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汗水不住地涌出额头,直直滴落,“嗤”声轻响,被炙热的大地化作无痕。“啪”的一声,背上火辣辣的痛楚直透心臆,耳边传来可恶的喝声:“快走!该死的南蛮子!”吴子矜牙关紧咬,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迈开步子跌跌撞撞向前。
身后一名身着甲衣的士卒,手持皮鞭,兀自盯着吴子矜那皮开肉绽的后脊,目光中透出一丝鄙夷、狂虐,似乎要寻个由头再抽上一记。但闻哀呼连连,似这等士卒每隔数尺便有一个,人数众多的俘虏队伍,由一根绳子扣住双腕,列成一道长龙,蜿蜒不见边际。
吴子矜那日仗着身捷力大,打伤了不少夏卒,落入擒生军之手后很是吃了一番苦头。连日来,定西周侧的百姓早已被抓得十室九空,大多送往边地抵充劳役,却留下一批精壮男子与些许女子押往京师充做党项贵族奴仆,吴子矜便在其列。
西夏党项兴于河套,兴灵二州正是国之根本。夏人原先以狩猎为主,逐水草而居,国都时徙,直至李元昊登基称帝,下令升兴州为兴庆府,立为都城。
兴庆府矗立于黄河西岸,背倚贺兰山,掌控“丝绸之路”要道,经夏人数十年来的经营,早已成为西北第一大城,声势虽不如大宋汴京,却也颇是兴盛。擒生军自兰州一路北上,经十数日的长途跋涉,终是前方黄河在望。擒生军士卒皆有马匹骆驼代步,却是苦了徒步迁徙的一干百姓,途中倒毙不计其数。
吴子矜整个人已是瘦了一圈,往日白皙的皮肤也晒得黝黑,与以前那个定西城中意气风发的官家公子判若两人。一路之上,皮鞭加身,受尽苦楚,他一身所学大多为马上战阵冲杀之术,步下单人搏击实非所长,这数日食不果腹,力气大减,挣不脱手上绳索,自然斗不过看守士卒。吴子矜心中暗自后悔不该将那一字剑经抛诸脑后,若是能习得一招半式,也不至被那小小兵卒棱辱。好在当日西夏撤军匆忙,未及搜身,剑经仍贴身收藏,并未丢失。吴子矜吃此大亏,不再好高骛远,决意待一有空隙便要好好习练师门武功。
这数日他虽身受监视,不敢取出剑经研习,但当日在客栈中他已将前两页基础内功口诀记下,每逢夜间不间断地习练内功,以一口真气游走四肢百骸,淬炼筋骨。他怕看守士卒发觉,不敢盘膝而坐,只能侧卧习练,效果自然事倍功半,然正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十数日的折磨,破而后立,反倒令吴子矜真气洗筋伐髓,为上窥武道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舟至中流,飞浪汹汹,吴子矜但觉脚下船板不住晃动,望着滔滔河水,心下抑不住地思念爹爹吴猛。他自幼丧母,全靠爹爹带大,此番定西之战,爹爹生死未卜,他原也曾向守卒打听,只是这拨擒生军并非先前攻城士卒,加之番兵汉话不通,蛮横无理,哪里打听得端倪?吴子矜一路上数次欲寻机脱身,只是那擒生军本就专责掳掠人口,应付脱逃的经验自然丰富得很,一经发觉,立斩不饶,这十数日来吴子矜愣是没能寻到一丝空隙。
远处河岸在望,“夏”字旗迎风招展,正是前来接应押送的京师卫卒。吴子矜心知若是上了岸,入了兴庆府,只怕自己再想脱身便难如登天了。正自踌躇间,忽地一个浪头打来,脚下剧烈颠簸,左右卫卒站立不稳跌了开去。吴子矜适才上船时已解去扣腕长绳,此时羁绊尽去,不假思索,忽地发足疾奔。一个西夏军官哇哇大叫着扑过来,伸手拿他手腕,只是吴子矜这数日来内力大涨,运力一挥下,竟将那军官远远甩开,数步间已是到了船头。
眼前巨浪滔滔,吴子矜顾不得自己不善水『性』,纵身跃下。左右惊呼声中,吴子矜全身一凉,扑通入水。河水浑浊,一股异味扑鼻而来,吴子矜方自皱眉,迎面水波涌至,咕咚一声竟是吞了一口。他本水『性』便差,此时心慌之下不由又连喝了几口。吴子矜心知身处险境,当下憋住气息,强忍住恶心,双臂奋力划动向前。似乎老天也格外相助,忽地风云变『色』,劲风疾吹,河水流速竟是快了许多。岸上大噪,过不多时,飕飕的不断有箭枝『射』来,吴子矜不住地祷告老天保佑自己安全离开。
只是似乎老天并没听到他信徒的祷告,吴子矜蓦地右肩一震,剧痛袭上身来,神智渐渐模糊,吴子矜心道:“终是没能避过,我这是要死了么?”后心一凉,就此人事不知。
朦胧中吴子矜似乎又回到了儿时,或与父亲放舟江上,或随父亲跃马塞外,爹爹的教诲在耳边回『荡』,往日厌烦之极的语句却尽皆化作了金玉良言。
一缕清音入耳,声韵叮咚,宛如清风拂面,心胸为之一畅。须臾,些许浪花渐起,罡风转劲,音显高亢。大风起兮,浊浪排空,天地为之变『色』,蓦然间惊雷炸响,吴子矜一个激灵,睁开眼来,万音俱敛,入目的是个大红帐顶,却不是身处狂涛骇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