还好,术後没有太大痛苦,大约一个月之後度数会真正稳定,这一段期间内,走在太亮的地方得戴太阳眼镜。”

“噢,那就好。”她噘著­唇­点点头。

“除了眼睛之外,我应该没有其他毛病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又光火起来。

“错!你这个人毛病多得很!我问你,你这阵子为什麽都­阴­阳怪气的?”

“有吗?”他完全不承认。她胀鼓鼓的样子实在很逗人。眼珠子变成深黑­色­,嘴­唇­和脸颊都鼓得高高的,很像河豚。

他第一次发觉河豚这麽可爱。

日暖还想追击下去,却突然气馁了。

人家有权决定自己要疏远任何人,或亲近任何人。她又凭什麽要求他凡事必须向她报备,动手术前还得先知会她?只因为他们俩“曾经”非常友好,也“曾经”有过一丝丝暧昧的氛围?

看,连他家的地址她都要经过第三者才能知道,阿美都还比她早一步踏进他的圣殿。他对她的态度,非常明显了。她这样气呼呼的上门,一副伸张正义的表现,除了可笑之外,还是可笑!

“算了,随便你,我要走了。”她闷闷地站起身,决定回家去独饮难堪。

那只铁臂又挽住她,这回,略一施力,将她拉进怀里。

“你要不要当我的女朋友?”

她的下巴掉下来。

“你再说一次。”

他深黝黝的眸心毫不见底。这几天不和她联络,是因为他在思索——自己要不要变成那个让她非要不可的人。

苦思数日,外加打电话烦那个情场经验比他丰富的弟弟,他终於得出结果。

其实他根本不必把问题复杂化!他对她有感觉,而这种感觉在过去五年之内不曾出现,既然如此,先将她追到手再说。

软体的世界里只有0与1,从这两个简单的数字构成无数复杂的程式,但是最根本的也不过两个数字而已,如果他们两人之间,只是基本的男与女,他根本不用去想太多。

“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女朋友?”他轻声重复一次。

日暖窝在他怀里,看著他微生出胡碴的下巴。

“刚刚阿美来做什麽?”她突然问。

“探病。”

“她为什麽这麽好心来探你的病?”她挑起左边的柳眉。

“你知道原因。”他直接指明。这没什麽好回避的,太过刻意撇清其他女人对他的好感,反而显得做作。

她缓缓点头,仍是一副深思的神情。

该死的是,他开始感到紧张了。他发现自己屏住呼吸,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血液在短时间内加热到沸腾。

“如何?”他轻声追问。

她温柔一笑,仰头啄了他的下巴一下。

“关河,你事业成功,容貌英俊,个­性­稳健,是大多数女人梦中的白马王子,也真的有不少识货的女人找上门,当然我也不例外,所以如果你真心想和我交往,我的答案是——”她甜蜜地扩大笑颜,“你就来追吧!等你追得到手再说。”

“你没有立刻同意他?为什麽?”江夫人感兴趣地看著女儿。

“开玩笑,他高兴时天天上门喝咖啡,不高兴时冷著脸十来天不理人,姑娘我又不是汤圆,随他揉圆揉扁。”她越想越不甘心,开始戳碗里的卤蛋。

所以,不要,绝对不要,起码不是在他表现出任何诚意之前。

“那你何必先试探他对那位阿美小姐的意向?”

“我当然得先弄清楚他对阿美有没有好感,我才好继续拿乔,不然让他跑了怎麽办?”她振振有辞。

“鬼灵­精­怪的!”江夫人轻笑出来,用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心。

“这是家学渊源。”她淘气地吐吐舌头。

当年外公为人做保,债务人逃逸,一生清廉正直的外公还不出钱来,不得不将女儿下嫁给父亲。

一位大学教授之女,委身於纵贯线角头大哥,两人说有多不相配,就有多不相配。

老爸一开始对妈咪也没什麽感情,“漂白门风”的需要大於情爱;新婚初期不改江湖人本事,在外面花天酒地。直到经历过一番风雨,他才领悟到新婚妻子的美好与可敬,从而对爱妻死心塌地,甚至为她退隐江湖,再无二心。

所以,蒙老妈之教,她从小就学会了一件事——男人都需要再教育!无论何种背景的男人都一样。

“这表示你也喜欢他罗?”江夫人柔声问。

她别扭地绞了下手指。

“对啦。”虽然他这人的脾气挺古怪的,但是,她真的很喜欢他,不由自主地会去想他。

“那就别顾著拿乔,何时该收、何时该放都要有个底儿。改天再找个时间请他回来吃饭,这次别又傻呼呼的找一群不相­干­的人同来。”江夫人有心助女儿一把。

“妈咪,你呢?你中不中意他?”她放下碗,窝进老妈怀里撒娇。

“我中不中意他不打紧,你自己喜欢最重要,而且我瞧他也挺在意你的。”

“他在乎我吗?我可感觉不到。”日暖咕哝。

江夫人温柔一笑,轻抚女儿的发。

“他怎麽对你不好呢?吃火锅怕你给烟薰了,自己抢坐风口的位子;注意到你偏食,要你多吃些其他食物;你被朋友取笑的时候,他会出面替你缓颊,我看他对你挺好的。”

真的吗?她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呵,立刻笑得甜丝丝的。

“妈咪是要我现在就回头找他?”

江夫人亲她的脸颊一下。女儿遗传了她的容貌,却未承袭到她的全副才情,粗枝大叶的­性­格更是丈夫的翻版。但这不打紧,女儿信赖她,她也决心让女儿获得幸福。现在合适的人选既然出现,万万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不,你让他来追你就好,以逸待劳。”

“你说什麽?她知道你眼睛开刀,跑上门来看病,你做了什麽?”关城在电话那端不可思议的问。背景不知有谁走过来催促他,他回头以英文怒吼一声,“闭嘴,我正在教我大哥泡妞……好,老大,你再说一遍。”

“我吻她,照你说的。”

“然後呢?”

“然後我问她想不想当我女朋友,你到底要我重复几次?”

“我的天!”关城用力拍了下额头。“兄弟,你的问题很大,你的问题绝对不是普通的大!”

为什麽全世界的人都说他有问题?关河望著窗外的台北城兴叹。

“重点是,亲吻的效果没有你说的那麽强!”

“废话!你刚开完刀的人,表现得那麽生龙活虎做什麽?你为什麽不病恹恹的呢?为什麽不要死不活呢?为什麽不只剩下一口气躺在床上哀号,要她当天晚上留下来照顾你呢?”

“我只是眼睛做雷­射­手术。没有人做近视矫正手术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他合情合理地指出。

“你这个……”笨蛋!关城闭了闭眼,把最後两个字吞下去。这是他的哥哥!这竟然是他的哥哥!

这时候他终於了解,为什麽专家老是强调,各行各业的强者,通常是生活上的弱智。

他老哥,手握世界各软体公司觊觎的加密技术专利权,年收入买得下一架飞机,叱咤风云所向无敌,但是连一个咖啡屋的美眉都把不上手。

关城忽然警觉到自己的责任重大。他大哥的终身幸福就托付在他肩上了。

而他×的,他一点都不想背!这个白痴!

“总之,老大,该装弱的时候永远不要装强,该装死的时候永远不要活过来,该撒娇的时候,就算会恶心到让你私下跑去车库吐,你都得大大方方的撒娇下去,这样懂吗?”关城无力地说。

“你就是这样追到晶媚的?”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认识她四个月就跳上她的床?反正你不成功、变死人,没追到不要回头找我。”手机被狠狠按断。

可以想见,地球某个角落里有些可怜的家伙今天要被痛宰了,因为某位黑罗刹被他大哥别脚的把美眉招数气到不行。

关河深思地摸摸下颚。

好吧,要追就追。连百万难题在他手上都能获得解答,只是追个女人而已,有什麽难呢?

他很认真的开始执行追求大业。

讲句尴尬话,他这辈子还没有追求过任何人。

当然他交过女朋友,该做的事也全经历过了,那方面的“技术”不是问题。然而,他过往的女朋友们若非主动前来表白,便是工作场合一些即席而短暂的关系,他在爱情方面完全的被动。

既然有心追求,那就要做完全套。

“看电影?你要请我看电影?”日暖眨了眨长睫毛。

“嗯。”他顶了下平光眼镜,庄重地点点头。

日暖替客人添好水,给一记灿烂的笑容,迷得人家心花怒放,才慢条斯理走回收银台後。

关河亦步亦趋跟在她後头。

一旦下定决心之後,眼中所看到的她益发娇美可爱。她的皮肤白腻光滑,鼻梁部分有一、两颗小雀斑,但也只出现在那里而已,颊额部分都完美无瑕,更显得那褐­色­的小斑点万分逗人。

她的­唇­形非常适合微笑,以及亲吻,瞳孔深处永远跃动著鲜活的光彩,最近更蒙上一层深幽的神秘感。

他不懂,以前怎麽会认为她只是清秀而已,不够美丽?

“为什麽?”她倾身支撑在恰面上,嘴角含著笑。

关河盯著她湿润的红­唇­许久,才想到要回答。

“一家新开的影城送我们几张公关票,其他四厅的强档片都被员工挑走了,只剩下一部低成本喜剧片没有人要看;我塞给清洁­妇­四张,手边还剩下两张,所以找你一起把它用掉。”

娇美的笑容垮下来,她埋进手心里,深深叹息。

啊,真是令人无力。

“关河,你只要告诉我:“因为我想请你看电影”,这样就够了。”

“因为我想请你看电影。”他的配合度很高。

她的瞳仁儿溜了一圈。

“好吧!我接受。”

最後,看电影的地点位於他家客厅,时间是当日下班之後。

反正她对喜剧片也不感兴趣,况且……面对现实吧!看电影是个藉口,他只是要找机会与她独处,而她非常乐意配合。既然如此,拖整个戏院的人作陪做什麽?

第二次踏入“关宅”,她终於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四周环境。

他的住处也和人一样,完全不花稍。空间极为宽敞,隔成三房两厅,装潢走极简风格,深­色­系家具搭配浅­色­系墙面,桌子椅子沙发柜子都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别无长物,整体看起来倒也明快有力。

唯独那间视听室,主人很明显地费过一番心思。投影机和大萤幕,配上高级的立体声音响,墙上贴著隔音板,几乎等於一个小型电影院了。

爆米花和饮料端上桌,顶灯关掉,DVD放下去,开始看。

片子是他家现成的,某部古老的动作片,由席维斯史特龙主演。

两个人的眼睛都盯著投­射­萤幕,心都不在那里。

他何时要开始?

该不该动手了?

两个问号同时浮上各自的心田。

关河突然觉得很无聊!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去学小男生小女生玩你推我一下,我顶你一把,“好坏哦人家还要人家不来了”的游戏吗?

直接上。

“日暖,你知道我想做什麽吗?”

日暖愕然看著他。投影机的光,把他的脸上映成变幻不定的­阴­影。

“呃……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会问得这麽直接。

“好。”他将她拉进怀里。

体内一股热气上涌,让她开始觉得心慌意乱的。在他即将触上的那一刻,她突地伸手按住他的­唇­。

他在她的柔荑下挑眉。

“就……就这样直接开始……好像……有点奇怪……”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不,她有!只是,在她的预期里,他会先发出一些调情的言语或动作,之後才是正式的短兵相接。结果开演不到十分钟,他就靠过来了。这样她不会啦!

他移开她的手。

“不然你还需要什麽?”

“嗯……我……我们……再多看十分钟电影?”秀颊红艳艳地烧著。

关河叹了口气。依照她的进度,他们可能变成两具化石了还在看电影。

他欺上她,直接把她压陷入柔软的长椅内,热­唇­封住。

一开始他不敢吻得太深,怕唐突,也怕惹她惊惧。他只是浅浅的琢著,一下接著一下,细细碎碎,绵绵密密,直到樱­唇­开始变得柔软,身下的娇躯渐渐放松。

原来上次品味到的甜美不是错觉,她尝起来带著咖啡与蛋糕的清甜滋味。

他恋上她肌肤的触感,时而用颊摩挲著她的颊,用手滑过她露出来的­祼­臂。

一阵浅微的战栗窜过她的娇躯,她轻吟一声,终於彻底的降服。

闪动的光影隐藏住他的表情,唯有那双眼,在变幻不定显得如此深奥,如此沉笃。她滑过他的颊,他的眉,他的鼻,用手指来解读他的神情。

关河握住她的手,只为移开,然後,他有更多的空间可以亲近她。

吻变深。­唇­与舌的正式交战。

她的心越跳越狂,徘徊在一种期待与慌乱的边缘。交叠的胸膛间无一丝缝隙,她渐渐地感到从他体内透过来的讯息。他的心,跳得一样野。

耳鬓厮磨,他的手钻进她的衬衫内,抚著她的体肤犹如春天的湖面,如丝般平顺无波,轻轻一触,便碰荡起满湖涟漪。

激烈的打斗声响遍暗室,机关枪哒哒地扫­射­,爆破声轰隆隆的一阵催一阵。

浓烈的瑃情早已盖过外在的音效,沉浸在独属於情侣的世界里。

滴滴滴滴滴——她闭著长睫,拒绝被­干­扰。

滴滴滴滴滴——他皱著眉心,不愿被中断。

滴滴滴滴滴——电影音效应该能盖过这串噪音。

滴滴滴滴滴——两个人同时睁开眸,望进对方眼底。她看见的是谨慎,他看见的是错愕。

然後,谨慎和错愕同时化为懊恼。

他×的!他掏出旁边西装口袋里的手机。

“喂?”

“先生,我们是理财顾问投资公司,最近公司将举办一场欧洲基金的……”

“去你的!我管你是什麽­鸡­­精­鸭血!闪边一点。”恨恨关机,他把手机扔到远远的角落。“我们刚才进行到哪里了?”

日暖闷闷地坐回原姿势。“很抱歉,青春小鸟一去无影踪,小姐我今天烧完了。”

他犹想挣扎一番。“可是电影又不好看,我们可以继续……”

一根食指封住他的争辩。

“下次看电影的时候,请记得关机。”

第七章

一捧灿艳的玫瑰捧至眼前。

她在两秒钟之内绽满了笑颜。

“你送我花?真好。你为什麽突然变得这麽殷勤,一下子请看电影,一下子又送花?”

“因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打铁宜趁热。”他用另一手顶了顶平光眼镜。

吼!请他学得甜嘴滑舌一点是会死吗?她瞠他一眼。

“这束花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公司办活动,布置会场的部门多订了几束,所以拿来送你。”

“我再问一次,你为什麽想送我花?”颊上愉悦的嫣红消失,明眸开始眯起来。

“因为……”看见她凶狠的眼光,他突然福至心灵,“香花配美人。”

妍笑重新跳回她­唇­角。日暖踮起脚尖,隔著收银台在他颊上香了一记。

“谢谢,我好喜欢。”要伸手接过来之前,她突然停住。“等一下,“江日暖”还有什麽其他的介绍词?”

老天,为什麽连送个花都这麽困难呢?

“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他抑回一声挫败的叹息。

“等一下、等一下,我把它写下来。”她从抽屉里翻出纸笔。“……东风日暖闻吃笙。”

“吹。”

“噢,吹。”涂掉重写。““笙”是哪个笙?”

“竹字头,底下一个学生的生。”

“吹笙……好。”她把纸举至一臂之遥,摇头晃脑地念了两三遍。

果然听起来就很有学问,真难想像学电脑的人也有像他这样饱读诗书的,认识一部活诗典真好!

“花还要不要?”他快失去耐­性­了。

“要啦,你这人很急躁耶!”她瞋他一眼,把花束接过来。

“小姐,我要点餐。”客人上门了。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麽?”她索­性­翻开隔板,让他进到工作区来。

应付完客人,关河很认命从她手中接过点单,开始磨咖啡豆,让她专心去整理那束捧花。

“我还以为你最近几天早上都在开会,今天怎麽有时间下楼来?”她找出玻璃瓶Сhā好了花,看他正在煮咖啡,便转头负责三明治和蛋糕的部分。

因为放著一束花在办公室里实在碍手碍脚,出入不方便,又担心花谢掉,乾脆早早捧下来扔给她照顾。他的心声在说。

“再怎麽忙也要下来跟你喝杯咖啡。”关河嘴里圆滑地回应。啊!有现成的广告词真好。

日暖当场又笑得春暖花开。

女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一束花和几句好听话就能让她们心花怒放,他发现自己永远不会有了解她们的一天。反观她,平时虽然大剌剌的,对於追求与被追的过程反倒还比他娴熟呢!

等她替客人上完餐,钻回收银台後面,他想起今天的来意。

“日暖,我下午要到高雄出差,大後天才会回来。”

“噢……”她完全不遮掩自己的失望。“要去这麽多天吗?”

她脸上的依恋取悦了他,他轻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两双­唇­深深切切地黏附在一起。

彼此辗转吸吮著,不断在吻对方,也不断在承受对方的吻。他的舌探进她­唇­内,品尝她的芬芳。她的­唇­如花般绽开,让他全心全意地啜饮著。

该死,他知道自己会思念她,却没有料到会在离去之前就开始想念。

“跟我一起去。”

他额抵著她的额,鼻尖碰著她的鼻尖,舍不得放开一丝丝距离。

“我一走四天,没有人能看店。”日暖怅然说。她很心动,却没忘记自己有工作在身。

“我打电话给晶媚,请她放你几天假。”

“好吧,你向她提提看,不过别太强求。老板娘要在家里准备蛋糕,又要照顾两个小孩,很辛苦的。”她很迟疑地点点头。

“我知道。”他啄她一下。“我一会儿打电话下来告诉你结果。”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

“小姐,可不可以帮我们加点水?”另一桌客人在唤。

“来了。”她吐了吐舌头,翻开层板先送关河出去。

两个人又互相啄吻一下,她才转头去忙。

“哼哼,总算抓到你了!”一声天外飞来的雄浑大喝,几乎把每一桌客人吓得喷出咖啡。

江金虎穿著他的招牌花衬衫,黑外套装,粗金项链,笑得恶狠狠的,几名随从站在不远处等候。

“老爸?你怎麽会跑来这里?”日暖连忙将他拉到收银台前。

江金虎一瞬不瞬地看著女儿,清丽娟秀的五官多麽酷肖妻子,只有那对眸里炯炯有神的光彩传承到他的气魄。

他严酷的脸庞渐渐变­色­了,末了,突然垂下脑袋,哀伤地摇摇头。

“爸爸知道,我没有念过多少书,以前又是走江湖的大粗人,不能让你们母女俩以我为傲……”

“老爸,你不要胡说,我们哪有?”她慌乱地拥住爸爸。

“本来就是这样。”他吸吸鼻子,“你看,你多久没有带朋友回家吃饭,结果一带回来就是挑我不在国内的时间。你分明是以老爸为耻,不愿让老爸认识你的朋友。”

“乱讲!”她紧紧拥住父亲,听他说得都快跟著哭了。“人家我只是……我……哎哟!我没有这个意思啦!我最爱爸爸了!爸爸是我全世界最爱最爱的男人!”

“那你为什麽都不让爸爸来看你,平常又越来越少回家?”

“少回家是因为我忙著工作,不让你来则是因为……我……就……反正就是这样嘛!”

“这样是怎样?”江金虎不让她好过。

“人家有什麽办法!谁教你要做那种生意,害我在朋友面前提起来都好尴尬,只好两方人马尽量避著点儿。”她红著脸跺一跺脚。

“我做的生意有什麽不对?全台湾又不是只有我做这行!我不偷不抢,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你和妈妈住的大房子,出门开的大车子,都是老爸靠“那门生意”赚回来的呢!”江金虎放大嗓门嚷嚷。

虽然做这行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做得这麽有声有­色­,还开发专利,行销全世界,弄到变成这一行的“代言人”啊!日暖嘀咕,不过这种话她只敢放在心里想,免得伤到老爸“脆弱”的心。

其实老爸说的也没错,一切只是她自己心里作祟。

“好啦,我以後每个周末都回家就是了。”她投入父亲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人家最爱你了,不可以胡思乱想,不然我会生气的。”

江金虎被哄得服服帖帖,心满意足地将女儿拥进怀里。昔日砍人手脚毫不心软、惩治叛众绝不容情的角头老大,回归到家庭里,也不过是个普通父亲与丈夫罢了。

“对了,那个小子呢?”他想起那个戴粗框眼镜的愣家伙。

“哪个小子?”

“上次我来,有一个笨头笨脑的家伙上咖啡。”他嗤笑一声。“那副眼镜说多拙就有多拙,我看一眼就忘不了。”

“人家是来代理的,你­干­嘛这样笑话人家!”情郎被辱,她立刻拉下俏脸。

“看你紧张成这样,该不会跟他有什麽乱七八糟的关系吧?”他就是来制止这种事发生。想他堂堂江金虎的女儿,怎麽可以随便委身给一个咖啡屋小弟。虽然那愣家伙的年龄已经离“小弟”很远很远。

“我才不要跟你说呢!”她故意卖关子。

嘴角那抹神秘而甜暖的笑意,完全瞒不了人,江金虎大惊失­色­。天哪!莫非他来迟一步?

“不行不行,你现在就跟我回家。”他不由分说地拉著女儿就往外走。

“我不要!我还要工作,你自己回去啦!”她用力把後脚跟抵著地面。

“还工作什麽?回家来,我养你!”他吹胡子瞪眼睛。

“我就是不要靠你养。”她连连顿足。“你快回去,不然我要打电话告状了。”

“告什麽状?”他行得正立得稳,哪怕女儿随便告状。

“我要跟妈咪说,你前几天去“金­色­王朝”喝酒,还带一位小姐出场,被我亲眼看到!”她笑得很­阴­险。

江金虎跳起来。

“你胡说八道,我几十年没做过对不起你妈咪的事!”

“你是没有啊!但是咬耳根的人如果是我,你猜妈咪相信谁的话?”她有恃无恐地盘起手臂。

江金虎气得咬牙切齿,徒呼荷荷。身後的随从看了,只能深深寄与同情。跟了老大这麽多年,没有一次看到他在老婆和女儿身上讨得了好。

“好,既然你这麽乖张,以後出了事不要回来求我,我才不帮你。”他摆摆手,忿忿离去。

我要是出了事,最紧张的人是你吧!哪还用得著我求,你自己就七远八远跑过来了,她淘气地对父亲的背影扮个鬼脸。

啊,心情真好。不晓得下午的高雄之行能不能成功?

想到去高雄之後可能发生的事,颊上不禁又泛起一片醉人的艳彩了。

呵,花前月下最多情,此刻洋溢在心的,除了点点滴滴的怯涩,还有更多动人的期盼。

男人走进家里,恰好撞见妻子与另一名男子抱在一起纠纠缠缠。

你听我解释。

不,我不听。

求求你,我真的可以解释。

不要再说了,你走!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好,你不走,我走!

男人拂袖而去。

这种场面向来让关河嗤之以鼻。

明明简单两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为什麽要在那里“你听我说”、“我不听我不听”呢?每件事,都有合理的答案——这是他的人生哲学。

所以,日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位金虎兄搂搂抱抱,一下子咬耳朵,一下子亲脸颊,也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

对,没错,就是这样。

砰!他怒搥计程车椅背一记。

“怎麽回事?什麽东西掉下来?”靠在他肩头小憩的日暖猛然睁开眼睛。

“没事,旅馆到了。”他绷著脸下车。

无论这个解释合理与否,都无助於扑灭他心头的怒火!她背著他和前金主勾勾搭搭,是不争的事实,他若咽得下这口气,就不算男人了。

Checkin完毕,他陪她进了旅馆房间,随Kou交代几句,就铁青著脸出门办正事了。

日暖当然感受到他的异样,不过说实在的,她已经很习惯他的­阴­晴不定。上次他不是也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好几天不理人,最後还不是什麽事都没有。

反正有事他自己会说,她再怎麽逼问都没有用。

晚上陪他和客户吃完应酬饭,她回到旅馆,迳自拿了衣物进浴室开始梳洗。

关河来来回回踱了两、三遍。

不行,他非问清楚不可。是黑是白是死是活大家一口气谈开来,一翻两瞪眼。

他随便敲两下浴室门,自动开门进去。

“啊!”她轻呼一声,赶快拿起架子上的浴巾往娇躯一缠。

可惜他此刻的心思不在她的胴体上。

“日暖,你……”要从哪个角度切入呢?他咬了咬牙,横著心直问:“今天早上我看见他了。”

“谁?”她一愣。

“你“爸爸”。”他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噢,他怎样?”她一脸不解。

“他来找你做什麽?”他咬著牙问。

“还不是老问题,要我搬回家。”她不自在地拉高浴巾上缘。

“搬回哪个家?”

“还有哪个家,当然是天母那个家。”她的神情越来越莫名其妙。

轮到关河愕然。

“天母?跟你妈妈住在一起?”他们三个人?

“当然,不然还能跟谁住?”她给他弄迷糊了。他闯进浴室里,就只为了这个问题?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隐隐约约有个bug卡在中间,造成整个系统当机,他却抓不出来。

算了,这个稍後再讨论,他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日暖,我问你,如果我和你“爸爸”你只能选一个,你要选我还是选他?”

为什麽只能选一个?她可以同时爱爸爸,也爱他呀。

她眼珠子溜一圈,淘气地笑了。呵呵呵,弄了半天他是在吃她爸爸的醋呢!真是可爱极了。

她亲昵地走到他身前,两只手臂攀住他的颈项,在他脸颊香了一记。

“爸爸是我妈咪的,我当然选你罗。”

关河顿时被震住。

什麽?“金虎兄”是她妈咪的?!难道他搞错对象了?

他在脑子里飞快演算一遍。

金虎兄。日暖。江夫人。这其中的关联只可能有三种。

第一种是如日暖所说,金虎兄是她的父亲。这一点是完全不可能的。别问他为什麽不可能,这就跟有人大喊“萧蔷是陈水扁的女儿”一样的不可能;虽然儿女并不总是和父母非常肖似,但也不会不像到这个程度,他们两人身上完全没有任何足以让人看出他们是父女的特徵。

第二种,金虎兄和日暖是一对。他原先的猜想是这一点。

第三种,金虎兄和江夫人是一对?难道真相是这一个?

慢著,这更合逻辑,他怎麽没想到呢?论年纪、论辈分,金虎兄都与江夫人更为适配,况且以江夫人的容­色­,即使年轻一辈如他也惊艳不已,遑论更早就遇见她的金虎兄。

原来他一开始就弄错对象了,金虎兄包养的是江夫人,不是她!

日暖从来就是个循规蹈矩、自重自爱的好女孩!

“YES!”关河激励地握拳轻喊。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日暖又好气又好笑。

“日暖,暖暖。”他拥住她,深深吸嗅著她沐浴之後的清芳。

迎上她迷惑的眼神,怜爱和歉意同时在他体内翻腾。是他错怪她了!

“这表示你的心情回复了吗?”

“今天公事处理得并不顺利,所以把脾气带回你身边,一切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他紧紧吻住她。

“没关系……”她迅速开始融化。

愠怒过去,震惊过去,误解过去,所有知觉全鲜活地回笼。

他开始意识到,怀中是一具软玉温香,而她身上只围著一条摇摇欲坠的浴巾。日暖也发现了,她羞红了脸,下意识想逃。

“我……我洗完了,浴室让给你。”

柔馥雪躯立刻被拉回来。

“一起洗吧。”他在她耳畔轻轻呵气。

效果是惊人的,她从耳壳开始感到灼烧,而後脸颊,而後脖颈,而後四肢百骸,直到全身都浸­淫­在一阵飘飘然的潮流里。

“嗯。”她羞涩得无法直视他。

他褪除所有衣物,扭开莲蓬头,拉著她踏回热水之下。当他­祼­程的胸膛与她贴附,她不禁战栗;然而,初次短兵相接的别扭感退去之後,接下来就显得坦然许多。

尽管仍然红著脸,她开始对眼前这副矫健的男体感到好奇。她先用一根手指,试探­性­的戳戳他的胸肌。

“好硬!”他比她想像中结实,不知道平常是怎麽练的?

“硬的地方不在这里。”他在她耳畔低低笑起来。

她浑身躁得通红,改戳为拧,硬捏他的胸膛一记。这并不容易,因为他的躯­干­几乎没有多馀的赘­肉­让她施力。

热水流过她的全身,他的手也滑过她的全身,到最後,情yu太过朦胧,她再也分不清此刻碰触自己的,是水流或他热烈的手。

他吻住她,品尝她的甜美。她变成一道盛筵,让他用­唇­、手、全部的自己去享用。

他她的耳垂,用舌头滑过那圆润的线条,一阵敏感的战栗窜过她的娇躯。两副全­祼­的胴体,混杂著水珠的浸泽,更有一股浓烈的暧昧气氛。

他用身体摩挲她,擦出热烫烫的温度,与热烫烫的。她轻嘤一声,仰头让他更容易舔吻她的颈项,再任熔岩似的­唇­滑上胸前的两朵艳红。

他的手在她身上施展魔法,也牵引著她去抚碰他的­祼­躯,男­性­的奥妙在她手下尽其展现。她犹如初入玩具王国的小孩一样,沉醉在晕陶陶的薰醉里。

下腹微微一痛,她震颤一下,深深吸口气,努力忽略那不适的感受。

唔,又是一痛,她蹙起眉心,告诉自己别去理会。

然而,痛感以一种淡淡却持续的状态存在著,直到腿间泛出一阵湿溽的感觉,她既尴尬又羞躁,再也无法忽视。

“关河。”她轻咛。

“嗯?”他含糊应著,仍然专注於吸吮她的蓓蕾。

“我有话跟你说。”

“嘘,我都知道。”他移到另外一边,继续享用。

“不,这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等一下再说。”不行,他快忍不住了,他一定要立刻得到她……

“可是它很重要,我非现在告诉你不可。”

“到底是什麽事?”他不耐地抬起头。

“我的MC来了。”

不得舒解的夜晚实在很难熬。

他连翻了几翻,就是找不到一个舒服的角度。

毕竟一条挺直的人体从I字型变成T字型,实在很难找到一个相容的角度安置,关河嘲讽地想,尤其这个“T字型”挺翘出来的那个部分还不是他的脚。

翻来覆去,翻到面对她的那一侧,她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亮明明的水眸正望著他。

唉!他重重爬梳黑发。

“睡过来好吗?”他伸出手恳求。

“我怕又害得你“不舒服”。”她好笑又带点歉意地说。

“反正也没差别了。”只要他们两个睡在同一间房里,他就会一直这样“不舒服”下去。

她抱起自己的枕头移到他床上,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单人床很窄小,但热恋中的男女通常不会在意这种细节。她的背贴著他的胸膛,两人紧紧拥在一起,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的呼吸已然平稳,关河徘徊在睡与醒的边缘,再跨一步便完全梦乡。

江金虎。

闪亮的三个字突然在他的脑中放光芒。

他终於想起来金虎兄的全名了,他叫江金虎!

就这样突然的,这人的名字突然冒出来。

之前那本商业杂志被朋友借走,加上潜意识不愿去证实日暖与那人的关系,所以他一直没再挖掘金虎兄的身分。

江、金、虎。他姓江。

而日暖,她也姓江。江夫人,她当然是因为嫁给一个姓江的人,才叫“江”伯母。

江日暖,江夫人和江金虎!

“老天!”他陡然弹坐起来。“他是你的父亲!”

“啊——什麽?发生了什麽事?!”日暖从沉睡中乍然被吓醒,一脸睡意及迷惑,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麽事。

“他是你正牌的父亲!”

“你……你在说谁?”她的大眼里惊魂未定,拚命拍胸口。

关河不可思议地瞪住她。怎麽可能?扭亮灯,再细看一次。

老天!不像!完全不像!连一丁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然而,劈进脑海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在他脑中嘶吼——他们两个是父女,父女女女女……

叩叩叩。

彷佛嫌气氛不够热闹,三更半夜里竟然有人来敲房门。日暖讶异地望向门口。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机械­性­地下床去开门。

走廊的灯光流泄进室内,也照亮不速之客的容颜。

“叶子?”关河无法置信。“你来这里做什麽?”

“嗨,我听说你到高雄来,顺道过来拜访一下。”叶梓嫔推开他,大剌剌地走进来。

“来拜访我为什麽挑三更半夜,还带著行李?”他按开室内的大灯,盯住门外那只小行李箱。

“这种话你也问得出口,是谁当初那麽狠心,一走了之……喝!”叶梓嫔瞄见床上的半­祼­佳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关河,她是谁?”

日暖茫然看著来人。

老天,她好漂亮!百分之百的漂亮,不只漂亮而已,根本是极端艳丽,就像一朵怒放的蔷薇,艳光四­射­得让人说不出话来。­性­感的大蓬松发,猫样的明眸,一袭紧身裤装裹住她完美的身段,丰满的酥胸几欲弹破衣物而出。相较之下,自己就像一株发育不良的四季豆。

“你又是谁?”日暖喃喃,被吓醒之後,她的神魂还在梦乡里游荡,没有全数归位。

“叶子,你别乱说话。”关河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妙。

“我乱说话?”美女陡然发怒,抓起枕头开始攻击他。“你当初是怎麽对我的,现在居然敢说这种话!”

“好了,别闹了。”关河连忙转向日暖。“日暖,情况绝对不像她说的那样,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四年前想撇清,四年後还是想撇清!可恶,看我怎麽收拾你!”

关河被攻得措手不及,眼中看出去只有满天飞舞的枕头。

“别闹了,我说别闹了……该死!”他陡然向前擒抱,把美女扑倒在床上大吼。“叶梓嫔,你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啊——”日暖摔到床底下去。

“日暖,你有没有摔著了?”他连忙探臂去拉她。

“死老关,放开我!”身下的娇躯还在拚命挣扎。

“喂,你别……”关河放松手臂,继续去压制她。

“啊——”日暖二度跌回地面上。

“日暖!叶子!你……你们……”关河一下子要顾这头,一下子要顾那头,登时忙得不可开交。最後他只好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艳殊身上,只能出一张嘴关切她:“日暖,你没事吧?”

她吐出飘进嘴里的发丝,冷静万分地直视他。

“放心,我没事,不过你的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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