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小毛驴与我 > 二 白蝴蝶

二 白蝴蝶

天­色­向晚,紫气蒙胧。暗澹的绿­色­和淡紫­色­天光仍流连在教堂的钟楼之外。上坡的道路包裹在­阴­影里,在风钤草、草香、歌声、疲倦和渴望里。突然有个黝黑的人,钻出围在煤袋堆里的破屋子向我们走来,他头戴便帽,乎持钊杖,嘴上的雪茄亮一会儿,丑陋的脸也泛一会儿红尤:普儿吓得後退……?这个人想用铁杆子戳小篮子,我没有阻止。我打开鞍囊,他什么也没看到。梦想的原料就这椽来去自如,无须隐藏,一毛钱税租也不用缴。

修改为:

天­色­向晚,紫气朦胧。暗绿­色­和淡紫­色­天光仍流连在教堂的钟楼之外。上坡的道路罩在­阴­影里,在风铃单、草香、歌声、疲倦和渴望里。突然有个黝黑的人,从煤袋堆里的破屋子钻出,向我们走来。他头戴便帽,手持剑杖,嘴上的雪茄亮了一下,丑陋的脸也泛了一下红光。普儿吓得後退。……那个人想用铁杆子戳小篮子,我没阻止。我打开鞍囊,他看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梦想的材料就这样来去自如,无须隐藏,一毛钱税也不用缴。

又如,第七篇原译:

我把丧服穿上,胡子修成拿撒勒式,外加一顶窄边帽,骑在普儿柔软的灰背上,看起来一定像个怪人。往葡萄围的路上,我们走到了最後几条街,阳光映在白石灰墙上使街道通明?适时候那些吉普赛小孩追了上来,彼头散发、油腻滑溜,使劲的棕­色­肚皮­祼­露在有红、有绿、有黄的破衣服间。他们尖声长叫:“疯子!疯子!疯子!”

我把它修改为:

穿上丧服,胡子修成拿撒勒式,外加一顶窄边帽,骑在普儿柔软的厌背上,我看起来一定像个怪人。往葡萄园的路上,我们穿过最後几条街,阳光映照白石灰墙,街上非常明亮,吉普赛小孩追在我们後头,披头散发、油腻滑溜,在有红、有绿、有黄的破衣服里露出他们结实的棕­色­肚皮。他们尖声长叫:“疯子!疯于!疯子!”

对於我的修改,林为正先生下但不以为忤,反而有闻过则喜的雅量。有些他全盘接受,有些则另辟蹊径,另外译出更好的文字。如第一段开头两句,他最後的译文是:天­色­向晚,青霭朦胧。绿而近紫的天光似有若无,仍流连在教堂的钟楼之外。上坡的道路笼罩在­阴­影里,笼罩在风铃花、野草香?歌声、疲倦和渴望里。

第二段中间的定稿则为

……街上十分明亮,吉普赛小孩在我们後头追赶,披头散发、油腻滑溜,有红、有绿、有黄的破衣服间,露出结实的棕­色­肚皮。

此我原先的修订更见高明了。

文学翻译是吃力下讨好的工作,字斟句酌,极费工夫。愿意“为伊消得人憔悴”需要有相当的理想和坚持。这一本薄薄的小书,林先生和我前後花了七八年反覆修改才定稿。付梓之前林为正的老师余光中教授特别为这个译本写了一篇介绍,为本书增添不少光彩。但由於我自己的耽误,让本书又推迟了一年才问世,译文若因此“後出转­精­”,也算功不唐捐。

出版说明(2)

我们以十年磨一剑的­精­神推出这个译本,希望能得到

读者的垂爱与译评家的重视,若有任何不安之处,也欢迎读者随时指正。

书林苏正隆谨识

二OO一、七、十二

普儿

普儿长得娇小,毛茸茸、滑溜溜,摸起来软绵绵,简直像一团棉花,没有半根骨头似的,只有那对黑玉宝镜般的眼睛,坚硬如两只晶亮的黑­色­甲虫。

我放开缰绳,它走追草地,用鼻子抚弄粉红、天蓝。

金黄|­色­的小花。轻柔得几乎不曾碰触花办。我轻唤:

“普儿?”它便以愉快的碎步向我跑来,彷佛满面笑容,陶醉在美妙的躂躂声里。

给什么它都吃。它喜欢小蜜柑。喜欢颗颗都是琥珀­色­的麝香葡萄,还喜欢带著晶亮蜜珠儿的紫­色­无花果。

它像小男孩,小女孩温柔可亲,却像磐石强壮牢靠。

星期天我骑著它穿过城郊野巷,那些来自乡间,衣著乾净,奉止悠闲的男士停下来打量它。

“真是铁打的呀!”

没错,是铁打的。不单是铁,也是水银。

白蝴蝶

天­色­向晚,青霭朦胧。绿而近紫的天光似有若无,仍流连在教堂的钟楼之外。上坡的道路笼翠在­阴­影里,笼罩在风铃花、野草香、歌声,疲倦和渴望里。突然有个黝黑的人,从煤袋堆里的破屋子钻出,向我们走来,他头戴便帽,手持剑杖,嘴上的雪茄亮了一下,丑陋的脸也泛一下红光。普儿吓得後退。

“载什么货?”

“瞧……白­色­的蝴蝶。”

那个人想用剑杖(注)戳小篮子,我没阻止。我打开鞍囊,他没看到任何值钱的东西。梦想的材料原本来去自如,无需隐藏,一毛税也不用缴。

注:剑杖是内藏刀剑的手杖。

黄昏里的游戏

普儿和我踏著黄昏的微光来到村子里,冷得发僵,穿过陋巷紫­色­的­阴­影,巷底是乾涸的河床,穷孩子们相互吓著玩,假扮乞丐。有一个头套麻袋,有一个说他看不见,还有一个学跛子。

然後他们又忽然扮成别的样子,孩子总是这样:有衣服鞋子可穿,又知道母亲总是有办法找到食物给他们吃,他们便自以为是王子。

“我爸爸有只银表。”

“我爸爸有匹马。”

“我爸爸有枝枪。”

天亮就起床的表,杀不死饥饿的枪,走向贫穷的马。

接著他们围成圆圈。在重重夜­色­里,有个小女孩以单薄的童声——黑暗里一缕流动的水晶——像公主般唱起曼妙的歌:

“我是奥瑞伯爵的小寡­妇­……”

好叫很好!歌唱吧,做梦吧,穷人家的孩子!青春的第一抹红晕即将来临,春天会像乔装成冬天的乞丐,把你们吓坏。

“走吧!普儿。”

日蚀

我们不经心地把手抨在口袋里,感觉额头上­阴­凉的影子细细拍抚,有如走入茂密的松林。母­鸡­一只只躲追棚下的­鸡­窝。四周的绿野暗了下来,彷佛罩上主祭坛的紫­色­桌布?远处的海映著白光,几颗星星微微闪烁。屋顶阳台的白­色­就要改头换面了!我们这些登上阳台的人用俏皮话对喊,有的妙、有的拙,在日蚀短暂的静默中,大家看起来小小的、黑黑的。

观察太阳的工具什么都有:看戏用的望远镜、了望镜、瓶子,薰黑的玻璃片c看的人到处都是:上层阳台、庞房的台阶、阁楼的天窗、天井的格子窗,透过格子窗上蓝­色­,猩红­色­的玻璃……。

太阳刚才还以千变万化的金光,使万物变得两倍,三倍甚至百倍的硕大美好,现在不见了,少了黄昏这段攸长的过渡时期?天地一时荒凉、灰暗,好像太阳把全换成银,又把银换成铜:小镇就像一枚发霉的铜板,连一文都不值了?街道,广场、钟楼和山丘上的小路,都变得好凄凉、好渺小、普儿在厩房里似乎不像真的,变了,纸扎似的:一只不同的驴子……。

寒意

一轮巨月伴随我们,浑圆而纯洁。在睡意沈沈的草地上,可以隐约看到荆棘丛里有几只不知谁家的黑山羊。我们路过时,有人悄悄躲起来……篱笆上方有株高大的各花,一街花蕊与月光似雪,树梢连上一抹白云,挡住三月繁星­射­下的利箭,保护小路……浓郁的橙花香……潮湿、静谧……巫婆的山谷……。

“普儿,真……真冷呀!”

普儿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胆怯,还是因为我害怕,忽然跑;了起来,纵追溪水,把月亮踏成碎片。看起来好像一丛透明的水晶玫瑰缠住它,想挽留奔跑的蹄子……。

普儿缩紧臀部好像有人要捉它,跑上了斜坡才感觉到不远处村落的暖意。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小学

如果你跟小孩子一道上一年级,普儿,你会学习字母,学习怎么写字。你会聪明的有如蜡像里的那只驴子一样,蜡像陪伴头戴人造花冠的海女,海女立在玻璃柜中,一片­肉­­色­、玫瑰红和全­色­,在绿水中怡然自得;你会比巴罗镇上的医生和神父聪明。

但是,尽管你才四岁,却长得这么高大、这么笨拙。该坐在哪张小椅子?该用哪张桌子写字?多大的笔记簿和钢笔才够你用?围圈圈唱使徒信条时,告诉我。你该坐在哪里?

不行!多明蒂拉修女——那个身穿拿撒勒敬派紫­色­道袍的修女,腰间系条黄绳腰带和卖鱼的热耶斯一样——她恐怕会罚你在种著洋梧桐的院子角落跪上两个钟头,或者用长长的乾藤条抽你,或者把你午餐里的楹柠果|­乳­酪吃尤,再不就拿张纸在你尾巴下烧,敬你的耳朵又红又热,像车匠儿子的耳朵快要下雨时的模样。

不,普儿,不行!你逼是跟著我。让我教你花朵和星星的知识:它们不会笑你傻大个儿,也不会把你当成那种名叫驴子的东西,给你戴那种怪帽子,帽子上装有两只红蓝双­色­滚边的大眼睛,像汽船上昼的一样,再加上一对巨耳,比你的大一倍。

疯子

我穿上丧服,胡子修成拿撒勒式,外加一顶窄边帽,骑在普儿柔软的灰背上,看起来一定像个怪人。

往葡萄围的路上,我们穿过最後几条街,阳光映照白石灰墙,街上十分明亮,吉普赛小孩在我们後头追赶,披头散发、油腻滑溜,有红、有绿、有黄的破衣服间,露出结实的棕­色­肚皮。他们尖声长叫:

“疯子!疯子!疯子!”

绿­色­的田野就在眼前。光焰熊熊的苍穹,辽阔而纯净,仰望天空,我昂然张眼——耳边的噪音多么遥远!——将无尽延伸的地平线上莫名的安详,神圣和谐的静谧,收入

双眼的平静里。

远处山丘上的果园里,还有几缕尖叫声被细密地裹住,时而喘息,断断绩绩、挥之不去:

“疯……子!疯……子!”

犹大

“别怕,小子,怎么啦?来,乖乖……那不过是在枪毙犹大呀,傻瓜。”

对,他们在处决犹大。蒙都略吊了一个,恩美貂街也一个:还有一个在市府广场。昨晚,黑暗中看不见将犹大吊在阳台下的绳索,只看见犹大彷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

在空中,一动也不动。假人头顶破旧的大礼帽,手穿女人的袖子,面戴大官员的面具,下身穿著篷裙,在宁静的星尤下,看起来真是诡异之至!狗儿对假人吠叫,欲走还留;

马匹有所顾忌,不愿从底下经过……

听,普儿,钟声宣告大祭坛的布幕已经拉开了。城里头每一响枪声,我想没有一枪不是打在犹大身上的。火药的味道甚至飘到这里来。一枪,又一枪。

今天呢,普儿,犹大是议员、教师、律师,税吏、市长、接生婆:每个人在复活节前一天的早晨都弃老还童,假借一场笼统荒谬的春季复活的模仿仪式,趁机向仇家放

马後炮。

注:按当时作者故乡的习俗,每年在耶稣受难的最後一日,当地人制作丑陋的假人,代表犹大,以枪对之­射­击。

晚祷钟声

普儿你看,千万采玫瑰到处飘洒;蓝­色­的、白­色­的,没有颜­色­的……你还以为天空与玫瑰化成一片了。瞧!花办盖满我的额头、肩膀、双手……这么多玫瑰可以拿来做什么用呢?

这娇­嫩­的花来自何方?你知道吗?——我不知道呢。

每天给大地盖一件温柔的斗篷,轻轻给大地抹上粉红­色­、白­色­、蓝­色­……飘吧玫瑰,再飘吧……就像安其利哥修士所作的昼,他总是跪著描绘天空。

总觉得这些玫瑰来自七重天上。一朵栗落在塔尖、屋顶、枝头,有如温润而略带­色­泽的飘雪。瞧,凡是粗硬的线条一经点缀,都变得细致!飘吧,飘吧玫瑰,再飘吧玫

瑰。

普儿,晚祷钟声响起时,尘世彷佛失去原有的力量,有股更高尚、更纯粹、更恒定的力量发自内在,使一切飞上星空有如神恩泉涌,繁星此时也在玫瑰丛间熠熠亮起。

飘吧,玫瑰……普儿,你看不到自己默默仰望苍穹的双眸,本身就是两朵美丽的玫瑰。

墓地

亲爱的普儿,如果你比我先死,你不会被差役的小车载到咸湿的沼泽或山路边的水沟丢掉,像其他可怜的驴子或没人疼爱的马和狗一椽。你的肋骨不会给乌鸦剥露出

来,弄得血淋淋的,像火红夕阳下一副空洞的船壳一样,连乘六点钟马车到圣璜车站的商旅看了都会作鸣;秋天星期日午後,小孩们到松林烤松子吃时,大胆而好奇地攀爬上松枝俯瞰沟畔斜坡,也不会看到你僵硬浮肿地躺在水沟里,在蚌蛤间腐烂,而给吓到了。

别烦恼,普儿!我会将你埋葬在你深爱的松园里,那棵圆形大松树的脚下,让生命的宁静与欢乐陪你。小男孩在你身边玩耍,小女孩挨著你坐在小椅子上做女红。你会

听到我因为孤独而作的诗篇。你会听到橙园里浣衣女孩唱歌,井绳嘎嘎作响,令你永恒的安息更加愉悦清新。红雀、小十雀和其他莺类小岛儿,在树梢上终年不绝的幸福里,为你编织一个小巧的音乐屋顶,搁在恬静的睡眠和无垠恒定的苍穹之间。

普儿走追草原後便一跛一跛的。我跳下驴背。

“怎么啦,小家伙?”

普儿微微提起右前腿,露出蹄掌,软弱无力的蹄子只是虚踏在路面滚烫的沙子上。

我百般呵护,把它的前蹄翻过来检查红肿的蹄聿,不用说,比它的医生老达尔朋用心多了。一枝茁壮橙树的绿­色­长刺扎在­肉­里,像一把圆柱形的翡翠小匕首。普儿的痛

苦使我心疼,我把刺拔出来,领著这只可怜的小动物到黄鸢尾花盛开的小溪,让流水洁净的长舌舔舐它的小伤口。

後来我们继续走向白­色­的海,我在前,它在後,它依然跛著,还不时用鼻子轻推我的肩膀。

燕子

它来了,普儿,那只活泼的黑­色­小东西,在马约山圣母画像旁的灰­色­鸟巢里,这个窝从不受人­骚­扰。这只不幸的鸟儿好像吓坏了。我想可怜的燕子适次是搞错时间了,像上星期下午三点钟日蚀时躲到­鸡­笼的母­鸡­一样。今年春天特别早卖弄风情,可是却冷得发抖,不得不把­祼­露的玉体再裹追三月的云床里。看到橙树林刚冒出的花苞尚未绽

放便枯萎了,实在令人感伤。

燕子已经飞来了,普儿,却几乎听不到声音,不像往年热闹;过去它们刚到的那天会到处寒喧、张望,用笛声般的颤音吱吱喳喳吵个不停。告诉花朵在非洲的见闻,说起海上的两次旅行——停在水上用一边翅膀做帆在水上漂流,或停在船桅的绳索上,说起异乡的落日、黎明和星夜。

现在,它们不知如何是好。不声不响、无所适从地飞来飞去,好像路上被小孩踏乱的蚁阵。它们不敢在新街排成直线飞上飞下,未了还缀个花式翻身;不敢住追它们井里的巢:也不敢以惯有的邮差姿势,站在白­色­绝缘体旁边,因为北风把电线吹得嗡嗡作响。它们会冷死的,普儿。

厩厉

正午我去看普儿,中天的太阳­射­下一道清澈的光,在它柔软的银背上点燃一大片金黄。破旧的屋顶洒下一把闪亮的火币,落在它腹下绿斑模糊的­阴­暗地板上。

趴在普儿两腿之间的黛安娜,又跳又舞向我跑来,把前脚掌搭在我的胸口,玫瑰­色­的舌头凑上来要舔我的嘴。

那只山羊爬到马槽的最高处,以女­性­特有的姿态,好奇地盯著我,偏著秀美的头,一回儿左,一回儿右。

我还没进屋予,普儿早巳高声嘶鸣向我打招呼,这会儿它想挣脱鞋绳,又著急又快活。

天窗带来天顶的彩虹宝藏,我攀著光柱穿过窗户爬向天空,暂时抛下眼前的田园景致。接著我站在石头上,极目向四野张望。

大地在灿烂炙热的光辉里困倦地浮动,断垣残壁间的一方碧蓝晴空,传来一阵悦耳慵懒的钟声。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合马

它是匹黑马,黑­色­中泛著深红­色­、绿­色­、蓝­色­的光泽,亮丽如全龟子和乌鸦的背部。年轻的眼睛里时时冒出明亮的火花,就像在马奎滋广场卖栗子的罗曼娜那只晶亮的锅子。从佛里赛达的沙地走来,它得意洋洋地踏著新街路面的石头,步伐躂躂作响。它的头部小巧、腿部修长,看来多么轻快、敏感、­精­锐!

它高贵地走过地窖的矮门,门外城堡映著红日的光芒,令人眼花了乱,矮门嵌在这样的背景中看起来竞比它还要黝黑。它步履轻快,一路上边走边玩。它跳过松树­干­劈成的门槛进入畜栏,一时兴奋,把群群母­鸡­、鸽子、麻雀赶起来。那里有四个男人等侯,毛茸茸的双臂在花衬衫胸前交叉。他们领它到胡椒树下。经过一阵短暂而艰苦的挣扎——起先温和,後来猛烈——他们把它压倒在堆肥里,四个人都坐在它身上,由达尔朋执行任务,了断它悲哀而神秘的美。

“美而未用与尔同葬,用则来日为尔留芳。”(注)

莎士比亚给友人的信中说道。

温驯、汗湿的小公马,现在是一头成年马,悲哀而疲惫地躺在一旁。只来了一个人便把它拉起来,为它盖上毯子,牵著它缓缓沿街道走去。

可怜稀疏的浮云,昨日遥是坚挺结实的闪电!现在像本撕掉封皮的书。它似乎不再脚踏实地;马蹄和石头之间似乎有一种新的元素介入,生命失去了意义,在这个激烈、无瑕、完整的春晨,它像连根拔起的一棵树或是一段记忆。

注:语出莎翁十四行诗第四首。

对街的房子

童年时对街的房子看起来总是引人入胜,普儿!最早的一栋是河口街上水贩阿雷布拉的小房子,太阳总是替朝南的院子镀全;爬上泥砖墙,我就可以从那里看到维两发。

有时候家人准我去那儿玩一会儿。阿雷布拉的女儿——当时我看她像个成熟的女人,就和现在她结了婚一样——会给我香橼吃,还会亲我……。不久我们搬到新街,後来改叫甘诺瓦斯街,接著又改名为佛雷?璜?贝雷斯街。荷西先生的家就在那里,他是塞维尔来的糖果商,他的金­色­小山羊皮靴子使我眼花。他把蛋壳挂在天井里的龙舌兰上,把前门漆成鲜黄|­色­配上深蓝­色­条纹。有时他到家里来,父观拿钱给他,他总会和父亲谈几句橄榄园的串……荷西先生家屋顶後有一棵胡椒树,树上停满麻雀,那是我多少童年梦想的摇篮! (其实胡椒树有两棵,我也没搞混——一棵从我阳台上望去,只见树顶的叶子浸在风中或阳光里;另一棵看到树­干­以上,在荷西先生的院子里。)

无论晴朗的下午或­阴­雨的午後小憩,从我家前门的栅栏间,从我的窗口或阳台,望著寂静街道另一边的房子,每天,甚至每小时之间都有些微的变化,总是趣味盎然。

令人神往!

白痴小孩

每次走圣荷西街回家,那个白痴小孩总是坐在家门口自己的小椅子里,张望街上往来的行人。他就像一些穷人家的孩子,永远不能开口说话也学不会优雅的姿态;自己

无忧无虑,别人看了却心酸;母亲当他是宝贝,别人却不屑一顾。

有一天不祥的­阴­风扫过白­色­街道,小孩不在他家门口。有只鸟在空荡的门槛上歌唱,我想起谷若斯,他不只是诗人更是父亲。他的孩子夭折时,他向加里西亚的蝴蝶询问孩子的消息:

“金翅膀的蝴蝶……”

如今春回大地,我想起那个从圣荷西街升天的白痴小孩。他一定正坐在玫瑰花旁自己的小椅子里,睁著重新张开的眼睛观望天堂里辉煌的人群!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小胖子安妮拉最喜欢扮鬼,她清新活泼的青春是源源不绝的欢乐之泉。她全身裹起被单,百合似的大脸蛋涂上白面粉,牙齿抨上蒜头,晚饭後大夥在小客厅打盹时,她忽然出现在大理石阶梯上,提著点亮的灯笼缓缓走来,一声不响却教人不能不看。装扮成这副德­性­,彷佛连她的身体也变成一件长袍。没错,上半身在黑暗中­阴­森森的,教人害怕,然而通身的雪白却同时散发奇异的­肉­感丰满,教人著迷。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九月的晚上,普儿。暴风雨在镇上狂暴地践跳了一个钟头,像颗烦忧的心。闪电、雷声密集轰打个不停,其问还有大雨冰雹倾盆而下。水已经从水窖里溢出来,奄到天井里,到最後开头连陪伴我的熟悉事物——九点钟的马车,为亡灵祈祷的钟声、邮差——也都离我而去:我发抖地跑列餐厅找酒喝,一阵白中带绿的闪电,我看见维拉德的油加利树——我们称它做魔鬼树,就在那晚倒下——低俯在棚顶上。

一声可怕的巨响,像教人眼盲的强烈光线後的黑影,突然震撼了屋子。等我们回到现实世界,大家全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每个人,孤零零似的,既不忧虑也不觉得身边有人?一个抱怨头痛,一个抱怨眼酸,另一个抱怨心疼。

我们又慢慢回到原先的位置。

暴风雨渐渐离去。巨大的云块从顶到底裂开,月光泄下,使天井里泛滥的雨水一片白光闪闪。眼前的景象我们一一凝视。洛德在通往院子的阶梯来回奔跑、狂吠。我们跟了过去,普儿。夜晚开放的花朵遇湿气便散发出恶心的臭味,就在花旁,可怜的安妮拉,扮成鬼的模样躺在地上,死了。灯笼握在被雷轰成焦炭的手里,兀自亮著。

嫣红的风景

落日就在山头上,给自己的光刀割得遍体鳞伤,混身是血?余晖里松林的轮廓更加鲜明,黑中带红:小花和野草燃起无­色­的火焰,以浓烈、明亮的潮湿香气充塞适宁静的时刻。

我满心狂喜在黄昏中伫足。普儿的黑眼珠里有落日的嫣红,温驯地走到一池深红、玫瑰红、紫红的水边。它把嘴轻轻浸入水镜之中,镜面似乎给它一碰才化成液体。­色­深似血的汹涌水流冲追它的大喉咙。

适里的地貌原本熟悉,却给黄昏改造得诡异、不祥而壮丽。似乎随时都可能在无意间走追荒废的宫殿……夜晚破茧而出,黄昏与永恒相连,变得无垠、平静、莫测高深。

“走啦,普儿。”

鹦鹉

有一次我们在法国医生朋友的果园里,逗著普儿和鹦鹉玩,山坡上有个蓬头散发的年轻女人焦急地向我们走来。忧郁焦虑的目光老远便朝我­射­来,她哀求:

“先生,那位是医生吗?”

她後面跟来好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喘著气不断回头看看身後的上坡路。最後出现几个男人,抬著一个虚弱苍白的跛腿男子。他是个盗猎贼,在多娘娜的禁猎区猎鹿。他那把枪滑稽而老旧,全靠粗铜丝绑在一起,一个膛炸,子弹­射­追他的手臂。

我的朋友亲切地走近伤患,解开绑在伤口的烂布,洗净血污,仔细抚摸他的筋骨。他不时看看我说:

“不要紧的!”

天­色­渐暗。从维尔巴飘来咸水味、松脂味和鱼腥味……橙树团团张开翠绿的天鹅绒叶片托住夕阳的玫瑰红。紫绿交叠的紫丁香树丛中,那只红绿相间的鹦鹉走来走去,用滴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盯著我们。

可怜的猎人泪水汪汪,在阳光中闪动。他还不时把街到嘴边的痛叫吞回去。鹦鹉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