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城里的风光,又是这城里的败坏。都瞅她,瞅过了就有些惭愧;就唾她,唾过了心里又恨恨的自卑,也不知自卑个什么。
她可不问这些,漂亮快乐地早来晚去,犹如太阳早上升起,傍晚落下。
三十五
“四人帮”的势头过去,然后,歌舞团的风头也过去了。他调来此地仅仅半年,歌舞团便解散了。从成立到解散,一共是八年,还没“四人帮”十年的命长。歌舞团的人四下里乱分,有门路的自找,没门路的服从。他虽没有门路,可拉大提琴的名声却出去了,文化宫要了他。他便到了文化宫上班,专管群众文艺。
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空地上阳光的移动,他想着,有些好笑:花了这么大周折,调来此地,倒是为了来文化宫似的。
§§§第三章
三十六
文化宫有一只一百二十贝司的“东方红”牌手风琴,放在角落里没人动。他便拿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拉拉。琴旧了,声音喑哑,风箱也漏气,咝咝的风声从头至尾掺杂在喑哑的琴声里,叹息似的。他轻轻地按着琴键,由着风箱自然开闭,咝咝地响,心里难免惆怅。自己与大提琴终是无缘,天意如此,也无可奈何了。可以宽慰的是全家毕竟脱离了县城,到了这中等城市,且又是全民所有制单位。女人在电影公司宣传组,三个月后,公司就分给一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房。许多十几年工龄的职工还没有此等待遇,可见工作与人缘都很好。大女儿上了小学,小女儿也进了电影公司的幼儿园。虽是脱离了心爱的大提琴,可文化宫的工作究竟轻松安闲,不用出差,免了夫妻分居之苦。平心而论,也可知足了。他原是没有过高奢望的人,极少作非分之想,平安就好。他是常作退一步之想的。没了大提琴,却有手风琴时常摸摸,也知足了。
文化宫是新盖的房子,临街是文化宫剧场,对外售票,张着大幅广告牌和小块排片表。广告底下,有一扇小小的铁门,挂着窄窄的牌子标志着文化宫的所在。由于广告的张扬,那木牌几乎被埋没得看不见了。铁门进去,又宽阔起来,有大的院子,二层的楼。楼里有图书馆、游艺室、排练场等,还有几间领导的办公室。从底楼的一个门洞穿过去,经过锅炉房和伙房,便是一个极小的后院,有一排坐北朝南的平房,那便是办公室了。他所在的群艺组,便是其中的一间,连他一共俩人。办公桌本是面对面地放着,可他极不善于这样贴近地与一个陌生人面对面而坐,便借口光线的问题,将自己的桌子靠了西墙,那人也只得靠了东墙。俩人从此便背对着背,各人面壁而坐,他才觉着轻松与安心。西墙下布置了一个自家的角落,办公桌边放了一小架书刊,拉了一根小绳,晾了毛巾,窗台上放了肥皂盒,还养了一盆文竹。玻璃板下,压了一张风景画,画的是田野和牧人,象征着开阔的世界。他面对着这些,便将身后的一切都忘了。
这里的工作,想做就有,不想做就没有,而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宁可无聊得苦闷也不愿找点儿事干干。所以,他除了辅导一两个毫无希望可言的业余大提琴爱好者外,别的工作几乎没有。他几乎不明白群艺组的责任究竟是什么。同事对他说:别看这会儿闲,到了群众会演就忙了。可会演一次还未遇上。眼下,工厂农村都在一味地抓生产,正是群众文艺的淡季,他也乐得清闲,便时常地拉拉手风琴。手风琴的声音像哭泣,却传得很远。尤其是寂静的下午,几乎一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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