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见过硕大无比的大雪球从高山上滚下来的壮观景象?
又有谁见过汹涌澎湃的海啸向岸边扑来的威武之势?
也许所有的南军都不可能看过前者,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还是见识过海啸的怒吼;如今他们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种压迫感,那赫然是由龙雪皇和七百龙家精骑的冲锋!
荆湖大军均久经沙场,曾力挫过上万北国铁骑的冲锋。但此次仓促应敌,弓弩尽失,面对七百精骑竟无可奈何。第一阵溃散,第二阵败退,第三阵不支,第四阵失利…郴州团练余起卿自恃骁勇,挺起长矛,振臂大呼,带兵抵挡。不料一白影如急电般突现马前,余起卿措手不及,举矛欲战。只一合,矛断,人亡,马死,血流满地。朗州都监周丽见此大怒,他是陇右人士,善使马索。他逃来南朝后常用此招擒将。敌人想不到他这么一个南朝将领也会用外族本领,常常中计。但见他拍马上前,手中长索如毒蛇般向白影套去。谁料白影如鬼魅,竟轻松避过。待周丽要拔剑迎敌,那白影已到跟前。周丽只来得说句:“天……”头颅已飞上半空,马匹带着无头尸体,犹自狂奔。
余起卿和周丽均是荆湖名将,如今不到一合尽丧敌手。益阳县尉王大虎本来山中猎户,曾徒手毙老虎一头,人称打虎英雄,是军中有名的豪勇之上,但眼见那白影如旋风般突进,千军万马皆败其手,竟然大惧,脱去头盔,把头藏在马头旁,仓皇而逃。白影到处,竟成一赤色飓风,席卷间红霞满天,血泥横飞,南军土崩瓦解。敌将居然这么厉害?此情此景,南军均情不自禁想起龙雪皇这个新近崛起的名字,想起他那“天下第一飞骑”的称号,想起他那日不移影,已经在三万南国精兵中十进十出的神话,一股恐惧涌上了每个南军的心头。他们明白,那白影便是龙雪皇!天下第一飞骑!
此时公子楼以两千亲卫骑兵为核心,已经成功地聚集起近万人。然而,他们却禁不起龙雪皇的一次冲击。
七百骑兵紧紧贴在龙雪皇的身后,组成一个善于进攻、锋利无比的三角锥形。龙雪皇在最前端,其妹龙冰兰和贴身侍婢芸儿则守护在三角形的另外两个端点。他们三人都具有惊人的武技,由他们开路和策应,实在厉害。
身后七百骑兵互相支持,互相掩护,遇上有敌兵阻挡,先是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挡开敌兵的武器,然后由后上的友军将敌击杀,倘若敌人厉害,冲在最前的士兵也不放慢冲刺的速度,就由后上来的友军轮流向敌人冲击,全力出击,一击即走,谁也不停留,一直向前冲锋,饶你再厉害也无法抵挡这样的高速车轮战。他们配合默契,战法纯熟,堪称无人可挡。
但见震荡冲突,杀声如雷,战刀蔽空,飞火闪电,南军大溃。
公子楼眼见好不容易稳住的阵脚居然又被敌军冲垮,不由得又怒又惊,急忙亲自指挥两千亲卫骑兵上前阻击。然而,骑兵善攻不善守,尽管公子楼这两千亲卫骑兵确实训练有素,但要对付龙雪皇那来去如风的七百精骑,却也无可奈何。
龙雪皇与七百精骑并不正面迎战,而是利用马匹的高速机动性,在南朝步兵中冲来杀去,倘若南朝骑兵要正面阻截,那么龙雪皇军就转攻另外一个方向,当南朝骑兵要尾随追赶时,龙雪皇就趁机带他们冲入南朝步兵群中。
在这种骑兵追逐战中,最惨的莫过于那些南朝的步兵,他们不断被两支高速奔跑的骑兵冲散,即使侥幸逃过龙家军的冲击,却又躲不开后面蜂拥而来的公子楼亲卫骑兵的践踏,在这种情形,谁还有心情应战?只好四散逃命。
龙雪皇见目的已经达到,突然率领骑兵来了个大迂回,翻过身来去咬本来一直追着他们的南朝骑兵尾部。龙家骑兵较少,兜圈子比较快,一下子就绕到了南朝骑兵的后部,给其狠狠的一击。其余的骑兵见势不妙,为了避开龙雪皇的锋芒,只好拚命地向前冲。
公子楼正要下令让两千骑兵马上散开,不陪龙雪皇玩这个兜圈子的游戏。身旁舞儿立即摇头,公子楼随即会意,一旦散开,己军阵形会被龙家军乘机冲散,再难恢复。所以他只好命令亲卫骑兵全力冲刺,务必要赶上龙家骑兵,咬住对方尾部,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于是,两千七百名骑兵在方圆不到一里的空地(原来这里的营盘都被拆掉或被火烧掉了)上拚命兜圈子,就像两条大蛇在互相吞噬对方的尾部—样。
普通的步兵根本就无法Сhā手。即使是在圈子里的骑兵,每个人也无法帮助身边的同伴,他们拚命忍受着马匹高速奔跑时所带来的颠簸和扑鼻的灰尘,竭力鞭打自己的战马,希望它能够跑得更快些。
公子楼以为广南无马,龙雪皇这七百骑兵固然是少得可怜,马匹恐怕也不会是什么良马;而自己的马匹虽然在速度方面不算快,但耐力却是一流,最后应该是自己获胜罢?
然而这次公子楼大错特错了,龙家财力之雄厚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们不惜重金从北国营州(今辽宁营口)那里购买大批既有速度又有耐力的塞外良马,然后用大船运回广南,从而组成这支厉害无比的精锐骑兵,所以论马匹,龙家骑兵绝对在南朝骑兵之上。
加上南朝骑兵较多,既然多就很难在这样高速兜圈子中保持紧密的阵形,不少骑兵脱队,被从后赶上的龙家军杀死;也有相当一部分无法保持与同僚同步,不是快了就是慢了,大大阻碍了南军前进速度。
经过大约两顿饭时间的高速兜圈,公子楼的亲卫骑兵终于支持不住,开始崩溃了。不少亲卫骑兵都失去继续兜下去的勇气,灰溜溜地退到一旁。更多的亲卫骑兵已是有心无力,因为胯下的马匹已经累了,不想跑了。
亲卫骑兵这样一慢下来,不仅尾部几乎全部被吞噬,连中部也受到龙雪皇的狠击。无数亲卫骑兵就在混乱中丢了性命。
公子楼想指挥前部骑兵改变方向,企图进行横击,拦腰切断龙家骑兵。此时他的骑兵已经比龙家骑兵少了,也开始灵活了。但想拦腰切断正在高速奔跑的骑兵无疑是自寻死路。好不容易在对方骑兵中央部位撕开一个口子,马上就会被从后高速Сhā上的骑兵补上缺口。反而有不少南军精锐连手都没有动,就被龙家骑兵冲倒在地上,被活活踩死。公子楼眼见大势已去,不禁大怒。他拔出长剑,正欲与龙雪皇死战,身边的舞儿颤声道:“主人,忍辱负重,东山再起!”
公子楼回过头,望着舞儿那清秀的面庞,见她满面乞求之色,泪水更盈盈欲滴。他咬咬牙,长叹一声,顾不上其它士兵,只带着本部兵马落荒而逃。
在战场的另一边,龙家军和荆湖大军也斗得异常激烈。韩世杰仗着坚固的营盘和密集的箭雨,一时间令龙家军无法接近。
夏隆基见士兵因为冲营而死伤不少,不禁大怒,他将人马交由副统领雷无疾指挥,自己策马挺枪,向敌营冲去。方芷容一下子拦他不住,禁不住暗暗叫苦,想不到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居然也会这么冲动,居然以一军之主的身份向敌营冲击,万一有什么损伤,对军心的打击可就大了。
而韩世杰也喜出望外,他以为可以藉此机会干掉龙家军的一员大将。他命令弓箭手一起射向夏隆基。谁料夏隆基两杆长枪使得密不透风,竟将箭雨一一拨开。韩世杰急忙命令:“射人先射马,射马!”梆声大作,箭似飞蝗,又如雨点,一起射向夏隆基,夏隆基将长枪急速播动,犹如两个大风火轮,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将来箭打落大半。诚然,一个人枪法再好,也不可能挡住那么多箭,夏隆基的身上和马上都中了几支箭。但他早已穿上了锁子甲,连马匹也披上披甲,只要不是太强力的弓箭,就根本无法伤及人马。所以尽管夏隆基也中了几箭,但还是安然无恙。
放箭讲究射远不射近,夏隆基很快冲近敌营。弓箭变得无效。面前就是两扇紧闭的营门。十几名南军站在营门后面,面上充满了惊恐。
夏隆基大枪“喀嚓”一声把大门穿透,运起全身之力,向上一挑,只听“轰”的一声,竟把营门挑了下来。然后再将营门向外一扔,顿时砸倒十几名南兵。众人见到他如此神勇,不论敌我,一时间都惊呆了。幸好方芷容反应得快,马上指挥士兵向前冲,支援夏隆基。这时候,夏隆基早已杀入敌军丛中。双枪如玉龙飞舞,南军碰上去是非死即伤。
突然间,只听“扑通”一声,夏隆基觉得自己连人带马向下坠。原来夏隆基中了陷马坑。所谓陷马坑,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大洞,有三丈深,底下是铺的石灰,用竹竿浮搭在上面,蒙块芦席,散上浮土,一时间倒也很难辨别出来。夏隆基的战马前蹄过去了,后蹄踩到芦席上,一步蹬空,眼看就要往下掉。
说时迟那时快,夏隆基双枪向前一戳,扎进实地上,进去二尺多,双手发力,身体前倾,双腿—夹马肚子,一提丹田气,劲往前使,战马后身分量减轻,人借枪力,马借人力,这匹马毕竟是从塞外运回来的千中选—的良马,只见它双蹄用力一蹬,向前一蹿,从陷马坑中蹿了出来。因为用力过猛,往前一闪,差点把夏隆基掀下马来。夏隆基刚度过一劫,神勇未减,双枪仍然无人可挡。而南军见连陷马坑都无法对付他,觉得夏隆基简直就如恶魔降世,无不心惊胆寒。
这时候,方芷容已经带兵杀上来。他们迅速冲进由夏隆基刚打开的缺口,在稳守桥头堡后,后续大军源源不断地蜂拥而上,杀进南军大营。
在双方激战时,方芷容得知龙雪皇已经来了,并在敌营中到处冲杀,不禁心中一动。原本,在战场上是不应该分心的,但龙雪皇的神话传说却深深地吸引着方芷容。她策马走上一处高坡,眺目远望。在千军万马中,是很难找出一个人来的,更何况方芷容并不认识龙雪皇;但不知为什么,方芷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真不愧为天下第一飞骑啊。”
两人相距数百尺,方芷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股绝世风采。——年少的方芷容曾经到过一望无际、尽是青绿色的草原,在那片广阔寂寥的大地上,万物都变得微不足道,唯有那只生活于蓝天上的孤鹰,仍能自由地翱翔。那种与生俱来的皇者气势,那种磅礴澎湃却又不见万物的傲气,尽管有些冷清孤高,却自然让人心动、心折。在事隔多年后,方芷容再次于龙雪皇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年轻、寂寥、潇洒且带着一种逸然物外的气质,却又偏偏拥有睥睨天下、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望着远处的龙雪皇,方芷容竟呆住了。
正当方芷容出神之际,突然间,她觉得耳边响起风声。她急忙用尽全身之力,向左一偏。好险啊,一支利箭自她耳边掠过。然而,她却因为用力过猛,再也坐不稳,从马背上直摔下来,长枪早丢了,而她的右脚还挂在马蹬上!
战马突然受惊,拚命地向前狂跑。方芷容大半个身子还在地上,就这样被战马拖着向前行。盔甲与地面发生剧烈的摩擦,很快就通红一片;甲与甲之间的丝带不断地断裂,衣甲很快就会解体。
就这样去么?也好吧,这样就可以见到父亲和兄长了。只是,真的这样就好么?我不是说要把哥哥带回潮州,可现在……算了,反正潮州也没有失去。有少主在,他该会为我完成心愿。一想到少主,芷容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我不能就此死去!她猛地一咬牙,想要起身,但如何立得起来?
正当危急万分之际,一团白色的旋风迅速接近。当白马与方芷容的战马平行并排时,马上的白袍将军突然一个海底捞月,双腿夹紧马肚,整个身子弯下来。他右手用力一抓,硬是把方芷容整个身子都提了上来;再用力一推,方芷容重新返回马背上,她连忙紧紧抱住马头。
白袍将军却因为用力太猛几乎也摔在地上,幸好他反应敏捷,在碰到地上的那一刻,他双手用力一撑地,双腿一发力,身子借力重新坐回马上。
方芷容大难不死,自然对来人充满感激之情。她定睛一望,发现来人背对着自己,白袍如雪,背Сhā八杆护旗戟,头戴朱雀兜鍪,纵然看不清面容,但看其风采,如天之高,如海之深,这战场虽大,壮士虽多,却只一人而已。
少主龙雪皇?
少主龙雪皇!
少主龙雪皇……
一时间,她面色飞红,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听龙雪皇开声道:“你就是方云飞么?”声音沉厚而清脆,十分悦耳。方芷容下意识地点点头。
“你不想活了?”龙雪皇斥责道,“两军交战之时,竟然发呆出神,岂非自寻死路?”说话间,他从背后拔出一杆短戟,随风一扬,那短戟骤然变长,与普通画戟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