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隼倒下的时候,段轻烟也倒下了。
段怀亲急忙上前扶住虚脱的段轻烟,感觉怀中人儿脆弱好像随时会断气似的,几个月未见,段怀亲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看着怀中憔悴的人,心脏一阵紧缩,闷闷的钝痛着。
这一夜,格外漫长。一波几折,像巨石入水,‘扑腾’溅出巨大的响声后,最后终归为寂静。
从初见时的震惊,到彼此陌路的假相,诱敌成功时的惊险,危机解后的虚脱,这是从生到死的过程……
雪静静的下个不停,扬扬洒洒!
这一夜,段怀亲寸步不离的守在段轻烟床前,静静的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一夜未眠。思绪像开了闸了的河坝般流水不止,记忆遥远而清晰的纷纷涌现……
篱笆小院,落叶时节,段轻烟沐浴在秋风里出神的侧颜,安静而详和,沉静如莲!他会默默的注视着这张容颜,百看不厌。
每年父母忌日,二人相携同祭亲人,三拜叩首。段怀亲心里念的不是亡故的父母,而是在感激上苍赐给自己段轻烟这个姐姐……
怡乐村外,两人分别系琅玕石于腰间,拇指相印,尾指相勾,宣誓,生生世世都做姐弟。
激流涯边,他倔强的说:“姐,我们不求他。”
她说:“好,姐不再求任何人了。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然后,他们共赴死亡……
一夜光景,被久远的记忆的侵占了全部心思,射进来的第一道亮光,将段怀亲拉回现实。天色大亮,雪也终于停了下来。渗人的寒气漏尽小屋,仿佛要把屋内仅余的温度也要吸走。
久久,不见段轻烟有任何复苏的迹像,段怀亲开始慌乱起来,他握住段轻烟的冰凉的手,整个心也跟着沉入了海底般。因为,那已经不是正常人所具备的体温了。他匆忙起身,为段轻烟多套了件外衫,背上从舍隼身上夺回来的宝刀,这才抱起重伤不醒的段轻烟疾奔入寒冬的苍茫天头,四周皑皑一片,像置身于大片大片的迷雾之中,瞬间,便被冷雾淹没了身影。
竣梧镇最大的药房,里面最好的大夫蹙眉凝思,为一名昏迷不醒的青衣女子把脉看病,久久,他平淡的语气像叙述天气般轻描淡写的说:“五脏俱裂,筋脉错乱,回天无术,你准备后事吧。”说完,他不再多看段怀亲一眼起身忙自己的工作。
而段怀亲,像是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一样,睁着迷蒙的双眼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脸上,被巨大的痛苦覆盖,继而,生出阴鸷的杀气,但见手中银光乍现。段怀亲手中宝刀已经驾在那名大夫脖子上,冰冷利刃,令人生寒。
大夫一阵颤抖,终于失去了平静,惧怕的看着段怀亲:“你……你想干什么?”
段怀亲像根本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一样,只是静静凝视着仍旧沉睡不醒的段轻烟,语声却异常无情而麻木:“身为大夫,医不好病人,那么,要你何用?”这一刻,向来温和无害的段怀亲像变了个人一样,驾驭他的仿佛另有其人。
刀起刀落间,大夫脱口喊道:“她还有救……”大滴大滴的冷汗自额头扑簌而下,见段怀亲疑惑的看着自己,手中冰冷的利器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半空中,寒光烁烁,但眼神里迸放出的是狂喜的神采,他继续,“只要有七年才开花七年才结果的栝蒌果,只需要一颗,便可救命。”
闻言,段怀亲蹙眉,手中宝刀更加危险的贴近大夫颈上,冷冷的说:“既然如此,还不赶快把栝蒌果拿出来?”说完,这才缓缓放下了驾在大夫脖子上的大刀。回头,重新看向沉睡中的段轻烟,柔情无限说:“姐,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名大夫得以自由,伸手摸了摸了差点离开自己身体的脖子,这才颤颤巍巍的去拿天下珍稀的栝蒌果。再次出来,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个刻花雕纹的檀木盒,在递给段怀亲的那一刻,他终还是忍不住小小声的说:“这栝蒌果十分难求,千金一颗……”声音,因段怀亲冰冷的表情而委屈的吞回肚里。
段怀亲激动的拿过栝蒌果,就仿佛拿在手里的不是一颗毫无生命的药材,而是拿回了段轻烟的生命。他一脸欣赏,完全忘记了先前差点怒杀掉大夫的行为,对他投以真诚的感谢。
大夫满脸痛苦的笑容,看着段怀亲像抱稀世珍宝般小心的将怀中女子抱起,又拿走他的镇店之宝栝蒌果,无比心痛,却不敢言语。
段怀亲走出药铺,似想起什么,看了看手中在阳光上闪闪生辉的宝刀,似看到了另一张冷静倨傲的素颜,她施妙手,传技艺,赠宝刀,对自己恩同再造,可他,却不告而别。只因,他心系姐姐安危。他不知道姐姐是否也同自己那般幸运,遇贵人相助,大难不死;得贵人相惜,学艺护身,所以,他毅然的离开,踏上了寻找亲人之途,万没想到,亲人未见,却再次落入敌人之手……一路行来,路路受阻,可畏劫难重重。此刻,他看着怀中失而复得的亲人,觉得一切都过去了。回过神来,他力贯手臂,手中宝刀脱手飞向药铺。
大夫被他突然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待看清那把宝刀定定的钉在正央荮柜之上,并无伤自己的意思,这才轻吁了口气,只听店外段怀亲淡淡的说:“暂做药钱,抵压至此,将来一日,我会重金赎回。”说完,提步消失于熙攘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