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这甚么破谱子,哥哥还骗我说是绝世名曲《广陵散》,这般难弹,分明是故弄玄虚,看我回去不给他老大耳刮子。”接着“嗤”的一声,似乎是撕了甚么东西。吴子矜听得人声,便欲翻身坐起,身子甫动,胸、腹、手臂、大腿,全身各处忽地巨痛,便似万把钢刀剜肉一般,直痛得叫出声来。这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白绫裹紧,只有脸面『露』在外面。
一张圆圆的脸蛋探将过来,见吴子矜睁开双目,大喜道:“小姐,那人醒了!”一只小手将吴子矜稍稍扶起,在背后加了个靠枕。吴子矜这才看清,扶他之人是个绿衫女子,听语气似乎是个丫鬟。那女子声音已是道:“小翠,你且去端一碗粥来给他。”
吴子矜心中一动,那女子声音似曾相识,只是他家训颇严,除了家中仆女之外,所识女子甚少,此时想来却无一相符。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吴子矜稍稍挪动身子,探首望去,此时天『色』颇亮,日光自窗格中透将进来,正照在一女子的发鬓上,一枚碧绿的玉簪发出五彩光芒。那女子却是背对吴子矜端坐,原来适才正是在抚琴。
吴子矜四下打量,房中布置虽简,却显得清雅洁净,身下枕畔,尽是沁人的芳香,此处分明是个姑娘家的闺房。吴子矜心下惊讶,身子稍动,复又牵动伤势,痛哼一声。那女子作势欲弹,纤纤十指比划再三,终是不曾落将下去,左手袖子轻轻挥在琴弦上,发出一声清鸣,人已立起转过身来,嗔道:“都是你!把本姑娘的弹琴雅致全赶跑了。”
吴子矜眼前一亮,眼前的女子身着曳地连衣红裙,远远望去,便似一团烈火,散发出惊人的美态。二人四目相对,吴子矜那份熟悉感不住地涌将上来,正自疑虑间,那女子已是道:“阁下受了如此重伤,居然还未丧命,倒也有几分本事,算不得纨绔子弟了。”
“纨绔子弟”,这四字一出,吴子矜终是想起,这女子分明便是当日在茶肆之中和自己大打出手的那个女扮男装之人。那时她故意低沉嗓子说话,加上此时衣装大改,吴子矜居然没能认出来。吴子矜懦懦道:“姑,姑娘,这里是甚么地方?”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这里是京师。”吴子矜微微一愣,道:“甚么?京师?难道我一觉竟是走了数千里地?这里是汴梁么?”那女子道:“这个你却是错了,此处不是大宋的京师,而是我大夏的京师兴庆府。”吴子矜心中一惊,倏地坐将起来,全然不顾浑身的剧痛,失声道:“大夏?兴庆府?”
西夏地临大宋与回鹘之间,境内民族混杂,风俗兼而有之,贵族男子大多身着汉装,女子却是穿回鹘女装。吴子矜久居西北,见那女子鬓发蓬松,斜『Сhā』花钗,身着窄袖曳地红裙,正是回鹘女子打扮,心下不住的叫苦,自己千方百计想逃离,兜兜转转,却仍是到了这兴庆府城之中。
门帘掀起,小翠手托朱漆木盘进来,叫道:“小姐,人家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又欺负人家了么?”那女子嗔道:“我才不稀罕,让他继续晕好了。”小翠笑『吟』『吟』道:“那是谁每日抚琴一曲,说是要唤醒人家?”话语间将一碗薄粥端将上来,轻轻舀了一匙,竟是要喂给吴子矜。吴子矜面上一红,奈何自己臂上伤势未愈,无力举箸,只能低首就口,道:“谢谢小翠姑娘。敢问你家小姐芳名?”那女子昂首道:“想知道我名字直接问我好了,干嘛去问小翠?我自己说,我叫赫连知秋。你呢?”却是反过来问他。当日赫连知秋在茶肆之中与吴子矜发生口角,并未弄清楚其身份,只是猜他是个纨绔子弟而已。
夏人立国不到百年,虽已是半牧半耕,风气比之大宋却是开放,并无甚么闺名不可对人言的禁忌。吴子矜倒是闹了个大红脸,道:“多谢赫连姑娘相救,小可吴子矜当日莽撞,对不住了。”赫连知秋道:“道歉却是不必,当日我初到定西,当你是个轻薄之徒,不料你被那怪人掳去后,那店老板却将我撵将出来,我才知晓误会了你。后我家中有事急归,不及打听你去处,今番再见,怎地你却险些变作了水鬼?”
吴子矜苦笑不已,自己那一番遭遇怎能为外人道?当下岔开话题道:“姑娘既是到过定西,不知宋夏战况如何?”赫连知秋道:“你说战况么?我虽提早离开,但听路上信使言道,那定西城倒是坚固的很,梁相统兵攻打了半月,虽是斩了个甚么姓吴的都监,灭了宋军大半主力,但却终无法攻进城去……”
话犹未落,小翠已是惊呼道:“小姐,他……他又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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