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诗酒趁年华 > 百 ...

百 ...

此言正合米挚之意:只要把武举的话题引开了,后续只管拖着就是了。什么文武分班,涉及的细务多着呢。便是武举,流程一类的,也可以磨一磨牙。反正,就是不能认这个输。必要时,还可以把古贺拉出来再挂一回墙头,证明考出来的人并不可信。

岂料李彦敢说这个话,那就是有成算的,他已经有了草案了。政事堂是不能不知道武事的,兵部尚书也要通一点武事。文武不相交通,不可以从文职转武职,或者从武职转文职地来回转。文臣不得­干­预武事,行伍另设一套司法机构,武将也不掺和文官掐架——除非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当然,到了一定的高度,政事堂这里,就要变通一下。比如说,政事堂里,必须有两位从行伍里出来的丞相。

米挚听完就想昏倒:“你这是疯了么?!”哪有这么搞的?这是要帮武人抢地盘吗?

李彦眼里,也没什么文臣武将的,他是元老派,武将绝大多数是元老派出身。他的理由也挺充分的:“为防不通武事者­干­预战局,酿成大祸。”

米挚是宁愿再置大将军或者太尉,以供参赞军务,也不想让丞相堆里出现个肌­肉­男的。一力主张恢复大将军和太尉的设置。

颜肃之不肯答应,觉得这两个位置没人能比得上郁陶和楚丰,没的辱没了两个职位。搞得米挚想举例子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看,武将那里,要不是山璞李今霍白之流,要不就是……颜神佑!

颜肃之果断批准了李彦的建议,让政事堂表决。米挚再败一回。即使通过了李彦的提议,颜肃之也没有贸然提拔新的丞相,政事堂依旧是六位宰相,外加颜神佑这个尚书令。好了,现在可以讨论一下武举的问题了。

大势已去!

米挚憋屈极了!很想就这么不­干­了!却又有一股气在,硬撑着没说出辞职的话来。打算下班之后召集大家聚会,想个合适的办法,把这一关给过了!

————————————————————————————————

元老派大获全胜,武将们也与有荣焉。却又有一种担心:自家孩子,怎么办?武将家的孩子,大家懂的,从遗传方面来讲,就缺少学霸的基因,如果再被外来的学霸给戗了行,那岂不是没了活路了么?

颜神佑趁机提出了了一揽子计划,比如武举其实是按军区划分的,指挥类的,武力值高的有加分。同时,国子学就是给你们这些官二代上学的啊,想什么呢?!想从文的,就进国子学。想习武的,咱们再建一个独立的军校好了呀——虽然规模会比较小。

还有,一句话,颜神佑当场也说了出来:“儿子读书不好,不是还有闺女么?谁家闺女能读书出来,也收啊!”——这才是重点。

武将们琢磨了一下,机会比以前多了许多。虽然有被戗行的风险,但这是一个保险柜,外面文臣打得头破血流,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了。前提是——不能让文臣把手□□来!

武举之事,费时间的反而是细节的设置,倒不怕政令不行。大周户籍改革已经完成,祖宗三代记得清清楚楚,不止地方,京城户部也有存档。介绍信都不用开——虽然要求上有——过来报名考试就可以了,考过了,自然可以经过短期培训,正式上岗。

颜神佑倒是想在长安军区这边办军校的时候顺手建个女学,惜乎年关将至,总结事务太多,又要与颜希真等讨论接下来的计划,且缺教师,只得暂缓。

行武举的诏命颁布当天,李今便请命:昂州他熟,等颜希真述完职回昂州,他也跟着去,亲自盯着昂、广的武举考试。正好,根据流程,明年秋天,他就能再押着一群武举人上京做培训来了!

颜肃之是想留他在京掐架的,无奈本人不配合。新政策的推行,也确实需要一心扑在新政上面的人去盯着,以防出错,被反对派攻击。

有他请命,霍白也主动领取了西部的武举事宜。扬州、旧京那里,都是颜肃之信任的人,一个眼­色­下去,人人主动。京兆尹杜黎是最有眼­色­的一个人,不但武举,连文举,他都想上书请行了。唯长安往东的地方,看来看去,还缺人。

山璞当仁不让,总不好姐夫妹夫都出动了,他个武将出身的反而留在京中享太平。便也请命东行。往东这一路,也是他率大军踩过的,由他去,倒是能压倒很多反对的声音。

此事既定,颜神佑开怀不已,于家中设宴,又总请了同辈的兄弟姐妹吃酒赏花——可携家属同来。六郎也携了阿蓉前来,又与阿萱碰面。姐妹见面,也是欢喜。阿萱固可入宫见妹,却又碍于宫禁,不好常来常往。见一面,便是一次欢喜。

秋高蟹肥,满园黄花,园中还种了几株银杏树,摇落一地金叶。霍白点心一笑,心道,是个雅致地方。

众人兴致都还不错,唯有徐昭,有些郁郁寡欢。大家晓得,他与颜氏有了些隔膜,对窦驰也不大看得上眼,也都不撩他,只与他说起旧京风物。又问他旧京池苑今在否。阿萱对旧京感情颇深,听得很是认真,还叹:“如今可真是物是人非了。”

李今­精­神却好,听到旧京相关的话题也不炸毛、也不抑郁,只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如今长安,总好过旧京的!大家努力!”

说到努力,话题就多了,从武举说起,又说到学校。六郎说:“国子学与太学6续都成了,正旦过后,便要开课的。东宫学堂也照旧,将你们家大郎留下来吧。有我们看着呢,还有他岳父家。”这个大郎,便是李今的长子了。

...

( 李今与颜希真也在为这个事犹豫,长安条件自然是极好的,但是骨­肉­分离,又是不好了。何况李今的祖母身体不好,长途跋涉且不敢让她走,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万一死的时候重孙不在眼前,也是个遗憾。

六郎听了,也有些无奈,道:“这便无法了。”他却不知,那头楚氏命人赐下了钱帛、彩衣与李今的母亲与祖母,等两口子带了孩子回了昂州,就被老人家一通说,命将长子送到长安宫中去。第二年暮春,东宫学堂就又添了一个学生——这是后话了。

眼下颜希真又试探地说到了女学,她是想看看六郎的态度。六郎倒是无所谓,只问:“男女大妨之事,虽然说起来有君子小人之别,却是不得不慎重的。”

颜希真笑道:“我正要说呢,想跟朝廷要个人。”

颜神佑也是关心师资问题的,她心里模拟了许久,在长安建个女学什么的,最后不免在师资上被卡了一卡。其时承战乱之弊,造纸业也不够昌盛,印刷才刚刚起步——还是她领头搞的——读书人并不多。不去做官,过来教女学生的,就更少了。

颜希真道:“六郎还记得当初那个一意要随李家流放的陈氏么?”

颜神佑恍然大悟:没男人,不是还有女人么?虽然读过书的女人更少,但不是没有啊。她却又有一样担心,像陈氏这样的老师,会不会把学生给教成了三从四德?

六郎却说:“那是个好女子!”是的,有情有义,更有节­操­,脑子也挺好使的。这个陈氏,要是在自己家里闹,不定能不能出家门儿,跟霍家那个丫头似的,现在还锁小黑屋里呢。人家不哭不闹,摆事实讲道理,说服了家长再跑出来找到了外援。over。

颜希真道:“那我就用她了。”

六郎叮嘱道:“回来在政事堂那里留个底,他们也会答应的。”

颜神佑下面这顿饭就吃不香了,本来就不让她吃螃蟹,只能看着别人吃,面前只有些温补的菜肴汤品,现在心里存了事儿,更不想吃了。六郎又生事,问道:“若我上书,请行科举的改良办法,有几成胜算?廷议的时候,总不好一直以势压人罢?武举之事,于旧族冲击不大,过了也就过了。文举之事,怕他们要上吊了。”

李今正在咬一只大钳,咔吧一声,咬破了硬壳:“吊死他们算了!”

家里继中二病、蛇­精­病、奇葩、变态之后,又添了土匪这一物种,六郎心很累。

好在奇葩们也比较给力,卢慎道:“不如先在一地试行?广州与昂州,就是不错的,益州或许要难一些,扬州也是可以的。”

颜神佑心说,你真是坏透了!只开放给土鳖考试做官的渠道,就等于先不带旧族玩儿了,这样一搞,米挚才是真的要上吊了呢!

六郎也想到了这一点,笑容带了一点猥琐:“对对对,先试一试嘛!”对颜希真道,“阿姐,可以把好关呀。”

颜希真道:“放心吧,昂州的风气,可比长安好多了。人心也比这里有些人好。”

于是饮酒尽欢。

颜神佑悄悄对颜希真使了个眼­色­,两人各指一事暂时退席,颜神佑将颜希真引到自己的小书房里,说起了陈氏之事。颜希真道:“女学里的先生又不止是她一个,还有旁的人呢,她……也不是像你想那样迂腐的。要是霍家那样的,打死我也不能要啊!”

颜神佑有些释然,不管怎么样,先扫盲吧!在长安,或许也能照此办理呢?要办,就办得高端一点好了……颜神佑又想到了一件事情,这做官,讲究个避嫌什么的。比如颜希真和李今,这是没被挑了刺儿,真要挑了,他俩一文一武,岂不是割据之势?亏得这颜希真姓颜,挑刺儿的少。换了李纪与丰小娘子这样的,就不好说了。

不过,像丰小娘子之类的,倒可以在工作之余,去女学里授课……

颜神佑将这个意思说了,颜希真笑道:“我在昂州,还有另一个办法——”反正可以辟用女官么,在主管教育方面的机构里加一个女官的名额,专管这女学,有事没事,去上一课。

两人越说越来劲,直到颜静娴来寻,姐妹三人说笑一回,颜静娴道:“我要随郎君去雍州的,到时候,我也在雍州办起学来。我自己做山长!”

真是好主意啊!颜静娴到了雍州这片保守的土地上,施展的空间有限,本来就有些浪费的,如果搞教育,那自然是极好极好的了。

几人说得差不多了,再回来,颜希真与颜静娴被罚酒三杯,只有颜神佑躲过一劫。

第二日,六郎便上书,太学已成,请试行文举以扩大生源塞满太学充门面。

300秃头与狗头 我想吃­肉­

( 晴天霹雳!

连太子都倒戈了吗?!

在大家的心里,六郎是个谦逊守礼的好孩子。『』受母亲的影响远比父亲大,他爹是个中二帝,他娘却是正正经经的名门淑女,贤惠慈爱,从不­干­政,跟那个上蹿下跳、仿佛整个天下都装不下她的齐国公主,简直不像是一个次元的生物!

说好的礼贤下士的好太子呢?

也许是六郎之前“表现得太好”,让人以为他是一个端方循(某些人认为的)礼的太子。猛然这么一搞,让人有些受不了。

尤其是米挚,虽然上一回“进言”被六郎严肃驳回,自己还病了好几天。还是觉得六郎是个乐于纳谏的明主,是个对礼法很尊重的少年人。这怎么突然就要改变成法了呢?这是被他姐姐给带坏了吗?!

我就知道!不能让好好的太子跟着齐国公主那一帮子女人学坏了!他总要亲贤臣、远小人,才能变成明君,跟奇奇怪怪的人混在一起,一定会学坏掉!必须加紧对太子施加积极影响,眼前么,先把这个提议给挡回去再说!哪怕太子不开心,也得把科举之事给挡上一挡,事后再好好解释,相信太子是会理解的。

大臣总想着“自己”影响了皇帝,却不知道正常情况下,皇帝听你的,只是因为你的“建议”他觉得可行。君臣相得到言听计从的,只能说明人家思想合拍。

昏君不在此列、傀儡不在此列。

颜肃之父子,既不昏庸,也不是傀儡。

大家的立场本来就不一样,颜氏父子作为开国父子档,有兵有权、天下一统,其威势绝非前朝可比,纵有一二妥协,却不会对旧族低头。他们看的是家国天下,米挚等盯的,实际上是旧族的利益。事实证明,过于迁就旧族,结果只能是朝廷式微,被更强者取而代之。

就冲这一条,那就不能由着旧族作。

对六郎来说,什么“你姐姐权柄太重了,以后是威胁”之类的,能不能成真,还是五五之数,照目前来看,五五都不到。他姐是朵大奇葩,好像对权利什么的感情不太情,对女人的感情反而比较深。但是如果只听旧族的,不趁着开国的势头及时培养出新兴势力来,还这么因循守旧,前朝之祸妥妥会降到他子孙手上。前朝虞氏,三世而亡,正是血一般的教训。

六郎表示,这回死活不能听他们的,得跟他姐一条心去拍翻这些要弱化他们家根基的家伙!

他铁了心要把科举给推行下去,不论是文举还是武举!

颜肃之,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们俩只是两个光杆儿司令,那也就是想想算了,最后还得回归到“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的旧路上来。这一回,与前朝不同了,颜氏父子不但有打天下的人马,而且有治天下的人马,并且上述两班人马还在致力于培养新人中。

由不得米挚等人不着急——人家有了更务实的人手,谁个没事儿找虐,要用你们这群矫情的作货呢?

米挚等人与六郎想的全然不是一回事儿,依旧咬着科举选出来的人道德不能保证这一条说话。古贺明明已经被流放两千里了,还被拖出来挂墙头鞭尸鞭得死去活来。

古尚书怒气上扬,连油光发亮的头皮都在纱帽下泛出红光来。你们还有完没完了,逮着一个死命的鞭尸啊?!想死啊?往常遇到这样的话题,他轻易是不开口的。侄子犯罪,当伯父的也是脸上无光。依律处刑的人,也不好昧着良心说这孩子不错。可你不能老鞭尸老鞭尸啊!有你这么­干­的了么?真的以为我只知修路挖沟盖房子啊?

都去死吧!

大家似乎都忘了,这位古尚书在南下前,在旧京也是颇有才名的。要不是头上无毛,早做了官儿了。既然在旧京住得久了,对于旧族们通过“论人品”举荐上来的各种事迹,也不是不熟的。说起来真是如数家珍,单说隐田这种事情,就没几个清白的。

认真算起来,颜启那样,是纵兵明抢地圈地。昔日米、柴诸家,那是通过一些手段暗夺。哪怕是姜家,名下的田产也有一些是不那么清白的——只是现在收手了而已。

古尚书给许多人家盖过房子、修过别业,别业周围的田产一片一片的。他当场就点了米挚的名:“米公家里,也不是那么清白的罢?某年我还给你家那片地上看过风水哩!我怎么记得你们家的帮工部曲说‘前面税重,便投到了米丞相门下’?你不要解释解释么?”

老实人轻易不发怒,一发怒真是要了人命了。旧族还要搜集一下南派的黑材料,却不想自己的黑材料早在人家心里记得明明白白的了。ww

古尚书得理不肯饶人,张口就来:“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拣一个好欺负的要欺负到死啊?!国家大政,岂容私心?!你们不过就是怕别人有本事,书读得好,旧族那些个浪荡纨绔只知道吃酒吟诗,风花雪月,正经本事没有,拉出来一比,丢人现眼么?”

【你知道得太多了。】颜神佑默默地想,瞅了古尚书一眼,拿袖子遮脸,打了个哈欠。早朝有点早,她有点悃了。

米挚红着一张老脸,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干­脆往颜肃之面前一跪,自个儿把帽子摘了,请颜肃之作主。

古尚书一看,你会哭,难道我不会哭吗?他也往前一跪,也把帽子给摘了。许多人一看他的脑袋,就忍不住想发笑,死死咬着牙,唯恐御前失仪。又或者真个笑了出来,被古尚书认出了声音结下冤仇。古秃子平看起来不哼不哈,老实纯朴得像个农民工,喷起人来这火力还真是不盖的啊。

颜肃之是个拉偏架的人,他心中取中的就是科举取士,他的一儿一女就是提倡科举的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态度了,也只有一心钻到局里拔不出头来的人才参不透这其中的奥秘。见这两个人一跪,一老、一秃,没一个养眼的,他左手盖住了眼睛,右手连挥:“哭什么哭?哭什么哭?成何体统?行了,既然都不­干­净,就取能­干­事儿的法子吧!”

继武举之后,文举之事,遂成定局。

六郎见状,还小声招呼了两个殿中卫士,命他们扶起这两位大臣下去洗把脸,别搞得这么一副狼狈样儿。

两人下去了,旧族出身的,不免颜­色­灰败。蒋熙在议事之时已久不已言,早已大势已去,此时更是静默。他的孙子蒋峦,本来是旧族之新秀,在古贺的案子上,还暗暗回护了余冼一回,此时只觉得自己对旧族那点爱护全白费了。再看唐仪,这货还在那儿傻乐呢,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接下来的具体讨论工作,就等着开小会的时候再说,这个时候礼部等也都参与了起来。

卢慎说起来是旧族,旧族也算认他,他家里的弟弟妹妹们的婚事,也颇有些得益于此。可是这货太混蛋了,他从来不为旧族说话,倒与李彦等人走得近,他媳­妇­儿倒是个宜家宜室的贤妻,他却与大姨子小姨子一起搞风搞雨!八卦人士好险没有编出他的桃­色­新闻来。

作为礼部尚书, ...

(卢慎明白,如果此事能成,礼部的的重要­性­将会再上一个台阶,说是仅次于吏部,也不是不可能。以后天下人要想做官,先要考试,考试归他管。嗯嗯,很重要的啊!

卢慎这么想着,愈发地卖力。将试点之事,郑重说了,又说了些考场布置一类。再说如何出题,如何制度考试的规范等等。米挚一点也不想听这些,低着个头、板着个脸,也不说话,也没人去哄他。蒋熙依旧装死。

继武举之后,文举的事情也是不可逆转了。其时已入冬月,政事堂里事务繁剧,又少了姜戎一个能­干­活的,活了蒋熙一个半死不活的,加上米挚不合作、颜神佑不方便。一个个从头忙到了脚。不得不将借着文举的由头,抓了卢慎的壮丁,让他过来帮个忙。

本已多事,北方又报了大雪,为防雪灾,又须做出预案来。更恐极北之地也有暴雪,胡人乏食,南下掳掠。又行文,让北方各地防备胡兵。

各地刺史,尤其是北方州郡的刺史,再也在长安呆不下去了,纷纷请辞。他们一走,颜希真等人也在不好再赖在长安,纷纷上书,号称回辖区去探望慰问困难群众,

————————————————————————————————

政事堂里忙碌不堪,米挚在里面摸鱼,颜肃之恨得牙痒,发誓找个由头就请他回家吃自己。

米挚却丝毫没有回家的觉悟,他还想着继续与这些土鳖顶牛,撑到旧族子弟里再出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来——他比较看好蒋峦,年纪轻轻已做到九卿。再佐以余洗这样的智囊,旧族的综合素质,终归是比土鳖草根们强八百倍,早晚能再夺得优势的。

这么想着,米挚就越发地不肯退了。工作期间摸个鱼,下班反而比上班忙,忙着串连一些人,布置许多事。他最为倚重的,还是余冼。蒋峦看着前途更好,可惜姓蒋,人家蒋家还有自己的盘算呢,目前没有与自己绑得太紧。

对此,余冼却又别有见解:“大理毕竟旧族出身,其心不问可知。不过因为如今情势太坏,寒士咄咄逼人,需避其锋芒而已。”

米挚道:“只怕他避着避着,就没有血­性­了。朝上几番争执,也不见他发声。一个唐仪,却全无大家公子的体统!”

余冼道:“御史大夫从前在旧京时就只与圣人交好,如今这般行事,倒也不算意外。便是大理,如今这样,也有办法令其归心。”

米挚便问有什么办法。

余冼道:“我观蒋相公面相,脸上一股死气,怕撑不了多久了。大理是承重孙,丁忧要三年。三年过后,朝中还有没有他的位置还未可知呢。他虽与姜家有亲,蒋相公兄妹去后,这亲戚情份如何,还是两说——他要起复,姜家未必肯下死力。三年之后,寒人盘踞于朝上,大理之职怎么可能还留下来等着他呢?圣人不补丞相,或是等着姜丞相,却不会对蒋峦这么好了。到时候,相公再奏请,为他起复出一把力,他自然就该知道孰亲孰疏。”

米挚捋须笑道:“子清(余冼字)真是我的智囊啊!”

余冼连说不敢,对米挚的感观倒也还好。做人参谋的,最恨那种“明明我的好主意,你听了就是不照做,最后把事情做坏了”的老板。米挚肯听他的,余冼自然是开心的。

米挚笑了一回,却又沉下了脸,愁苦地道:“眼下却有一事,你能否与我破局?”

余冼问道:“可是科举之事?”

米挚道:“正是。你可有办法了?”

余冼正­色­道:“相公便不问我,我也要请相公留意的。”

“怎么说?”

“敢问相公,科举之事,是否已成定局?”

“是啊……”

“是否先于南方诸州并长安试行?”

“不错!”

余冼一击掌:“这就是了!相公,事不宜迟,还请相公明日便上表,奏请推行全国!”

“什么?!”米挚惊骇地看着余冼,“你也疯了么?这如何使得?”

余冼沉痛地道:“既无可更改,如何不和光同尘?”

“这怎么行?!难道你也要同流合污了么?”米挚用一种包含了“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等等情绪的目光谴责着余冼。

余冼无奈地指出:“若是丞相不合作,不出三年,天下就要遍布着南方诸州考上的寒人官吏啦!届时您在朝上说什么,再无人应声,李、霍诸辈说什么,尽是附和之议!”

米挚如梦初醒,紧张地抓着余冼的袖子问:“如之奈何?”

余冼给他指了明路——既然没办法避免了,那就也下海去抢!诗礼大家出来的公子,书香墨海里熏出来的,接触的尽是大儒名士,父兄言谈间难免语及政务。个人素质那么高,怎么会比不上寒人?!

米挚还颇犹豫:“我前头才反对,眼前又要赞成,岂不要为人耻笑?”

余洗尖锐地问道:“要脸还是要命?”

米挚果断地回答:“要脸!”答完了,觉出不对味儿来,才改口道,“吾不拘小节,不废大道!”

余洗听他说“要脸”的时候面­色­突变,听了后半句方道:“那就上表,请北方各州,也行科举。”

米挚为难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南方多寒士,北地多旧族。然则北地也不是没有寒士呀,这么算来,旧族岂不吃亏?”

余冼道:“不这么办,吃的亏更多!”再用向米挚分析了,这会儿没点钱没点闲的人家,想读书?没门儿!在世家,一家子嫡枝旁系可能有百多号人,人人都读书。在乡间,一个村子几百户人家,能有两三个识字的……那就是文化人了,这些识字的人,可能连经史都没读完。

还怕比不上人家吗?

说这话的时候,余冼忘了一件事情:量变引起质变。

这是后话了。

米挚被余洗一番洗脑,也觉得可行,对余冼道:“你称得上是国之瑰宝了!”

余冼道:“晚生愧不敢当。晚生斗胆,再问相公一句——您与东宫,是否生了些嫌隙?”

米挚大惊:“这话从何说起?”

说来余冼琢磨着人心也挺有一套的,对米挚道:“相公固然是想事事依礼法而行,自己做了,也要所有人都这样做。对自己这样,对同僚这般,连对圣上与东宫,也想这样。却不知这世上的道理,并不是您自己这里对,放到旁人那里就也行了的。”

米挚感兴趣地道:“怎么说?”

余冼道:“您只想着您的道理,可曾想着上意,想着东宫的道理?米氏的忠贞,天下皆知,可其他人呢?李今虽然可恶,可有件事儿他是说到了圣人的心上去了!旧京之乱,您说圣人怕不怕它重演?!”他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大家的立场不同,怎么可能想法完全合拍?

“相公再想一想,大周开国至今,哪一件事,不是这么个理儿呢?”

米挚道:“昨日之旧事已然做下,如之奈何?”对李 ...

(今他能说“你要向前看”,对颜肃之,他倒不敢了。

余冼给他的建议是:好歹哄着太子“虚与委蛇”,才能在朝上扎了根,才好提携后辈,大家一起努力,改造皇太子呀!至于皇帝,余冼表示心很累,那个中二帝是蛇­精­病里的战斗机,已经没救了。

米挚沉痛地点了点头。

余冼却还有下文:“再有,听说太学与国子学明年春天就要开课了?”

米挚没­精­打采地道:“国子学所取诸生,皆是荫生,生员齐备,明春就能开课。太学生却不然,须得各地取士之后,再充塞其间。他们又议,太学生又分两种……”太学生里,一种就是科举考过了,做短期业务培训的。还有一种,就是各地推荐来的品学兼优的学生,如果通过了考核,也可以做官。

这也是乍一推行科举的时候做出来的过渡办法。

余冼问道:“那么,祭酒、博士等职,皆由何等样人担任?”

米挚道:“正在定呢。”

余冼以手加额,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米挚有些不解:“子清这是何意?”

余冼道:“相公怎么忘了教化之功呢?无论太学还是国子学,不在学生而在老师啊!老师教什么,学生自然就学什么、听什么,最后就会成什么样子,不是么?”

米挚大喜:“正是。天下名士多矣!岂会皆如李、霍、丁之辈,恋栈权位,为做丞相,阿谀媚上,竟容与女子同朝?!只有一样,此事恐不由我来作主。”

余冼道:“却也不由他们作主的。相公想,天下博学之士能有多少?若是只在南方诸州试行科举,说不定就够用了。要是全国推行了,只怕就要添些人手来教授了。”

前面说了,学习是个烧钱的事儿,没钱,你读得什么书啊?光老师的工资你就开不起,再别提什么文具书本了。这会儿印刷术都没推广开来呢,南方见得多些,北方几乎没有。书都是靠抄的,买都买不到啊。要么雇人抄书,要么自己吭哧吭哧抄他十几年。

差一点的老师便宜一点,可教不了多少东西。

要不怎么说名士老师值钱呢。

米挚得了这么个主意,开心不已,果断地道:“我日便上书。子清且留一步,为我审一审稿子。”

余冼说着:“不敢,拾遗而已。”倒也留了下来。就在米家吃的晚饭。两人商议到快要宵禁了,人行道才从米府出来,回到自己家里。

心中也是一叹:米挚对他挺好的,也数次说要将他的往上推一推。却每被甘铭压着,说他思想有问题。到了御前,颜肃之大约还记恨着他之前的事儿,也不给米挚撑腰。弄得余冼空有一身本领,只好当米挚的参谋。盼着米挚能把太子给哄好了,也好图个日后。

余冼倒对米挚有些信心,这人先前不得东宫喜欢,但是人却不坏,相反,还很有一些忠贞的模样——不是个讨人厌的人。又有师生之宜,只要米挚略软和一点,便能与东宫打好关系了。

裹了裹裘衣,余冼下了车,看到他哥余道衡正等着他。忙迎了上去,先跟余道衡通个气儿,明天早朝前串连一下,别大惊小怪。

第二天,颜肃之听米挚一本正经地说“科举已经已经在做了,那就全国推行好了”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摔地上。掏了掏耳朵,颜肃之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再说八百遍,也还是那么个意思。米挚捏着鼻子说,自己回去就想明白了,

古尚书面有一丝得­色­,还以为是自己战斗力爆表,把米老头破防了。却不知米老先生已经在狗头军师的指导之下,埋下了地雷,就等着大家踩坑呢。

301思想的隔阂

( 物反常即为妖。『』

无论是颜肃之这样开了脑洞的,还是甘铭这样的正常人,都本能地觉得有一丝丝地不对。然而要开科举又是他们一力提倡的,现在反对派们不反对了,岂不是正中下怀?难道要因为怀疑米挚之赞同是不怀好意,他支持了,自己却去改口反对?

眼下不是怄气的时候,且科举取士,一举荡平旧族的垄断,乃是大势所趋,怎么着也翻不了大天去!义之所在,何惧之有?!

颜肃之坦然地接受了米挚的“悔改”,还表扬了米挚几句,弄得米挚憋屈得要死。心道,我且为大局忍一时之气。

岂料颜肃之表扬完了他之后,又并不及时宣布推行全国,依旧是南方先试点一年。颜肃之留心观察着米挚的表情……md!皇帝的御座是设在台子上的,比底下高好几级,米挚微低着头,看不到!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李彦却将米挚的表情变化看得比较清楚,暗暗揣摩着,这里面有什么文章。颜神佑比他知道得还要多一些,舆部盯着米家的大门,掌握了余冼的进出频率。杜黎也在米挚他们家的街区投放了大量的警力,美其名曰:保护。杜黎心里特别清楚,自己身上已经死死打上了土鳖南派的标签,就别想着左右逢源了。看眼前这情势,也不是北方旧族能翻盘的。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颜神佑听着颜肃之的决定,再想一想余冼屡次登门、米挚突然改了主意、刚才颜肃之没有立时答应时变脸,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古怪。说他突然大彻大悟,又或者被余冼劝说得悟道,那也是不可能的——这表情就不对。颜神佑只好想:如果是我,事到如今,就去合作,总归是旧族的文化素养高,多抢些官职也是好的。

——难道他是打的这么个主意?

科考是大批量的,一批最终录取的,少说几十个,多则一、二百,正经考上来的,授官就是县令一级的。举荐的话,一次能举荐多少人?

细一想,也不对,如果只是这样,南方开科考,无论士庶,皆可参与,北方不开,无论士庶,都无法参与。这又不像是涉及士庶之争。

颜神佑留了个心眼儿,决定观察米挚接下来有什么举动。米挚比较没有城府,或者说智商情商不足以支持高深的城府,有什么举动,一定会被看出来的。还是要连余冼一起盯住。原本唐仪这个间谍做得挺不错的,但是因为他一直含糊其辞,只肯在米挚推荐余冼的时候联一次,便再也不肯出力。米挚又一直看他那副不上进的样子不顺眼,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再也问不出别的什么事儿来了。

恨只恨旧京变乱之时,米家并不曾受到什么大的冲击,无论西进还是东归,依旧是人员齐备,门禁也还挺严,安Сhā不进人手进去。安Сhā这种事情,又不能明着做,做了,就等着被参死吧!你可以设御史,弹劾不法事,却不能搞锦衣卫,探人­阴­私。【1】

舆部至今还挂在玄衣的账下,不敢独立出来,对外宣称这是部队里养的斥侯。

颜神佑琢磨着,是不是要建立枢密院,彻底把军队与文臣分开了。等她想完了,这一天的朝会也结束了。

临近年关,事情也多,姜氏­干­脆在大明宫里,给她拾掇出一处宫殿来,她就住这儿待产了。宫里也没有什么宫妃一类需要避讳,山璞也被打包了过来,一家三口就过了在岳父家蹭吃蹭喝的美好时光。

颜神佑心里不免有一丝着急——住在宫里,看着光彩,其实并不方便对外的联络。没奈何,只得命心腹侍女等人来回奔波。她府内的女官们更惨,冯三娘回来说:“腿都要跑细了!”却又带回了一个消息,“米挚下朝之后,果然唤了余冼到他家里去,两人谈了好久,天黑之后余冼才出来。”

颜神佑拿着铜筷子,隔着熏笼拨着里面的炭火,对冯三娘道:“这事儿还得辛苦你一回——你去杜京兆那里,问问他,若是他遇到了这等事,会怎么做。不须今日回我,明天早朝散了之后再告诉我。”说着,又给冯三娘写了道手令,防止她宵禁后走路上被抓。

冯三娘不辞辛苦,趁着宫门还没下钥,紧赶慢赶出了宫。前脚才跨出去,就听到钟鼓楼开始报时——到了宵禁的时候了,宫门也要下钥了。

冯三娘才走,宫里也准备开饭了。虽然已经做了皇帝了,颜肃之还保留着土鳖习­性­——饭还是一家人一块儿吃比较好。晚饭地点就设在了楚氏这里,大家图个热闹。

颜神佑住在西面的承庆殿,乃是颜肃之往更西一点的兴庆宫的必经之路。出门就遇到颜肃之和姜氏两个人乘车而来,后面跟着的车子,应该是六郎和阿蓉的。再后面则是八郎和九郎的。车前都挑着灯笼,灯笼上各有宫殿名字。大明宫占地极广,到了冬天,自然是乘车比较暖和。

颜肃之掐着点儿过来捎带闺女去吃饭,颜神佑的车已经套好了,颜肃之却招手道:“你过来坐,叫他们爷儿俩坐你的车,我有话要问你。”

颜神佑上了他的车,姜氏摸了摸女儿的手,又给她腰后放了个垫子,就听父女俩嘀嘀咕咕。颜肃之也对米挚的想法略有些不解,问颜神佑有什么看法。颜神佑也没有傻到说“我派了人监视你的丞相”,而是说:“阿爹可曾问过李丞相他们没有?”

颜肃之道:“他们说,或许是看势不可挡,不如跟着来抢名额。我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颜神佑道:“我打发冯三娘去问一问杜黎,他能给人些惊喜,等明天回信。”

颜肃之道:“也好。但愿他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还是看米挚身上冒出来的气不对。ww”

姜氏平素不过问国事,只在这个时候说一句:“你还学会望气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到了兴庆宫。兴庆宫里,楚氏带着六娘还有八郎那位未婚妻楚英。席面上的­干­果小菜蜜饯已经摆下了,就等他们过来好上正菜。颜神佑看到楚英,心头豁然敞亮——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可以问的吗?

等吃完了饭,又陪楚氏说说话。颜肃之知道楚氏不是凡人,白放着可惜,也拿些朝上的事情跟她讲。言语之间,对于米挚的变化颇为不解。楚氏一脸“这也叫个事儿”的表情听了,对颜肃之道:“你们还是不大懂旧族。”

“?”

楚氏道:“谁个告诉你,旧族里面就都是一般的想法的?你以为你舅舅有和光同尘之心,肯顺时应势,你岳家知进退识大体,唐仪那小子向着你,旁人就与他们一样了?你不肯把人想得坏,是好事,你做明君有望。可也不能把某些人想得太好!想不通?想不通就去问问你舅舅。”

颜肃之和颜神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余冼会出什么主意来。旁边六郎想得脸都皱起来了,也不比父亲和姐姐想得多一点。三个人都是奋发向上之人,哪里知道余冼的计较呢?燕雀固不知鸿鹄之志,你让鸿鹄去理解燕雀的心理,那也是理解无能的。

颜肃之第二天就请了楚丰入宫,向他咨询了眼前这 ...

(件事情。

楚丰听了,老脸一皱,怒道:“这群混帐东西!”老神仙发怒了!

颜肃之问道:“阿舅这是看明白了?”

楚丰点头道:“这有何难?换了我,若意见与圣人相左,却又拦不住时,自然要夹塞了。比如这国子学与太学,看着学生将来是做官的,是学生重要。却不知道……传道受业解惑,不用一年光景,就能让一些人的想法变啦。”

他是想让自家孙子、曾孙努力进国子学、太学的,跟着名师学习,好开开眼界,也好心胸宽阔,晓得大势。本来就是旧族豪门,特别容易引发荣誉感与不甘的念头,若是让米挚夹塞进一些保守份子,稍加导引……年轻人最容易被影响,也最容易冲动。楚家可再也出不起一个跟皇帝唱对台戏的人物了,到时候,什么太后、什么王妃,都不管用了!

楚丰越想越气,直接揭了米挚的老底儿:“这主意是谁出的估且不论,他自己心中是取中了的。他这是要鸠占鹊巢啊!这太学就成了为他们办的啦!无论出身如何,若是着了他的道儿,就都成了与他志同道合之人了。”

“啪!”颜肃之一拍桌子,怒道:“他想得倒美。”

楚丰暗中皱眉,问道:“臣只问一句,圣人知道了,要如何应对?”

颜肃之道:“自然不能如他所愿了!他不是要请全国推行么?好呀,推行就推行,都招了来,让博士祭酒们照我说的教。”

“人呢?”

“哈?”

“非博学之士,让他做了这等清流官,是要被笑话的。李彦算一个、霍亥算一个、丁号再算一个,可他们抽不可身。李、霍等人倒都是有学生,先前也举荐了不少吧?都做了官了,再调么?调了来,空缺谁来补?”

颜肃之:……

楚丰慢悠悠地道:“他挖了一个坑,陛下哪怕知道了,也只好跳一跳了。”

颜肃之道:“难道就没有旁的办法了?”

楚丰道:“也有。”

“哦?”

“在昂州的时候就听说要勘定经史,现在弄得怎么样了啊?旧京典籍不存,要全补齐了,不花上二、三十年是不行的,可是一些律法经史,大家手头上都是有的吧?彼此印证,修补不足,就算要加些注解,也该做出来了吧?”这都多少年了,标准教材你会不会搞?

颜肃之道:“那个倒是出来了,经是好经,就怕被歪和尚一念,就不好了。”

楚丰道:“那就先南方试验,试两年,试成了,再全国一体。先把这一批人给造就了,再徐徐图之,也好缓一缓手。”

颜肃之冷静了下来:“阿舅说的是。”

那一边,冯三娘也带回了杜黎的观点,倒是与楚丰的说法一致。杜黎也给颜神佑支招儿:老师,不可能一个有问题的都没有,那就搞课本!

————————————————————————————————

见过了楚丰,颜肃之心里有数,再看米挚的举动,就很能理解了。表面看来,是米挚痛改前非,认真地投入到了科举事业的推广中来。特别热心地关注着课程的设置与课本的编写,还推荐了一些有名的学者。这些学者里,有些是已经做了官的,有些是不曾出仕的。他们都有一个特点:特别怀念名士受推崇礼遇,有名就可以做官、做官不理正事也可以的年代。

这些人,学问也有,就是思想不太对头。李彦也有办法,典籍缺失,让他们进太常的进太常、进礼部的进礼部,去修订这些礼仪去!见天儿搞这些,争执着庙堂奏乐的工尺谱,供桌上小麦和水稻谁在左谁在右……这个能有什么用啊?

米挚特别想让他们进国子学和太学,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来。

卢慎一直盯着科考的事儿,到了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他的用心了,极力阻拦:“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礼仪未备,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不如另召新人!”

李彦和霍亥等人回过味儿来,拼命地推荐了许多同窗和学生,双方拉锯一回,李彦等人占了上风,正要安排人手,才发现——人手不大够用。国子学开学在即,全国够资格的学生得有几百号人,老师怎么着也得几十人。等明年太学再开了,保又要召来百多号人,起码得添几个管理太学的人。

李彦霍亥,生拼硬凑,还有四、五个人的缺口。再没有理由不用米挚推荐的人——人家的才气,是天下都知道的。

李彦自认倒霉,发起狠来,决定在东宫学堂里多使使劲儿。同时,又把那新编的课本看了又看,力图剔除掉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再夹点私货。

这个想法与颜神佑不谋而合!

颜神佑不顾自己行动不便,特意请了李彦、霍亥、丁号等人过来,说起课本的事情。李彦道:“内容不用担心。纵然混进一二迂腐之人,旁的博士也不死人。”

颜神佑道:“我想说的,不止这个。”她想推广印刷术!印刷术能够极大地降低学习的成本,对于知识的普及是极有好处的。先印书,头几批就免费发放到各地,愿意学的就去领!书的内容,那还用说么?无论是粗浅的识字课本,还是公务员考试纲要,都得经过国家审核。

卢慎道:“这倒是很好,不过殿下有没有想过,钱从哪里来?”作为一个立场做老板丝萝的有为青年,卢慎的目标是丝萝界的领军人物,各方面的修养都不差。也是朝中默认的“够了年龄就进政事堂”的人,对于财政也是颇有心得的。

大周承战乱之余,又轻徭薄赋,还要整军守边,手里真余不下多少钱了。

颜神佑郑重地道:“我在琢磨着,盐政的事情。”

卢慎吃惊地道:“盐利?”大家都知道的,盐业是握在颜神佑的手里的,而南方的盐场,大多数是划到她的名下的。

李彦慎重地道:“殿下要怎么做?”

颜神佑便趁机说了要将全国的盐田都收归国有,李彦想了一想,低声道:“此事­干­系太大,还请慎重!再者,此事牵涉众多,殿下交了,旁人交不交呢?”李彦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当年颜家自己开盐田的时候,亲戚朋友都没拉下。这些亲戚朋友,现在尽是权贵,你不好道德绑架的!

北方是新占区,又有阮梅先做了恶人,收就收了。南方则不然,虽然一直都是颜神佑在掌管,但是盐田名义上还是别人的。你占大头,你交了,旁人不交,那是觉悟不高。交了,人家乐意么?

那是要传给子孙的基业,有了新法之后,盐利丰厚得紧!

卢慎家也有盐田,当初颜静娴出嫁的时候,嫁妆里就有这么一项,他对此事恰在两可之间。却又提起一件事情来:“收归国家么?”

“对。”

“殿下,圣人与娘娘名下,当初也是有盐田的。这些又要怎么弄?”

霍亥本对颜神佑是有一些微词的,现见她不计“小利”,一心为国家着想,为推广科学文化事业做贡献,对她的评论突然就高了 ...

(起来。比她领兵北上的时候还要高!霍亥心思也活,给颜神佑出了个主意:“此事不如暂缓两年,殿下如今也不方便,等到了明年,6续与诸人谈过了,拿出一个章程来,联名上表,才是妥贴。至于如今印书颁书之事,不妨当作捐献。殿下出一笔款子,请圣上也出一些,都从盐利里出来……”

姜还是老的辣呀!

颜神佑对于盐政也是这么想的,见霍亥说的与自己想到一处了,再看李彦等人也点头了。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匆促之间,没有这么周全。”

霍亥与李彦都放心了,又问活字的事儿。

颜神佑道:“不出半月,就有结果,新年保管他们的课本都印得妥妥的。”一应油墨等物在昂州的时候都是做过的,现在书稿也有了,要做的,不过是加班加点,将书印出来而已。

李彦认真地道:“今日之事,万不可对他人提起!盐政所涉重大,没有个万全的方案,不可让旁人知道了。”就算是一起出来的战友,又或者是亲戚辈,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也是没有那么好说话的,且得找个法子弥补一下。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

李彦道:“既然在这里说了,那便公议一下。还请诸位起誓,绝不泄漏。”

众人言誓,李彦复问颜神佑的办法。颜神佑的办法很简单,基本上,能分到盐田的,都是她家亲戚= =!她家亲戚,大家懂的基本上都有爵位、有封户,交盐田,加封户。都是可以传之子孙的东西。盐场卖的也是配给的平价盐,利润虽然总体丰厚,每人手上的分红倒算不上特别多。两相抵扣,献盐场的人会吃点亏,总体亏损不大。

家中有盐田股份的,如霍亥、卢慎,都觉得这样可以接受。卢慎道:“盐政也须有人管的,收归回家之后,盐丁灶户一类……设官一类也可优待献盐田之人。”

颜神佑道:“我这个法子,却是不须用多少人的。都收回国家了,我也不用藏着掖着的了,我制盐不用煮,用晒的!”又将盐法说了出来,却是不用国家从头管到尾,用的是清末盐法改革之后的票盐法。

即盐场制盐,商贩按票领盐贩卖。

丁号道:“恐盐商据此垄断盐利,使人弃耕从商。”接着就提出了要限制商业发展的策略。

颜神佑目瞪口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样子的?!

出乎意料的,李彦等人也都全票同意了。颜神佑思忖半天,居然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社会生产力并不很高,“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妇­不织,或受之寒”,必须保证农业生产的劳动力。

颜神佑最后问道:“那盐法呢?全由国家来管,盐利丰厚,易滋生贪腐,必多冗官冗员。”

李彦道:“国家自有制度。无论何等制度,在乎于人。”宁愿行专营专卖,也绝不要把商人给招过来!再对私盐贩子处以重刑。双管齐下,over。

双方僵持不下,只得暂缓,把问题交给颜肃之判断。颜肃之也觉得需要抵制商人势力的发展,最重要的是,不能给百姓做出坏榜样来!但是颜神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更兼他觉得女儿吃亏,就这么把盐田上缴了,补点封户,好像不太够。颜神佑现在的封户已经够多的了,全国头一份儿的,再给她加多少呢?会不会被拿出来说事儿呢?

这些事情颜神佑自己不在乎,颜肃之却是过意不去的。同样过意不去的还有六郎,家里开发盐田的时候他已经在昂州了,后来66续续的扩大生产,他也都知道了。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白要亲姐姐的东西,像个什么话呢?

父子两人都犯着愁,在没想到补偿办法之前,反正一时半会儿坏不了事儿,先放一放。等颜神佑生完孩子再说。实在不行,就补在孩子身上,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又要过年了,还要与亲戚们沟通,还要保密。父子二人与政事堂约定,此事必须保密,米挚、蒋熙不知道,就先不要通知他们了!先忙过年和太学的事情吧。

等到年前,衙门封印的前一天,颜神佑身后跟个捧着一撂新书的侍女,将散着墨香的新书给捧到了颜肃之的面前。

课本定了下来,颜肃之翻看之后,发现再没错误了,问道:“印了多少套?”

颜神佑道:“匆促之间,才得了一千套,足够国子学和太学今年用的了。年后再加印一些,好发往各地,供学子们学习。”

颜肃之道:“先供国子学,太学还要到明年才开呢。国子学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颜神佑心说,我那是准备给女学用的!磨磨蹭蹭,她就把这个话给说出来了。颜肃之将颜神佑上下一打量,问道:“你主持?”就你这肚皮上罩口锅的姿势?你能不能先歇一歇啊?

结果就是,颜肃之强征了颜神佑多印的三百套书,作为正旦的时候颁赐朝臣之用——不够级别的还没有。又往各地刺史那里各发了两套,让他们也跟着学习。

标准教材,就这么确定了。

————————————————————————————————

新年伊始,皇帝赐书,李彦等人带头给颜肃之吹法螺,说皇帝真是文成武德,哪样都不缺。这风声传出去,也显得皇家斯文有礼,全不似那等军阀暴发户!

一片歌功颂德声中,皇帝特别不要脸地给闺女批了产假,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就让闺女休息了。反正,用他的话来说,政事堂里还有六个丞相,颜神佑完全可以休息休息了。颜神佑在父母的高压之下,只好妥协,又担心产假一事,会成为守旧人士反对女官的理由。临被关到承庆殿,还通过冯三娘下了道命令——等我出关了,我要看到一所已经建好了的女学。

冯三娘等人抓紧去盖房子去了。

颜神佑也安心养胎,等着生完孩子,再战江湖。哪知道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就收到了蒋峦请求丁忧的折子——蒋熙死了!

蒋峦是承重孙,他得守他爹那份儿孝,跟当初颜孝之似的,一丁丁三年。于是不但丞相出了缺,连大理寺卿都出了缺。高层一下去了俩,还是在正月里,真是特别的不吉利!

比起不吉利,最要紧的还有找这个替补的回来。政事堂里五位丞相也不算少了,大理寺卿却不可常缺。

米挚抓紧了机会,荐上了那位随夫家流放的陈氏的父亲,陈恬。此君家在西方,数代积累,学问也不差,水平也不低。难得的是家中藏书是丰富的,本人能掌握家族动向,随时站队,才能也有一些。

——完全没有办法驳回。

更重要的是,李彦等人暂时推不出合适的人选来。颜肃之看一看,觉得这家闺女这么有情有义的,家教还是不错的,看来陈恬也应该是个正派人,也同意了。二月里,颜神佑这边在承庆殿里生孩子,那边任命陈恬的诏书也发了出去。等颜神佑坐完月子出来了,陈恬已经断了两件案子了。

颜神佑想她女儿正在昂州当女校长,对他的印象就好了几分,她自 ...

(己也着手去拐老师、招学生去了。

学生倒还好办,她吱一声儿,玄衣那里尽有把闺女送过来的——开课当个榜样还是没有问题的。老师就比较稀缺了,一要学问好,二要大家三观一致,第三……得是女的!

难就难在第三条上了。

302挖坑埋自己

( 承庆殿,面阔七间,进深五间。『』

颜神佑现在就拖家带口住在这里,这个拖家带口,如今指的也只有两个拖油瓶而已。

宝宝如今升做了大哥,挺腰凹肚,走路带风,神气得不得了。哪怕他的小短腿才将将能吃力地跨过门槛儿,也不能拦住他为人兄长的傲气。威风凛凛地迈了进来,看到阿琴正在旁边,还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问:“阿娘歇下了么?”

颜神佑出了月子,姜氏还是要她多休息,天天念叨:“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有你受的!”颜神佑知道她是好意,也不逞强。现在各方角逐,大家都在蓄力,还不到斗法的时候,她也想趁着这个时候歇一歇,从容筹划一些事情。

一天里,她倒有大半天是在后宫这里,只每天早上到朝会上亮一亮相,告诉大家:我还没死呢,都给我老实点儿。为丰小娘子等人扛一扛压力,顺便获取第一手资料。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她在承庆殿休息的时候。

阿琴看宝宝从“我很牛”瞬间切换到“逃课没被妈妈发现吧”模式,笑道:“娘子正在与冯三娘说话。”

宝宝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我二宝!”

阿琴嘴角一抽,宝宝自从得了弟弟,他娘在屋里哭:“为什么不给我个闺女呢?”将来好继承老子的事业啊!

他就在外面跑圈:“我有弟弟啦!”然后给弟弟“赐名”——二宝。他是宝宝,他弟弟,当然是二宝了!

颜肃之闻讯赶来,听了之后脚下一滑,差点给他跪了。宝宝从此喊他弟都是“二宝”。二宝过了满月,长得健健康康,是个好脾气的宝宝。宝宝也很乐意仿照着他舅六郎的样子,履行一下兄弟的职责。

舅舅说,当亲爹太(dou)忙(bi)不顶用的时候,做人哥哥的要果断承担起家庭的重任。要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弟弟们,督促他们上进。问题是六郎已经烟尘滚滚地在奇葩的大道上一路疾驰而去了,他带出来的外甥,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颜神佑跟冯三娘说着聘请女先生的事情,她将主意打到了一些原本家境不错,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但是因为战乱等原因家道中落的女­性­身上去了。此外,她的侍女们虽然已经换了一拨了,但是文化课也是都补足了的,足以应付启蒙班的要求。

然后颜神佑办女学,并不是为了扫盲而已。她想要的,是改变思想,通过十几年的学习,让这些女孩子们有可能在科举中脱颖而出。高层次的人材,不太好找。颜神佑不像李彦等人,本人就是名士,交游的也都是专家学者,甚至学生们都很有才华,一招就是一堆。她想找一群有同样水平的女人来,真是难极了。

说不得,还得她亲自上阵,至少是编写教材和应试宝典。

冯三娘接了命令,思忖了一下,道:“要是旧族出身的人,见天儿教些叽叽歪歪的,可怎么办?书是死的,人可是活的,一句话,要怎么讲,还不是得看先生?”

颜神佑道:“你不会常去听一听?讲得不对的,难道还要留她?”

冯三娘眼珠子一转,对颜神佑道:“今年秋天,咱们大娘就要从昂州过来了吧?要是能带几个识文解字的娘子过来……”

“你就觉得没人能考上?”

冯三娘道:“难!女人家读书,除非天份特别好的,纵然自己想用功,也有诸般事务缠身。旁的不说,她们与男人读的书本子里,写的东西就不大一样。师长教导,也往不一样的地方儿引。咱们昂州好些,先前却穷,底子薄,养不大出太灵秀的人物来,大娘能在那里守上十年,兴许能成。这一批,能有几个女举人,就是老天开眼了。纵不能做官儿,留几个来教书,不是也行么?”

颜神佑心道,这位文盲大姐到现在会写的字儿加起来不满百,看事儿却是透彻。默许了她的做法——先招初级班的,顶天了中级班,到了明年春闱之后,再定高级班的老师。本来,颜神佑还是请一些亲朋友好友到女学里去担任各种职务的,也是打响知名度。可姜家的人要守孝,肯定不能出来。颜家的各有各的事儿,也不方便出来。

最后只得作罢,转而让冯三娘出去找人。

冯三娘领了任务,意气风发地出宫寻人去了。阿琴就来告诉颜神佑:“咱们大郎来了,在看二郎呢。弟兄俩正在那边儿说话。”

二宝养在承庆殿里,满月前放到颜神佑的卧房里。满月后,就挪到了旁边的偏殿里——这么大的孩子,深夜哭闹也是有的,还是让保姆去看着好了,不然第二天早朝,颜神佑一准儿爬不起来。

颜神佑听说宝宝去看二宝,也来了兴趣,不让人通传,她悄悄地去看宝宝在跟二宝说什么。

幸亏去了!

就看到宝宝满眼慈爱着盯着他弟头上的几根毛毛,一面伸手轻轻地抚着,嘴里还念念有词:“二宝,你长大了要小心啊,会很惨的,你舅舅会管你叫哥的qaq”

“二宝,你好惨啊,跟我一样惨,阿爹都不在的……”

颜神佑的脸绿了:“把他给我捉回来!”

回来一顿收拾,宝宝蔫头耷脑地走了。

被他这么一闹,颜神佑又想起山璞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

山璞年前自领了主持、监督东部武举的差使,过完了年,哪怕颜神佑还没生产,他都得动身了。『』武举考试生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当地军区驻军里的中青年军士,另一部分才是各地报名的考生。照他们之前的估计,在长安与昂州、广州等地,重点是在行伍出身的军士身上。山璞巡视之地则会比较艰难——既有鄙视武人的传统,文士不乐意任低级的武职,而武人不重视文化休养,大概是过不了文化关的。

带着沉重的任务、不怎么光明的前景,山璞踏上了征途。连岳父的生日也没能回来,只遣人送了些礼物回来。次子的出生也没能看到,只知道又添了一个儿子。对于这件事情,林焕等人比他还开心。这些人出身山民,世代奉山家为主,主人家人丁兴旺,他们的­精­神也振奋了起来。

只是领的任务果如预料那般困难。

像玄衣,已经全部扫盲完毕,绝大部分能识两千多字——足够用了。少部分好学之人,已经开始读兵法、经史等书了。像昂州老兵,识字率也超过了一半。山民这里,他们的头子就是个努力学习的好人,也有浓厚的学习传统。在这些队伍里面招呼一声,说,考试了,考过了送你们去进修,以后好升职。呼呼啦啦,能喊吆喝过来几百上千口子报名。

所以,长安驻军(主要依靠昂州兵、玄衣等部)这里,基本不用山璞去管,吆喝一声就完事儿。

可冀州这样的地方,别说一般士卒了,就是校尉这一层的,文盲也是一抓一大把。山璞与楚源碰了个头,楚源也很郁闷:“怎地南兵那 ...

(么多识字的?”

山璞道:“从头开始教的,早在昂州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也就几年功夫。”

楚源道:“可真是难得,还经过战乱的呢,居然没损耗多少?”

山璞道:“我也奇怪了呢,越是读书好些的,战损的反而越少。”

两人商议着,重点还是本地的士人。

商议妥当了,山璞又具本回京,兼写信给妻子。颜神佑接到了他的信,发现情况顶多是像预计的那样艰难一点而已,并没有出现什么使坏的,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去做另一件大事。

她要请旨,组建枢密院。文武分班了,文臣有一个主导机构——政事堂。武将呢?连大将军和太尉两个官职都裁撤了,松松散散的,不利于管理,不如建枢密院。

这一批武举选出来之后,正好充实枢密院。这既是为了保存元老系的实力,也是为了凝具部队的人心。政事堂毕竟是个文臣的机构,即使要求必须有出身行伍的丞相,也改变不了政事堂的本质。何况现在的政事堂,出身行伍的……一个也没有。颜神佑勉强算一个,丁忧的姜戎都不能算。

此举颇合颜肃之的心意。他是开国的皇帝,深知兵权的重要。除此而外,也是看到了颜神佑写的另一项——舆部并入枢密院、军校归枢密院去管。

颜神佑请建枢密院,还有一个目的——舆部。这个特务间谍机构是她一手建立的,立过汗马功劳。但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这份工作一直是为人误解、受人诟病的。同时,因为沾了些­阴­私的事情,放到自己手里,作为一支个人力量,就不合适了。别说她了,哪怕像六郎这样的储君,都不适合有一支这样的力量。

最好的办法,就是变私为公,与玄衣一样,放到国家的编制里面。既保全了自己,也让舆部可以安全地发展。她安置好了玄衣,总要将舆部也给安顿一下的。又有军校,培养出来的肯定是军中骨­干­,她已经提议了武举之法,又请立军校了。现在军校没人管,入礼部又不合适,预定还是她的手笔。这样就有些

她得借个壳子,将这些事务都放到这个壳子里,以显得不是自己抢班□□,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免去朝野的许多非议。照她的估计,米挚等人不久之后,会再提科举之事,到时候,北方士子云集,看不起女人的人多了去了!拿她说事儿的估计不少,她得先留了后手才行。

颜肃之见她一直在放权,倒觉得她很懂事,一心为公,越发觉得对不起她。对她道:“枢密使,你可有人选了?”

颜神佑道:“那必须得武将啊。行了武举,又办了军校之后,谁能再说武人粗鄙呢?”

颜肃之道:“还是要与政事堂里说一声的。”

说着,又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了“讲武堂”三个字。他到底是听“军校”有些不顺耳,依着自己的喜好,给这军校起了个新名儿。颜神佑一看,乐了:“还是这个名儿看起来合适。”

颜肃之得意地一挑眉毛:“那是。”命人把儿子、兄弟都叫了来,一家人先开了个小会,说了颜神佑的意见。颜孝之心道,二娘可真是个好孩子啊,原本还有些担心她权势太盛,盛极而衰的,现在看来,她有这份心胸,就坏不了事儿。为了一家和乐,颜孝之极力称赞此举甚好。

颜渊之数次领兵,想法就与一般人有点不一样,也觉得要重视军人。也表示赞同。

颜肃之又问六郎,六郎心里转过许多念头,评估着这个方案很好。他看的倒不是什么文臣武将,而是觉得,这样的话,部队就脱离了臣子的掌控,加上强拆坞堡、不许民间有私人武装,这样可以增加中央权威,有利于国家的稳定。又觉得他姐并不是一个贪权的人,连舆部都交了出来,他家真是一家和乐。

几人一致赞同了,颜肃之才请来了政事堂的诸位,一同讨论这个事情。

————————————————————————————————

军事上面,政事堂有志一同,不再多管。颜神佑交出了舆部,李彦等人也是大力称赞的,说颜神佑“深明大义”、“一心为公”等等等等。

纵然是米挚,也捏着鼻子夸了颜神佑两句。他就这一点好,觉得你做得对了,倒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说,说你有­阴­谋什么的。

可夸完了,麻烦也就来了!米挚试探地道:“这便是文武分班了,那政事堂这里,还需有丞相出自行伍么?这怕不合适罢?”咱不管部队的事儿,你们也不能跑政事堂来掺沙子吧?

这倒也是,丁号一直说米挚是个糊涂虫,难道这一次也赞同了起来。颜肃之想了一下,看一看颜神佑,颜神佑一点头:“这样很好。”颜肃之再看六郎,六郎也觉得分得再开一点有利于管理,反正政事堂里现在也没有这样的丞相,不是么?

先前的提议就被废止了,政事堂依然是文臣的天下。新建的枢府,才是武将的地盘。

叶琛往常以自己在政事堂年纪最轻、资历最浅、最没来历,通常不怎么发言,就默默地做他的事儿。这一回先开口了,试探地道:“看这个样子,枢府的品级不会低了?权定正一品,如何?”

随便了您呐,不就是把大将军府或者是太尉府改了个名字吗?以前大将军幕府那里,官员是自己辟任举荐的,现在这里是考核选拔的。但是天下都要改科举了,考试跟推荐,也就一个意思了。大将军和太尉,本来就是与丞相平级的,战时还会更重要一点。正一品就正一品呗,反正……跟文臣没太大的关系。

叶琛见众人都点头了,才问到了重点:“则何人任枢密使为宜?”

李彦道:“自然是要熟知兵事之人了。”

扒拉了一下手指,霍亥就提议:“不如以魏国公任枢使,如何?”

不行!米挚心头一跳,心说,齐国公主好不容易把兵权什么的慢慢交出来了,你再让她老公做枢密使?老婆管文的,老公管武的,这朝廷是他们山家开的啦!这要置太子于何地呢?

他的心里,还是护着六郎这么个学生的。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登时就是平地生波,又是一场大仗。

所以米挚小心地道:“魏国公(山璞)毕竟不曾掌全国之兵,不如请宋国公(郁陶)出山,先将枢府的事情理顺了,再让年轻人顶上,如何?”虽然李今现在努力跟他唱反调,可李今比山璞更能让米挚接受,到时候再推一推李今,不就行了么?

要不就是姜戎,他做过兵部尚书,也不全然是不知兵事的。等他守孝出来了,好接郁陶的班。虽然姜戎也不跟自己一条心,但是毕竟是旧族出身,思维方式跟大家比较合拍才是。

颜肃之道:“郁公近来常病痛,不好再劳动他啦。”

这么一说,叶琛也些犹豫了,他也想到了米挚的担心:现在一家人关系好了还好说,万一太子周围有人说些什么。一次两次,太子不会放到心上,一个人两个人,太子会斥责。然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时间长了,六郎万 ...

(一扛不住,登时便是一场骨­肉­相残。

当米挚说:“魏国公先前北伐败绩,还是公主北上救夫,这个,恐不能令人信服啊。”的时候,叶琛破天荒地点火了一下头。

丁号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米挚就说:“也有不曾败过的,为何不用呢?”

眼看要打起来了,外面又响起匆匆的脚步声,老远就听到了一个抖来抖去的声音,还杂着点抽泣,呜呜呜呜的。颜肃之扬声道:“做什么呢?”

禁卫进来禀报:“陛下,吏部尚书甘铭,方才卒于吏部。”

什么?!

得,枢密使什么的,先放一放吧,反正先前没他的时候,日子也照过。吏部尚书死了,下面的官员考察、升降都得停摆了。甘铭死在了办公室桌前,给颜肃之的冲击是巨大的,连问:“怎么就去了呢?”甘老先生实在是颜肃之遇到的“执政为民”的第一人,当初对他这个后辈也是尽心指点,给他打下了归义的基础。实是导师一样的人物。

毫无征兆地这么死了,颜肃之心里空落落的。

李彦等人也觉得惋惜,却没有颜肃之那么伤心,而是快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六部新设,甘铭身后事,是后世的范例,当慎重。”

颜肃之道:“甘铭一心为民,岂是他尚书可比?要破便的!”一句话定下了基调,给谥、追赠,赐密器,葬礼的规模几乎要与蒋熙这个丞相比肩了。大家见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也都不驳他。

当下,追赠他为莒国公,赐他的府邸也不收回,就给他儿子甘迪作为甘家的财产了。甘迪要丁忧的,颜肃之怕他丁忧期间没有收入来源,过得辛苦,表示甘迪可以拿着原本的工资去守孝。

这一点就略有点过了,霍亥苦劝道:“这是真不合礼法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圣人要是担心他,可以赐田宅,赏金帛,却不好以俸禄之名发给的。”

颜肃之冷静了一下,接受了他的意见。

霍亥见他还肯听劝,就知道他已经回魂儿了,正好,可以讨论一下甘铭的谥号。至于吏部尚书的接替人选,那个估计得多吵一阵儿的。暂时先不管,别激得颜肃之又不正常了,出什么昏招儿。

甘铭是文臣,谥号里要带个“文”字才好,再加一个辅字,比如忠烈肃孝一类的。米挚以为可以加一个“孝”字,李彦觉得用“忠”字最好,霍亥又觉得用“恪”字为佳。

争来吵去,颜神佑听他们说的都是嘉字,便不参与争执了,这里面米挚的文化水平略低一点不谈,其他几个全都是当世大儒,她的水平,吵个架还行,讨论这些问题,就是自找难看了。

颜肃之听得头大,怒道:“人都去了,你们还在这里吵!要拖几天啊?既然决定不了,就都不用了,就一个‘文’字得了!”

颜神佑下巴都要掉了!

单谥一个文字,乃是文臣追求的最高境界啊!

丞相们也傻眼了,还要跟他争,却见颜肃之双眼泛红,正在哭。一面哭还一面瞪人,形象十分扭曲。怕他犯起中二病来,后果难以预料,再一想甘铭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就息了争执之心。各人心里又较起了劲来,想自己死后也能争一个文字作为谥号。

颜肃之看没有人吵了,才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甘师,奈何弃我而去啊?!”颜神佑和六郎一左一右,劝了好一阵儿,他才停了下来,一抹眼睛,跟儿子闺女申请:“我要他!人还在前面吧?”

岳母死了都没亲自去、丞相死了也没去,甘铭死了,他倒要亲自去了。

大家不敢拦他,颜神佑也想送甘铭一程,一家三口,拖着五个丞相,去了吏部的办公室。甘铭伏在矮案上,像是累极了打盹儿一般。桌上摆着一卷竹简——如今纸还是不够太多,乃是纸、帛、竹木杂用。

颜肃之上前便抚尸而哭,李彦吓了一跳:“快将圣人拉开来!”

颜肃之武力值颇能看,几个老头儿拉不动。颜神佑对六郎道:“你上去也没戏,快,请御史大夫过来!”

唐仪的办公室离这里不远,飞快地赶到了,过来戳戳颜肃之:“怎么啦?”

颜肃之看他来了,不抱甘铭了,转身抱着唐仪道:“想当年,我才到归义的时候,是他教我做官的,他是个好人啊!”絮絮叨叨,说着甘铭种种的好处。颜神佑擦擦眼泪,甘铭的仆从:“甘尚书可曾留下什么遗言不曾?”

仆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摇头。

颜神佑叹了一口气,看唐仪已经拦下了颜肃之,才说:“叫甘迪来,把甘老运回家吧。灵堂也要布置起来,做场法事,入土为安。”

颜肃之道:“泰陵那里,我给他留了地方。”甘老先生就成了本朝袝陵的第一人,颇让人嫉妒。

因为甘铭之死,颜肃之好几天都没有­精­神。然而吏部尚书不能没有人做,政事堂又争执不下,颜肃之眼里,谁都比不上甘铭这头老黄牛。便让窦驰以侍郎权掌吏部。

政事堂的议题,又回到了枢密使的人选上来。

山璞的提名被驳回,米挚终于忍不住说:“公主领尚书令,驸马再做枢密使,夫­妇­二人,难道不要回避一下么?本朝新法,还是殿下自己提出来的!”对,颜神佑是提出了亲戚规避的原则,还有官员不得在原籍任职的原则。

这是一个问题,颜神佑也不大在乎这个,便说:“霍白也可以。”

米挚却问:“雍州要交与谁呢?”你要让权,能不能退得­干­脆一点啊?你就甭管这些事情了好不好?你看,你一个­妇­道人家,这么多事,你老公的前程就要被你妨碍了啊!——最后一句才是米挚不满的重点,这样的­妇­人简直、简直、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丁号偏要与他赌气,就提名让颜神佑去兼任枢密使!还大大咧咧地说:“这样就不用回避啦!”

米挚:……

米挚气得直打哆嗦,死活要坚持真理。

丁号也不是一味的胡搅蛮缠,只要去找,道理总是有的:“舆部原是公主在执掌,讲武堂等又是公主首倡,旁人对此都颇为陌生,枢府初建,自然要公主牵个头儿啦。”还跟颜肃之和六郎说,颜神佑又不是贪权的人。

两位倒也信任她,且枢府新建,颜神佑在建立新制度方面也是一把好手,自家人办事还令人放心。都点头。

米挚真的要被气疯了,当场说:“陛下若一意孤行,臣请辞官还乡!”

颜肃之安抚了他几句,他却死活不肯回头。颜肃之道:“不过是兼职而已,这不是常有的么?便是令尊当年,身上也兼了十几个差使呢。”

米挚咬定了那不一样,没有一兼兼俩正一品职位这么坑爹的事儿。颜神佑要么交出尚书令,要么就别做枢密使,反正,这俩只能二选一!

这个问题是这样的,在昂州的时候,哪怕身上没有职务,颜神佑也是横跨文武两行,颜肃之不在的时候,这些事儿都是她在管的。旧班底上下,没一个觉得 ...

(这样不好。

话不投机,说不下去了,先散会。

米挚回去就写了奏本,这事儿要真要让颜神佑给兼了,他就辞职,这么个不讲道理的朝廷,他呆不下去了。

颜肃之先是派李彦去宣谕,让他冷静。米挚不听。再派六郎去亲自给他讲道理:你就从了吧!那些道理是对外人的,我姐是我们自家人,不一样的。你见到外人一生下来就有爵位的么?这就是天生的不同啊!

米挚还是不听,反而劝六郎:“真要手足情深,想全公主,就要削其权柄。毋令做众矢之的!”死活要坚持真理,不肯收回他的奏本。

搞得六郎也不开心了。这位身处奇葩群中的正常人士,打小受到的教育就跟米挚说的不一样,他的家人告诉他最多的就是:自家人要团结(创业期嘛,乱世嘛),以及,自家子弟不能当猪养,猪还能宰了吃,人要养废了那就浪费了。

颜肃之听说之后,也没了耐­性­,这天早期,他就公然问米挚:你到底改不改口?

米挚就是不答应:“臣不敢奉诏,臣请辞。”

颜肃之想了一想,说:“再见。”

303公平的老板 我想吃­肉­

( 永远不要要胁你的老板,除非你真的不想­干­了。『』

——颜神佑の心の体悟

————————————————————————————————

“再见”两个字仿佛一道咒语,将含元殿上的生灵都给冻结了。无论是支持米挚的,还是讨厌他的,都被颜肃之这么简单粗暴的两个字给镇住了。

颜神佑嘴巴微张,顾不上掩口,傻乎乎地看着颜肃之。完全没有想到,她爹依旧这么酷炫!万万想不到这么中二的做法还能再重现江湖。唐仪惊喜地望向颜肃之,心说,这才痛快嘛!艾玛,我病友他解开封印回来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李彦等人也傻了,“听说皇帝是个中二病”跟“他真的在我面前施展中二大法了”完全是两个概念!忽然有点同情米挚了,肿么破?

这么熟悉颜肃之的人都被他的神来之笔弄得懵了,就更不要说不熟悉他的风格的人了。米挚已经傻了!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亲!

米挚提出辞职是半真半假。真的那一半,是讲如果颜肃之不堪辅佐,他就不想跟颜肃之混了,这也是古早士人君子的风骨,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假的那一半,当然是要让颜肃之掂掂份量、想想清楚,以此让颜肃之冷静,照他说的做。一个丞相,足够让皇帝想明白了。

皇帝想明白了,请他回家吃自己。

米挚:……

这会就没法儿开了,说完了要辞职,老板批准了,米挚的脸皮还没有厚到硬撑着不走。李彦等人虽觉米挚讨厌,但是这样让他走人,不是个正途。哪怕米挚说“年纪大了,经常病痛,不堪丞相之位”,颜肃之批准了呢?也比这样君臣怄气好看吧?这要让史官记下来,以后传给子孙看……看逗比么?

你们敢不敢靠谱一点?!

李彦差点当场骂出来!米挚不用说了,简直像个争风吃的­妇­人,一哭二饿三上吊,拿自己当人质,就为逼人答应他的要求。颜肃之呢,手段是­干­脆利落,却又像个中二少年。李彦头疼不已,急忙请求散会。皇帝跟丞相怄气,再让其他的官员围观?你俩想卖门票吗?

颜神佑听说要散会,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对于做不做枢密使,并不在意的。枢府是她提议建的,再不客气一点地说,大周军队脱胎于颜家部曲,她也是参与改造的。有这两份因果,她就是不做枢密使,对枢府的影响也不会弱。能做枢密使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虽不至于对她言听计从,在大事上必然要受她的影响、听取她的意见。她也不需要让自己当个活靶子。

她觉得自己现在主要的­精­力应该放到女学上面了,再有,就是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提高底层­妇­女的社会地位什么的。她已经够忙的了,不需要因为担了一个并不需要的官职而人注意,又把她拖出来挂墙头。虽然现在已经在墙头上挂很久就是了。

方才没有站出来跟颜肃之说不­干­,也是为了顾及颜肃之的脸面,总不好帮着米挚拆亲爹的台。她知道,颜肃之对米挚的怨念已经很久了。如果是旧京时期的那个中二病,早把米老头揍一顿了。能忍着等着米挚自己请辞,颜肃之的修养比年轻时真是好了许多。

算了,等会儿开小会的时候再跟他说个转圜的办法吧。至于米挚,她是一点也不想请这位老先生回来了。去米家­干­嘛?找不自在么?

李彦一开口,被点了­茓­的文武百官才如梦初醒,有点仓皇地跟关系好的人交换着眼­色­:出去讨论一下吧。

米挚仿佛老了十岁,肩也垮了,脸也灰了,腿也沉了。浑浑噩噩,被几个相熟的人架出了含元殿,一路上护送回家去。

————————————————————————————————

清场完毕,中二帝一脸的畅快,毫无悔意地道:“好了,我儿可以从容筹建枢密府了!”

李彦:……合着你还觉得自己很对啊?

霍亥也挺讨厌米挚的,这种讨厌与颜肃之还有些不同,又透着一点点同意和理解——就四十岁的时候跟被人兜头打了一­棒­子,一睡二十年似的,一觉醒来,家也不是原来的样子,国也换了皇帝了,更可怕的是,自己已经不在壮年。还想力拔山兮气盖世,人都拦着,说:“您小心闪着腰。”

如何能忍?

还好,霍亥挺了过来。

不过看着颜肃之这个样子,他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位老板两句:“陛下太心急切了。如此做事,易为人诟病的。且留着米挚也没什么不好,有他在,至少您好知道有些人是个什么想法儿,他走了,没人这么痛快地跟您说了,反而失了掌控。”

颜肃之心说,那不是有舆部呢吗?口上却说:“米挚才智平庸,也约束不了旧族。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没意思!”

霍亥:……

叶琛从旁劝了颜肃之两句,又为颜肃之说了两句好话:“陛下并非不能容人之人,只是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最年轻,承担的大事并不很多,倒是有更多的时间去观察东宫。比如,他就知道米挚好在六即耳朵边说些什么奇葩的理论。前朝是大臣、皇族一块儿搞,对着所有人耍手段玩弄小聪明。米挚比他们进步一点,说大臣是应该被依赖的,但是六郎他姐不大合规矩什么的。

这一点叶琛有些看不惯,六郎只要直道而行,本身就代表了礼法道统。当年先期北上安民的时候,在北方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就这么持续下去,公主再强,又有什么怕的?据说公主也是这么个想法,六郎先期北上还是公主提议的,人家走的是良­性­循环的路人,你非得把人往恶­性­循环互相克制上整,这不是缺德么?

米挚自诩是君子,叶琛也是行君子之道的人。颇觉有义务让六郎成为一代英主,磨炼意志、开阔心胸——器小量窄之辈,纵有些小聪明,终难成就不世之功业。『』米挚前头布道,叶琛后头拆台。朝上为种种举措吵得沸反盈天,叶琛只管给六郎讲大道。

还是叶琛说的话让颜肃之心里舒坦,连中二气息都敛了不少。含笑问颜神佑:“你是现在建枢府呀?还是要等武举考完了找帮手啊?”

颜神佑刚要回答:武举考完了还得培训之后才能用。嘴巴都张口了,又改了口:“阿爹,筹建枢府,我是义不容辞的,但是这个枢密使,我能不能不用做了啊?”

颜肃之有点不开心:“为什么呀?米老头儿自己走了,你怕他呀?”

颜神佑瞪了他一眼,把他瞪得心虚了,才说:“谁怕的他呀?我是在想,文臣不预武事,还是我自己个儿提出来的。真要尚书令与枢密使一肩挑了,岂不是自己拆了自己的台?这是坏了制度。”

颜肃之不甚在意地道:“我们就是祖宗,是在建立万世法度。反正,原本政事堂里就允许有武将出身的丞相,丞相是不是文臣?”

“正因为我等是为后世开先例,便不能开恶例。一身兼二职,且都是这般要紧的职务,于后世不利 ...

(的。虽说有‘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的说法,可如果创立它的人都不珍惜它,还指望谁去维护呢?”

颜肃之颇为欣慰,安抚道:“再好的法,都会有空子可以钻,你不用这么自苦。”

六郎眉头一动,对颜神佑道:“阿姐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哈?”忘了什么?

六郎叹了一口气,道:“阿姐是皇帝女,自然不同于旁人的。”

颜神佑:……卧槽!忘了我还有加成了啊!但是,还是有问题的:“这样米挚一个丞相,就退得太难看了,于阿爹的声望也是有损的。”

颜肃之道:“损都损了,老子已经撕破脸了,你就是死撑,也得给我撑过这几天!”

颜神佑想了一想,答应了:“也行。阿爹,我先筹建枢府,以一年为期,顶多两年。这二年把枢府的底子打起来了,我再请辞,到时候您可得答应了。我还有旁的事儿要做呢?”

颜肃之道:“什么事儿啊?”

“盐务。枢府不建,一二年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盐务却是迫在眉睫的,大周府库不丰,早早官营了,于国家有利。”

多好的孩子啊!不愧是我老子的种!颜肃之自我陶醉了一下,才问:“枢府要交给谁?”

颜神佑道:“四叔,如何?”

正在装壁花兼打蚊子的颜渊之:“(⊙o⊙)?还有我的事儿么?我不是兵部尚书么?”

颜神佑面无表情地道:“改了。”刚好,两年之后,她的舅舅们也该出关了。姜家男丁十好几口子人呢,不能就姜戎一个人做官吧?兵部就算不给姜家,霍白过两年也该回来了。反正,有的是自己人来填坑。估计颜肃之那里也是这么个打算。

颜肃之想了一下,同意了颜神佑的提议。兵权搁个不信任的人手里,皇帝也要睡不安稳,颜肃之年过四旬,已经活过了皇帝的平均年龄,万一这二年死了,前头有颜神佑,他放心,后头有颜渊之,他也放心。至少部队不会乱。

六郎吃亏在年纪小,跟军方没太大的交集。如果枢密使不是自家人,颜肃之不放心。哪怕是外戚,那也不行。毕竟是不同姓。唐仪倒是能相信,但是看起来没什么军事天份,看个皇宫还行,其他的,就甭指望了。

————————————————————————————————

“她姓颜啊!”

米前丞相府里,陈怡对着一脸激愤的章垣脱口而出。

文武分班?

不能兼任?

nonono,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懂不懂什么叫血浓于水?懂不懂什么叫“可恶的皇二代”?

皇室是由一群地位特殊的人群组成的,他们所有人,相对于皇帝来说,都是臣。但是,他们对于其他人来说,又代表着君。跨行了又怎么样?对不起啊,人家天生有“无视次元墙”buff加持。尤其是皇帝的儿子(现在要加个闺女),子代父职,师长有其事,弟子服其劳,真是再正常也不过了。

颜肃之有句话说得太直白了,他就是祖宗。文武分班,也行?让他闺女以公主的身份统领下面的两个身份,一切就都能解决了。

章垣道:“便是圣人,也不能为所欲为的,何况一公主乎?公主立朝,本就是坏了­阴­阳次序!”

陈氏作为数百年不倒,到现在还能捞个九卿当当的家族,自然有其过人之处。看着章垣这个活宝,陈怡满眼的怜悯——你快要死了,你造吗?不过看到章垣至少面子上是很维护礼仪的份儿上,陈怡还是大发慈悲指点了他:“她是功臣,你敢说一句功臣打完江山就该交给你试试?”

章垣这才闭了嘴。

陈怡心说,还没傻到家,便不再理会章垣,而是劝慰米挚请他正好安心静养,反正,米家还有一些子孙,让他们收敛一点,配合一点,也就是了。米挚道:“我终不能令子孙向­妇­人低头!”

陈怡:……你就犟吧!不过你们家米修倒像是个有点前途的,米家名声也算不错,大概能撑到后代有­精­才的那一天了。祝你好运。

自己的心意尽到了,陈怡便不在相府多留,赶回自己的家里去了。

药医不死病,自己非要去撞墙,那就没办法了,谁也不能替了你去死。陈怡心里也不知道是该称赞米挚坚持真理,还是该说他迂腐。陈怡的闺女前两天来信了,被颜希真给弄到昂州去了。颜希真也是大手把,把她婆家也给一块儿和弄过去了。昂州城是南方的重镇,条件比广州要好,更因地位特殊,昂州与长安的联系也多。到了昂州,生活就比一般的流放要好很多。

只是据信里说,陈氏的小姑子还有婆家两个侄子到了南方就因为瘴气而死掉了。陈怡虽然支持女儿南下,但是看到她又往北挪了挪,还是宽心不少。

罢罢罢,与时浮沉了罢!陈怡掐指一算,自己已经是九卿了,家族的风评能抬上一截。如果能升到尚书,那就更好了。虽然北伐的时候自己不算特别出力,但也是积极配合了。六部里面,吏部尚书可能无望,其他几部,倒可以争一争的。比如礼部,明眼人一看,卢慎就是个丞相坯子,这货三十好几了,再熬上几年,就该到政事堂去打杂去了。空一个位子,正好让陈怡去表现。

————————————————————————————————

大明宫里,颜肃之这边开完了会,颜神佑就请旨,要去楚丰家里一趟。她知道楚家和米家关系好,还是想把这件事情的损害降到最低。

颜肃之道:“自从到了长安,你倒越发小心起来了。”

颜神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颜肃之一摆手:“去吧!”

颜神佑顺手把六郎给拐了去了。

六郎心道,这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连我一块儿教训了。得,我就听着吧,反正多听听也没坏处。

姐弟俩也没有摆什么排场,六郎说:“别引得旁人又猜疑了,我跟阿姐同车去吧。”

到了楚丰家门前,递了颜神佑的帖子。颜神佑伸手从六郎腰上要解个玉佩下来,六郎一哆嗦:“别闹啊!会痒啊!”然后就被暴力压制了!

楚丰正在家里看书呢,听说颜神佑递了个拜帖来,看看自己布衣鞋,觉得还行。命人开门迎接。

他家的老仆也不是一般的仆役,面­色­古怪地道:“还有一玉佩,似是……东宫之物,却又未见东宫车驾。”

楚丰:“!!!不要声张,只当是公主来了。”

六郎对楚丰的识相很满意,心里也在想:阿姐等会儿要说什么呢?一面整着衣裳,一面在楚家仆役的引导下往里走。楚丰还住原来的府里,格局颇大。他不曾到正门去迎,却在影壁后面等着,见了就要拜。被六郎抢上一步搀住了:“我就是跟阿姐一同来看看太尉,您要这样,我下回就不敢这么来了。”

楚丰道:“殿下说笑了。”引着姐弟俩往家 ...

(里前院的正厅里去。到了,楚丰让出上座给六郎和颜神佑坐了,六郎坐着无妨,颜神佑却十分谦辞。最后六郎独坐上首,楚丰和颜神佑相对而坐。

坐了下来,六郎就看颜神佑。颜神佑知道楚丰是个明白人,也就不绕弯子,劈头就问:“太尉知道今天早朝上的事情了么?”

楚丰道:“我如今闭门不出,消息没那么快。有大事?”其实他是知道一些的,却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这样显得太放不下。

颜神佑便说了早朝上的事情。

楚丰道:“那殿下的意思?”

颜神佑道:“有些话儿,还得请您跟有些人说一说。”

楚丰道:“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六郎一怔,道:“若能少生事端,是最好的了。这事情,看起来是针对阿姐,其实还是南北不协。如今天下一统,都是大周的臣子,我也不想他们彼此生隙。我也不强求这么一团和气,却想不要闹得内耗。”

楚丰赞许地道:“太子看得极明白呀,”又说颜神佑,“虽然是南北不协,但是公主近来做的一些事情,也未尝不是引火烧身。天地有­阴­阳,自古如此,男女有别。公主身为帝女,又有大功,也是无妨的。然而眼下,却让许多人看不顺眼了。”

颜神佑笑问:“太尉说的­阴­阳,又是什么?”

“各司其职,­阴­阳调合而已。”

颜神佑比划出了一个­阴­阳鱼出来。她知道楚丰的意思,不外内外尊卑而已。

楚丰看着­阴­阳鱼,若有所思,觉得有点颠覆,但是又蛮是那么一回事的。口上依旧道:“各擅胜场而已。”

“男女本就不同。”

“那殿下何必非要女子与男子同样呢?”

颜神佑反问道:“您何必又要强分出不同呢?有同,有不同,这本来就是事实啊。所以,”手在空中比了个切西瓜的样子,“不好一刀切的。我要的,只是不要一刀切了。谁给我切了,我只好跟他急了。”

楚丰的心放到了肚子里,也明白了颜神佑的底线,便不在这个话题上面绕圈子了。大周朝畸形的建国过程,注定了会有一部分女人会参与到朝廷的事务中来。或者可以这样说,因为颜神佑的存在,必须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她做出了事业,然后有人要让她退,她不肯为人作嫁,就要找援手。压力越大,反弹得就越厉害。

楚丰做事周到,又问道:“殿下想让老臣传个什么话儿呢?说实话,旧族之心,并不很膺服。凭谁,高贵了几辈子,打落尘埃,他心里也不舒坦。”

颜神佑道:“章氏那样的,才叫打落尘埃。大周为他们续绝嗣的时候,怎么就没人觉得委屈了呢?朝廷何曾苛待过人?”

楚丰看看颜神佑,又望向六郎,问道:“朝廷当真不是要扶植寒士以排斥旧族。”

六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家三代娘子都是旧族呢。”

楚丰又问颜神佑:“是真的……对旧族没有成见?”

颜神佑索­性­开诚布公地说了:“先前的旧族已腐朽,必须涤荡污秽。科举取士,有利也有弊,”分说了社会流动­性­的问题,“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是必须的。但是,有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只要识得几个字了,科举做了官儿,哪怕­鸡­鸣狗盗、阿谀媚上、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徒都要厚颜无耻地说自己是‘清流’、‘士人’?古之君子,据理力争,不畏强权,只为礼法。后世鼠辈,为沽名钓誉,事事以辖制帝王、激怒人君,骗一顿打好扬名?以此自喻为君子、诤臣?我真的很害怕。”

对于科举士子的负面评价,楚丰还是愿意听的,听得直点头。

又听颜神佑说:“便是当今旧族,有些个人家初兴之时,手段也不是那么光彩的。后来之人,毕竟底蕴浅了些。发家之初,难免有吃相难看的人。科举是流水,却也是泥沙俱下,不免有杂质。且数岁便出来一批,不几年便会夹进几个吃进难看的,长此以往……是需要有人澄清的。就是不知道旧族能不能担起这个担子来了。”

六郎也听得入神了,直觉得这才是今日之重点。楚丰道:“这是要扬长避短?”

颜神佑道:“但愿如我所想。哪怕是女人,身上也带着些养了几百年的­精­气神儿。不是那么的浅薄,不是说科举无好人,只是,锤炼的时间毕竟短。只是旧族要回归,就要也一同科举了。”

“公主是否有天下尽在掌握之感?”

颜神佑一愣:“啥?我有这本事么?我犯的错儿多了,最早的昂州屯田,就不废而废,眼下的盐政……我不过是个探路的人罢了。有些事儿,我看到了,就不能当不知道。仅此而已。所以,只要我看到了,知道了,再难,都会去做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楚丰心头一动,见她以士自居,对她又放了一分心。道:“义在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谁希望自己出身的圈子没落呢?

————————————————————————————————

老神仙思考了几天,果断下了帖子,召了一­干­旧族之人过来上课。众人接到帖子,都很慎重——楚丰许久不交际了,如今这是怎么了?

到了才知道,老神仙给皇帝当说客来的。

楚丰说话也很有艺术:“旁观者清,老夫退了出来,才看得更明白了。百姓安居乐业了吗?天下止戈休息了吗?人间太平公正了么?”

如果这样问,还真是挑不出毛病来了,连余冼都哼唧着表示:“正因如此,才不想这么大好的局面被断送了。”

“怎么叫断送了呢?”

余冼鼓起勇气,道:“这……­阴­阳不分、士庶不分,陛下又不肯纳谏。”

楚丰道:“人主必须有决断,优柔寡断是成不了事的。既是有决断之人,断不会轻易为人所左右。”

余冼犹对颜神佑等女子不满。楚丰知道,这是正常的,没有人不满,才是不正常的,便说:“她们是有功之人。让功臣退位让贤?谁觉得自己比开国之功臣更贤呢?旁人打下了基业,你要接手,也就罢了,还不许创业的人管。这是做人的道理么?”

余冼闭嘴了,说理是说不过了,心里还拧巴着。

楚丰道:“大周得了天道气运,尔等不如与时浮沉了罢,”又说了朝廷对旧族其实不薄,并不曾刻意打压,反而帮助良多,“你们公士庶,朝廷论贤愚。窦驰尚主,难道是因为姓氏高贵?不是因为他南奔的么?不要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画地为牢四个字像是一道闪电,打在众人的心头,仔细一想,是有那么一点。

“人家的眼界,比你们宽阔得多了。都回去,准备准备,开科考啦!你们在家里坐着,人家把朝廷填满了,三代之后,你们还有什么?齐国幼时往蒋公家去,对蒋公说,世家,世卿世禄之家。懂?再这么下去,士庶就要易地而处啦,你们还在梦里吗?!要讲道理,先把嗓门练 ...

(大一点,好不好?一个一个,轻裘肥马、食厌膏梁,什么都不会做,什么又都想管,换了你这么一群手下,讨厌不讨厌?”

“你们的先人,是你们这个样子吗?!姜氏简在帝心,是因为他们是外戚么?他们南下的时候,你们还在做梦呢!”

【=囗=!卧槽!】*n

开完了道场,楚丰就往宫里去了一趟,向颜肃之回话:“成了,有七、八分的把握,他们会参加科考,不下绊子。剩下的,自己想死,就甭拦着了。大浪淘沙,代代如此。”

————————————————————————————————

楚丰这般卖力,自然会有回报。就像他说的,颜肃之是个公平的良心老板,谁认真­干­活了,颜肃之必有酬谢。

没过几个月,姜云出孝,出来也没了去的地方。颜肃之二话没说,改授姜云为冀州刺史。调楚源还朝,做了吏部尚书。楚源刷完了军功副本、不参与叛乱副本、出任地方副本之后,终于功德圆满,回京熬资历,争取再熬个三年五载的,看能不能做丞相,一圆楚丰的夙愿。

颜神佑这里,枢府已经有了框架,就等着填人了,请以颜渊之兼任枢密副使。颜渊之也是开了“无视次元墙”buff的人,兼了,也没人敢吭声了,就怕皇帝再说一句“再见”。

304舞弊的怀疑 我想吃­肉­

( 天授三年秋,当颜希真拖着她弟一起回京述职的时候,长安的气象已与旧年不同。ww京里的刺儿头被拔的拔、压的压,一时顺服得紧,纵还有心怀不满之辈,也掀不起太大风浪来了。

颜神佑依旧是亲自出迎,看颜希真与李今夫­妇­二人,也与旧年有了许多的不同。颜希真眉眼之间神采飞扬,李今面上也不再是笼着一层郁气。颜神佑见了便笑道:“你们这是越活越年轻了呀?”

姐妹里,颜希真与她最熟,上来就要拧她的嘴:“你是说我老了?咱们可是同岁。”嘴巴拧不到了,又来呵痒。李今抱着手站在一边,看她们姐妹笑闹。青骢马在他身边打了个香响,低头随意啃了两口半枯不枯的草。

笑够了,颜希真问道:“山郎什么时候回来?”

颜希真道:“他且得等一阵儿呢,冀州刺史变动,他留那儿帮帮忙。”

京中的事情颜希真大致都明白些,今年比去年的情势要好上许多,固然不敢掉以轻心,压力却小了不小。是以颜希真也不急着问旁的,颜神佑也不急说着太多,寒暄几句,说了霍白夫­妇­什么时候回来一类。又与颜希仁夫­妇­俩见过礼。颜神佑往后一看:“今年你们拖了老长的尾巴来,这是将人都带了来了?”

颜希仁知道一家子的女人都不好惹,­干­脆跟着他姐后面点头。听颜希真说:“他们独个儿上京也艰难,就如一块儿带了来就个伴儿。寒门士子,再不拉一把,光盘缠就能把他们一辈子困死在乡里出不来了。”颜希仁就跟着点一回头。

再听颜希真说:“我这回倒带了五个女举人,女人上路,更是不容易。也就是我们这两个州,换了其他地方你试试,考不考得上另说,便是考上了,她家里人肯放她上京不?”颜希仁又点点头。

点了好几回头,大致的情况也说完了。颜希真就问:“他们的住处,要怎么安置呢?”

颜神佑一脸的狰狞:“太学、国子学附近都有校舍的,国子学早开,那里的人,你知道的,有些个是不负盛名,有些个就是混吃等死。为了让这些混账好生读书,我建国子学的时候就建了宿舍。关里头,只管读书,十天放出来一天,学不好的,让家里来人领!尤其是爵主,国家发给他们俸禄,可不是让他们安享自在的,都得给我学得好好的,以后好当差。你看,我把礼部的人都带来了,好引他们去太学宿舍呢。”

颜希真道:“宿舍肯定有多的了,你是说,让举子们住到那里?女举呢?”

颜神佑道:“那儿不是还有女学么?住女学里。女学堂五日一休,也住校的。”

颜希真道:“我这边有五个女举人,二郎那里也是五个,我看旁的地方再难有了。够她们住就行了。”

颜希仁打了好大一个哆嗦,他的王妃张氏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问道:“那,咱们家自己的孩子,也能这么教训不?”

颜希仁……颜希仁有点脚软,深深地觉得对不起儿子。

寒暄毕,颜神佑道:“等进了城,我让阿琴引女举子们去女学那里,男举子还是去太学的宿舍吧。反正只要考中了,都得去太学再读一年书来的。”口气轻松,也不再提什么见一见举子之类的事情,招呼大家进城。

心里却有些沉——女举子果然比男举子艰难许多。

在上京之前,她就收到了各地的名单汇总了。南方各州一共考出了四百余名举人,这里面,只有广州、昂州各有五个女举人,荆州那里出了一个,扬州有两个,旧京之地有一个,除此再外,便再也没有了。不到十分之一。

哪怕考中了女举人,如果没有随颜希真这样的女刺史,又或者是张氏这样的王妃一同上京,她们轻易也无法离开家乡的。李三娘随颜希礼出镇扬州,曾来过一封书信,道是原本扬州考出了八个女秀才,待到举人试的时候,其中有三个就没有参加——因为家离扬州城远,种种阻力之下,连考试都不曾来考。

这是个大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正常的科举应该是头年春天县试,取中的是秀才,当年秋天是乡试,这就是秋闱了,取中的是举人。转年春天,各地举子云集京城参加会试,号称春闱,中的人基本就进士、同进士。春闱之后是殿试,再定进士的名次。

当初就是担心拖得时间太长,中间会有变故,又怕寒门士子没有路费,是以秋闱之后,就命各地刺史叙职之时将举子一同带上京来。万没想到,女举方面,遇到了比没钱更大的难题。

颜神佑一路想着解决的办法。『』

————————————————————————————————

进了城之后,队伍分作三部分,颜神佑等人往大明宫去,阿琴受命与颜希真的侍女一起,引女举们往女学那里借宿。男举则在礼部郎中的引导之下,往太学单辟出来的宿舍那里去。男举们有不愿意住太学宿舍的,可以外宿。对女举,颜神佑还是很谨慎的,要求她们最好都到女学那里借宿。

李今还带来了南方的武举,这个就更好办了,放到长安附近的新兵训练营那儿住着。看能不能合拍。

颜希真见她吩咐得妥当,便不再Сhā手。打着腹稿,想着等一下要怎么奏对。

奏对的时候很顺利,颜肃之如今心情正好,总是让他不痛快的米挚被他请回家吃自己了。楚丰彻底表明了立场,还帮他镇压、分化了旧族。枢密院已经草创,就等着取中的人来填坑了。推行科举的好处不用说,现在文武举子来了几百号将近一千号人。

颜肃之恨不能喊一声:“来吧来吧,都来给老子打工吧!”

见了务实肯­干­的侄子侄女儿,怎么能不开心呢?再年李今,也不像往年那样一张寡­妇­脸了,好像找到了第二春,颜肃之看着他也顺眼多了。又问他:“你阿婆还好么?”

李今也很机灵地说:“南方滋润些,在那里住得惯了,今年比去年还硬朗了些儿。”说话的时候笑吟吟的。谁不喜欢喜庆的孩子呀?颜肃之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老人家也深明大义。”命人赏了钱帛给李今的祖母和母亲。

颜希真看了李今一眼,心说,阿婆往前不好,还不是被你给愁的?谁看着独苗一根儿的孙子天天愁眉苦脸的,她心里能好过呀?你好了,她可不就好了么?

颜肃之又问了颜希仁的情况,末了,说:“你们两家孩子也大了吧?得读书了吧?都带来了么?”他亲自开口要人,这个面子是不能不给的。读书是正经事儿,昂州、广州,还是不如京城人文汇萃。颜孝之夫­妇­又在京中,孙子、外孙在鲁王府里住着,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两家长子要袭爵的,早点跟京里打好关系,也是应有之意。父母的人脉,毕竟不如自己的交情。

两家家长心思电转,当场就答应了。

颜肃之更开心了:“好啦,去看你们阿婆去。哎,过两天霍小子也来了,就更热闹啦。阿昭那个死犟种,以前怎么不觉得呢?”

颜神佑一 ...

(直旁听着,此时方道:“他那是不忘本。”代徐昭遮掩了过去。

颜肃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过这么一说罢了。行了,今天没旁的事儿了吧?没事儿就都到兴庆宫去蹭饭吧。”

一切皆依往年故事。

兴庆宫里,楚氏的气­色­比去年也好了许多,显然是早从楚攸谋反事件的­阴­影里走出来了。连跟在她身边的楚英,看着都活泼了一些。八郎一直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看看他亲姐,再看看他堂姐,觉得最近都要再努力修炼“你看不见我大法”,这半个月少往兴庆宫这里跑,别让她们找到了机会嘲笑自己想小媳­妇­儿了。

宝宝却如临大敌,生怕九郎在这个场合里跑他跟前叫“哥”。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几个舅舅没一个是正常人,最坏的就是小舅舅。宝宝能够确定,九舅舅不傻也不笨,根本不是认知出现了错误才管他叫哥的,这货就是为了整他!

宝宝板着脸,防贼一样的看着九郎。九郎:……该吃吃该喝喝。

宝宝:……!!!娘,我要去看二宝!

也许是宝宝的眼神太有杀伤力了,九郎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又蹭到了他的旁边:“我说——”

“你是我舅!”

“对呀,你还想当我哥呀?”很诧异的口气。

宝宝:……手好痒,好想揍他!

除此之外,这一餐还是挺和谐的。小朋友们对峙,惹得长辈们发笑,最后两人被六郎一手一个,拎着去教育了。颜神佑看着这“家族聚餐保留节目”,没良心地笑了。宝宝可能是受六郎的影响有点深,做事一板一眼的,长了一张忧国忧民的胖脸,九郎能逗他跳脚,也挺好的。

颜希真笑了一回,悄悄问颜神佑:“东宫还没有喜信么?”

这话去年颜静娴跟颜神佑也说了一回,一晃一年过去了,是有些愁人。颜神佑道:“我也有些嘀咕,再这么下去,怕又要有得说道了。”

颜希真道:“这二、三年你甭Сhā手,没人问你就当不知道。这种事,管不出好管来。过几年再没动静,再说。咱们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看六郎和阿唐相处得很好,现在多嘴,是白结仇。他们要是请你帮忙,你再想这件事情也来得及。”

颜神佑道:“行。”又问颜颜希真,李今家的两位长辈身体怎么样。如果这两位近期跟阎王报到了,颜希真是丁忧还是不丁呢?这里面的说法就多了。

颜希真道:“先前也是给你们姐夫愁的,眼下倒是好了些。不过,我们家大郎再一上京,估计会惦记。我也有些担心。算了,这些要看天意的。就算丁忧,我也要想旁的办法才好。我说,真要丁忧了,我就过来给你的女学做先生,好不好?讲学传道,守孝时也可以做的。”

颜神佑小声道:“我也要说这件事情呢,女学里的先生难请,至今还缺着人。你带来的女举人们,如果取不中,能留下来做先生不?我付她们束脩。”

颜希真道:“你还记得广州黎家么?”

颜神佑道:“当年湓郡南下归义,后迁到广州的黎家?他们家还探出了铜矿。”

颜希真道:“正是,他们家七郎这一回中举,也跟着来了。更妙的是,他们家男男女女十几号人考试,除了他,竟有两个侄女儿也中了。你说有趣不有趣?”

颜神佑笑道:“论起考试来,男人就是考不过女人的。”许多女生原本可以成为学霸的,只是她们成长的路,被人为挖断了而已。

两人说了一会儿,六郎已经训完了一弟一甥,两个小东西都老实了,一手一个被他牵着回来,送到各自母亲那里了。六郎临回座位,还揉了一把宝宝的胖脸——手感还不错。宝宝越发认定舅舅们都不是好人,回来就说要去看二宝:“我要教二宝说话去了,我一定会当个好哥哥。”才不要像六舅一样,把九舅教成个讨厌鬼。

颜神佑摸摸他的手,热乎乎,命侍女给他加了件厚氅衣,才放他去看二宝。

————————————————————————————————

各地刺史6续进京,南方的多半携带大批举子,北方的就光杆儿过来。山璞与楚源同归,带了几十号武举人回来了。山璞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儿——正经文士出身的,就没有人来考武举,这几十号绝大部分是从部队里挑出来的,文化课也就是个及格水平而已。

肯报名考武举的,倒也不是没有两方面都过硬的。但是极少,山璞只发现了两个。一个叫莫无忌就是天生喜欢这一行,另一位身份却有些微妙——他爹是当年一支义军(朝廷叫乱民、匪)的头领。

经过反复的沟通,最后拿到了颜肃之的许可,这位前土匪的儿子,也搭着山璞的顺风车来了。此君姓凌名虎威,长得却一点也不威风,好像是郁陶的结拜兄弟一样。莫无忌更奇葩一点,男生女像,据说是在暴打调戏他的流氓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天赋的。

山璞抽着嘴角,把这俩货给带到了京城。

同行的楚源心潮澎湃,看山璞的表情也知道原因了,安慰他:“就快到长安了,到时候见了公主,见了两个小儿郎,就什么烦恼都消啦。”十分慈祥地跟山璞闲话家常了起来。

这一大批的文武举子汇聚京城,因为是头一回开科举,朝廷拿出一笔特别津贴来——下回来得人多,就不定有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安顿他们。

颜神佑当初建这么大个城是建得对了,无论文武,举人们大多数是没见过这样的城池的,还没进城就被震慑住了。各个庆幸之余更心生向往——这才是□□气象,我等有幸到这天子脚下福地,一定要留下来才好!

最后统计人数,文举四百来号人,武举却有近千人,加起来千把号人,放长安城里,如果不是身份特殊,那是一朵小水花儿都显不出来的。事涉科举,才显出了他们来。又是安顿住宿,又是考虑治安。

颜肃之想到了将来文举人数至少翻一番,两千号人涌进来,还个个都不会太安份,就有些头疼。这也是承袭了之前的一些传统,比如,想做官,就要有知名人士的赏识。以前是举荐,现在即使要考试了,也要结个善缘,搏个好名声,一定是上蹿下跳,让人知道这里有贤才的。

国家尚未完全取消举荐制,万一主考官眼瘸了,漏了自己这个贤才呢?

所以虽然住宿舍的住宿舍,住军营的住军营,钻营的人可是一点儿都不少。女举子们就安份得多了,她们住在女学堂宿舍里,那里是颜神佑的一个基地,她时常会过去蹓两圈儿。女举人数又少,颜神佑每个都能叫出名字来。哪怕考不上,只要入了她的眼,不定有更大的机缘呢。

颜神佑想却是:怎么从这些人里面抠几个来当老师呢?

可是呢,又想培养她们早点入仕,好做臂膀,壮大自己的势力。统共这么点子人,完全不够用啊!

颜神佑正犯愁的时候,被颜肃之一道手令给召到宫里去议事。会议的主题是颜肃之定的:“文武举给错开了吧。还有,那个 ...

(会试,不如挪到第二年的春天。”

颜神佑吃了一惊,她交上去的稿子最后是改过了的,因为第一年,是急着做个例子出来的。正经的会试,可不就是在第二年春的么?她怔怔地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只是,女举们单独上路什么的,恐有妨碍。再有,有些举子家境贫寒。我在想,是不是许他们用驿站车马,走官道呢?”

正经官道是不许官吏之外的人走的,当然,遇到战事的时候部队可以开过。

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一年就给这一千号人免费用一次,也行啊。定下来,只许在赶考那一段日子用。”

李彦趁机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每年至多取百余名进士,这些人在太学期间,食宿如何办理?是像太学生那样,只有前十分之一国库补贴呢?还是全由国库出钱?”

颜肃之道:“百多号人,就由国库出钱吧。宿舍是免费的,想搬出去住,我可不出钱啊。”

这副守财奴的死样子让丞相们看得直翻白眼,霍亥看一眼颜神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颜神佑看在眼里,等散会之后,命人请了霍亥过来。

霍亥果然是有事的,两人分宾主坐定。霍亥居然有点局促了,他原想着,霍白夫­妇­回来了,通过小两口递个话给颜神佑的。岂料被颜神佑给看了出来,问他有何事。

霍亥不好再吱唔推搪,尴尬地问道:“殿下那个女学,还收学生不?”

颜神佑眼睛一亮,又装成淡定模样:“自然是收的。”

“咳咳,不知道臣家里那种不争气的,女学收是不收?”他这也是没办法了,以前是觉得儿子没本事,老实就行,对吧?耕读传家,宗族人口也不少,也有依靠。岂知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儿子已经变异成了个让人想掐死的假正经,还把孙女儿给带坏了。霍白出手,把退婚的事情镇压了,霍小娘子在家里改造了这么些时候,除了更懦弱了些,其他一点起­色­也没有。

霍亥也是心中有愧,觉得自己当年孤身出来游学授课,闯下若大的名声,却误了对子孙的教导,今日之事,他实有责任。不忍孙女儿就这么被关到家里关到死,想给孩子找条生路。

看来看去,颜神佑那里最合适了!不管看得惯看不惯吧,她身边的小娘子们,个顶个的­精­神。做事也痛快,脑子也清爽——除了要做官要做事,再没别的问题了。

颜神佑心里大呼坑爹,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叫你多嘴!人家没说,是你自己问的!这下好了,不接也得接了。

颜神佑也想仔细观察一下,霍小娘子这样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到底能不能掰回来。再者,霍亥有所托,她也不好拒绝的。

后来,颜神佑给她换了八批同学。每批都是从最初的课程开始,霍小娘子眼看着身边的同学一批一批的成长,开头大家差不多,后来她的想法就跟不上人家,被人远远地甩开了,显得特别地无能。一遍一遍的疏导,等于让她重生了八回,才让她脱胎换骨——这是后话了。

————————————————————————————————

就在颜神佑亲自将霍小娘子交到暂时代管女学的阿竹的手里的时候,会试,开始了。最后,女举里居然中了五个人,而这一批的进士,一共也只有五十而已。

昂、广的男举们一脸“这挺正常”的表情,益州、雍州的举子们就接受无能了——这二州里,一个女举都还没有呢,看女举们就不顺眼了起来。思及女举居于女学,天天跟颜神佑见面,考试的时候也是单独的隔间,便有些人不平起来,以为舞弊——我们都没有考上,女人怎么可能考得上?!

305凶悍的女人 我想吃­肉­

( 科场舞弊!

虽然早就预料有考试的就有作弊的,有排名次的就有走歪门邪道的,为此,颜神佑还提前做了很多的预防措施。ww比如说糊名制,比如说一张卷子要三审之后取个平均分、最后卷颜肃之都要再看一遍。搜身是没有了,却是一人一个单间,一应考试用品都是礼部提供,不让考生有夹带的理由。

考试科目的设置也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作弊。按照君子六艺的要求,基础知识类包括:礼、乐、­射­、御、书、数,一共六样。这里面,礼里还包括了律法,乐里包括了写诗作赋,­射­御合并考体育之外又考一点粗浅的军事地理知识,书里包扎了经史,数就是理科,连上策论,一共六门。

头一回考试,还没个历年试题当成参考,出题人是政事堂几位宗师级的学霸。

本来她还想招人来誊抄试卷的,碍于这年头的识字率有点低,识字的人都很忙,这一条只得暂且放下。

可以说,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地防范作弊了。在考试刚刚兴起,考生们还没来得及琢磨着作弊的时候,已经提前两千年把所有能执行的反作弊手段都拿出来了。要是这样还能有人作弊成功,那颜神佑也要写一个“服”字。

岂料人家不作弊了,反而拿舞弊说事儿了。作弊、舞弊,一字之别,天差地远。矛头直指颜神佑!

颜神佑:……我去年买了个表!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真想掐死这个没眼­色­的王八蛋啊!

得亏现在造纸业还不算很发达,国家又要编书印教材什么的,民间纸张还是比较缺的。要是造纸成本降下来了,这还不得贴得满街的大字报啊?

颜神佑心里已经电闪雷鸣,将这个无事生非的王八蛋劈了一遍又一遍,面上却不动声­色­。冯三娘见她还这么镇定,心里也佩服,然而事情却不能不管的。头一回这样大面积的考试,明确了男女都能考的,其实是全是靠颜神佑一个人撑起来的。如果现在不管,将这股无中生有的势力头给压下去,一旦颜神佑有个什么意外,不能再硬撑了,保管要招来大规模的反攻倒算。

到时候,这些女官自身都难保,就更不要说给颜神佑搭把手了。得把这件事情给打压下去,还要打得漂亮。这是冯三娘的观点。

颜神佑却将手里的纸卷儿往桌上一扔,对她道:“不急,等两天,看一看。让他将事情再闹大一点才好呢。”还省了自己去宣传了。现在吆喝得越响,将来打脸就越疼。这么个道理,想来落地举子们是不会明白的。你台子搭得越高,我拆你台的时候响动就越大。给我免费做宣传了。

冯三娘道:“只怕会于殿下的声名有损。”

颜神佑感兴趣地问她:“你也往女学那里去的,照你看,这些女举子们学问如何?”

冯三娘是个半文盲——工作这么多年了,文化水平仅限于认识有限的公文常用字词,还是只会看不会写——听颜神佑这么问她,当场就崩溃了:“殿下,我不识字啊!哪儿知道这些读书人好不好啊qaq”

颜神佑道:“我才不信,你这么明白的人,会看不出些痕迹来。”

冯三娘抹了一把脸,道:“旁的不好说,可这些个小娘子们,哪怕是落了第的,也是极用功的。”

颜神佑点头道:“对啊,是用功,比男人们用功多了。女人要熬出头,需要顶住比男人难十倍的刁难。凡能顶得住的,无不是意志坚定、智慧过人之辈。但有这两条长处,轻易就不会被淘汰。她们要在旁人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寻欢作乐的时候读书上进,在旁人歧视刁难的时候奋发做事。落第举子比不上她们,简直是太正常了。”

冯三娘眉头一动:“殿下是说,公开来比?”她脸上渐渐露出喜­色­来,“那可好!”

颜神佑道:“稍等两天,等事情再大一些了,才好。我还要再看一看卷子,择几个有把握的,来与他们打擂台。对了,我送你去女学,每天上半天课,好不好?”冯三娘做事认真,为人又­精­明可靠,文化水平不高,却是一项大缺憾。

冯三娘仿佛即将被逼良为娼,惊惶失措又誓死不从,张口就说:“下官还是去盯着那群落地举子,别让他们再生出旁的事来,攻讦朝廷,造您的谣。”说完,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嗖就蹿不见了。留下颜神佑望着她的背影发了半天的呆,最后爆笑出声。

笑着摇了摇头,颜神佑拿起笔来,在纸上涂涂写写。首先,这事儿朝廷得放着冷两天,等外头闹大了,再发声。其次,这次比试一定要赢。第三,这次挑事儿的人,一定要让他记着疼!

写完了应对,又写太学的教学章程。太学分这两部分,一部分是各地的优秀学生——包括不第举人,只要通过了入学考试,都可以入内读书,学习优秀者还发津贴。另一部分就是“公务员入职培训班”,后者因为一、二年后就要做官,教育问题尤其重要。除了思想上的再教育之外,还要教一些专业知识。女举人上课,又是一个问题,依旧是帷幕隔开?

打好了草稿,颜神佑将太学的教学章程改了又改,最后定稿,还意犹未尽——要是能在教师队伍里安排位女先生就好了。『』

————————————————————————————————

第二天,颜神佑把太学内“公务员入职培训班”章程的最后定稿上交给颜肃之。颜肃之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只是有些忧郁:外面又有不识趣儿的生事了。坦白说,这回女举考了这么多人,也是出乎颜肃之的意料的。

在颜肃之的成长过程中,女­性­就是以弱者的面目出现的。后来楚氏把马甲一脱,颠覆了他的印象,却也仅此一例。他闺女读书好、打小就聪明,砍人还不算,还要堆京观,可在他眼里,还是个软糯的小棉袄,需要他保护的。其他的女孩子们,侄女们看起来也挺聪明,那是颜家基因好。除此而外,女人无论是读书还是做官,都是比不是男人的——事实摆在那里呢。

这一回这个比例……

颜肃之也大吃一惊:居然有这么多女娘考上了?他倒是相信颜神佑不会舞弊,颜神佑犯不着这么搞,举荐制又没全废,她要让谁做官儿,直接上表就行了,颜肃之还没驳过闺女的面子。不过,颜肃之对这些能拍翻同期男举子的女人们,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怀疑的——真是自己考的么?

他先没提这个事儿,是想暗示下面的人:把这件事情给我搞定,不许有人说朝廷的不好。

没料到的是,这一天早朝,颜神佑没有跳出来,安排考试的卢慎也没有跳出来,主考官李彦、副主考官霍亥、丁号等都还没发声。第一个出来说件事情的,却是方铎。

方铎兄被外甥李清君坑得苦哇!李清君翻墙跳窗跑去考试了,他这个做人家姨父的,险些被旧族认为是叛徒。哪怕现在旧族在楚丰的敲打引导之下态度有所转变了,看他还是不大顺眼。卢慎这小子更坏,特意把他给引荐进了礼部,去做了个郎中。 ...

(这次考试,还让他帮忙搭把手准备。

这一回,李清君又以在职考生的身份,跟六郎半道儿捡的那个江非一块儿,又考了一次统考!两人还一同中了进士,李清君名次比江非还高,在头甲。有人找颜神佑的麻烦,方铎是有些窃喜与快意的。只是一想到颜神佑这个女人特别­阴­险,万一这一回不拦下了,叫她借题发挥,指使人连李清君一起拖下水再重新考试,那就不妙了。

于公于私,方铎都得奋起战斗。况且,他也占着个理字:“陛下,近来有不第举子公然诽谤朝廷,请将之治罪!”

他的老朋友余道衡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觉得他堕落了,出来与他打擂台:“陛下,方铎此言差矣!圣主不因言治罪。”

方铎心里苦哈哈的,泪水在肚子里已经泛滥了,腹诽着:你这回不是也让家里孩子考试了吗?你都服了软了,还死咬着我不放,还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口上还要说:“余道衡才是此言差矣!进谏与诽谤,是一回事么?任由不第士子造谣生事,朝廷威严何在?!”

两个老朋友掐得火热,六郎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俩不是一伙儿的么?怎么就这么吵起来了?

唐仪看好一阵儿热闹,才出列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端着御史大夫的身份开始维持秩序。然而他素来没有什么威信,余、方二人继续吵得不可开交,唐仪开始卷袖子。

叶琛见势不妙,忙端起丞相的架子,将这文斗二人、行将武斗的三人一并喝开。向颜肃之建议道:“陛下,此事可大可小,断不能容人诽谤朝廷。”

余道衡见颜肃之点头,忙说:“陛下,因言获罪,才是不祥之兆啊。”

这个话唐仪不爱听,亲自上阵来与他争吵:“你就是铁了心要护着胡说八道的人了?还是说,不管说什么,都随便说了?那我回去就说,你儿子没考上,所以指使人怀疑朝廷不公,你怨望!”

怨望是个很坑爹的罪名,它的依据很飘乎,但是后果很严重。余道衡一脑门儿的汗,冲颜肃之一跪:“臣断不敢如此!”

颜肃之看看颜神佑,颜神佑回了他一个八郎经典表情,颜肃之嘴角一抽,一摆手:“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理它不少!说正经的事情!跨马游街的事儿准备好了么?唔,琼林宴放在哪里?”

这就不管了啊?

不是不管,而是要开个小会,颜肃之就不相信,颜神佑没个主意。要颜肃之说,这么输不起的王八蛋,搁朝上也是个搅事­精­,就冲这种“不思己过”的­精­神,也要让闹事儿的滚球。出了事儿,不反省一下自己比别人差在哪里,以后好好努力,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大成就?

一甩袖儿,颜肃之宣布退朝。

回来开小会,颜肃之很不客气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等样人,我是不敢用的,”再一指六郎,“你也不许用他!真有不忿,可以上书诉冤。大周言路畅通,又不是不许他说话。正路不走,非要走邪路,在民间散播流言。此等人器量太窄,眼界又不宽,满腹心机­阴­谋,实是小人之流。”

六郎受教。

李彦是做六郎老师的,顺着家长的话给学生补课:“所谓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

他一套讲完,颜神佑忽然笑了:“他们这也是见贤思齐了。只是君子见贤思齐,是修身养­性­自己也要做贤人,小人见贤思齐,是要将贤人拉下马来变作与他一样的小人而已。”

说得君臣都笑了。

六郎问颜神佑:“阿姐,流言伤及阿姐,阿姐可有应对?”你要亲自抽回去,我们就帮你递鞭子,你要不抽,那我们可动手了啊。

颜神佑道:“过得明日,再吵上一吵,总要给他们一个说法的。到时候,在太学开一课,让他们当场比试比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蹓蹓。比试完了,再讲课也好,公布课程安排也好,总之,将事情给定下来。”

颜肃之道:“那让……唔,霍翁主持罢。”万一霍亥绷不住,再上李彦,这也是丢一手底牌。

————————————————————————————————

颜神佑已经计划得好好的了,自己便去看女举子们。

女学建得很宽敞,这里面借居了些女举,中了的五个固然是欢喜的。没中的心中满是遗憾,也安慰自己是见过世面了。原本这样也就罢了,没想到外面又传出风言风语,说她们这样的成绩,皆是舞弊得来,又语涉颜神佑。弄得这些人开心的也不开心了,遗憾的也顾不上感叹了,齐齐化作愤怒!

在这年头,敢走出家门、不远千里过来考试做官的女人,实在是惹不起的。内里一个扬州出来的姓袁名莹的小娘子,就提议:“我们请示公主,好与这群酸丁比过。有些贱皮贱料的东西,不挨打就不老实了。”

此言一出,瞬间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黎家一位中举了的小娘子自告奋勇:“我家第四阿姐地昂州时便蒙公主青眼,举荐为官了的,我常随她玩耍,如今公主府里倒好有一半儿的姐妹我都认得。我去寻她们,往上好递个话儿。只是有一条,真个要比试了,大家有几分把握?”

袁莹一指藏书楼:“在扬州时,好有五分把握,到了这里两月有余,倒有八分了。”

黎小娘子道:“就八分就够了,剩下的两分,这回都取中了呢。”

众女七嘴八舌:“那便有劳阿黎了。”

又猜了一回题,黎小娘子去梳洗,准备拜帖。才打扮好,便闻颜神佑到来,一齐出迎。

颜神佑早知这些小娘子们厉害,真没想到她们居然这般厉害。黎小娘子见颜神佑来了,便对袁莹道:“主意是阿袁出的,殿下来了,不如阿袁自向殿下进言,如何?”她并不想贪这么个功劳。

袁莹推辞两句,被昂州一个叫苏楼的­妇­人说:“休要扭捏,都痛快起来。”便也答应了。苏楼在这些­妇­人里年纪最长,乃是兵乱的时候南下的,丈夫与儿子死在了南下的途中。到了昂州之后家产也不剩多少了,近来娘家想要她改嫁、婆家硬拦着要做成转房婚,闹得她心烦,索­性­跑出来考试了。只是有些不幸,这一回并不曾中进士。

与颜神佑打照面前,这群女举子就已经定下了主意了。参拜毕,颜神佑邀她们饮茶,顺便将事情透与她们,让她们好好复习。岂料才坐定,由袁莹打个头儿,出列请命,要求与落第酸丁们比个高低,不抽死他们不罢休。

颜神佑放声大笑!

笑得连袁莹这样背水一战的人,心里都发了毛,声音略抖着问:“殿下何故发笑呢?”

她这一回,是铁了心非得考上个官做不可了的。她爹没儿子,她娘生不出来不要紧,纳了一妾、收了四婢,家里还是她一棵独苗。她爹眼瞅着都要五十了,阳寿将近,族里动念给她爹过继。血缘最近的是她叔叔家的堂兄,问题是,两家关系不好。她堂兄的妈跟她妈还是仇人,她比堂兄小两个月,小时候天天跟堂兄掐架。她婶子骂她娘是下不蛋的母­鸡­,她就把 ...

(她堂兄揍得脑门上顶俩大鸭蛋。

她要是考不出来,家产就得归她堂兄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虽然早就有女户之说,大周也做出了成例,女儿连爵都能袭了。可是实际的­操­作中,却仍然有着种种问题。国家规定了又怎么样?民间还是照着旧俗的多啊。并且,女­性­继承权的问题,在大周,也只是个初步的试验而已。之前的事情,许多都可以“从权”,反对者可以说,这不是定制。

不过这些难处袁莹一字没提,提了有什么用呢?谁也替不得谁,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自己过的。这一件事求人,下一件事还能再求人么?总不如自己扛过来了问心无愧。

是以袁莹顶着雷,再接再励:“殿下,我等听闻流言,心颇不平,情愿自证。”

颜神佑道:“光华(袁莹,字光华)不要关键,要自证,也不用这么个证法的。难不成随便跳出个什么人胡说八道,我都要好生解释不成?”

她的计划里,是将中的、不中的,都召到太学来听课。借听课的由头,让同学们自由讨论,然后引出辩论与比试。一切都要做得轻描淡写,玩得一手的举重若轻,显得朝廷从来没将这些反对派小虾米放在眼里,又“无意”中将他们的脸打肿。

袁莹闻言大喜,与众女一齐谢颜神佑成全。

颜神佑故意说:“且慢,我虽答应了,你们可有把握?”别打脸不成反被打。

袁莹傲然道:“与状元比不得,难道与这些落地酸丁比,还能差了么?”又细细解释了自己等人如何有把握。

在这里,大家要明白几件事情:第一,颜神佑是挂了名的勘定经史的副总裁(总裁定官是李彦,他是著名大学者丁号的老师);第二,颜神佑手里掌握着先进的活字印刷技术;第三,她有钱,可以豁出去了的印书;第四,她办的女学,可以假公济私把这些书都印一份扔女学图书馆里,办张借书证就能借阅。最后,袁姑娘就借宿在女学里,还办了一张临时借书卡。

所以,她们补充了丰富的阅读知识。更重要的是,在这几个州里,都是开明人士坐镇。像扬州那里,是颜希礼顶了颜渊之的班儿,颜希礼的妻子正是李三娘。此君家学渊源,娘家的藏书带不多少,她就从婆家大姑子那里抠。颜神佑这边印书,她那边写信来抢。同理还有昂州的颜希真等人。

比起一家一姓的藏书,这些人是直接从国家图书馆里拿,丰富与否,自不须言。能让女子读得起书,还读成了学霸的人家,在这会儿也不是太普通的人家,藏书也是比较丰富的。像苏楼这样,因为逃难家道中落的,底蕴也是不差的。不似寒门弟子,如果有天份,不辞辛苦,投到了个名师门下打杂兼读书,还能蹭书看。女子在这个时代,也只能在家中读书。

有原本的底子,再有后来的补充,无怪乎袁莹信心颇足了。

一切,就照着颜神佑写的剧本开演了。

————————————————————————————————

琼林宴后,便是太学授课。打着“即使是落第了,也不要气馁,让专家教授给你们讲讲课,启发启发”的旗号,将落第的、考中的都招了来。

按照名士教学的流程,教完了,还有互相辩难的环节。这个环节,也是重头戏。

令颜神佑惊讶的是,出来挑事儿的居然不是世家子,而是益州一个看起来颇贫寒的士子。她却不知,却是往上,对女子反而会宽容些。像姜家,看姜氏的教养是极好的。到了底层,如去了的林大娘家里,资源有限,自然要尽着儿子。这样就很容易惯出一些臭毛病来。

让益州这位举子感到难堪的是,不但文化课吵输的——这样的场合,又不好直接说人家是破鞋,说女人出来做事肯定都是不安于室——连体育课,他也没赢。

卢慎抄手站在一边,见袁莹十箭十中,七箭正中红心,纳闷极了。黎家他是知道的,自从南下之后,就打开了异次元的大门,整个家风都变了。可是这……扬州袁氏,怎么会这样的呢?

袁莹却不是扬州袁氏,虽然她也姓袁,却与那个已经在兵火中灭了门的高门大姓没有什么实质的血缘关系。她爹是发了战乱的财,囤积居奇倒买倒卖,偶尔还贩卖点人口什么的。#大家懂的#

最后,这场“教学”以袁莹、苏楼与黎家的黎芳碾压诸落第举子而告终。中了进士的男子们也颇诧异:卧槽!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厉害了吗?

江非已娶妻的不算,其他未曾娶妻的,好些个觉得我终于找到另一半了。也有一些个人,看到袁莹等人颇有压迫­性­,索­性­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赖上了。

然而无论如何,此事也算做了一个了结。落第的举子里,闻说考中了的也要在太学里进修,便有家财颇丰的想留在京中考个太学,来年再战。颜神佑却将主意打在了苏楼的头上,苏楼既然能自己做主,脾气又投缘,何如请她留下来做女学的先生呢?

苏楼是通过颜希真接到的申请,她还愁回到昂州之后怎么跟娘家、婆家啰嗦呢,闻说颜神佑要收留,不让做官也是可以的!两下一拍即合。颜神佑复问了几个落第的女举子,这里面也有要回家的,也有请问太学是否招收女学生,想要继续进修考试的。最后颜神佑仅又招了一位荆州的落第女举子,一并请入了女学里。

袁莹更有一个想法,想将父母接到长安来居住,询问走读事宜。有父母伴读,也好少些风言风语。

这些事情颜神佑都一一为她们解决了,颜希真等人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

————————————————————————————————

各地刺史一走,陈恬等人上表,请在北方也行科举。此事米挚已退,余者不再反对新政,颜肃之顺水推舟,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公布了修订版的三年制科考条例,又颁下了指定教材。

南人务实,北方理论知识强些,最后的录取率竟然是南方比北方高一点,从此开启了南北之争,不得不改行各州固定名额制,以保证每州都有士子做官,加强各州的向心力——这是后话了。

306努力打补丁 我想吃­肉­

( 自打将颜希真等小辈外放,就没能一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然而你要问一问颜孝之与颜渊之,是把孩子圈在身边儿养着,还是放出去做些事情,他们也还是要选择后者。这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搁京里养着,什么正经事儿不做,不用两代,就能养废了。还不如这样,受些离别苦,可每年都还能有两个月团聚,儿女也磨炼出来了。

柴氏与郁氏也不是无知­妇­人,思念归思念,柴氏把孙子、外孙都扣在了京城上学,还是放了儿女出去办差。经过了兵乱的人,想安定是必须的。然而眼界高者,便不想拘着儿女都在眼前,而是放手他们出去闯荡,多几道保险,也是好的。

柴氏与姜氏倒好有一个共同特点,对女儿比对儿子上心。怪只怪两人养出来的闺女,都那么地颠覆正常人的认识,搞得做母亲的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来盯着,生怕她们出什么事儿来。

柴氏接到了颜希真的长子李济,哪怕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了,还是往宫里跑了一趟,去敲定李济到东宫学堂里入学的事儿。柴氏的心都要­操­碎了,颜希真从生下来到出嫁,多么标准的一个淑女呀?!现在呢?柴氏差点以为自己又多出来一个儿子!心里把阮梅等人又咒了一遍:不是你们这些短命鬼闹出这些事情来,我儿又何须千里奔袭,弄得­性­情都移了?

姜氏也郁闷着呢,颜肃之昨天跟她说,崇道堂(东宫学堂)那里,因为连着少了几位丞相,所以由丞相兼职的老师也就缺了。虽然可以选一些宿儒名师来充作教习,可是这三师三少的职称轻易是不能许人的。颜肃之左思右想,想让颜神佑给兼任一下。姜氏就觉得心里冒寒气儿,怕颜神佑又出什么幺蛾子。

妯娌俩对着叹了一回气,姜氏还念叨一回:“还有太学里的事情,还有讲武堂的事情,哎哟,我都不能想她,一想脑仁儿都疼。”

柴氏道:“谁说不是呢,见天儿的不着家,孩子要交给谁来带呢?长大了能进学堂,小的时候,还不是要母亲多看顾?单只交给保姆­乳­母,学问既不好,气度也不成,耳濡目染,弄得一股子的小家子气,可怎么是好?我把阿济死活给要了回来,先放到我这里教他两个月的礼仪,回来送到崇道堂来,可好?”

姜氏道:“阿嫂说得才是正理,我那两个外孙,从小跟着六郎学着些儿,看起来正常多啦!我知道神佑闲不住,硬拘着怕要将她憋闷坏了。我现在就怕她太活泼,什么时候把天捅个窟窿,我哭都来不及。”

柴氏大生知己之感:“是吧?我也怕福慧……”

亲妈们的吐槽和担忧是极有道理的,颜神佑正在继续作乱呢。

————————————————————————————————

刺史离京,进士们的学期开始是在明年正月,升官发财,自然要锦衣还乡。也是为了夸耀自己的成绩,也是为朝廷的科举作一宣传。袁莹等女进士也是要回家的,过了年再回京。似袁莹,还要将父母都搬取至京,一起过活。免得留在乡里,又与亲戚们再磨牙。

临行之前,袁莹犹豫再三,还是向颜神佑进言:“恐怕有些女子,中了举、又或者中了进士之后,家中便不要她出来了。还请殿下留意。”

颜神佑一怔:“这是为什么呀?”连她身边的尽皆不解,便是颜希真,也没想明白其中关窍。

还是冯三娘这个老江湖反应得快,一拍巴掌:“留着好嫁人了呗!既给娘家争脸,以后娘家的姐妹侄女儿们身份都能上涨,好嫁个冤大头。哪家聘了去,也有得说嘴,说是家里媳­妇­是个举人、进士的。至于做不做官儿,倒是其次了。”

颜神佑心里­阴­云密布:“国家取材大计,岂能容他们如此戏弄?!逗我玩儿呢?!”对袁莹道,“你放心,且回去,这事儿知道了。朝廷尊严,岂容挑衅?!你……能回来么?”秒懂,土豪家喜欢娶才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事儿就跟高等会所里的“公关”号称是名校大学生,那是一样一样的。

袁莹一低头,小声道:“说不得,还要求殿下一道手令,又或与我们使君打个招呼,到了时候,拿我回来。”

颜神佑道:“你公车往复,朝廷岂会白吃这么个暗亏?一人做官,荫佑全族。一人犯法,自然也要连坐的。浪费了朝廷这许多人力物力,考上了,脸上有光了,有脸见人了?嗤,拿了好处就不想做事?”

袁莹大喜。心道,我若是无心上进,即是抛了这进士的身份,怕不同祖子弟,无一人能再考试了?想是如此想,官却是要依旧做的。靠天靠地靠父母,终究不如靠自己,遑论夫婿。

颜神佑当天就上书颜肃之,为防沽名钓誉之辈戏弄朝廷,仗着有些小聪明阻了愿意为国效力之士上进的道路。请将考中了,却不肯受训为朝廷出力之人录名,同祖子弟不得为官、五代之内这许科考。凡考中了进士、举人,而不肯应朝廷之召出力的,就要赋税的优惠。

这个建议经过政事堂简单的讨论之后,就正式执行了。

李彦等人还以为,这个规定是专门针对“隐士”、“名士”的。『』李彦就是隐士兼名士出身,很多人的心里,是以弃官不做为荣的,是夸耀这种“富贵于我如浮云”的­精­神的。霍亥走的是名士的路子,并不是隐士,与前朝不合作,是因为瞧不上姨太太风,其实还是有功名利禄之心的,否则就不会先投藩王后投颜肃之。

这两个人自己做隐士、名士的时候,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以自己坚守原则。等到他们做了丞相,就看这样的人不顺眼了——装什么逼?这一手都是老子们玩剩下的!老子们花了这多的­精­神,是要找扛活的苦力的,不是给你们当垫脚石的,都给老子滚回来­干­活!

两人首先就跳了出来表示支持:“国家花费如许财力物力,可不是为了给虚荣之辈妆点门面的!”

丁号是做名士的,不能做官的原因,真是不说也罢。他尤其痛恨有官不做,不肯珍惜大好机会的人——其他人辣么想做官而不能做,你们造吗?暴殄天物啊!要遭雷劈的!他跳出来,一字一顿地说:“秀才们也不能闲着!除了到县学等处读书之外,徭役可免,本人租赋可免,却要每年一个月,往学堂里教书去!”

颜神佑眼睛一亮:着啊!本来还在愁呢,那些个有文化有思想的女人,考上了秀才之后,举人试如果没考上,就这么嫁了,一辈子窝在后院儿里,真是可惜了了。举人还有可能再补官,秀才的希望就十分渺茫了。

她还正愁着女秀才将来怎么办,又愁女学无老师呢。

叶琛似乎明白她是怎么想的,贴心地道:“女秀才也要去教男学生么?”

颜神佑应声道:“不是还有女学么?女学数目本也不多,女秀才数目也不至太多,”压低了声音又添了一句,“国家抡才大典,是要择可用之材,并不是给他们脸上贴金,好找个冤大头傍过去做娘子的。”

颜肃之喷笑出声,遥指着她道 ...

(:“你这张嘴,可也忒不饶人了。”

李彦与霍亥这才明白:卧槽!上当了!原来你是这么个意思呀?

想明白了,两人也一笑置之。

李彦是因为自家孙女和孙媳­妇­都做了官,仕途顺利,觉得这样也不错。尤其是李纪,这小子的水平真比不上丰小娘子。旁的不说,就是心志坚定这一条儿,没经过大挫折的李纪,就不如丰小娘子。本来李彦还要担心,如果自己死了,儿孙不出挑,过不两三代,就要走下坡路,可怎么是好?现在有个孙媳­妇­撑着,至少能撑到曾孙辈。李彦觉得这一条还是不错的。

霍亥则是因为颜神佑肯收留他孙女儿。这会儿,霍小娘子的同学已经轮完一轮了,霍小娘子整个人看起来也好了一些。霍亥也觉得,女孩子家家的,学点东西不是坏事,脑筋清楚一点,也免得祸害全家。这实是一件有利于提高全民素质的大好事。

李彦也就顺着说了一回太学的事情:“则县、府等地有女学,太学里,如何是好?有女学,要有女师否?”

颜神佑道:“开个女班不就行了?若有学问够了的女子,日后做祭酒,也不是不可能的呀。只可惜女人杂事缠身,能专心向学的时候少罢了。对了,我还有一个想法——”

颜肃之眉毛耳朵一起乱跳:“我怎么觉得要出事?”

颜神佑笑道:“放心吧,不给您惹事儿。我说的,是崇道堂。虽说垂拱而治,到底要晓得些国计民生。不止是读书、知道民间疾苦,也当知道官场百态,是吧?”

颜肃之道:“让崇道堂跟着太学上课?胡闹!”他极少这么反驳女儿,否定了之后又加了一句解释,“身份不同,要学的也不一样,怎么能混淆呢?”

颜神佑道:“谁个说要混淆啦?我是想,三师三少,皆是大家名士,没道理功课好的太学生不能入崇道堂听一二节课,算做奖励。万一投了眼缘儿,诸位还能再收一入室弟子呢?也不多,譬如旬日一考,又或者一月一考,表现好了的,可以过来听课。太学里能学得好了的,日后都是要做官的,让太子早些熟悉一下他们,也没什么不好。”

六郎问道:“太学这里,能进来的,都是肯上进的,也无须这般利诱。反是国子学,好些个纨绔不思进取,倒是大患。”

颜神佑道:“也不是全是利诱,崇道堂里的人,便是读书,多半也是进国子学的,鲜少有去太学的,也是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用心读书的人。眼下还好,再过几代,就怕小东西们舒坦日子过得多了,耽于享乐,反而忘了进取之心,不知道辛苦是什么。”

六郎道:“这倒也是。那还不如……让崇道堂里的人,抽出些时日来,径往太学里去呢。”

李彦道:“越说越偏了,那还要崇道堂何用?”

颜肃之最后拍板,还是照着颜神佑的提议来。至于六郎的建议,采取了关于国子学的一部分。最终也没能放崇道堂的学生出去。

说到了考试,叶琛就把他整理出来的新完整版科考流程递了上来,新版的科举流程,全套走下来是三年制。颜神佑看来,与明清的科举程序已经几乎完全吻合了。除了明清最后要走一步翰林院,再考一回试。而大周则是统统扔进太学,做岗前培训,再考一次毕业试。

大周的翰林院,则是与崇文馆一样的机构,崇文馆是负责总体文化事宜包括了修史等,而翰林院侧重于负责教材审定等事。甚至于教材的印刷发放,翰林院也要把最后一道关口。

叶琛更有一条建议:“眼下为普及推广,说不得,朝廷要贴些钱。臣想,这书也不好白送的,还是要作价收费,否则人不知道珍惜。更有一等可恶刁民,白领了字纸回去,拿做旁用。”比如糊个窗户啊,引个火什么的,岂不坑爹?

霍亥捋须,笑看颜神佑:“还有一件事情。”

颜神佑脊背发毛:“您说。”

霍亥道:“听说,殿下在女学里建了藏书楼?办了证的都可以借阅?这个可以推广嘛。书本钱国家出了,办证的人要交押金,丢失要赔偿……”条例就照搬了女学的。

颜神佑摇头道:“印不了那么多的书啊,活字印的虽然快,可得先印课本。”

霍亥道:“这不是有太府么?张太府很尽职的。”

张太府打了个喷嚏,一个哆嗦:“炭火是不是灭了?再加两块炭来。”就在加完炭没两刻,他就被召到了含元殿里,接了个“加速做活字,承担活字印刷任务”的活儿,真是欲哭无泪呀!谁坑我?!一定是齐国公主!

一点也不知道又背了个黑锅的颜神佑:张太府这回是找对职业了嘛!

————————————————————————————————

背了个黑锅的颜神佑回来受到了叶琛的启发,­干­脆照抄了一份,把文字改成武字,就当成武举的条例,递给颜肃之了。政事堂不管军事,枢密使责无旁贷。

颜肃之对于这种无耻的行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默默地从头看到尾,又拿了叶琛的方案出来一比对,将两份奏本并排一摆,问颜神佑:“你看这有什么区别么?”

颜神佑给了他一个更无耻的答应:“您看,这事儿譬如做题,答错了,一定是错得花样百出,答对了,这个正确的答案就只有一个。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颜肃之:……

颜肃之默默在把两份奏本都收了起来,决定不跟这个嘴仗讲道理,反正最后一定是她有理。收完了,对颜神佑道:“这个,二宝起名字了吗?”

颜神佑想到宝宝的大名,头脑就一抽一抽地疼,诚恳地跟颜肃之讨论:“能取个谐音不那么难听的么?”

颜肃之默,半晌道:“要改么?”他给起的名儿,谁也不敢改呀,除非他主动提出来。

颜神佑给他铺了个台阶儿:“就是,那个字儿太难写了,我看着他一写一团黑,还以为他叫黑呢。”

颜肃之扶额:“那两个名儿都得我想。”

颜神佑想了一想,道:“成交。”

颜肃之的表情从黑白转成彩­色­,眉花眼笑的:“这才好嘛。你看,宝宝叫山简,二宝叫山伦,好不好?”

反正比山­鸡­强,你要硬取了个奇怪的名字,我也得认。颜神佑想了一想,觉得没有什么奇怪的谐音,点头答应了。

父女俩说完了家事,颜神佑道:“阿爹,如今宰相七去其三,要不要再添一、二凑数?”

颜肃之道:“我并不曾相中什么人。楚源前头资历够了,要做丞相,还差些火候,我还要再看一看他。卢慎做的事情倒是不少了,可惜年轻,我要留着他给六郎来用。方章能把尚书做好,已是不易,古秃子也是如此。”

颜神佑送给他一枚白眼:“好歹是朝廷尚书,您甭张口秃闭口秃的。”

“我就在这儿说说,难道他不秃?”

“不跟您绕这个了,可丞相真的要再添一个人。霍亥年纪也大了,是要先培养个接手 ...

(的人了。今时不同往日,国家疆土之盛,是前代不能比的,人口又渐多,事务越来越多的。”

颜肃之道:“宁缺毋滥。有事,临时征卢慎来帮忙。霍白……还是再磨两年吧,让他把雍州磨好了,再召他回来,你要卸了枢府之职,让他补做枢密副使。可惜了山璞。咦?让山璞领枢密副使,去讲武堂!”

颜神佑道:“说政事堂呢。”

“添人不能随便添。”

颜神佑道:“若是,让他做丞相的活,不领丞相之职呢?”

颜肃之道:“怎么说?”

颜神佑道:“是磨练他,不如,让卢慎领中书名下平章事,品级不高,也是给政事堂打杂的,倒是统观全局的。”

颜肃之笑道:“这个法子好!俸禄也不如丞相高……”

颜神佑面瘫着脸,看得颜肃之笑不动了,才说:“阿爹,那盐务的事情呢?”今年光科举就很忙了,盐务的事情到底还是没有执行。

颜肃之道:“你过年的时候一家一家拜访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后悔?”

颜神佑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家好了,我们才能好,不是么?如今休养生息,却又要防胡兵南下,又有种种文明开化之举,说白了,一文一武,哪里不需要钱呢?”

颜肃之道:“也罢,今年与他们透个风声。明年让正好你领头,让卢慎与方章帮你,把全国盐务理一理。这事事关重大,尤其利润丰厚。晒盐是个无本的买卖,眼红的人一定很多,想钻空子的也不少,你一定要谨慎,宁可慢些,绝不可有后患。”

颜神佑心说,说了票盐法,你们又说步子迈得大了。只得答允了。

出得含元殿,便往承庆殿那里去,顺便告诉宝宝改了名字的好消息。午休时间,她家无论上班的还是上学的,一向是在承庆殿里休息的,晚上才结伴回自己家。

到了承庆殿,其他三个人早回来了,父子三人正在玩耍。还附带了一枚看客——错乱症患者,颜小九同学。

山璞把二宝架到肩膀上,驮着他转圈儿。山璞小的时候,他爹就是这么驮着他玩的。可惜后来被送到­乳­母家养活,再回来,就已经过了玩这种游戏的年龄了。宝宝坐在一边看着,小小咬了一下手指头,又缩了回来。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撒娇了。

九郎看了一眼他“哥”,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声道:“小孩子骨头软,会伤到哒!”所以二宝太小了,扛我们刚刚好哒!

山璞和二宝玩得正开心呢,听着他这么一声,山璞忙把二宝卸了下来,交给担心的­乳­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九郎理直气壮地道:“阿娘说的!”

山璞一想,自己小时候虽然这么玩耍,可具体年纪也忘了,既然姜氏这么说,养孩子方面,还是女人在行。再看宝宝,缩在一边,一伸手,将他给拎起来放到脖子上扛着。

宝宝羞涩地道:“阿爹,我长大了。”

山璞心里一酸,他在­乳­母家长大一回家,也是觉得……长大了,不能跟亲爹那样亲近了。低声说:“胡说,老子面前,你还小呢。走,你娘来了,咱们去看他去。”

宝宝抱着他的头,开心地点头:“嗯!”我们出去……

“哥~”这一声叫得,端得是千回百转。

宝宝默默地忍了,也没有炸毛,也没有跳起。

山璞诧异地转过头看九郎:“六郎过来了?在哪里?你看到了?”

九郎:……qaq你们都是坏人!

————————————————————————————————

九郎没能蹭到“给儿子当马骑”式的父爱,郁闷地蹭了一餐饭,席间拼命地吃,好像送了人家结婚的礼金,一定要在酒席上吃回本一般。搞得颜神佑担心不已:“阿娘不给你吃饱饭么?还是有人克扣你啦?”

九郎更郁闷了,哀怨地看看宝宝,再看看山璞,最后锁定了宝宝:“­鸡­崽,下午见。”

瞧,这就是颜神佑要给儿子改名的原因之一了。

颜神佑到底不放心,派了一个侍女名叫翠兰的跟着,将九郎的情况跟姜氏说了一回。九郎接下去小半个月,都处在母爱的关怀之下,深恨自己多嘴。

颜神佑却赶在年底封印之前,奏请以卢慎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到政事堂里去帮忙。估摸着帮着帮着,要不几年,就能做丞相了。

307命也太好了 我想吃­肉­

( 卢慎打从出仕开始,就被认做是个丞相的苗子。『』他自己也争气,并不因少年成名而目中无人。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做人,工作之余也不忘了继续读书,充实自己。端的是有志青年的楷模。

他还有一个投资眼光很准的爹,他自己也很有眼光,见了颜肃之就以身相……呃,把自己给卖了。

有付出就有回报,他这么个老婆参与行刺老板的人,最后毫发无伤地脱身,还娶了老板的侄女。不但跟老板家攀上了亲戚,还继续做他的副手工作。这等运气,真是让人垂涎。

然而有得便有失,他运气极好,命却不咋地。生下来就没了亲妈、嫡母对他还不好,妻宫上也很衰……这些也都罢了,他都克服了。然而有一样,却是无法克服的——年龄。

即便他是颜肃之亲自辟任的第一个下属,也当了很长时间颜肃之政府的二把手,明明比大家工作的时间还要长,­干­的活还要多,最后大周建立,他还是没能当上丞相。原因无它,太年轻。

卢慎现在还不到四十,以这个阶级的生活水准来看,平均寿命是比底层人民群众高个五到十岁还不止的。像楚丰那样的,活个八十岁也没问题。像蒋熙,正经活到七十八岁才死。霍亥也七十好几了,李彦也差不多这么个年纪。卢慎比他们小了四十岁,现在就拜相,没有正当的理由,也没办法让他退休。

丞相差不多相当于□□的总理,可丞相没有固定任期呐!这可不是看着你功劳达到了,就能让你上的。好么,你不到四十做了丞相,一做四十年,皇帝任期都没你长啊!你还年富力强的,这是要做甚?

悲催的卢慎就遇到了这么个难题。他在克服之前因家庭问题而起的各种困难的时候太过用力,一不小心就克服过了头,取得了比他长二十岁的人都不一定能取得的成就。为了平衡起见,他还得继续做他的礼部尚书。

哪怕李、霍继续辞职了,把楚源提上来,都得让他再窝礼部去的。直等到熬过了四十岁,再等着做丞相。这样看起来,好像也不错,但是要记着一条:在等待的这些年里,不能行差踏错,做不符合丞相身份的事情。没有丞相的尊荣,却要受到同样严格的要求,一个不小心,就做不成丞相了。

所以,无论什么人看卢慎,眼角里都带着一点怜悯,惨,真是太惨了!这样的生活,真是太折磨人了。连颜肃之都有些不忍心,又不好让他就这么正式位列仙班,修成正果,差点要借个由头给他加点封户什么的了。

颜神佑的建议,正好解了眼前的困局。在两道台阶中间,硬给加了个板凳,踩一脚上去,显得高了一点。政事堂里也有了这么个年轻人来打杂,缓解了人员不足的窘境。

李彦等人听了颜神佑的建议,心中暗许,只等着开会讨论的时候全票通过。底下的朝臣们却神­色­各异。卢慎是个铁杆儿的颜党,如果硬要分一下的话,他是个昂州系的元老派,反正,他不是世家派。哪怕他是世家出身的,也不能改变他的政治立场。

这就很微妙了。

政事堂原本的几个丞相里,李、霍、丁、叶都是元老派,蒋、姜、米才是世家派,勉强算是平衡了。后来蒋死、米退、姜戎丁忧,世家派走了个­干­­干­净净,政事堂几乎是元老派的天下了,颜肃之也不说再补个元老派的来给大家缓解一下压力。好容易要补个打杂的,还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休说死硬派如方铎、余道衡等人了,便是开明派如窦驰,也觉得这不大对味儿。以卢慎的年纪,再做个三年五载的礼部尚书,把科举的事情导上正途,再去打杂,也还算年轻呢。要打杂,也得楚源先去打呀!

看卢慎可怜的人里,世家居多,这会儿不喜他更进一步的,还是世家居多。真是奇也怪哉。

窦驰有些坐不住了,当时就想说:咱把楚源也塞进去打杂吧,打多少时间无所谓,总不能被个毛小子给比下去了,对吧?

左看右看,好些人与他一样,都坐不大住了。比如说陈怡,陈老先生是属于极识时务的。原本还端着,后来见大周不像是之前那等软货,他就开始认真配合了,科举忍了不说,连女人考科举都忍了。闺女在昂州那儿教女学,他都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反而去信夸奖了一番,说陈氏这样是有利于朝廷教化百姓。

那些能忍,眼前这个,是真的不能忍。本来有楚丰做太尉,好歹也是位列三公的,还能说得上话,现在楚丰也被迫退休了。核心的决策圈里没有自己人,怎么想都不是个事儿。可窦驰有点胆小,陈怡是所顾虑,两人都沉得住气,在坐席上挪来挪去,都没开这个口。都打算着过了这一刻,再串连一下,想想办法。

众人各怀心思,巴不得早些散朝,也好去忙自己的事情。颜肃之很理解大家的心情,接了颜神佑的提案,问一声:“还有什么事么?”众人有志一同地不吭声,他也就从善如流地宣布了散会。

————————————————————————————————

含元殿的小会,与会的人员并不很多。颜肃之料定大家都会投赞成票,口气轻松地道:“丫头的提议,行是不行,大家有什么看法么?”

李彦道:“卢慎娴于庶务,若入政事堂来,我等也可以轻松轻松。”

霍亥对卢慎的评价一向颇高,也说:“若非他年纪不够,现在补入政事堂,也是使得的。”

丁号道:“早些接触大政,让他上了手,对国事也有利。『』”

唯叶琛说得直白:“如此,政事堂里,是南人的天下了。”

颜肃之一怔,旋即故作轻松地道:“政事堂里净是臭男人,亏得我闺女还在。”

这个笑话有点冷,六郎打了个哆嗦,换来颜肃之一个白眼。急忙道:“叶相说得不无道理。虽说无论世家寒士皆是圣人之臣,人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亲疏远近的,旧族不安,也会令朝政动荡。原本科举上头,虽然是他们自己作,毕竟晚了两年,已经很让人着急了。”

颜神佑道:“要是蒋峦在,倒可与卢慎一同补入的,可他丁忧去了,还得去三年。”

叶琛试探地道:“楚源呢?”

颜肃之果断地道:“他现在不行,且给我在吏部做满了五年,再入政事堂吧。楚攸的事情,还没冷下来呢。”

众人将数得着的旧族拉出来挨个儿点了一下,发现除非姜戎现在就出山,其余人等都差了那么一点点。颜肃之挠了挠头,旧族里目空一切的傻子不是没有,聪明人也不少,并不是你请他吃一顿饭,他就觉得你是好人的,没有实际的利益,你表现得再亲近,都不能让他放心。

想了半天,颜肃之颤抖着提议:“我说,唐仪怎么样啊?”

颜神佑额角滴下两滴汗来,看向六郎。六郎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已经僵硬得没有动作了。唐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丞相的材料啊!六郎怕大家碍着自己,不好直白地反对,索­性­自己说了:“他… ...

(…怕不合适罢?”从大家的反应就已经能够看出来。看,提议卢慎来打杂,全票通过,连丁结巴都一个停顿没打。一说唐仪,全体被点了哑­茓­。

颜肃之道:“那就没有旁的人了,难道要让米挚回来?”他提议的时候是有点心虚的,这个提议,并不全是从大政方针角度去考虑,而是照顾他家病友。

叶琛忽然道:“要是唐仪,也不是不可以。”

李彦直白地问道:“唐仪是做丞相的材料么?”

叶琛反问道:“他难道是做御史大夫的材料?不是也做得极好么?”

霍亥道:“那是御史中丞理事,御史大夫的事务又少。”

颜肃之已解其意,抚掌道:“妙!妙!妙!”

反正,唐仪搁哪儿都是摆设,不是么?

李彦痛苦地道:“政事堂再添一个不­干­活的?御史台怎么办?谁去做御史大夫呢?”关键是,谁做御史大夫,能跟他孙媳­妇­配合得好呢?

与其他的职位不同,御史大夫是管监督的,所以颜神佑本事再大,她能兼了枢密使,却独不能兼了御史大夫。自己监督自己,这不搞笑么?

颜神佑琢磨了一下,要不提议窦驰?窦驰有一条好处,虽然是旧族出身,但是特别识时务。丰小娘子的业务能力又强,自己再请窦驰喝一回茶,包管他不会给丰小娘子使绊子。可窦驰去做御史大夫了,吏部侍郎要让谁来做呢?

叶琛再发惊人之语:“御史中丞,不是做得很好么?”丰小娘子,也是出身旧族的,虽然家族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她亲族也衰败了,她毕竟是姓丰的。

说到丰小娘子,李彦就不大好表示赞同了,反而要说:“她太年轻。”虽然他觉得,孙媳­妇­比孙子能­干­得多了,做个御史大夫,也不是挑不起来。然而丰小娘子遇到了与卢慎同样的问题,颜神佑能做尚书令,业绩是一方面,更压得众人说不出话来,还是因为她是皇帝他闺女。

颜神佑不得不提议窦驰。

颜肃之道:“他?我看他今天的样子不太安份,这样不好。有了!郁衡!”郁衡的功劳够了、资历够了、年龄也差不多了,拼爹,也很能拼一拼了。

叶琛道:“郁衡原是武职?”

颜肃之毫不愧疚地改口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是郁大将军的长子,郁成。不是从军的郁衡。”

颜神佑和六郎交换了一个眼神,满心愧疚地给叶琛点了个蜡,他们明明听着说的是郁衡来的。郁成是颜肃之的老上司,虞喆当太子的时候,郁成就拼爹有成,做了东宫詹事。那时候颜肃之还是个东宫虾米。郁家的人,颜肃之是非常放心的。要不弄个整天唱反调的御史大夫,颜肃之想死的心都有了。

前朝亡了之后,郁成一直在家读书,就算心念前朝,这会儿也该走出­阴­霾了。

对于这样一个人选,政事堂并无异议。唯有李彦又提醒了一句:“陛下,楚源那里还是要安抚的。太尉深明大义,也是仕林的榜样。”

颜肃之道:“他们父子,我很放心。”话虽如此,还是让六郎过两天带着八郎,去给楚丰拜年。

————————————————————————————————

颜肃之没有看错楚丰父子,含元殿里开小会的时候,散了会的人,但凡能摸鱼溜号儿的,都四下串连着。楚源在朝上听得卢慎补入政事堂里打杂,心里略有些酸意,旋即就愁上了:别有人再要拉我出来当靶子才好!

果不其然,陈怡等人三串两串,就串到吏部的院子里来了。楚源装作很忙的样子,冷不防被窦驰吐槽:“刺史们都走了,将近年关,哪里还用得着再考核官员?一应卷宗归档,也不用尚书亲自去做。”这要是个普通下属,楚源要问候他全家的,可惜这个是表妹夫,不能把表妹一起问候了。

楚源只得恨恨地命人上茶。

陈怡笑道:“楚公似不喜欢我等过来呀。”

楚源抱拳讨饶:“你们就放过我吧。”

窦驰拆台道:“楚公还不知道我们要说什么呢,怎么就是不放过了?”

楚源道:“是不是为着卢慎的事儿?”

唐证道果断地道:“不然呢?”

楚源恨不得在左眼写个诚字,右眼写个恳字,俩眼盯着唐证道:“唐翁是真不知还是装成忘了?家兄才行悖逆事,幸而天子仁德,不罪及我父子,这已是万幸。如今公等要推我入政事堂,不是将我架到火上去烤么?你们要圣人怎么对天下交代呢?”

陈怡道:“太尉揭发有功,楚公当时远在冀州,并不知情。”

楚源翻了个白眼:“哪个律法说,三族之内,不知情不罪的?我如今已蒙圣恩,还望各位高抬贵手。”

唐证道见他油盐不进,便抛开了礼仪斯文,单刀直入:“如此,政事堂里,就再没有为我等说话的人了。”

楚源道:“就是说得太多、想要得太多,才会一无所有!前头的米丞相,话倒是多来,句句与大势相悖,事事与圣人拧着来。我只问一句,当今圣人是昏君么?值得每件事情都要这么硬拧着来?你们攥过沙子么?攥得越紧,漏得越多!”一指陈怡,“你说是不是?”

陈怡默然,半响,方道:“可这样也太难看了。曾几何时,名门望族,居然……”

楚源道:“去将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做出实绩来,自然有你们的。看姜戎,不声不响,等他出了孝,回来依旧做丞相,你们信不信?看蒋峦,丁完了忧,政事堂依旧能想得起来他。我看圣人并不很喜欢他,可他有些长处,圣人就会用他。怎么连这个道理都看不明白呢?家父不是与诸君说过的么?现在那些虚的都没用了,得拿出真本事来。”

好说歹说,才将这些人给劝得怅怅然准备告辞去­干­活。

唐证道年纪大了,跽坐得时间长了些,腿麻了,陈怡等着他揉了腿再走。这一耽误,就听到政事堂那里传来的小道消息——唐仪做丞相了!

唐证道一个踉跄,闪了老腰:“啥?唐仪?”他那个从来没­干­过一件正事儿的侄子?!跟颜肃之的情份也是从狗­肉­朋友培养起来的那个中二病?

陈怡不顾唐证道还在场,问楚源:“这个又是做了什么实事的?”

楚源面不改­色­地道:“奉上前朝传国玉玺,算不算?越国夫人上表劝进,算不算?”

陈怡:……算了,好歹也是旧族出身,还有唐证道在,总能搭上些话的。好歹有些香火情,唐仪总不至于见死不救。撑到姜戎回来,唐仪就算完成任务了,能撑到楚源到位,更好。

旧族这里本着无鱼虾也好的原则,并不反对唐仪的任命。更重要的是,从这项突然发出的任命里嗅出了一丝味道:皇帝并没有忘记旧族,没有太大的排斥。又受楚源“攥沙子”的影响,先把注意力给放到了太学上。

没错,科举还要三年后才有下一次的殿试,但太学却是每年都招生的。太学生,按照规定,只要学得好、闯 ...

(出了名气,以前是可以直接授官的。现在没有这项优惠,却还有一种特殊的惯例,太学生可以给皇帝上书。如果搞个社团,大家一起上书,这事情就会闹得很大,皇帝都不能无视。敢无视的,就是在昏君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步!

————————————————————————————————

唐仪接到旨意,整个人都傻了:“啥?我?我特么­干­不来啊!”他还在御史台呢,听到他说这个话,丰小娘子简直想拿圣旨塞他嘴里!急忙提高了声调,先道一声喜。

唐仪还不领情:“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得把这事给弄明白了。”

为表郑重,是颜神佑亲自过来宣读的旨意,看他这么个不在状态的样子,果断地说:“反正就这样!快点接了!”

唐仪道:“胡闹!丞相要奉宣政化,调和­阴­阳。我、我哪样都做不来,这怎么行啊?”

md!被个中二病说胡闹,颜神佑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又不能直接说你就是个充门面的。当机立断,对丰小娘子道:“你帮伯父起草个谢表,伯父谦虚,是该推让一番的。”

唐仪越发糊涂了:“我不跟你说笑啊……唔……5555”

丰小娘子只是想想,颜肃之就直接上手把他嘴巴给堵住了。

在暴力压制之下,演了一回辞让的把戏,唐仪被稀里糊涂地推上了丞相的位置。陈怡等人围观了一回,好气又好笑,旁人想做做不来,让他做,他偏不做,真是让人想掐死他!

楚丰在家里听了唐仪的言论,对楚源指点道:“能说出这番话来,他已经有一半儿称职了。”

楚源道:“另一半儿呢?他不是说做不到么?怎么要做到了?”

楚丰道:“你还是没听明白,他有自知之明。往后,他只要垂拱,就可以了。遇到大事,不犯糊涂,小事他又不管。得做二十年太平宰相。”

楚源道:“二十年未免太久。”

楚丰道:“总是能安稳致仕的。取我的拜帖,与他道贺。你亲自去,见一见他,那是个聪明人。米挚就是看不透,没有自知之明。”

楚源道:“米挚也是一心为公的。”

“不明白自己的缺点,避开缺点的人,迟早是要出事的。去吧。”

唐仪稀里糊涂地做了丞相,晕头胀脑地喝了庆贺的酒,上朝的时候还要跑到御史大夫的位子上面去坐着。到了跟前,看到一个老熟人——郁成,才想起来自己位子已经往前挪了。别别扭扭地坐了,脑子里想着唐证道的话:“让你做、你就做,你能比圣人更明白,能比政事堂诸公更懂?少做,多看,慢慢悟。”

唐仪打起了­精­神,还是没有悟到什么,悟得差点打起瞌睡来。等开小会的时候,他听着来看工作安排,更睏了。他从来没参与过什么庶务,正经的纨绔子弟,比起只会风花雪月的世家子还不如,人家好歹不通庶务还能风花雪月呢,他就只有酒­色­财气。

要不是有几个丞相在,他早就当着颜肃之的面儿打个哈欠,寻个地儿眯着去了。好容易撑到了散会,他急忙说:“这个……是要轮值的吧?我能跟丫头一班么?”

颜神佑额角一跳:合着你摸鱼,我一个顶俩,是吧?

李彦等人就没一个想跟唐仪搭班的,齐齐投票表示同意。

颜神佑:……

霍亥道:“今天原本是老夫与殿下当值的,正好,我错一错,与卢慎一道罢。”他也拣了个便宜走。

李彦就抢了叶琛,叶琛年轻啊,李半仙大概是跟颜肃之混得久了,开始毫不愧疚地欺负起新人来。

丁号只得自认倒霉,他也想抢卢慎来的,因为结巴,一着急,越发说不出话来,被霍亥抢了先机。只得安慰自己,还好,李伯父没有找我搭班,跟他搭班,我就是打杂的命。

颜神佑磨着牙,笑吟吟地对唐仪道:“那正好,伯父,我也有事儿要与您商议呢。”

唐仪颈后一寒,瞌睡虫也跑了:“什么事?”

“咱们去那边说去。”揪着唐仪就出了含元殿,往尚书省去。

半响,唐仪捂着荷包,哭丧着脸出来了——他就知道,他预感超灵的!颜神佑将他那里的盐田,给抠了出来。唐仪在颜神佑那早已准备好的奏本上,含泪摁下了红手印(大雾,是签名)。

哭哭啼啼地回到家,一进门就擦了擦眼泪,大声笑了起来。搞得蔡氏以为他得了失心疯:“你这是怎么了?”

唐仪道:“咱们家的盐田,我给献出来啦。”

“啥?为什么呀?你……买了个丞相?你怎么这么胡闹啊?”

唐仪道:“胡说胡说,我是自愿,这个事儿,答应了有好处的,你不明白。”

蔡氏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仪道:“神佑那丫头领的头,姜戎、卢慎等人都署了名的,我看呐,这事儿大概已经成了。”

蔡氏道:“既然已经定了下来的,走这么个过场,也是彼此留了些颜面。反正呀,我看国家将盐铁都官营了,盐田握在咱们的手里,也不大像话。公主手里盐田最多,她总是要交出一些的,这天下还有比她更硬气的人么?她交了,你好意思死攥着?越攥越不得。能喊你一道署名,也是想着你呢。”

唐仪道:“哎呀!夫人真是英明。”

蔡氏能看明白的事情,姜家、楚家等得了盐田分利的人,自然也看得明白。靖安长公主颜氏是属于不大明白的,对此事颇为­肉­痛,然而见颜神佑都交了,上面又是一排名字,这事儿也不容她反对,捏着鼻子也签了名。面上虽不痛快,到底没有推托。

楚氏听说了之后,倒是表扬了她:“你能这么明白,我也就放心了。”

颜神佑年前年后一通好忙,次年三月,万寿节的时候,她便将这一份联名上书的折子递了上去,权作寿礼。

盐政是肥缺,权力也不小!瞬间吸引了朝廷上下的眼球。

308活泼的太学 我想吃­肉­

( 一个地方,但凡说它有鱼盐之利,那它就是个富庶的地方,足可见盐利之重了。『』无论是谁,沾上了这等厚利,也不肯放手了。朝廷是这样,私人更是如此。时到今日,还有许多人在幻想着朝廷能够放开了盐场,归个人晒盐取利。

是的,晒盐。既然天下在握,天下的海疆都是大周的了,盐也官营了,晒盐这门技术也就没有拼死保密的必要­性­了。尤其在北方,大周经营的时间并不很长,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旧族、伪陈时发家的土豪,等等等等。颜神佑既不能似在南方那般,以自家部曲看守盐田——旧部曲已变了一重身份了,且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手——就只能由着这技术广为人知。

晒盐!不用锅灶、不须柴火!节省了多少成本!这里面得多厚的利润!

一时之间,原本可以制盐贩盐的人眼珠子都绿了。一群人上蹿下跳,就盼着朝廷能松动政策,好让他家子孙代代富过王侯。这股势头,打从大周灭了伪陈开始,就没停下来过。这些人心里也有数,像拆坞堡、散私兵这种事,是不好硬强的,弄不好就是个想谋反的帽子给扣了下来。盐不同,又不是铁!

并且,前面还有这样的例子。南方说也是官营了,然而谁都知道,南方的盐田并不是归在朝廷名下的。皇室不好拿出来讲,可齐国公主占了极大的一份,其余几位国公、诸王、郡主,又有些勋贵,谁个名下没几百亩的盐田?

正所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他们都能做了,咱们凭什么不做呢?又不是说不交税了,税还是照常的交,国家也不损失税收呀!大家就赚改良制法之后降低成本的利润,也是极丰厚的一笔。

到如今三、四年了,时不时便有几个无关痛痒的人站出来说些个歪话。什么“朝廷不好与民争利”一类,说得极是冠冕堂皇。却又不敢直指权贵,让他们也滚出盐场。盐利分红里面,颜神佑拿的份额颇大,头一个要牵连的就是她。她的手段,凡是经过的人都有些怕。朝廷大政,你能跟她争吵,她不好动手,个人私利上,惹着了她,想想都觉得可怕。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拖着一群人将盐田给让了出来。

想请放开盐禁的人都傻眼了:窝勒个大擦!你傻呀?这么多的钱,你不要哦?!还断了大家的财路。你坑爹不坑爹呀?

这样的话也只能在肚里骂,面上还得说她“深明大义”。再看联名的人,人人面上也透着点喜­色­,并不­阴­沉,居然没一个觉得­肉­痛。真是奇也怪哉!

这就是政府的公信力了,大周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亏待过人。谁­干­了活儿,就给谁开工资,­干­得多拿得多、­干­得少拿得少,公平厚道。盐田交上去了,谁也不担心自己会被白白割­肉­。总会有些找补的,不管是补多补少,反正,面子上总是能过得去的。这也是大家入伙之后就死心塌地的原因——不管什么时候,找一个有前途又厚道的东家,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同时兼具这两条特点的人,直如凤毛麟角,要不就是心黑手狠、要不就是老实得近于愚蠢。

就这么一件原本应该兴起大波澜的事儿,到了大周这儿,一个浪花也没翻起来,就这么……过去了。

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颜神佑的奏本里,除开奉还盐政之外,还有一句“凡有关国计民生之大宗,皆不可落于私人之手”。做足了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姿态,并且将朝廷从“与民争利”的说法里给解脱了出来。确定了政府的职能,还将金、银、铜、铁、盐、酒、茶等都给归到了国计民生之内。酒、茶两样,更多是针对胡人。

颜肃之开心得厉害,笑问:“这就是你去年说的寿礼?”

颜神佑笑道:“是极。”

陈怡听这父女俩一问一答,心道,怨不得近来隐约有些影­射­她也开盐场,请以她为例,开放私人晒盐的折子都没了回音。下棋遇到高手了,认栽得了。

然而,奉还盐政的戏,才唱了三分之一。

颜神佑这边是奉还,六郎那里就给她搭个台子,出来为大家说个话:“诸亲贵深明大义,然朝廷总不好占私人的便宜。闷声不响地占了这等便宜,往后谁个还再为朝廷着想呢?请予补偿。”

父子俩早就套好了词儿,颜肃之张口就来:“我儿有何见解?”

六郎道:“儿不敢,只是一些小想法。只要沧海不变成桑田,盐田之利,便永世不废。请益封。”

颜肃之肚里翻一翻剧本,微一沉吟,道:“准。”便指定六郎牵头,负责核算补偿事宜。

像楚丰,巴不得有这么一件事情,好再表一表忠心。像姜戎,本来就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多,有些烫手。又或如霍白(目前制席)、卢慎这样的,晓得颜神佑掌的盐田太多,至少会奉还一部分,她一交,就做出了榜样,旁人不交不好,这乃是形势所迫。只要颜神佑没傻,就会还,其他人也必须识趣。

本不在意有没有补偿的,只要别再生出祸事来就好。有补偿,自然是更好,益封,也不大显眼,自己本来就是功臣。分封的时候,因为大周的地盘本来就小,户数都不多,定下了这么个基调,以后益封也颇有限。现在多添一点,也是大一统王朝的气象。

颜孝之与颜渊之则是看颜肃之的意思,颜肃之说什么,这两个就负责点头就是了,反正,兄弟亏不了他们。本来盐田就是白得的,颜肃之要收回去,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颜氏是有些小心思的,她二嫁,两头三个儿子,又有闺女,总要多准备些私房的。ww原以为是亏了,不想有益封,真是意外之喜。

一时之间,竟不是交出了自己的盐田,好似是白得了一注钱似的。

这般做派,弄得原伪陈境内的好些人后悔得要死。对比当初提兵北上,在新占区收拾伪陈不合作者的强拆手段,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些个人都在后悔:尼玛当初怎么就硬扛了呢?!好好地合作,岂不比现在强百倍?

这里面方铎悔恨尤甚!倒不全是因为盐田,他家那点盐田,早被阮梅给收了。他恨的是没早点看清这个朝廷的画风!这就一群土鳖,做什么事儿都直来直去的,跟工部尚书的头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丝儿隐瞒都没有。你对它好,它对你好,就是这么个理儿。

看李清君这小子,早早在御前挂了号,又是东宫旧人。原本外放做个县令的,考中了进士之后,到了太学进修一年。估摸着这么一出来,至少得给他换个大县­干­­干­,或者­干­脆入馆阁做清流,养名望了。

早知道我就早点跟政府合作了!qaq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方铎自思为了帮李清君,还跟余道衡吵过架来着。方先生打定了主意,为了家族之崛起,一定要痛改前非。

————————————————————————————————

方铎改正得正是时候,朝廷也在缺人。时值天授四年春三月,统一三年有余,看着年岁也不算少,够个娃娃会跑 ...

(会跳了,对一个国家来说,还是嫌短。早先统计人口一类的做完了,在这三年里又生出许多事务来。

当时人手少,好些事情没有做到位。比如坞堡,到现在才拆完,后续的工作还要跟进。再如盐政,交给朝廷管了,朝廷总要先拿个章程出来。盐场交给当地还是朝廷直辖?盐丁灶户怎么弄?运输呢?全盘接手还是怎么着?

这并不是换块牌子就能完事儿的,颜神佑主管的时候,没人敢跟她捣鬼,敢这么­干­的现在都变成鬼了已经。换了个盐务头子,做起事来还能这么痛快么?一应的关系都得重新理过。

以上仅是其中两例。此外如办学校、建各地之藏书楼、理顺各地科考等事,样样都需要人。

方先生恰逢其会。

只有一条不大好——案底有点黑,还在东宫与政事堂、尚书省都挂了号儿,连颜肃之都知道他这么个是个顽固派。最近有点改过自新的样子,可太要紧的事儿,还是不大放心交给他。为国选材,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交给不同政见者呢?国计民生的盐业,交给他能放心吗?宁愿等他外甥出关,也不能拿他凑数呀!

方铎悔恨无限,进了蛋糕里,眼前摆了各种口味的蛋糕,却都锁玻璃柜台里了,许看许闻……拿不到也吃不到。馋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方铎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中年,想的是振兴家族。他又不是楚源那个蠢兮兮的小舅子,眼看上进无望,转而变成个靠姐夫接济的“批评家”。

李清君被封闭训练了,他找不到人支招。思来想去,找了余冼。余冼是余道衡的弟弟不假,但是余家兄弟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余道衡就是死脑筋一点,说白了,有点小蠢。余冼不一样,他是个聪明人,只要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就会跟你合作。

方铎需要借重余冼的智商,难兄难弟一起琢磨一下——怎么回归主流社会才好?

余冼比方铎还惨,方铎好歹有个“主动与政府合作”的外甥,余冼……真是不说也罢。自打米挚辞职之后,余冼的日子也不好过,人人都知道他是米挚的谋主,朝廷不动米挚,难道不会收拾余冼?余冼被晾得十分凄凉。他哥余道衡指天咒地,听得他心烦——你会不会换个词儿?

恰方铎来了,两人摆一席小酒,对坐而酌。月上柳梢头,清辉引愁思。

余冼先开了口:“公若要行事,还须忍耐,待科举大兴之时……”

这套词儿是旧族聚会的时候常拿来安慰自己的,比功勋与祖荫,在大周是比不过暴发户了,比文化课,还能输了人吗?你们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大家懂的,一般说这个词儿的,回来也是个挨揍的命。

方铎尴尬了半天,才问余冼:“你就不曾觉得,咱们从一开头儿,就走错了道?”

余冼捏着只羽觞杯,静静看了方铎好一阵儿。

方铎心里对自己说:我并没有错。连说了好多次,保持住了镇定。倒是余冼先别过了头去,轻声说:“人,又少了一个。”

方铎心里难过,反驳道:“太尉说的话,你不曾听过么?”

余冼垂下了眼睑。

方铎仰脸­干­了一杯酒,将羽觞往桌上一顿,酒壮怂人胆:“你知道太学和国子学都在学些什么么?朝廷往外发的那些个书,你看过没有?”

余冼昂起头:“旁人计高一筹,我愿赌服输。”

方铎的勇气也来了:“本来就比你厉害,你要真厉害,打下天下的人,就是你了。你还真要找死去么?还记得户部那个赵郎中么?你要变得与他一样?愤世嫉俗,浑浑噩噩,除了骂人,什么都不会!”

余冼默然不语。

方铎道:“我近来觉得,自己变蠢了不少。刀不用,会生锈,人也一样。久不做官,便给你个官,你也做不来。久居下位,看的只是一小方天地,便再无大格局啦。从此,再无一争之力。”

余冼像被雷劈到一样,惊呆地看着方铎。他一直以为,方铎跟他哥一样,智商在差不多的区间里不游弋。现在看来,方铎已经游上岸了。方铎见事情有门儿,加大了游说的力度,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建议道:“难道不是这么个道理么?再说了,现在的天下,比前朝好多啦。你要真是胸怀大志,何不起而行?总归,大家都想这朝廷变好,对吧?你有本事引导么?”

余冼怎么会没有抱负呢?如果想找一个比方铎更后悔的人,那就是余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米挚会这么傻,人家明摆着就等你自己滚球了,你还真的滚了!余冼四顾茫然,突然就发现,站自己这一边儿的,就没一个聪明人,他瞧得上的人,都跑对面去了。一些“同道中人”虽叫嚣着要通过科举夺回领地,可余冼看得分明,他们已经妥协了。

余冼这几天也在反省:难道我是真的错了?否则何以能人贤者都不与我一处了呢?

今日再听方铎之言,他想得就深了。

方铎也不催促,等到起了夜风,方铎冷得开始打哆嗦,那股子清贵范儿快要端不起来的时候,余冼才说:“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方铎忙问:“怎怎怎怎,怎么了?”冷得下巴都要掉了。

余冼道:“章垣他们,正在琢磨着,教唆太学生上书。”

“什么?”

余冼笼起手来:“太学生上书,比起等闲御史也不差了。”

“他们要说什么呢?可别再翻旧账了,还没吃够亏呀?”

“倒不是旧账,是新鲜事儿。听说,东宫大婚到现在,好有两年了吧?还是无嗣。他们想上书,请求东宫广选淑女,以丰子嗣。”

方铎气笑了:“东宫年未弱冠,急的什么?你没拦着么?”

余冼冷笑道:“他们自己丢人,与我何­干­?”

方铎道:“真是不要脸了!就这样的人,你……”方铎一猜就猜着了,这不定是哪家破落户儿与章垣串在了一起,什么淑女,必然是有没落旧族借着这个由头想攀裙带呢。太子妃生不出来,她们生去,哪怕日后太子妃生嫡子来了,庶长子至少是个亲王,一家子就能跟着沾光了。

急个p!太子还不到二十岁呢,骨血未丰,东宫也没听说有夫妻不合的传闻,小两口不急、昭阳殿与兴庆宫不急,你们急个p!

一户人家,若是势头好的时候,是不会想着这些个龌龊事儿的。只有没落了,才会想着做这种变相的皮­肉­买卖来。联姻与攀附,差别大了去了。

余冼一摆手:“投名状我给你准备好了,你不是正愁着呢么?”

方铎老脸一红:“那你呢?”

余冼一脸的萧瑟:“我累啦,想休……”

“呸!”

余冼一抹脸:“我是不成的,得慢慢儿来,物反常即为妖。你还行,去求太尉也好,寻你外甥也罢。唔,太尉轻易不为人做保的,你去寻李小郎吧,拿着这件事,叩东宫的门去吧。”

方铎与他商议:“我去太学试试吧。”

余冼微不可见地点 ...

(了点头,心里也出了一口长气——谁愿意家道中落呢?

————————————————————————————————

太学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方铎还是走了点关系,耽误了一点时间,才联系上了李清君。李清君就怕这个姨父会想不开,听说他来了,急得一头汗跑出来见他。听了这件事情,也惊呆了:“我就在太学里,没听说这件事儿呀。”太学里现在学习任务极重,天天累得像条狗,还有­精­力折腾的,都是神人。

忙向学里请了假,又有方铎这个“家长”来接,倒也顺利出来了。急匆匆转了一到头,才求见到六郎,将事情说了。搞得六郎一张小白脸儿通红,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到现在没孩子,说是太子妃不能生,可太子能觉得痛快了?

六郎连说了好几个“岂有此理”,又对李清君道:“你还是去上课罢,这件事有我呢。”又看方铎。李清君忙为他解释了一回,方铎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不该提一下余冼,吱唔了一阵儿,还是哼唧着说:“是从余冼那里听来的。”

六郎点点头:“你有心了。”

方铎这才放下心来,只说一句:“太学生,年轻人多,易听人教唆。”便匆匆告辞,留给六郎思考的空间。

六郎踌躇了一阵儿,心道:我现在还是不急的,等过几年,实在不行了,再说。

反正,这会儿不好自己找不痛快。他从来都没有跟姨娘们打交道的经验,想想就头疼。这件事情,还是他去压一压的好,上书?不是还没上来么?先去尚书省,找他姐,将奏本给剔出来,别闹得满朝风雨的,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尼玛当个太子,被窝里那点私事都要被人拿出来说,坑爹不坑爹啊?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颜神佑正跟唐仪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呢,桌上摆着一份奏章,就是那本让六郎纳妾的。

这事儿还要从头说起,唐仪这丞相,极有水分,他也有眼­色­,不管事儿,就窝颜神佑办公室里看她­干­活。他也不翘班,也不在办公室里喝酒,比在他舅当皇帝那会儿都规矩。

颜神佑事儿多,­干­脆给他分派了任务:拣奏章。如果不知道轻重急缓,就按署名者的官职来排。

唐仪一琢磨,这个可以有,就分了起来。太学生是个独特的群体,能上书,没品级,孤零零就这么一个本子摆在面前。唐仪好奇地打开了:“这写的是什么呀?”然后就哑火了。

颜神佑捞过奏本一看,笑了:“多大点儿事儿啊?看六郎怎么说吧。”

唐仪蔫蔫地道:“这事儿,恐怕六郎做不了主,你爹娘都做不了主。”

六郎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这个寸劲儿,就甭提了。

仨人大眼瞪小眼,良久,六郎道:“我还没过二十呢。”

颜神佑­阴­阳怪气地道:“明年。”她弟比她小八岁,她今年二十七了。

六郎怒道:“我跟阿爹说去!”

“二十?”

六郎道:“谁说的啦?反正我的事儿,不要这些酸丁管!我找叶先生给他们加功课去,累不死他们!”李彦、霍亥上了年纪,颜肃之吸取了甘铭的教训,怕把他们也给累死了,将一些事务分给了年轻人去做。叶琛就兼领了国子监,也管着太学。

颜神佑笑道:“多大点儿事儿,你要真拿定主意了,这事儿,我包了。”

六郎正­色­道:“这是我夫­妇­的事情,怎么能推给阿姐呢?到时候,不定他们又要说什么了。我虽承社稷之重,却不好什么事都听人摆布的。且看我的。”

颜神佑道:“你要怎么说?过继?兄终弟及?闭上你的嘴吧!你也知道你不单只是你一个人,还承着天下之望?”

六郎道:“反正,我们自己家还没急呢。”

“甭跟我这么说,到阿爹跟前儿说去。”

六郎道:“说就说。”

姐弟俩一边儿一个,抓着唐仪的肩,就将他给提溜到了含元殿。

颜肃之:……=囗=!“你们俩这是­干­嘛呢?”上来先把已经呆掉了的唐仪给抢救了下来,拍一拍唐仪的脸:“喂,唐大,你怎么啦?”犯病了?还是药吃多了?

唐仪是没想到颜家这么够意思,这事儿搁外头,哪家这么急急惶惶的纳小下崽儿,亲家也要翻脸的。可搁了皇家,那就不一样了。唐仪一抹脸,什么话都没说。

颜神佑把奏本往颜肃之手里一拍:“看,教坊司上本。”

颜肃之奇道:“教坊司又上本哭穷要人啦?”教坊司么,本来是宫廷舞乐机构啦,扩大一点,各地都有分支。原本是搞搞歌舞艺术,有时候还兼个庙堂奏乐什么的。但是呢,大家懂的,后来就……

所以,这里招人会比较麻烦。大周为了恢复生产,不停地想办法释放奴婢什么的,人就越发的少了。教坊司天天地哭,说人不够,再这么下去,您家开个轰趴都要没乐队了。

六郎听到“教坊司”三个字,趴到唐仪背上就笑了。他姐,绝了。

颜肃之也没让六郎为难,一眼看到这“名门淑女”四个字,就知道里面有文章。淑女而又名门者,很难让人不想歪。老子家里好不容易消停了,你们又来捣乱,滚球去吧!

提笔就批:太学生,以学为要,毋预教坊事。

最后,这本奏本的批复被李彦给拦了下来,将父女二人给训了个狗血淋头:“怎么能在奏本上开这种玩笑呢?!他们关心国事,本也不算错,不过是关心的地方不对,加以引导就好。不要因为自己有些小聪明,伤了士人上进之心。”

颜神佑嘀咕道:“关心国家大政,再指手划脚的,我也忍了。管到我们家屋里去了,他好大的脸!”

李彦比她脾气还大:“天子无私事,皇嗣大统,还不够大吗?”

“太学是养士的地方,可不是用来养宦官的。大周已经不招宦官啦!”

李彦:“反正,这样的批复就是有失体统!圣人,你说这样好吗?!天子无私事呀!”

颜肃之咽了咽口水:“那就抹了最后一句?”见颜神佑瞪眼,又和起稀泥来,“李翁说的也对嘛。”

颜神佑嘟着嘴巴不接腔了。

宫里吵得热闹,太学里更热闹,直接上拳头招呼上了。一路以李清君、江非得为首,一路以上书的太学生李璐为首,打得拳脚飞扬!

309叶老师训话 我想吃­肉­

( 太学生的招收标准是这样的:君子六艺,综合评分。『』即,要么你体育成绩必须达到水平线,要么其他几项成绩就得特别好。

招进来之后,太学里还开设体育课。并不是你只要书读得好了就行了,击剑骑马都得学,免得以后因为身体不好过劳死。并且,太学生们的年龄通常不大。也就是说,这是一群体力值在平均线上、­精­力十分旺盛的……潜在暴力份子。

一言不合,便开始吵,文化人的对骂,不提罢。亏得两人是一个祖宗,才没有涉及到对一些亲属的问候。吵得太凶,以至于打。李璐与李清君,人缘还都不错,各纠起一堆人,拳拳到­肉­,打得十分痛快。

李璐与李清君属同族,只是血缘颇远,彼此关系称不上紧密。然而毕竟是同族人,其他人不好Сhā手,便放任他俩捉对厮杀,其他人各寻对手去了。

李璐与李清君滚作一团,时而你上、时而我在上,翻滚腾挪,滚得满身尘土。一边掐脖子扯衣裳,一边还要骂。李清君乃是得六郎赏识的,又见六郎行事也颇为宽厚大度,心里对这位年轻的太子颇为敬重。虽然也为六郎这点事情­操­心,却不容有人说出来。明晃晃的提出来,终是有些不敬之嫌。“生不出来”这四个字,又岂止是女人受不了?

他又更气李璐好好的一个世家公子,居然受章垣这种“小吏”指使,真是有辱身份。一面打,一面骂:“叫你多管闲事,堂堂贵胄公子,居然听从章垣这种沽名钓誉的小人的指使,做起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来了。”

李璐与李清君的想法却不同,他还真是不是章垣指使的,章垣也指使不动他。原本章垣是串连了一个太学生叫吴洪的,都已经说好了的,不想吴洪怂了,临场退缩。听到风声的人,都以为谁上书谁就是章垣指使的。

他是自己看不下去了,一个翻身,把李清君又给压到了身下:“你懂个p!此事要早做打算!难道要让楚攸的外孙(其实是曾外孙)来占便宜吗?”

二李都姓李,与首相李彦没有十八代亲以内的关系,却与昔日雍州长史李家有着颇深的渊源。雍州李氏与冀州李氏,系出同源,昔日有一位李太尉,两个儿子分在两处做官,因以为家,传下这两枝来,至今已有数代了。李清君与李璐都是长子的后代,李长史是次子的后代,李清君这一边,与李璐系、雍州系的联系都不大密切,李璐系却与李长史那里虽血缘不亲,关系甚笃。

楚攸谋个反,李长史无辜受罪,全家流放。楚攸这里,没伤筋没动骨的,既没绝嗣,也没株连。相反,孙女儿还是赵王妃,儿子依旧有太尉罩着——怎能令人服气?

一想到若是东宫无子,要不兄终弟及,要不八郎儿子过继。到时候楚攸就成了未来皇后的亲祖父,到时候你是追封呢?还是不追封?必须不能忽略这么个问题,多半还得给楚英做脸。哦,他们家依旧兴旺,似李长史这等忠义之士,就白白流放几千里了?

我去年表了个表!

李璐就愤怒了!凭什么?!

哪怕只是他的脑补,纵然只有万分这一的可能,李璐都不想让它实现!他奋力地捶着李清君:“你让后世怎么评论?你让后世怎么评论?忠义之士两下为难,无辜受罪。罪魁祸首坐享人间烟火,谁还要做好人?谁还要做好人?!都把女儿送给权势之家生孩子,不就得了?!这是引人向善的道理吗?”

两处书信来往,李璐常以李长史为君子,流放之后,李璐更以李长史为忠义的榜样。自然对楚攸越看越不顺眼。

李清君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呢。一怔之下,吃了好几记拳头,疼痛拉回了他的智商和武力值,再一个挺身,又翻了过来,他也捶:“呸!你不会说个清楚吗?”

“说你个头!”这种“如果皇帝现在就死了太子生不出儿子来类似诅咒的假设”是能说得出口的吗?!这是危言耸听好不好?可是……还真是有可能存在的啊!必须将可能­性­掐灭在摇篮里!况且,天子无私事,太子难道就可以有了么?天子、太子,治国固然是第一要务,但是,生下继承人,也是国事。

正在嘴上手上不闲的两人没有注意到,旁边已经安静了下来——叶琛已经过来了。他是来巡视的,见证了大周太学第一次群殴事件。幸甚至极……个p!

叶琛很忙,作为正式丞相里最年轻的一位,虽然有真才实学,也曾随军出征,也曾单独出巡安抚,叶琛的名望还是不比李、霍、丁的。他也有自知之明,苦活累活也都肯­干­。朝廷重视吸收新鲜血,叶琛自己也很重视太学,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过来看上一看。

然后就遇到学生们以如此热血热情欢迎着他,一脸的热血!

叶琛还不知道章垣指使人上书的事儿呢,只是听着这两个且打且骂,十分投入的学生的对话,就猜着了七、八分真相。说起来,李璐担心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这样的例子,史上也不算少见。谋反的、犯罪的、刷了下限的,最后凭着女人的一条裙带,就这么登了上来翻了身。为国尽忠的、坚持正义的,不得好下场。叶琛读史,也常常或抑郁或惋惜。

李璐还在那里骂呢:“太尉与尚书,真才实­干­,我也服气。ww可楚攸这样的,让人怎么甘心?!”

是呀,凭什么呢?

叶琛本来要停他们的课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阴­恻恻地道:“看来你们的功课真是太轻松了!都给我起来!跑圈去!”叶校长体罚起学生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颜神佑在军中,大事打军棍,小事儿就是罚跑圈儿,罚蛙跳,各种体罚,既丰富了业余文化生活,也提高了身体素质。叶琛曾随军出征,颇得其中三味。看这两个小子打起架来这么有­精­神,再跑几圈也累不死他们!

都是闲的!

李清君讨厌李璐将东宫的­阴­私事拿出来大庭广众下说,哼唧着正正衣冠,与好友跑圈去了。李璐也不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也正一正衣冠,吐出一口血沫,放言道:“家族之复兴,可以靠男人的血汗,却不能凭女人的裙带!”也带着小弟跑圈。

两队人马忽忽拉拉,比赛似的,你跑得快,我要跑得比你更快,­操­场上尘土飞扬。

叶校长的脸都绿了。

半晌,摸摸新蓄的短髭:“还不错。”虽然冲动了一点,这个脑补能力也太大了,却也不算是无理取闹。好歹心中也有杆秤。至于“名门淑女”什么的,叶琛既不曾看过上书,自然也不知道。纵然知道了,也不以为有错——太子无论娶妻纳妾,不要名门淑女,难道专挑文盲泼­妇­?

不过,毕竟还是有些天真的,这个李璐,值得多教导教导。

————————————————————————————————

正在跑圈的李璐并不知道,他已经在校长这里挂上了号,正卯足了劲儿跟李清君比脚力呢。

叶琛往检阅的台子上一站,看着两股人较劲,也是一乐:“年轻可真好啊!”

...

(才感叹完了,就被李彦派来的人急匆匆叫了回去:“我是说不了这位殿下了,你来!”这些丞相里,只有叶琛与颜神佑有半师之谊,虽然年轻,倒可端一端架子说一说这位公主。指望颜肃之去教训女儿,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比较快。

叶琛这才知道,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公主差点又­干­出一件让御史弹劾的事儿来。叶琛简直要吐血了,这种话也可以教唆皇帝写到奏折上吗?!卷起袖子,叶老师又杀回了大明宫,直奔尚书省寻人,未果。再去含元殿,正遇着此事告一段落,正在那儿说盐政的事情。

叶琛也没客气,沉着脸就将这父女俩给“谏”了一回。颜神佑一见他来了,人也变得老实了。听着叶琛说“失于刻薄”,又说“不要玩弄小巧辱人!”颜肃之实乃惯出熊孩子的熊家长,见状又心疼闺女,替颜神佑辩解道:“这也不怪她生气,是这么回事儿,是章垣,要挑唆着太学生上书……”原原本本将事儿给说了出来。

叶琛训话告一段落,诧异地道:“我在太学可没听着有这么回事儿呀。李清君正跟李璐互殴呢。”便将太学里的事情给说了。

君臣父子都傻眼了:“什么?那方铎怎么说是章垣的手笔?他故意的?还是上了余冼的当?”无辜躺枪的方铎和余冼一同打喷嚏,心跳突然有些加速。

叶琛看唐仪在跟前,也没好多说什么,只说:“此事已经压下了,眼下不要再生事端了。好在陛下不曾发胡言乱语的批复,太学生不会再联名请愿的。”

颜肃之低头,作忏悔状。六郎还要出来表示一下宽容大度,对叶琛道:“只要事情弄明白了,李璐那里,还请叶师代为安抚教导。他的顾虑,也不能说不对。朝廷本就是要教化万民,引人向善,万不可令人生侥幸偏颇之心。”

这话丞相们都爱听,霍亥咳嗽一声,总结道:“昔在昂州时,上下皆克己而奉礼,大度而宽仁。还望陛下与殿下们,一以贯之,善始善终。不可因天下归一,再无掣肘,便生骄横之心,欲以智谋而辖制天下,这是取败的祸端。凡昏暴之人,未必皆是蠢人。泰半是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之辈。慎之,戒之!”

颜神佑被上一了好大一堂政治课,蔫了。哼唧了一阵儿,清清嗓子,大声应了:“是我一时激愤,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话说到这里,叶琛也不能再说颜神佑什么了。转而收一收场面,对六郎道:“太子年未弱冠,并不急的。”其实六郎已经提前加冠了,不过说他未到二十岁而已。

唐仪听到“冠”字就心惊­肉­跳,却也无可反驳,也蔫在了一边。颜肃之觉得气氛沉闷,对六郎道:“好了,没什么大事儿了,你你娘子去。”

颜神佑突然道:“有一件的。”

“嗯?”

颜神佑便说:“就是,三房的香火。四娘、五娘的儿子非止一个,过继一个来吧。”

叶琛道:“恐惹非议。这与在昂州时还同,彼时或无近枝男丁,或是家有从逆之人,故而从权。如今……”

颜肃之冷笑道:“你去问问,鲁王、吴王,可有愿意过继儿子过去的?”

卢慎一直装着壁花,他是小辈,又不是颜肃之亲女婿,不论前面的话题还是后面的话题,都不是他好直接过问的。听到这个话儿,脑袋缩得更厉害了。颜家的事儿,他知道得也算不少了,不是颜静媛说的,而是颜静娴走之前千叮万嘱,让他看好了颜静媛,别看日子过得太顺了,又惹出事端来。

卢慎哪里敢什么?只在目前聚齐到他身上的时候,说一句:“都听圣人的安排。”

霍亥道:“十二郎那里,臣并不好代他处置的。”你们决定好了。

叶琛从颜肃之的脸上也看些问题来了,叹道:“也罢,想好了怎么打嘴上官司就行。”

于是,颜神佑便请以霍白之次子易姓为颜,继颜平之后,算是完成了对颜静娴的许诺。至于攻讦,自有颜肃之与颜孝之出面应付。原本她还想再等二年,等到颜静娴的次子长成了,没有夭折的危险之后再说的。不过眼下机会太好,卢慎刚进政事堂打杂,这也是一种安抚与交换。

帝王家之­阴­私事,还是不要管了。叶琛等自动败退。颜肃之对颜神佑道:“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再将盐政的条陈理一理,各地的数目算上一算。务必不能有差错。”

颜神佑给卢慎使了个眼­色­,与他核算去了。六郎则回东宫,与阿蓉说话,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我娘子并不知道上书的事情,我白天巴巴地跑回去,岂不惹她心疑?又强忍着,跑到颜神佑那里,一起商议盐务。

李彦继续去崇文馆督导修订经史的工作,霍亥去东宫讲课,叶琛还得再赶回太学。剩下一个丁号,左看右看,只得去处理些杂物。留下颜肃之安抚唐仪。

————————————————————————————————

六郎好容易挨到鼓声响起,抬脚便回了东宫。却见阿蓉亲自站到了门口,一脸的企盼欢喜,六郎心头一涩,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出来啦?”

阿蓉将头一低,灯光下露出一段洁白的颈子出来,六郎看那柔和的弧度,心中一荡,手上一紧:“去给阿娘问安吧。”她既不知,何必让她再­操­心呢?

阿蓉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六郎问道:“怎么?”

只听阿蓉陪嫁的侍女一声轻笑:“殿下要做父亲啦!”

六郎腿一软,差点趴到阿蓉身上去,回神就大声说:“真的么?”

阿蓉道:“听老人们说,要想生子,便不能张扬,要坐稳了胎才好……”又别过头去,侧着脸,挨六郎的肩窝。

六郎心里叫了一声祖宗,忙派人拿了腰牌,出宫给唐家送信——唐仪回家,不定得愁成什么样儿呢。他要是敢愁着了岳父,回去怕不得被亲爹教训。

说完了这个,又对阿蓉道:“咱们车上说去。”小两口亲亲热热,上了车,往昭阳殿里去。六郎这会儿不担心了,才将李璐的事儿说出来,正要指点阿蓉,明日以她的名义给李璐些笔纸钱帛的谢仪。阿蓉便说:“我想,他也不是有坏心,他上书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与兴庆宫知道了。明天,我使人,往太学赐些物件。好不好?”

六郎惊喜得紧,就着紧挨的姿势,捧着妻子的脸,就香了一口:“你真好。”

阿蓉嗔道:“啃你一嘴粉。”

六郎道:“阿姐天生丽质,哪里擦了粉了?”

阿蓉粉面羞,轻啐他一口。她比六郎年长稍许,小时候六郎是唤过她姐姐的,如今成婚,闺房之内,偶有此说,也是一种情趣。

两人腻腻歪歪,到了昭阳殿里,姜氏跟颜肃之正愁着呢,就怕这上书的事情传扬开来,兄弟离心了不好。颜家能有现在这种和谐的氛围,容易么?实是楚氏一系踩着颜启与吴氏一脉的尸骨造就的。两人都下令,宫里不许乱传。

万没想到阿蓉就带了个好消息来。姜氏眉花眼笑,合掌道:“哎呀,我就 ...

(说阿蓉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颜肃之道:“好了,一同往兴庆宫报喜去。哎,派人跟唐大说了没有?哎哟,他今天那个怂样儿。”

阿蓉悬心父亲,并不好问,六郎道:“已使人拿了东宫的腰牌去了。阿姐那里,我也使人去说了。害她白挨了叶师的训,只盼她别捶我才好。”

阿蓉心有疑惑,待登车往兴庆宫时,方问了六郎为何提及颜神佑。听六郎如此这般一学,伏在六郎肩上道:“都怨我不曾早说。”

六郎道:“咱们两家,情份不同的。”

一时到了兴庆宫,大家都欢喜。以前是怕不能生,现在怀上了,管他生儿生女,能生就行。

颜神佑在宫外,收到了消息之后也惊呆:“那我这白挨了半天的训,是为什么呀?”

山璞轻声道:“也不算白挨的。”

颜神佑飞了一道眼刀过去,山璞挺直了脊背:“你那话说的,原也不好传出去。是轻慢士人,不利于广开言路。”

颜神佑嘟囔道:“知道了,但愿以后不要总遇到他。”挺尴尬的,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看这个人。差一点,就要误了一个正经青年一辈子的仕途。以后,观察观察,如果智商跟得上的话,就多照顾一点吧。

颜神佑预备着,以后太学普通班少去,进士进修班多去一点。学校这块阵地,还是要守好的。太学那里,做好了心理建设再去吧。

————————————————————————————————

令颜神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她决定少见几面的人,在九月的时候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宫,跑到崇道堂来了。那一天,正好是她被她爹安了个少傅的名号,到崇道堂讲课的日子。

这事儿还是颜神佑提议的呢,凡太学或者国子学里,考试连续两次第一的,可以进崇道堂来感受一下气氛,跟崇道堂的师生交流。颜神佑最近比较忙,盐政的事情,女学的事情、进修班的事情、国子学的事情,还有经史的修订,大量印制国家标准课本……等等等等。刚听说才结束了的各地乡试里,女举的数量比去年有了一点增长,正开心呢,李璐来了。

李璐是袁莹一同来的,都是头一回。第一,每回考试都有,连续却不常有。太学不同于国子学,凡能考进来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这回你第一,下一回不定就被谁超了去。是以江非虽非旧族,李璐对他也有些另眼相看——江非旬考,曾连着两次第一。

至于袁莹……李璐看到她就觉得有点痛苦。这个女人,挺打击男人的自信的。没有哪家会特意教育女儿读书做官,袁莹完全是凭天份与努力,开始进来的时候,名次还比较靠后。可进了太学,老师是一样的、参考资料是一样的,就看个人素质了。她的名次就蹭蹭往上跳,终于,连着两次第一,也来了。

李璐的心情,相当地复杂。

照着礼部先前的教导,进来先报名,一抬头,卧槽!上面怎么坐着个女的?!漂不漂亮的另说,­性­别很惊人啊!李璐牙疼地瞥一眼上面,再瞥一眼旁边。

颜神佑也很牙疼,怕什么来什么!她已查清了,这个李璐,与章垣并无瓜葛,实是冤枉了这么个好人。

好在她大场面见得多了,演技有了飞速的提高,不动声­色­地指了位子,让这二人做了。开始讲课。她自知经史方面虽然是有些研究,却颇不如李霍丁等行家,好在崇道堂的学生并不是要专研学问的,她便讲些个社会学与经济学的粗浅常识。

论起来,她对于这些,也不是研究得很深。不过,应付眼前这些“古人”倒是足够了。今天恰是讲到了政府职能。

袁莹颇为崇拜这位公主,常以之为榜样,今日一听,更觉倾倒。李璐对颜神佑的评价十分之纠结,一方面觉得她是有些本事,另一方面又觉得她不够安份。然而听她讲课之后,心中的天平就开始倾斜,到最后已经忘了什么评价了,只专心听课。

等到提问时间,李璐便问出了自己向来琢磨不透的问题:“少傅可曾听过民间有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没尸骸’?为何有人积德行善,却不得善终,有些终生为恶,却安享富贵?遇到这等事,我等要如何教化百姓,说好人有好报呢?”

颜神佑笑道:“我杀人少,火也没少放。红伞玉带,也是恶人。”

宝宝大声咳嗽了两下,比了个“不要淘气”的口型。

颜神佑瞪他一眼,转口道:“我开玩笑的。若事事有序,要尔等何用?正因天下不平,才要有人去平。积德行善者有难,去帮他。怙恶不悛者逍遥法外,就置之于法。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做好人,不代表就要蠢,做好官,更要洞悉罪恶。所以要教化人心,开启民智,使辨忠­奸­,明是非。使天下皆是明智君子,不好么?懂得多,心思复杂,不代表人就不好,”妨不住就搬了一句台词,“贪官­奸­,清官要比贪官还­奸­。避见智者而以蠢人为单纯可爱的人,比行凶作恶的人更可恶,他们误解了善良。这样的蠢货,不过是怕掌控不了智者,显得自己愚蠢而已。自卑是病,得治。”

李璐直如醍醐灌顶,起身长谢,末了,还求了颜神佑一幅字,正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卷回去镶裱了,挂在书斋里,晨昏自省。

颜神佑也再次迎来了她的亲友们,正好,盐政的草案也出来了,补贴方案也定稿了。就等他们回来公布补贴方案,然后再咨询各地之刺史等,再次修改,最终定稿。正旦要颁行天下实施了。

310拉快进度条

( 天授四年,颜神佑了却了一桩心事,将盐政奉还。『』虽然还不则完全实施新政,风声到底放出去了,细则也制定好了。最难得是还没有反弹,也没有遇到大的阻力。颜希真再见到这个堂妹,就见她笑吟吟的,浑身都在放光。

颜神佑见到堂姐,也是开心不已:“可算盼来了,每年统共就这么几天见面的时候,可想死我了。”

颜希真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这个话,你对你家山郎说去。啧啧啧,哎哟哎哟,到底两口在一块儿就是不一样,看你这乐的。”

颜神佑白了她一眼:“做人姐姐的,怎么说话呢?”

“不敢当,我就比你大几个月,还没老。”

“快收了这副泼皮嘴脸罢,等会儿见了你们家大郎,你别绷不住吓着了他。”

说到儿子,颜希真换了一副神情,强忍着道:“等我陛见完了,再看他,让他安心读书吧——哎?奇了怪了,不是说,你也去崇道堂糟蹋学生去了么?有你在,他还能叫我吓着了?胆子早被你吓大了。”

“呸!”

姐妹俩一路说说笑笑,颜希真问道:“京里还好?没出什么乱子吧?”

颜神佑道:“能有什么乱子呢?有也掐灭了。”

颜希真道:“倒也是。东宫那里,知道男女来了么?”

颜神佑慎重地道:“并不很显怀,像是男孩儿。”

“谢天谢地!他好,你也就好啦。”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颜神佑一听即明。点头道:“正经的大事儿还忙不完呢,自家人再因种种不顺起了嫌隙、勾心斗角,是自取败亡。”

颜希真道:“话虽如此,你却不好大意。东宫那里,胡乱安Сhā人手固然不妥,却也有几个伶俐警醒的人,提醒着六郎,不要被小人给撺掇了。”

颜神佑道:“放心。”且不说原本东宫旧人与她的联系,便是阿蓉等,与她处得也是挺好。

颜希真又没话找话,问起了女学等事,又说女举:“会试要到明春,时间太长了,这回没能把她们带了来,明年她们独自上路我还是悬心得紧。”

颜神佑道:“一路走官道驿站,发腰牌公文,能有什么大事儿?”

“还是小心些好,”颜希真心不在焉地说道,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我们家那个小子,还好么?”

颜神佑笑道:“到底是亲娘,还是忍不住了。在东宫里,自己舅舅家,能有什么?回去到了大伯那里,就更是不用拘束了。对了,郁衡还时常喊他过去玩耍呢。他在长安新交的朋友,怕比先前见过的人都多呢。”

颜希真绞着袖口,道:“也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我们天天看着,倒没觉出来,你一看,包管说又高了。”

闲话几句,终于到了大明宫,颜希真陛见时,颜神佑已经命人往崇道堂那里传话了,下了课就把小东西们都领过来。

颜肃之跟颜希真说完了官样文章,缓了脸­色­,道:“你们姐妹许久未见了,还有五娘,等她来了,才算是凑齐了人呢。”

颜希真笑道:“却才还与二娘说来,好叫她置酒,我们吃她去。”

颜神佑撇撇嘴:“少来,吃了我的,总是要还请的。”

颜肃之道:“不要吵啦,今天我请!大丫头,盐田的事儿,你是真的自己乐意?”

颜希真道:“瞧您说的,不乐意我能署名么?颜家的闺女,是那么好说话的呀?自己不乐意,看谁能按着我们的头!”

颜肃之打了个寒颤:“你小时候挺斯文的呀,现在怎么……不是,你在昂州遇到什么啦?”

颜希真满头黑线,颜神佑道:“就是小时候把斯文劲儿全使完了,唔唔唔……”颜希真堵了她的嘴,还扭头对颜肃之道:“昂州极好,到了昂州才活了过来。”

颜肃之也由着她们闹,说道:“行啊,反正亏不了你们。”

颜希真道:“这话我信,嘶——”甩甩手上的口水,“朝廷信誉极佳,从来就没人担心自己出了力了,朝廷会对他不好。”

颜肃之道:“行了,见你们阿婆去,回来只管松快松快。哎,去东宫看看六郎他娘子,我们老啦,你们的情谊可不能断。三房的事儿,可还行?”

颜希真擦完了手,认真地道:“这是咱们的家事,哪个多嘴,我抽他去。您就是做得再好,还有看您不顺眼的呢。有些人的眼里,皇帝就该是个沙包,随便打、随便骂,还要听他们摆布,这样才叫圣君。这不开玩笑呢吗?”

艾玛,越来越泼皮了,颜肃之听她说的话十分顺耳,却是深觉对不起兄嫂。然而他又比较缺人,他是发现自家人的好处了,也觉得自家女孩子独当一面,实在比某些臣子要省心得多。至少,她们不需要为了一些奇怪的理由和讨厌的虚名,故意做一些跟自己唱反调的事情。如果是自己错了,反对就反对,坑爹的是,皇帝未必有错,却偏要被人拿来刷一下正义值。

摔!这必须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

所以颜肃之是铁了心了,要让颜希真在昂州再多做几年刺史。『』只恨颜静娴和霍白是夫妻,没办法拆开了使,不然的话,颜希真好从昂州卸任,正好让颜静娴给顶上。

————————————————————————————————

被颜肃之心心念念的颜静娴,此刻正在返京的路上。以次子改姓,充父母的孙子,也是不得已之举。颜家的家族史,就是一笔烂账。颜静娴又不能压着皇帝给她爹过继,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她还担心霍家会不乐意——颜家的男孩子明明使不完,何必非要夺霍家的子孙去改姓呢?颜神佑许诺了,也只是搞定颜家。霍家这里,她实无太大的把握。隐约与霍白透了些风声,霍白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直到卢慎入了政事堂(虽然是打杂),朝廷又颁下旨来,霍白才算点了头。颜静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不再提过继之事——反正,儿子还是养在自己家里,就是改个姓儿,旁的一应改不了——却与霍白说起盐政来。

霍白道:“国家强盛,盐政归于朝廷乃是大势所趋。”

颜静娴道:“不知道盐政要交给谁来管了,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夺。得到的,自然是开心。不如意的,怕要再生出事端来。”

霍白道:“多半还是齐国,盐务上的事情,她是最­精­熟的了。”

“六郎长大了,都要做爹了。”

霍白看了妻子一眼,道:“看出来了?”

颜静娴有些犯愁:“是啊。哪怕自家人不觉得有什么,就怕有些想此晋身的人偏要生出些事端来。无事找事,他再来平事,显摆能耐,以此博求高官厚禄。”

霍白道:“你既看出来了,回京说与他们便是。”

颜静娴嗔道:“多少大事儿做不完,又来添乱的了。”

...

( 霍白笑问:“闲得发慌了?”

颜静娴道:“我何曾闲着了?雍州哪里是硬骨头?简直是臭石头。”她在雍州办女学,倒也招到了些女学生。不特是当地驻军家的女孩子,还有些士绅人家的小娘子也被送了来。然而一说到科考,军士家出身的女孩子报名的也只有女生总数的三分之一而已,士绅人家,却是一个也无。

更因有这么一出,好些个士绅人家给女儿退了学,怕学得野了,将来高不成低不就,一辈子就毁了。急匆匆召回家里来,慌张张订了亲。

颜静娴:……

霍白悠悠地道:“凡做一件事,必会有人反对,要太顺利了,我反而要担心后面有更难的事儿在等着呢。”

颜静娴道:“不说这个了,憋气。”

“你慢慢做,三、五年里,做出个样子来便好。”

“样子?”

“你还想做成什么样子呀?也就昂州好些,长安那里,至今不过一所女学而已。我在雍州,呆不太长的。叔祖身子不大好了,李相公也上了年纪,政事堂,缺人。”

颜静娴来了兴致:“你就这么有把握?”

霍白道:“要不就是枢府。可是枢府的枢密使已经齐全了。六部尚书、九卿,皆满员。除非出缺,否则……纵然出了缺,也是可以兼任的。我多半也是与卢慎一般,且去帮忙办事,并不领丞相之衔,要再熬一熬资历。他的资历比我深,我比他多熬个三年五载,也是应该的。”

颜静娴道:“卢姐夫……好像没有任过地方呀。”

“他任不任地方,都没什么差别,昔年在归义的时候,他就颇通这些庶务。入政事堂必先任地方,为的是要知人间疾苦、地方上的官场手段,过分追求履历,才是想错了。我若返京,你也必来的,雍州会有人接手。杜黎的资历也差不多了,要不就入六部,再转政事堂。京兆会空出来,说不定就是你的了。”

“说得跟你看着了一样。”

“娘子可愿一赌?”

“我才不跟你赌。”

夫­妇­二人商议着职业规划,顺带将未来一些调动也琢磨了一回。直到见了颜肃之。

颜肃之也与见颜希真一般,再次确认他们对于盐政的支持。此后,颜肃之6续与一­干­亲朋吃饭,确认无误。便再召集各地刺史等开会,讨论盐务事宜。盐务直属中央,又与地方分利,这是颜神佑的建议。像雍州这样的地方,不靠海,只有一个盐池,就特别希望海盐国营,然后以比较低廉的价格转运内地,而不被­奸­商哄抬物价、垄断货源。

而青州临海,对于国家垄断没有任何异议,但是晒盐要占据人力,希望以分成等方面考虑到实际情况。

如此往复,又是月余,到得十月里,才算定了一稿。政事堂再次审核,才算确定了盐政的方案。接下来,便是各地盐务官的名单了。颜肃之指定,让颜神佑兼着盐务使,各地设盐官,盐税中央与地方分账。又要平抑盐价,不令过高。似李清君、江非等先前做过官的进士,看着成绩还不错,就优先派予这样的优差。他们的同学,则要先从地方上的辅官做起。

各州的盐务官利润尤其丰厚,颜肃之想而又想,将昂州的盐官给空了出来,命颜希真先兼任。等甘铭的儿子甘迪出了孝,直接去昂州做盐官。除此而外,本着“不在原籍做官”的原因,楚源的儿子就被派到了青州,姜珍被派到了扬州。米修因为很识时务,且要给米家几分面子,就让他去广州。

以此类推。

至于各县之盐曹,则交由吏部去选派­干­员。一时之间,太尉府上门庭若市。楚源那个小舅子,前郎中,指使了妻子丰氏,去见楚源夫人赵氏,求她吹一吹枕头风,也落个肥缺。

赵氏又好气又好笑,对丰氏道:“他能做事?”楚家刚刚从坑里爬出来,还有太学生要拿楚攸做文章。楚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出个岔子,全家又得被拉坑里去。任用私人不要紧、任人唯亲也不要紧,只要这人有本事,那就没关系。问题是赵氏的兄弟是个不会做事的人。

不须楚源开口,赵氏便先将事情给阻了。却又说丰氏:“你也算是个明白人,好生劝着他。收收心,管管嘴,过一时,他的事情冷了,我再给他想个办法,谋个清闲的差使。”

丰氏羞红了脸,低声应了,回来与丈夫一说。前郎中又犯了清贵脾气,嚷道:“如此不通人情,我再也不做官了!”

丰氏:……还是指望儿子吧。扭头就揪着儿子,逼勒着他读书,来年好考试。

赵氏之事,不过是诸多走关系中的一例。楚源颇有些心惊胆战,唯恐事情做不好,忙里忙外,到十一月里,将大半人选定敲定之后,腰带都往里多扣了两格。

事情既定,便做一仪式,由颜神佑打头,将各人的盐田地契等交到李彦的手上,象征着盐田正式地交割了。朝廷便依先前的许诺,给奉上盐田诸人加以封户,按盐田之多寡,以固定的比例益封。

六郎的盐田还归东宫,作补贴之用。姜氏手里的也不变,划归了内库所有。颜神佑益封至三万户,其余人等,亦各有增加,唯山璞手里并无什么盐田,并不益封。倒是阿婉,颜神佑曾分与她一些,她却又无有爵位,颜肃之便赐以田庄一座。

颜神佑并不想兼这个盐务使,在她的计划里,这个职务也是要交出去的——只要她还是尚书令,还能参与朝政,兼不兼职,差别其实并不大。只是接任人选,倒要好好考虑了。

颜神佑比较中意的是张瀚,此君也是娴于庶务,又任职地方多年,人品靠得住,能力也有。寡言少语,不说人是非,成绩却是有目共睹的,凡他任职过的地方,就没有出过纰漏。

要的就是他的沉稳!

颜神佑将这件事情琢磨得差不多了,便去向颜肃之提了一提。颜肃之也是心中有数,凡是早先伴他发家的人,他总想都照顾到。同等条件下,必要先取这些旧人。点头道:“他看不出有没有宰相的本事,但是做些细务却还是使得的。”

颜神佑道:“不过看他老实而已。”

颜肃之道:“聪明人也没什么,就是怕放上去吃得太肥了,我不开心而已。”

颜神佑一笑。

颜肃之道:“好了,你阿姐她们也要回去了,你送她们一送。”

————————————————————————————————

颜神佑果如颜肃之所言,设酒为一­干­亲友饯行。除了她,又有在京的如颜孝之、颜渊之、颜氏、颜静媛等,皆设宴为这些人饯人。大明宫里,也开了许多场酒。楚氏、颜肃之、六郎等连番宴请,各叙不舍之意。

颜神佑又总请了姐妹们一起,并几位女举人,一同在她的京郊别业里饮酒闲聊。颜希真便笑对黎小娘子道:“过了年,你我便是同僚了。”

黎小娘子道:“不敢望君项背。”

互相调笑一番。

李三娘却看袁莹有些强颜欢笑,问道 ...

(:“你可以有什么难处?还是老家那里有什么人又生事了?”

苏楼闻言,小声道:“那些人,此时哪敢来闹?总要等她外放,有了出息了,才会要她提携宗族。是她家里,想要她早早定亲。”

这事儿,颜神佑也知道的,袁莹的妈死活要让闺女嫁个好人家,宁愿不做官的。只是囿于朝廷规定,袁莹这头考上了,不做官,那头三族遭殃,不得为官,只好继续做下去了。

可做了官,也不是不能结婚,对吧?袁母见天地催促,反是她爹,心里也是这般想,口上却并不逼勒。两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为了女儿婚事,居然交了好些年纪相仿的朋友,就为给袁莹找个婆家。

眼看得岗前结束,就要去做官儿了,父母越发想将事情给定下来。然而袁莹将有官身,在家中自然是有话语权了,她说不乐意,父母也不好就真的果断给她定了下来。两下扯皮,三个人都不开心。

原本她父母想她在同学里寻个如意郎君的,二老取中李清君。李清君是世家子,谁个不想把闺女往这样的人家里嫁呢?只是袁家并非旧族,努力冒充也冒充不来。只好退而求其次,岂知江非也有妻子了。绕了一圈儿,搞得袁莹都不好意思见同学。

就这样,人家学习成绩照样儿地好。之前也是她学习环境不大好,到了太学这里,什么都是敞开了的,袁莹真是如鱼得水,学问越来越好,排名越来越高。连着几次旬考,压了一­干­男同学。崇道堂都参观了三回了。

真是与一­干­男子汉结下了冤仇。

颜希真道:“你要是有相中的,说与我们,这点主,还能做得了的。”

袁莹冷笑道:“等他们比得过我再说罢。我平生最恨这等窝囊废,比不过人,还偏要瞧不起人。”

颜希真:……

袁莹道:“娘子们不必为我担心,我算过了,若是现在成亲,不多时又要养下孩子来,哪里还有功夫做事?”

苏楼嗔道:“未出阁的小娘子,张口成亲,闭口养孩子的,回家可不敢这么说了。”

颜静娴道:“阿姐,阿袁将派往哪里?能否将她,留在长安?若是外放到旁的地方,怕是不妥。往南走,她家亲戚多,忒烦。往北去,旧族势力大,不利于女子。眼下还是固本培元为佳。”

颜神佑道:“阿丁如今任左冯翊,阿袁可去帮忙,此事,我自有说法。”袁莹笑道:“临近京师大好,可省去许多事情。”天子脚下,她也好扯虎皮做大旗,请她父母不要施压太过。

颜静娴扶额道:“我是说,京师俊彦多,说不定就遇到可意的了。外放了,当地人家族强盛,嫁了才要出事。”

袁莹才不说话了。

这一年,全国大型科考开始了,从这一年开始,行三年科考。各地学子也6续考入太学。而太学的学生,也有从太学考试为官的,也有去报名科举而做官的。不二年,李璐得中进士,与这位袁同学又成了同事。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遂成一段佳话——这是后话了。

————————————————————————————————

却说,自送走了颜希真等人,颜神佑便也重新列了一份计划。如今一切都算走上了正轨,而她身上兼职颇多,每日里千头百绪,正经要做的事情,譬如女学的发展、关照女官一类都不得做。又譬如讲武堂的事情,以及提高军人地位一类,也都被挤到了很小的空间里。

思前想后,天授五年夏四月,颜神佑上本,请卸任盐务使。

恰逢皇孙满月,又是与颜肃之说好了的,上本即批。调张瀚自益州还朝,出任盐务使。以姜玘为益州刺史。

颜神佑与张瀚办完了交割,腾出了手来,就泡在了女学里,泡在了军校里。其他的,先扔一边吧!

此时诸般政策皆已制定完备,推行起来也颇顺利,颜神佑索­性­做了甩手掌柜。颜肃之见状,即以杜黎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让他也进来打个杂。杜黎做这些事情颇有章法,其人虽有城府,亦有­干­材。兼以姜戎出孝,重回政事堂,颜神佑身上的担子顿时轻了许多。

她犹记得要卸了枢密使的事情,乃于次年,更上表,将枢密使也辞了。除了政事堂的本职工作之外,一心扑在了调-教人才上面。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谁拿住了人才,谁就拿住了未来。自此,颜神佑修身养­性­,读书教书,竟渐渐不见了昔日之锋芒,韬光养晦了起来。

颜肃之从来都是个熊家长,闺女太累,他也心疼。既然颜神佑有了新的乐趣,那就由着她好了。准了她的辞呈,又给她加了一个“督导演武堂”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差便,随她去搞。

颜肃之心里,颇愁自己百年之后颜神佑的下场。六郎是个好孩子不假,问题是,朝臣们呢?总有会有惹事生非,踩人上位的。颜神佑肯退一步,敛一敛,颜肃之也是安心。颜神佑的封户是最多的,又与六郎一母同胞,颜肃之还特意让她去教六郎,拉近关系。可谓用心良苦!

他那肚皮里,还生出一个主意来。如果实在不行,就给女儿封神好了!嗯,与大家想的不同,神仙都是有号儿的,不是玉帝封的,是皇帝封的。不经皇帝封的,是不受国家的正式祭祀的,民间祭了,也算是­淫­祀的一种。颜神佑养养­精­神,颜肃之再给她活动活动,就封盐神好了哇。

这边父女俩各有盘算,总体上是十分和谐。却不想偏有生事的人。

自重开太学,太学的学生就渐渐多了起来,不好说龙蛇混杂,却也有些个心思过于机灵之人。

这里面,就有些个投机客。上一回,李璐上书,不但没有被斥责,反受到了东宫的表扬,颜神佑也没动他,还赐以墨宝。众人等而又等,不见报复,都吃下一颗定心丸来。甚而至于,吴洪还要后悔:我当时不该怂啊!这事儿没危险的!朝廷只要还要脸,就不能把上书的太学生怎么样。

可如今要再寻一事,就比较难了。左看右看,见颜神佑交这交那的,以为她好欺负了!也对啊,孩子都生了俩了,是得收收心了吧?东宫都有嫡子了,你还蹦跶个啥?

搞女童教育,那就搞吧。谁也没说女人就不该读书,对吧?你去搞好了,最好一头扎进去别回来。教出来识文解字的女子,也是提高人口素质。至于她们能不能做官,那就咱们说了算了。

借着这么个由头,请她老人家­干­脆还政。不好公主势力比太子还大的,对吧?舆部交归枢府,就是入了中央。玄衣成了禁军,也是上交了。情报、私兵,都交了,眼下连钱都交了。

你再也没有倚仗了。

退而著书授课,一般都是……老­干­部爱­干­的事儿。

这一招,就叫痛打落水狗!对手凶的时候,怂货们不敢面对,等人家要退了,才跟在后面追两步,显得是自己“击退”了敌人。

数年之前,章垣曾上书,要女人们滚出朝廷,滚回后宅去生孩子伺候男人。天授六年,吴洪也依样画葫芦,上了这么一本。与昔日不同的是,当时章垣 ...

(被驳回,众人或是早已习惯了颜神佑,或是慑于大周兵威,皆不敢多言。而吴洪,却是有好些个同道中人,这里面,还有不少也是太学生,或是应试之举子。

众人或激于义愤,又或是有些私仇。更有一些人,被如袁莹等女同学打击过自信,等等等等,追根溯源,发现还是颜神佑造的孽!大家也来了一招“豺狼当道,安问狐狸”,直接剑指总boss。

事情闹得,有些大。

311事态在扩大

( 叶琛面沉如水。ww

作为校长,对于学生们关心时政,应该是持赞许与鼓励的态度的,他教育培养的是国家的栋梁,不是一群猪羊。然而,关心时政也要有个方向,像李璐,虽然上书不大合时宜,本心持正,也算有理,倒也罢了。

这个吴洪,就让人讨厌了。

校长不怕学生活泼,丞相却是想着国家稳定的。

叶琛,恰似是个丞相,他分外讨厌吴洪惹下的这件事。

叶琛与李彦等人作为对公主参政并不排斥的人,近来也不免忧心。太子益壮,而公主之威势不减,纵是同胞姐弟,本无嫌隙,可二人皆有拥趸。有时候,恩怨未必全要因双方主事之人而起,若是下属有了不一样的心思,摩擦不断,最终要将主事之人牵涉进来。到时候,无论谁做了赢家,于大周,都是件大伤元气的事情。时日久了,丞相们也有一种感觉:连颜肃之,都很担心这种情况发生。

眼见得颜神佑颇有器量,将种种制度建立磨合得完善之后,6续放权,政事堂里,没有不欣慰的。公主知情识趣,退而教书育人、为国储材,太子又宽宏大度。不特皇帝不用担心,也是苍生幸事——太子是礼法正统,公主威望甚隆,爪牙遍布,两处闹将起来,必是一场天翻地覆,大家都是输家。

叶琛正想着,自己如果没出什么意外,还能再熬个二十年,从容引导六郎,好铸就一段佳话。

万没想到,当事人都想通了,围观的都松了一口气。一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王八蛋要破坏这种安定团结的局面。丞相治下的学校,出现了这等泼皮无赖,叶琛的脸,很疼!

吴洪与李清君等进士进修班的学生不同,也与李璐这等中途就考中了进士的人不同。他是自民间考上了太学做学生,又不曾通过科举的,是以身边的同学来了又去,走了好几拨,他依旧是个“太学生”。也便仗着这么个身份,大肆批评起朝政来了。

遇上这等事,叶琛比当事人颜神佑还要生气。李璐可以说是不畏强权,吴洪明显就是个投机客了——心不正。

政事堂内部曾经交流过,杜黎就有一些投机的意味,然而杜黎聪明敏达,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虽心机有些深沉,却不曾触过君子们的底线。吴洪可就不一样了。更有甚者,一看这么个内容,叶琛就觉得眼熟——这不是章垣先前那个上书的加强版吗?!

然而,叶琛只能拿出师长的身份去训戒吴洪,却不能摆出丞相的架子来去压他。吴洪想来也是知道此情,愈发地没有什么顾忌,反而“劝”起叶校长来了。叶琛见他如此可恶,便再不劝导他。

叶琛虽是丞相里最年轻的一位,心智手段并不比老前辈们差得太远,既能教得了太子、镇得住群臣,自有其过人之处。眼珠子一转,却是想到了一招借力打力。不到万不得己,朝廷不可以势威压学生,可如果学生里有不同意见的人,大家相互辩难,这又另当别论了。

事实上,不须他如何明示暗示,已经有人跳了出来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乃是当年一位进修班的女进士。想吴洪于太学学习数年,犹不得考中做官,与已经中了进士的人,这水平真个是天差地远。

这位女进士的来头也很不小,居然是吴王妃的大侄女儿!这位郁氏娘子年过三旬,早便出嫁。她祖母本是名门淑女,祖父长得尖嘴猴腮一副猥琐的样子腹内却多锦绣,自是遗传了一副聪明的脑子。她自幼读书也不算差,只是其时风俗,凭你如何蕙质兰心,也不过是在婚姻市场上多一点筹码而已——早早就嫁了。

旧京之乱,她随丈夫在外,逃得一劫。千辛万苦,好歹跟娘家团聚了。许是过于艰辛,她丈夫却萎靡不振了。若是以往,她只须等到儿子长成了,再倚着儿子、求上娘家护佑,等儿子做了官儿、仕途比较顺利了,也就是熬出头了。也是合该她走运,遇上了开科举这等事。郁氏心头一动:求人不如求己!

反正她现在也不用生孩子(已经生了好几个了,足够用了),也不用伺候公婆了(战乱折磨,早死了),丈夫也蔫了,管不了她了。想起幼时与兄弟们一同上学玩耍,兄弟皆不如她——我何不一搏?

是,即使是进士出身,在官场上也要熬到十年以上,才能熬出头来。可只要她戳在那儿,她儿子就更添一分保障。纵是要娘家帮忙,或是求上吴王提携,她也不是一无所求只等施舍。她考试也比较艰难,底子虽在,却是撂下了好些年,要不是丈夫是个好文的,夫妻俩无忧无虑时常常切磋,就该退化成个半文盲了。现在重又拾起来,从第一次科考就开始考,直到现在才考上,还是最后一名——这已是相当幸运的了。

现今吴洪要让她滚蛋,真是戳到她的暴点了。这位论起辈份儿来,与颜神佑是一辈儿的,跟脚都是差不多。当下暴起,纠结了一群人,来寻吴洪的麻烦来了。ww

吴洪被一群女人堵在了教室门口,进退不得。他到底还有一点点绅士风度,不好与女人动手。事实上,以郁氏的武力值,他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群雌粥粥,吴洪被轰炸得头晕脑胀,硬挺着不肯退让。

双方各说各话,开始了第一轮的争吵。让双方没有想到的是,吴洪居然已经是比较客气的一个人了。有位自青州来的同学,比他还激愤!

此君姓王名玥,并非名门之后,连土鳖暴发户都算不上,不过是个殷实农家子弟而已。算一下他的年龄,正经的上学年纪,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在这种时候还能读书上学的,家中对他,不可谓不重视。

可让人吐血的是,他的想法连吴洪都想喷饭。王同学引经据典辩不过郁氏,一时气恼,便口不择言了起来:“女人就该呆在家里,出来浪什么浪?”意思虽然不错,可直白说出来,真的好么?有辱斯文!根本不像是太学生在吵架!

这一句,只有郁氏等骂他:“是啊,女人都回家了,你就自自在在地在外面跟男人浪了,真是的,天下男人那么多,你就怕人抢了你男人去?”王玥真是挑错了人骂了,郁氏在本朝背景下,勉强能算是中年­妇­女了。说起什么男女的话题来,已婚中年­妇­女可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那般容易被打击。

王玥被扣上了一顶断袖的大帽子,周围男同学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瞬间离他三尺。

等说到“一群不能上桌吃饭的”的时候,连吴洪都听不下去了。卧槽!女人好歹也是人啊,怎么不能让人家到桌上吃饭了啊?这是哪家看牲口的打盹儿了,放出这么个牲口来啊?

王玥说的还就是他家乡的实情,他家里,哪怕是他祖母,也得领着儿媳­妇­在灶下吃饭。正房堂屋摆饭桌,那是男人的特权。【1】

第一回合的骂战,以王玥被双方当成奇怪动物围观而告终。连郁氏的神勇表现,都被他的奇葩思维给掩盖了。

————————————————————————————————

颜神佑倒是有所预料,要只有一个 ...

(章垣跳出来说这个事儿,其他人都默许赞成、以后再无挑衅者,那才不正常。颜神佑倒要防着他们憋着坏。现在又有人挑头了,颜神佑却松了一口气,忽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既然是兼容并包,太学与国子学,难免掺了些沙子。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也不可能让天下人心里想的都是一个样儿。吵吧吵吧,不把毒火发出来,总憋着会出事儿的。

她也知道,纵然再尽心尽力,也不曾将她视作与朝廷一体、与皇室一体。哪怕真的是一体,也有人想从中抠条缝儿出来。有些人,就像军火商,得挑唆着世界大战了,他们才能从中获利。只要能得到利润,它们是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哀戚的。

当然,她也不能不管,她的办法,与叶琛如出一辙。朝廷不好一开头就出面,压制了言论之后,再想让人畅所欲言,就难了。阻塞言路,并非一国之福。然而,要引导。比如说,组织人去辩论之类的。

在听说了郁氏的事迹之后,颜神佑又下令女学里组织类似讨论。同时,往演武堂那里去。演武堂虽然是军校,却是在数年努力之下,文化成绩被强行提高。军中对于­性­别之间的差异相当的理解,单就武力值而言,绝大多数的女人是比不上男人的。部队又是一个慕强的地方,在这里说什么男女平等,效果并不会很大。颜神佑要做的,就是保证他们不去添乱。

这倒比较容易办到,她在军中素来有些威望,放下话去,不特演武堂,便是玄衣等处,也是风平浪静,并不生事。

让她没有料到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吴洪开始,跳出来的人便越来越多,什么样的人都有。反对派像是冬眠的蛇,觉到一丝暖和气,便又苏醒了过来,盘起了身子、竖起了脑袋,时刻准备着要咬人一口。

战火不断蔓延,开始是说女子要回归家庭,才有利于社会发展。男耕女织,体力差异,自然分工,各司其职,方是天地自然之道。苏楼等人加入战团,反问可有富家男女亲自耕织的?既然都不用做体力劳动,就看脑力喽。

渐次说及朝中女官等,一一指点品评。必须说,这些女人做官时间既短,又是万人盯着,竟比男同事们更谨慎守法。为官方面完全挑不到错处,又改而挑剔其政见。

颜神佑端坐静室,对着墙壁一挥拳头:“成了!”起身推开了门去,命人去唤冯三娘来。

冯三娘来得极快,见面便问:“殿下,要动手么?那些出头冒尖儿的,我都查明底细了。”

颜神佑问道:“查明了又待如何?是抓是杀?”

冯三娘道:“瞧殿下说的,我何曾办过那样的傻事?”

“你待如何?”

冯三娘往前凑了凑,颜神佑配合地探过头去,冯三娘在她耳边细语几句。颜神佑笑道:“这样更好,你去办罢。”

冯三娘办事果然妥贴,就着原本的引子,给它发了一发。不多时,原本蜇伏起来的不同政见者,也纷纷出动了。由女官制度,渐次波及到了新政。新政每一条,最后都与切身利益相关,或是隐田隐户,或是盐铁之利,又或是根本的科考之法。

事态的发展,连始作俑者都要惊慌害怕了。吴洪很是心惊,他并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后台,上书纯是觉得安全又能有高回报。公主已经退下了,其势已失,岂有退到一半又再折回来的道理?照着正常情况发展,该是“齐国公主在正义君子吴洪的批评之下愧疚引退,吴洪功成名就为东宫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然而齐国公主居然不动了,反倒是一些奇怪的人动了起来。吴洪应付小事儿是有些小聪明,事情一大,他休说是掌控了,便是看,也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个东西南北,看得一阵阵的眩晕想吐。

颜神佑对眼前的局势却是乐见其成的,吵吧吵吧,吵吵架是坏不了事的,闹得大一点才好,好让更多的人去思考新政,顺带就将女官制度再给想一回了。思想的传播就像娱乐明星,不怕负面评价,就怕没有评价没人搭理。

是以论战持续到秋天,颜希真再次进京的时候,姐妹俩一打照面儿,颜希真便大吃一惊:“你这怎么了?”

颜神佑自觉状态极好,笑道:“没怎么呀,看我,多有­精­神的?”

“人的脸上泛着宝光,你的脸上这泛着贼光。”说着,戳了戳堂妹的脸颊。

“宝光何解?贼光何解?”

“宝光者,光华内敛,圆转如意。贼光着,闪亮刺眼,颇有病意。”

颜神佑道:“你一定是看错了,我正给人治病呢,治的蠢病。”

颜希真道:“京中之事,你怎么就放任自流了?”

颜神佑道:“我这是挤脓胞呢。有些毒,得叫它发了出来,才好治。再说了,这么一吵,知道的人还多些。”

颜希真道:“毕竟势单力薄,不要发得太大才好。男耕女织,原也说得不错的。你真个要说得太露骨,现在支持你的人,也要变作反对的。”

颜神佑若有所思,颜希真续道:“你有些急躁了。”

颜神佑道:“有人比我更急呢。”

“你是看人着急,也中了邪了么?旁人急,你便越要稳得住才好。眼下这样,正好,与元勋们捆得再紧一些。还有,六郎那里,越发要小心了。”

颜神佑道:“我省得的。”自颜希真回来之后,便常与她商议,正遇着叙职的日子,放些校友回去太学做交流,对太学加以疏导。此时此刻,关于新政又吵得热火朝天——有些时候,什么男女大妨、­阴­阳伦理,都要暂且为利益集团腾点地方互殴。

已没多少人还记得吴洪的上书了。

太学里乃至整个长安城,关于大周新政的讨论,却是热情未退。颜肃之也不着急,等着他们吵,却并不召见任何持不同政见的人——国策既定,岂有随便更改之理?今年之盐税上来,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数月以来,颜肃之也没闲着,他的部分­精­力放在给颜神佑做宣传上了。他那点子小心思还是没有散,总要给颜神佑多一层保障的。颜神佑放权,有利于安定团结,但是放权之后,居然有小人敢来放肆。颜肃之便想,权,还是不能放得太多,名,还要立起来。据说,神仙是不能过问俗事的,如果把颜神佑放到那样一个位置,便是让她跳出是非圈。于是,自昂州始,便有人反复提及“公主梦神授以仙法”这样的故事来。

颜肃之见各地刺史等都已入京,更兼今年郡守与县令也要叙职,便趁机颁诏,说明了本朝新政断无更改之理!

态度十分强硬。

李彦等人开始见吴洪上书,本是一笑置之,并不如何理会,唯有叶琛为太学着急上火而已。及战火蔓延到了新政之上,李彦等始觉事情有些大——这分明是对元勋派不满,想要虎口夺食!李彦等人轮流进言,彻底与颜神佑绑到了一起:如今之新政,泰半出自颜神佑之手,皆有利于新贵。一旦她被打倒了,新贵们少不得要让出一大块利润来。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颜神佑 ...

(就这么又加强了一次与盟友们的联系。颜希真见状,才放下心来,取笑颜神佑道:“多大点事儿,你还当成件大事来办了,脸都冒光了你。要我说,你多盯着些蒋峦才是正经。”

蒋峦已出孝,大理寺归了陈怡,只好另寻个地方给他。正好荆州刺史旧疾复发,颜肃之便将他派往荆州。独领一州之地,颜希真怕他有什么小动作。

颜神佑小声道:“放心吧,如今刺史的权柄,总没有以前那么大了,兵权不归他、税也有转运使,他能管动的有限。”

两人正说笑间,忽听得外面脚步匆匆,却是颜静娴来了。颜希真与颜神佑皆是诧异:“她怎么这般急切?”

颜静娴很快就为两个姐姐解惑了:“反了天了,太学生们像吃错了药,居然……并不曾退,反而叩阙请命。”

颜希真道:“朝廷不是已经说明白了么?”

颜静娴道:“就是因为说得太明白了,绝了一些人的心。索­性­,最后疯一次了。”

颜神佑道:“阿爹怕要召人议事。”

果不其然,颜肃之火速召了她去。到了含元殿,颜神佑才知道,这叩阙请命并不是像颜静娴说得那样简单。竟是因禁军殴打了学生所致,王玥的胳膊都被打断了。这些军汉们下手忒狠,打断是右手。

颜神佑愕然:“这是为什么?”不是让他们不要动手了么?

颜渊之一脸气愤地道:“这些书生,真是无品无德,议事便议事,争吵不过,便散播谣言,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王玥争执不过,便说……便说郁氏行止有亏,恰……恰、恰逢几个禁军,那校尉原是大将军麾下……”

听到有人骂老上司的闺女,哪里还能忍?上来一顿暴打,暴到一半,听王玥说自己是太学生,顺手就把王玥的右手给敲断了。

颜神佑捂脸,掩住了如释众负的表情。她还真怕此事是因她而起,若是有军士不忿于吴洪让她下台而将吴洪给打了,那事情就真的难以回转了。

颜肃之的脸沉了下来,郁陶的孙女儿被骂了,他闺女呢?会不会也被人给问候母亲了?开口便给王玥下了个“德行有亏”、“不堪为官”的评语,命李彦去:“谕散太学生,不要为这等小人误了学业。”

颜神佑道:“虽然如此,殴人致伤者,也不能无罪释放,总要有个说法的。还是枢密院来吧。”

颜渊之苦笑道:“大将军是我岳父,怕又要有得说道了。”

颜肃之没好气地道:“看你那点儿出息,你就接着了,能怎么样?”

颜渊之才说:“打个架,军中常有的事儿,也就是打几棍子,赔些汤药费。为旧日上司出头,还有人夸呢。可这么判,烂书生能甘心?”

六郎道:“依法而行而已,国家法度,天子尚不能随意违背。难道因几个书生不甘心,就要乱法么?”

颜渊之的心这才放到肚子里,回去轻轻发落了几个禁军。

————————————————————————————————

大周文武不相统属,大理寺也管不着禁军,枢密院又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李璐等没什么不满,吴洪见事情闹得这么大,完全没有了Сhā手的余地,也缩了。不想王玥却是不服的,又纠结了几个同乡。内里也有一个太学生,还有几个是留在京里攻书备考举人。着素衣,衣上书着大大的“冤”字。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唯有死撑到底了。更四处扬言,武人骄横,纵容必成大祸。

恰在此时,北方传来军情:胡兵南下叩关。边塞各军皆坚守不出,死死守住了阵地,胡兵暂时南下不得。

王玥等数月奔波,未见成效反受排斥,心智大失,以至于说出:“必是公主与大将军见事不妙,授意彼养寇自重,以固权柄。”这等话,心智清明的人本也无几个当真。无奈百姓里却颇有些个信的,不但如此,便是些读书人,也有些嘀咕:怎地这般巧?

弄得往京中送信的军中信使着急了,军汉口拙,实是应付不来这等诛心之语。又恐主将被冤,一时气恼,竟跑到太学门口抹了脖子。留下一封白字连篇的遗书:身被三十余创,无一处在后背。

312战斗的友谊

( 残阳如血。『』

李璐踉踉跄跄地从太学往家里去。一路上,耳朵里灌满了“就是在太学那里”、“哎哟,血流了一地”、“过不多时他们一道回来的几个人就把尸首抬走了,穿一样的号衣呢,哭得惨”,眼前重影,尽是指指点点的手势。

初时,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怀疑的,王玥的话虽然不好听,然而积年的兵乱,莽夫出身的将军也难免生出些狡猾的习­性­来。养寇自重,话虽难听,却不是没有人做过。只是与王玥不同,李璐认为,此事与颜神佑、郁陶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两人皆已交出兵权,养寇自重也轮不到他们,反倒是边将的嫌疑更大些。他奏本都写好了,是为这两位辩解的。

岂料军使为证清白,居然于太学门前自剔。李璐的心,登时被愧疚与悔恨填满了。也不登车,跌跌撞撞地往太学那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想,哪怕去看一眼,也是好的。

然而兵们的速度比他快多了,已将军袍接了回去,留给太学的,只有冲洗过后地砖缝里残留的暗红。

李璐浑浑噩噩,回到家里晚饭也没吃,在书房里静坐了一夜。次日一早,洗将脑袋泡到冷水盆里,将他的小厮吓得魂飞魄散,忙上来抢救他,又怕他是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好险没张罗给他做场法事来驱邪。李璐一把将他推开,嘶哑着嗓子道:“拿我的帖子,去请几个人来。”请的,都是他在太学里要好的同学。

他要串连!要将这些文痞赶出太学去!太学是君子求学问道的地方,不是藏污纳垢之所!太学生是要为国为民,持礼守法的,不是用来给­奸­佞小人信口开河、造谣生事而不承担责任的护身符!让他们滚!

除开几位同学,他又忆及今年似李清君等外放之人也要回京,又写了帖子,亲自去拜访!王玥这样的斯文败类,就不配与君子同列!

李家,李璐慷慨激昂,挥着拳头,对来客们发表着演讲。“不是识得几个字,就是文人士子,便是我等同类的!若我等以其身在太学,便引为同类,是与之同流合污!在朝为官尚知要劝谏天子疏远小人,却不见有忠臣引佞臣为同党的!朝廷尚要设御史以监察众臣,怎地太学里就没个分清浊的意思了么?”

李璐实是气得厉害了。通常情况下,文武相争,自然是文的帮文的、武的帮武的。王玥再不好,也是太学生,也不能让一群武夫这么示威。原本他挨了禁军的揍,还是有几个同情他的。如今军使死在太学门口,并不是没有人嫌这军士多事。你又不是没长舌头,受了冤枉,辩白就是了,值当这么死了么?!

李璐听着就火了!故而有上面的说法。

再者,李璐毕竟也是世家出身,世家看寒士,总是有一些鄙夷的。瞧,那个土老冒儿,什么都不懂!王玥何止是土气?!与君子之道根本就是格格不入。世家旧族,再讲­阴­阳伦理,对母亲必须是孝的,对妻子必须是敬的,对女儿也必须是慈爱的。是以颜肃之那么纵容女儿,说酸话的也只有说“过了”而没有说不该疼爱的。皇帝就守着一个老婆,只要这老婆生了儿子,也没有人去犯贱,说你该多睡几个小老婆。就没这个理儿!

“这等小人,哗众取宠而已,诸君难道要与他合流么?”江非知道李璐有些端方君子式的迂腐,不过眼前这事,倒是合乎江非的意愿,跟着补刀,“我等并非为了军汉,才是为了君子尊严!岂能被王玥给绑架了?要是此时说那军汉有辱斯文,可就……成了王玥的走狗了!”

众人一时群情激愤,齐问:“那要如何办?”

李清君道:“自然是要将这等小人逐出太学。只是,怕开了恶例。”

江非道:“我倒有一个办法。”

众人因问是何等样办法,江非道:“那军汉,可有家眷?让他们上告,告王玥诽谤。”

李璐道:“此事我等可帮忙,却是太迟,我真是一日也看不下去了,我等去寻王玥!揍他去!”

众人哄然叫好,在这个廷议都能打架的朝廷里,群殴,真是一道常见的风景。

一群男子出门儿,却在王玥家门口遇到一群娘子军。这边李璐领头,看到了个熟人——袁莹。

时值秋末,除了各地刺史等之外,京畿周边的地方官也往长安来,袁莹随着丁琳入京,正遇此事。文武之争,王玥这等无耻文痞固然恶心,袁莹等人因身处文官阵营,又有国家法律在,轻易是不会过来围堵的。王玥不幸的是扯上了颜神佑与郁陶,颜神佑算是袁莹之恩人,而郁陶则是那位郁氏娘子的祖父,不打他,打谁呢?

你不是蔑视女人吗?正好啊,男人被女人围殴了,你好意思说?袁莹请示了丁琳,郁娘子回娘家找了些健壮­妇­人,就这么明火执仗地来了!袁莹又联络了苏楼。苏楼正在长安教女学,女学生们的父兄大部分是……长安禁军。招呼一声,又来一支强援。

一打了照面儿,袁莹看到李璐,带点敌意地道:“李兄是来护着王玥的吗?”一挥手,­妇­人们手持大­棒­,将士子们团团围住,颇有敢说一个是字,连你们一齐打杀的气概。ww

李璐:=囗=!你们要做甚?我们赤手空拳来打打王玥就好了,你们这大粗棍子,打死人肿么破?

当下,李璐先不揍人了,先拦着,口苦婆心:“别打死了啊,打死了不好收场,打个半死就行了。还得留着审呢。”

袁莹:“你窝囊废,死开!”

推推攮攮间,还是江非比较明白事儿,过来说:“我们也是来打的!我们先打!打完了一起联名上书!”

袁莹与李璐对望一眼:“成交!”

————————————————————————————————

叶琛听说太学生又聚到了一起,愁得头发都白了三根。怒道:“王玥无知小人,生事也便罢了,怎么李璐等也聚作一处了?这是嫌在太学门口死的人还少么?”

也不怪叶琛这么生气。死了一个军使,本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情,旧俗仍在,重文而轻武,在许多人的心里,前面传了许多武将故意不抵抗之类的流言,及军使这自证而死,不过是讪讪一笑闭嘴而已。然而,在军汉们的心里,这事儿就大了。前面流血卖命,致伤致残,后面上嘴­唇­下嘴­唇­一对,就什么功劳都抹了,还要说你活该、说你不尽力。搁谁都受不了!

若非是在天子脚下,且军纪森严,又有诸将坐镇弹压,早要哗变了。现在又死了人,眼看便要弹压不住!太学生如果再说错话,立时就是一场祸事。

是以叶琛急忙向颜肃之请命:“陛下,臣去太学那里看看,再不能让他们这般胡闹下去了!又,请更改太学章程,太学生犯法者,永不叙用。原太学生学满七年而不能卒业者黜退,今请改为五年。看来还是学业太轻,让他们有闲情逸志摇舌鼓­唇­!”

颜肃之的脸也冷了,道:“准。将王玥锁拿了。”

姜戎知道此事须要谨慎,且他外甥女也躺了枪, ...

(他气得要命,上前道:“死的是军使,王玥是文士,文武不相­干­连,请于御史台设诏狱。又,此后凡有此等事,须枢府与大理、御史台会审。”

颜肃之道:“准。”

姜戎吐出一口气,问颜肃之:“那……陛下想好了要如何安抚将士了么?”

颜肃之扶额道:“我见一见其余使者罢。”

李彦此时方道:“军士憨直,其情可悯,王玥可恶!”话锋一转,却说,“然则过军士过于冲动,岂能动辙求死?此风不可长!”都这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谁也吃不消啊!

颜渊之极有枢密使自觉地道:“若非竖儒欺人太甚,谁个不知道活着好呢?士可杀,不可辱!还不是王玥这等小人造的孽么?”

颜渊之极少有发怒的时候,这么跟丞相明着吵架,尚属首次,弄得李彦也有点灰头土脸。颜肃之明知道李彦说的也是有道理的,也架不住他看王玥太不顺眼,就含糊过去了,问道:“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齐国快要知道了!”

今天颜神佑不当值,正跟颜希真、颜静娴等人在兴庆宫里彩衣娱亲呢。要是让她知道了……颜肃之觉得大难就要临头了。

霍亥道:“这等事如何瞒得下去?还是宣来议事吧。”

————————————————————————————————

颜神佑姐妹几个,正在楚氏那里说科举的事儿呢。这一回女举的数量有所降低,颜神佑有些不大开心。楚氏道:“头一回开科举,女举人多,乃是往前数多少年积累下来的才女。等这一拨人都考上了,下面的又没有培养出来,可不就少了么?坚持下去,就好了。”

颜神佑道:“道理我们都懂得的,就是看着人少,有些不自在罢了。”

楚氏道:“教会一个人识字,就要数年的功夫,然而是读习经史,又有律法、礼仪、作诗赋。林林总总,便是五岁开蒙,没个二十年的功夫,也不算是个读书人,更何况是考进士?就是个举人,三十岁的时候能中,已经是不错的啦。俗世待女子又严苛,十五及笄,成婚后要­操­持家务,又要生儿育女,侍奉舅姑。哪里再抽得出时间多读书呢?是以,非富贵之家不得出人才。”

颜神佑默,楚氏算是说到点子上去了。结婚后,男人可以抛家别业,当甩手掌柜,什么都扔给老婆去­操­心,他读圣贤书就行了。女人并不行,一旦不婚,压力就大。结了婚,琐事便多。随便是天纵英才、家里条件又差不多的,似袁莹这等自己有天赋,家里又供得起,否则像要像苏楼,原本家中有条件,后来做了寡­妇­无人管。贫家女想跃龙门,比寒士难上百倍。

颜希真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慢慢来,总是会好的。我们又办的女学,读书的人会多起来的。只不过有一样,识字的人多了,也并不全是好事儿,还是要重德行。像那个王玥,说的是什么话?!”

楚氏道:“书会背了,眼界没跟上,不堪一用。重书文考试而不重德行,是朝廷的败笔。”

颜神佑道:“我明日便上本,单议此事。”思想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

楚氏叮嘱道:“你们都不要过于劳累,日子还长着呢,谁活得久,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诚哉斯言!姐妹们受教得厉害。

正要转说养生之道,颜肃之那里派人来请。来人也很实在,问什么说什么,听了王玥之事,女人们的表情都很­精­彩。

颜静娴怒道:“竖儒敢尔!阿姐,难道就由着他胡说八道么?”

颜神佑道:“怎么就派了这么个实诚人来了呢?”

楚氏问道:“谁派的他?”

颜神佑一怔,想了一下道:“要是我没记错,应该是……6镇平?”

楚氏道:“好像是原西朝的旧人?”

颜神佑道:“是。”

楚氏叹道:“是不得不实诚啊。”

颜神佑默。没错,如果是阿胡派来的人,他可以等,等着颜肃之发话,阿胡是颜肃之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总不会受到一点攻击就觉得生无可恋。如果是原玄衣出来的,比如封千户——现在已经升做将军了,那也不怕,他们的后台是颜神佑。如果是原本的前朝旧部,也好办,郁陶还没死呢。

唯独这样没有后台的,虽然谣言说的是颜神佑与郁陶纵容他们“养寇为患”,事实上,谁都知道,这两位即便要受到冲击,也是日后,而不是眼前。眼前马上受损的,却是6镇平等人。如果是玄衣等人,颜神佑这些后台会护着,会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或者是“战场瞬息万变,岂是后方可知”等等。

但是,6镇平是没有后台的,又不是他们的嫡系,不值得颜神佑与郁陶甘冒风险,为他讲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催着6镇平出战!等全军覆没,或者是损失惨重了,自然就可以用血淋淋的巴掌抽王玥这样的人一脸!

颜神佑难过得低下了头,王玥的话,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将一些能说的、不能说的、有默契的、没默契的统统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比如为什么为养寇自重?

楚氏道:“你去吧。王玥这样的败类,不能留!”

颜神佑道:“是。”

含元殿在正中,兴庆宫在其西北,乘辇走不多时便到。颜神佑到了之后,也没客气,与颜肃之见过了礼,头一句话就是:“阿爹,我绝不是吃闷亏的人。我想收拾这个王八蛋。”

众人:……

你也太直接了吧?!

奏是这么直接!颜神佑坦白地道:“人都指名道姓儿骂到我头上了,说我要谋反、说我亲爹亲兄弟猜忌我,我再不弄死当,真当我是死人呐?!”

痛快!颜渊之默默给她点了个赞,点完了赞,又愁了起来:说得这般直白,可要怎么收场呢?

颜渊之忙想的个圆场:“这是什么话说的?一家人,如何……”圆不下去了,王玥那话一说,意思就是:你们功劳太大了,怕被卸磨杀驴,想要保有权势,就故意制造敌人,让朝廷动不了你们。

心思委实恶毒。

颜肃之也气得够呛,他是不怕闺女能­干­,可是……他怕儿子有想法。六郎不幸生得晚,没赶上建功立业的时候,万一有什么想法,颜肃之真是死都不能安心去死。六郎也郁闷,他是真没这意思,被王玥一说,倒显得这是他本有的想法来了。

颜渊之一住嘴,殿内就安静了下来。颜肃之问颜神佑:“你要怎么办?”

颜神佑道:“问他个诽谤,不过份吧?可是呀,那边儿的人已经死了,害死人而不用偿命,是纵容人以言杀人呐。我真想让他自食其果,可是……我又不能纵容这等风气,所以我想……”

话还没说完,就听来报:“前大将军郁陶求见。”

得,郁大将军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本来么,在家里好好儿的,当年的老兄弟里,没一个比他有福的。他不止从战场上全身而退,还是载誉而归,儿女齐全,子孙兴旺。 ...

(整天种种菜、喂喂­鸡­,逗逗小曾孙,多好的生活啊!

突然有个人说,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边军,受他的指使,养寇自重!

郁陶:我去年买了个表!

赶紧穿戴了去大明宫里喊冤去!

蔡氏倒不很紧张,劝他道:“你已经退了,那个6将军与你也没什么瓜葛,何必着急?”

郁陶道:“你不知道,天要塌啦!承庆殿那位,不好惹!我去摘清了自己,看能不能帮上一把,遇上她发火,也要拦上一拦。再者,我也是行伍出身,物伤其类罢了。这个军汉,不是自己死在腐儒的­唇­舌之下,就是要眼睁睁看着袍泽被逼着去填了胡兵的虎狼之口。”

蔡氏试泪道:“这都叫什么事儿?”

郁陶道:“咱们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我的鸠杖呢?我扶那个。”

到了大明宫,却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见面就哭:“陛下!陛下!陛下!”

颜肃之慌了爪儿:“哎哟,老伯,您可别哭啊!”

颜神佑也劝道:“知道您心疼,好好的兵,死人堆里挣扎了出来,没死在胡兵的手里、没死在逆贼的手里,生生被个文痞给逼死了。国家要养这么一个好兵,得花多大的­精­力呀!心疼死我了!”说着,她也哭了。

她一哭,郁陶倒哭不出来了,一抹眼泪,心说:md!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李彦等人就知道,戏­肉­来了!郁陶本来也是要哭一场冤的,既然颜神佑把话说了,他就改了口,对颜肃之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别让军士们义愤之下做出糊涂事来呀!臣请陛下派人宣谕。至于老臣,垂垂老朽,还管边事做甚?请圣上明鉴,臣一家俱在长安,一切听凭圣上处置。”

颜肃之道:“您放心,我知道的!”命颜渊之去宣谕,约束兵士不要擅动,朝廷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然后问颜神佑:“你要怎么整他?”

颜神佑道:“反正吧,只要我出手了,大家就都知道是我出的手,我倒不好去做了。大将军都说听您处置了,我还跟您叫什么板呀?我就想派人去问一问王玥,他收了胡主多少钱?这么坑我大周的将士?胡主杀不了的,王玥给弄死了,真是胡主好帮手!”说着,一面哭一面笑,还拍起手来。

【好毒!】

颜神佑道:“难道就数着这等小人聪明了么?不过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些­阴­谋诡计,有伤­阴­德,我不屑去做罢了。”

颜肃之长叹一声,拿个手绢儿递给她:“擦擦脸,妆都花了。”

颜神佑怒道:“现在是说妆花了的时候吗?”

颜肃之:“……去给公主打水洗脸啊!愣着­干­嘛呢?”

史官半张着嘴:这个记不记啊?算了,那我还是记吧,本来就不该问你们的,你们说什么我就记什么,你们的逗比黑历史也不差这一笔了!刷刷就给记下来了。

等他写完,水也打来了,颜神佑洗完了脸,正要说话,就听外面叶琛派的人来报:“李璐、袁莹等人,领着同僚和太学生,与御史台去提审王玥的人打起来了!”

原来,袁莹等人必要先揍王玥一顿出气,御史台看他们人多,生怕把王玥打死了,必要拦着。李璐左看右看,被袁莹一声大喝:“你是来­干­什么来的?”也卷袖帮忙去了。军士那里,因前面打过王玥一顿了,闹出了点事,被严令暂时不要动,倒是没过来——都搁营里磨刀呢。

御史台好不容易把王玥提了来,玄衣的军属却不是吃素的,小姑娘们抢过棍­棒­,从人缝里逮着王玥就戳,戳得王玥身上一个一个的圆点子。

含元殿里,众人一齐望向颜神佑:=囗=!你的女学里,都教的是神马鬼啊?!

————————————————————————————————

女学里的教学课程还是比较正常的,当然,这只是颜神佑以为的。女学生们颇得颜神佑之真传,想法都挺像的。只是颜神佑常常以导师自居,以为自己位高而权重,不好做坏榜样,不好做下“以小巧­阴­谋害人”的例子,带坏了风气。然而女学生们,如今大的不过十七、八岁,小的才刚入学,七、八岁的样子,大部分人正在中二期里。

事实证明,女孩子中二起来,不止是胡乱与人谈恋爱那么简单。女学生一路就散播着:“胡主不杀不了勇士,活被竖儒诬陷而死啦!”这样的小道消息。

不要小看女人的八卦功力,加上她们的脑补神-功,瞬间就脑补出了一个“第五纵队”出来。【1】

舆论再次转向。

颜神佑:……敲、敲倒麻袋!我、我要做的事情还没说呢!

313一代脑补帝

( 这世上从来不缺能人,缺的是机会。『』说锥置囊中,必能颖脱而出的,主要是针对男子,对于女子而言,你就是锥子,不把你放进去,你也没有脱颖而出的机会。好在,现在,有人给她们创造了这么个机会。

女学的学生里,不好说全是能人,至少能坚持到现在的,就没一个傻人。颜神佑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去做的,她们全给做了,比如,聚众围殴太学生,又比如对抗御史台,怀疑人家是要救王玥的,一直盯到御史台大门口,还派人守门,确定关到大牢里了,才散去。再比如,现在这个,怀疑王玥是敌国­奸­细,故意害死国家栋梁。

颜神佑前头在宫里跟颜肃之说,她有好些个­阴­谋办法,可以玩死王玥,但是不屑去做。她的学生就在外面已经­干­上了,女生们深谙八卦之内涵,已经炮制出了无数的故事。大部分女生的家长都在军中,听说过许许多多的战斗经历,女孩子们又处在心细敏感的阶段!

每个女孩都是作家!经过她们的加工,无数的战斗故事里的英雄主人公,他们的事迹都被扣到了这位自杀的军使头上。流行最广泛的一个版本是这样的:一个小村里的年轻人,因为饥荒,村里饿死了许多人,等到部队经过的时候,为了赚些粮饷,投身军伍,换来了二斗未脱壳的粗麦,看着家里年幼的弟妹吃了一顿饱饭,含泪与隔壁心爱的姑娘道别,约定了战争结束之后,就回来娶她。

以后就是各种经历,什么舍人救人啦、什么为了未婚妻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路上遇到了的姑娘的爱意啦、什么身受重伤,也要把战旗Сhā到敌人城头上去啦……身上几十处伤,全是下面的!

就这么一个英勇的战士,为了不让流言攻击到战友,不让战友迫于形势白白送入虎口丧命,就这么自杀了。可怜他还在家里留守的未婚妻哟qaq

然后,又编了王玥的身世。一个处处与君子之道不合的小人,在太学读了好几年的书了,成绩就是不好,同学都考中进士了,再不济也是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就他,天天想着歪点子,老师同学都不待见他,他偏自以为是才子,认为别人都不识货。但是!太学的老师是目光如炬的,朝廷上的大臣们是明察秋毫的,皇帝是英明神武的,他们认清了王玥的真面目,就是不让王玥做官!

王玥一个不忿,就蠢兮兮地与外敌勾结,一定要从后方作怪,弄死胡主又惧又恨的勇士们!

等到颜神佑知道的时候,大街小巷就已经都传遍了。

颜神佑:=囗=!你们熊的!就算是老子亲自上阵,也不能编得更感人了!不对啊,封丫头,我听那个什么什么肩膀上Сhā着个箭还要往前爬的故事这么耳熟?那不是你哥么?还有那个王玥,简直就是始点家男主文里标准炮灰的戏份,兼卢瑟直男癌的可恶心态。请问你也是穿来的吗?怎么对这个写文的套路这么的熟悉?

政事堂全体惊呆了,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颜神佑,深觉得她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神奇物种。

颜神佑清清喉咙,装成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认真地对颜肃之道:“陛下,王玥之事,自有朝廷法度制裁。只不过,他坑死了人,按律,却不是他直接杀的,至多不过是革了功名,长流三千里而已。并不抵命。既不抵命,恐怕军士们不服啊。那些都是直来直往的人,懂的道理并不多,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是要安抚的。”

颜肃之道:“他们是想要个说法,可我不能坏了国家法度呀!这事儿,不是给他们发些钱就能了结的。你们有什么主意?”

李彦等人的主意还是比较正规的,就是宣谕么。其实,也没有旁的办法了,除非杀了王玥。可王玥这个事儿,甭看外头是怎么传的,他还真没有与胡人勾结。按法,不当诛。

颜神佑也觉得,死,真是太便宜王玥了。

颜渊之难得强硬了起来,必要将王玥重重治罪。他一向温和无争,哥哥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一回发起了怒来,政事堂也扛他不过——枢密使主军务,他又是王爵,自带打破文武次元墙技能。

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颜家自己人。颜孝之出马:“四郎,你不要不讲道理。”

颜渊之道:“大哥说的道理,就是治死了人也是白死么?”

颜孝之:“哪个说是白死的了?不是要治他诽谤之罪么?”

颜渊之道:“当年二哥与人约法三章,可不是这么说的。”

颜孝之败退。

颜渊之眨巴着眼睛看他二哥,二哥拧脸,去看儿子。六郎:……#我家都是蛇­精­病#

颜渊之也拧脸,去看侄女儿。

颜神佑不跟颜渊之一起闹就是给她爹面子了,见她弟出来了,换了个相当和缓的口气,温柔地问她弟:“六郎,你知道,为什么凡逢末世,必有藩镇割据,兵卒只认首领而不认朝廷,官军人心浮动么?”

六郎:“啊?”求放过,不­干­我什么事儿啊,我没说王玥做得对啊。不过,这个问题还真是很奇怪的呢。六郎好奇心作祟,嘴贱地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颜神佑道:“就是因为这个‘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好比百姓一年辛苦,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苛捐杂税,倒要去十之六、七,寅吃卯粮,将十年后的税都给预收了。谁特么还想奉你当皇帝,谁就是傻货王八蛋!

天下太平了,流血卖命的看起来没用的,用过了就扔?拿尸山血海里为你建国的人不当回事了,就要宠信竖儒了。重文而轻武,晋升无望,人皆鄙夷,长此以往,谁人还会为你卖命?届时,固有士人殉国,却又有何用哉?国,还是要亡的。过河拆桥,桥都被你拆了,等想回头的时候,还要怨桥怎么不在了,脑子被狗啃光了吧?

天下总有这样一等贱人,想让别人为他火中取栗,取了出来,他吃、别人看?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天真呢?最难得的是,竟有一种天真可爱的蠢皇帝,也以为他们想的是对的,竟然跟着嘲笑军人、蔑视百姓。说起军民人等,一头说着不可弃,一头却不将他们当人看。p!你记着了,民心不可失、军心也不可失!眼前诸公,说的‘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只是就事论事,可传个三五十年后,就是武夫粗鄙,不能跟他们说人话啦。

经年累月的欺负人家,突然说一句好话,人就能给你卖命,好让你长命百岁的继续欺负他?世上哪有这么多犯贱的人?”

六郎默。

颜神佑倒说得畅快,也就是开国的时候,君臣开创基业,晓得这其中的厉害,过个三五十年,和平年代里长大的人,受着些所谓文明的熏陶,心就要长歪了。不知创业艰难、牺牲伟大的人,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人云亦云,自毁起长城来了。

颜肃之也是马上天子,自然明白这等道理,六郎虽不曾亲临战阵,却也耳濡目染,都认为有理。

颜孝之也知道颜神佑说得是十分有理的,却仍然犹豫:“眼前之事,要如何做?便是修订律法,加 ...

(一条诬告诽谤反坐,先前的事儿也已经过去了。”法不溯及既往,好不好?【1】

颜神佑道:“没说这一件。”

李彦道:“殿下说这么多,也不是为了这一件事儿。必有下文的,何妨说出来听听?”

颜神佑道:“我想请旨,凡太学生,都要去讲武堂受训三个月,考中了进士的,也要去。再者,请凡在玉牒之上录名的,不论男女,都在军中呆满三年!东宫,明年起,就去讲武堂读两年书罢!”

“什么?!”霍亥惊呼道,“这怎么成?这……这……这颇有穷兵黩武之嫌了。”

颜神佑毫不退让地道:“使知创业之艰难。也免得总有人说什么大将拥兵自重,”转脸对六郎道,“这样,未来的将军们,多半出自讲武堂,他们都是你的同学,也许还是你的后辈,掌不掌得住,看你了。”

姜戎深以为不妥,天子正当壮年,却让太子Сhā手军务,这……真的很不妥当。沉声道:“太子事务繁剧,怎么好与军士同行止?”

颜神佑笑道:“阿舅放心,又不是他一个……将话说开了吧,有本事,不在军中也能成势力,没本事,送进去也没用。阿爹都心宽得不担心了,您怕的什么呀?”

王八蛋!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的胆子好大呀!姜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颜肃之先笑了,对六郎道:“你呢?想不想去?”

六郎想了一想,一板一眼地道:“阿爹允了么?可立为定制了么?”

颜肃之道:“可。嘿嘿,看过你阿姐写的条例了么?做兵可不好做呀!”颜神佑写的规定,对新兵体能的训练,嗯,很有点惨无人道的意味。

颜神佑道:“您别开心得太早了,天子才是六军之主,您准备好了吗?”

颜肃之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咔吧咔吧转着脖子,问道:“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

颜神佑道:“当然。”文痞要欺负军士,好呀?她就给军人找个大靠山,以后,军队就是直属于皇帝,有种你就欺负!

李彦皱眉道:“殿下此举,似有深意。还有讲武堂,还有……女学里的学生,也是三五门的居多吧?”

颜神佑痛快地承认了:“国士遇之,报之国士;众人遇之,报之众人!国家,当然要他们好。文士瞧不起武人,不就是嫌人家粗鄙么?可又是谁定下来的,武人必须粗鄙呢?嗯?让他们读书识字明理,教他们经史子集,我看还是军士更可爱些。”

霍亥道:“难。”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只问霍相一句话,教化与王玥,与教导士卒,哪个更容易些?”

霍亥:“……”

姜戎终于缓过气儿来了,一字一顿地道:“这不是件小事,旁的不说,钱从哪里出?”你以为普及教育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么?姜戎一笔一笔地给颜神佑算账,“校舍是一笔,一应师傅又是一笔,还有损耗,这些是年年都要有的。再有,书本纸笔……”

颜神佑道:“有军费的。”

姜戎:……

颜肃之道:“枢密院去算,若是合适,便行。六郎……你……要去讲武堂就去半天吧。”毕竟还有政务要学习。

政事堂诸人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都同意了。他们肯同意,却是因为觉得六郎身为储君,也确实需要知道一些武事。颜神佑肯让出固有地盘,也是显得无私。

————————————————————————————————

此事议定,颜渊之急忙去算预算去了。

颜肃之将颜神佑留了下来,问道:“这下好了,坑了我们爷儿俩去当苦力,你开心了吧?”

颜神佑自是开心的,她早在昂州时就有计划,扶植一个全新的集团,现在,终于可以全面展开了。虽然说文武分职是一种进步,更有利于专业化。然而当分开之后,一种职业受到鄙视,就不利于社会的稳定了。

这件事情,颜神佑一直在做着,从给玄衣扫盲开始,到将军士之户籍提升,不使人以贱籍视之。现在,开了武举和汫武堂还不算,又要将全体军士阶层、连他们的家眷,再集体拔高一下素质。让他们彻底的、真正的,变成既得利益集团,成为国家统治的柱石。

这样,大周就不像前面若­干­朝代一样,天天地嚷着要以民为本,可百姓这么大个群体,他们看不着也摸不着,最后终于因为离得太远,而失去了支持。又或者是被世家旧族­操­控走向,不由自己作主。

这,才是政事堂最终同意的原因,也是颜肃之等人心中十分支持之所在。严格说来,政事堂诸位的利益,与军士们反而是一致的,虽然他们口上也说着要重士。

是以颜神佑反问:“难道阿爹不开心么?”

颜肃之丧气地道:“就没有一件事儿是顺心的。养士,要花钱。科举,召回来的良莠不齐,要筛拣。旧族,看着修养够了,却又掺了些砂子。”

颜神佑道:“谁叫您是呢。”

六郎问道:“如此,不会有人反对么?”

颜神佑正­色­道:“一个人,不可能讨好所有的人,不可能因为别人反对了,就什么都不去做了。垂拱而治?从来只是传说呀。便是垂拱了,有人犯罪了,你管不管?有人受济了,你救不救?那哪是什么都不问呀?文士们会不甘心,可是呀,这事儿,拖得越久,越难办。就得趁着开国的时候,一切新创,开国之威望尊严仍在,才能做得轻松些。趁着这个机会吧。”

六郎点头道:“还要再订律法,事涉军伍之事,凡人不可擅议。有诽谤的,反坐。”

颜神佑道:“这是自然的。”又建议在大周律里,单例出扰乱国家秩序等等罪。

颜肃之抻了个懒腰,打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来,觉得舒坦极了,笑道:“这些个臭书生,自己也是寒士出身,还敢瞧不起武人?他们倒比旁人高贵了?不敬先烈,也有脸做官?依我说,让讲武堂里的学生,与太学生们一处辩难,才叫有意思呢。”

颜神佑脱口而出:“统考?”

颜肃之抚掌道:“反正人数不多,太学生不是要训三个月的么?君子六艺,­射­与御,其实也是武人的本事呀。古之贤者,出将入相,一身的本领,叫他们比一比好了。就考六艺,一齐考。还有,太学的事情,朝廷不要太出面,让两边学生去吵去!”

颜神佑暗暗咋舌,这主意可真是不坏。又请命,往讲武堂去训个话,安抚一下。她已经不是枢密使了,再要Сhā手军事,除非颜肃之召开大会,否则,就是要请个旨。

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

颜神佑即往讲武堂去。

到得正是时候。

讲武堂的学生正群情激愤——军使死了数日,王玥还未受到判罚,由不得不激动。

颜神佑在军中薄有威名,见她红罗伞到,众人皆摒息凝神,等着看她有什么说法。万没想到,颜神佑上来将他们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

内里有武举考上来的,固喜武事,文化课也学得不错,还带着一点书生意气,并不畏强权,不像同袍们那般军令如山,忍不住驳道:“士人仗智而弄小巧,视我等为仆役下人,粗俗不堪,欺人太甚……”

“你们就是士!自己说自己粗鄙不堪是傻冒,你们好意思?!国家花在你们身上的钱,够养十个书生啦!你们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怂样,窝囊不窝囊?嗯?!脑子呢?我开女学也不比讲武堂早,看人家怎么做的,看看你们!”

抗议的人一时气弱,小声道“那……民间都……瞧不起我们的……我们也……”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们现在衣食无忧,怎么就没长脑子呢?都傻了么?!”颜神佑拍案大怒,嘴巴……比王玥还要毒,“我说,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你们指望谁瞧得起你们呀?以为我这儿是收垃圾的啊?哦,考不上文举,就跑来考武举?别人瞧不起,你就不会想办法呀?”

众人虚心受教,问:“有什么办法?”

颜神佑道:“你们等着!”将几个女学的学生,如那位封小娘子给叫了来,让她过来讲一讲“军使的故事”。讲得人人落泪,激愤异常!

颜神佑面无表情地将封小娘子扯到身边坐下,问道:“怎么样?懂了没?”

颜渊之坐她旁边儿直点头。据说,这就是大周军宣部之肇始。

颜神佑一旦发动起她的宣传攻势,却不是封小娘子这等无师自通的野路人能比的,她以前掌过舆部,现在对舆部也颇为熟悉,号称了专业技术人员来做,效果……还是挺不错的。她手里又有人,趁着霍白等人回来叙职,搁部队里挑人,一水儿的长腿小帅哥,还要文化好、礼仪好,拿出去特别能撑场面。

田还是要有人种的,不能人人都当兵,却并不妨碍她的“树立子弟兵新形象”的工程。又将讲武堂的学生们派下去,让他们去做士卒的思想工作,端正态度,认真学习,树立起:只知道砍杀,就会被憋屈死,一定要有点知识有点文化,至少知道受冤枉了要跟领导告状,知道地方官管不着咱们的常识!

霍白很郁闷,万没想到被这大姨子拉了来当模特,特别想说:像老子这么帅、这么能­干­的,天下也搜不出几个来!这只是特例,不是普遍现象啊喂!你们表被这女人给骗了。看看左边的李今、右边的山璞,识相地闭了嘴。

————————————————————————————————

颜神佑这边的事情办得颇为顺利,王玥就在御史台里受罪。进了御史台,只是保了他的命而已,御史台,可以说是丰小娘子的地盘了。嗯,说军士,丰小娘子也懒得管了,这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攻击女官,这个冤仇就深了!更可怕的是,三司联合办案,冯三娘作为枢密院的监督代表,被颜渊之给派了来

两个女人凑到一起,王玥被整得极惨。丰小娘子大开方便之门,冯三娘天天提审他。按规定,什么酷刑都是不合法的。顶多就是打个板子,一次还不能打得多了。冯三娘特意挑了几个军士,打的都是暗伤,看起来一点也不重,其实痛得厉害。打完了,给上药,上完了再打!一点一点,零刀碎剐地受刑。

比起颜神佑,冯三娘的下限就要再低那么一点。冯三娘明白,攻击女官这件事情,颜神佑最后受到的冲击一定是最小的,她们就不一样了,完全没退路的,是以冯三娘等人下手比颜神佑要狠。必要王玥招出同伙,好一网打尽,灭了祸根。

王玥哪受过这等罪?不几天,招了。其实他是真没什么同伙的,只有一些……一起喝酒骂娘的酒­肉­朋友,比如吴洪。他还记得吴洪酒后曾吹嘘的,认识个有名的章垣!

专业卖队友一百年的王玥就报了这二位的名字。

章垣毕竟是官身,一时逮他不着,吴洪得了章垣的消息,三天没敢去太学,躲在章垣的家里。两人面面相觑,章垣道:“你怎么招惹了王玥这等小人?”特么哪有这么卖队友的?章垣再如何假正经求名,也做不出卖队友的事情。

吴洪原是个怂人,这会儿更怂了,道:“我跟他一点也不熟啊,谁知道他怎么凑上来的?就是那一回,一起喝了个酒。”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着怎么脱身吧!看御史台这个样子,再看三司会审里,有两个地方是女人Сhā手的,就知道他们俩这是要被逮去受罪。考虑到女学的学生们那个写作文的技能,章垣膝盖一软——她们要是下暗手先坏了我的名声再搞死我,我可就亏大发了!

章垣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吴洪道:“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吴洪因问什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章垣道:“继续上书。”

“啊?还上书?”

章垣目露狡黠之­色­:“当然,不说什么军士的事情,单拿女官说事!齐国的手,伸得太长了,长此以往,那还了得?什么她都要管,连太子都要送入军中,她想做什么呢?真是‘只知有公主,不知有太子’了!”

吴洪一想:“妙!”当你诽谤挑拨被人看出来,要拿你问罪的时候,一定不能停,停了,就死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给包装成意见领袖、受迫害的不同政见者!谎话越说越大最好,总有傻Ъ会上当,会来维护你!做成了,你就赢了!

于是,“谏请公主还政及女官还家3.o版”正式出炉。除了旧话之外,又反问颜神佑:有何图谋。

颜神佑原模原样把上书递给了颜肃之,还在朝上给通报了。颜肃之当场把御案给掀了,因为御案沉重,没能掀翻,只掀得歪了。颜肃之气不过,爬起来抬脚一踹,终于把桌子给踹翻了,才觉得出了气。

气儿喘匀了,先问:“王玥怎么判的?”

陈怡道:“夺功名,以诽谤,流一千里。”

也就这样了,颜肃之虎着脸,宣布散会!

颜神佑面­色­如常,这奏本她都看到3.o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她的应对也很简单,就是在开小会的时候,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阿爹,我要封王。”

314诸女齐谋划

( 这是什么神展开?!

颜肃之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唐仪一直装壁花的,无论开大会还是开小会,他只在需要集体表态的时候,点个头,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并且,在所有情况下,他都跟颜肃之保持着高度的一致。『』这会儿,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参与什么讨论,等到要决议弄死章垣的时候,他投个赞成票就行了。

做了这些时日的丞相,唐仪终于对做官这件事情有了那么一点心得:决策什么的,还是留给专业人士去做比较好,他这种三脚猫,混吃等死就可以了。故而做了丞相之后,从表面上看,唐仪居然有了“改邪归正”的迹象,好像真的有了处变不惊的宰相气度。

所以,虽然心中很生气,他还是保持了些理智,就等着表决的时候投“弄死章垣”这个选项的赞成票。所以,他窝一边儿等着,闲得发慌咬牙笏玩儿。忽听得颜神佑说要封王,嘴巴一张,啪哒!笏板掉了。

亲,不带这么玩儿的玩,我娘辣么凶残,手能伸到我舅后宫里去,都没敢说封王的事儿啊!

李彦等人也没比唐仪好到哪里去,只有姜戎好些,看看颜肃之,再看看颜神佑,点点头:“真是亲生的!”然后,姜大舅就怒了,质问颜神佑,“你这是嫌事情还够乱的吗?还要裹乱!”

颜神佑一扬下巴:“不是说我有图谋么?我就图谋给他们看!还反了他们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那张臭嘴!”说这些人嘴巴不好,颜神佑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不仅仅是信口开河说什么养寇自重、只知有公主之类的。为了打击女官,章垣这样的还好些,就是说女人贪权,又感情用事会冲动,还有什么容易耽误了家庭、没时候侍奉公婆……之类的。再往下,难免就拿私生活说事儿了。不安于室算是好听的,桃­色­新闻没有大面积扩散那是因为冯三娘­干­预及时。

姜戎:……真是好险没说出来一句,那你就呆家里吧。纵是姜戎,也明白现在颜神佑是退不得的,不退,那就只有进了。姜戎默默缩了回去,却又升起了另外一样的担忧——如果,颜神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好,还想再升一步,肿么破?

颜孝之等人听了颜神佑这负气之语,细一想,好像也是。要不是章垣这没事儿找事儿的跳出来,颜神佑何至于此……才怪!

要真是这么想了,他们就头脑简单得不配议政了!要说颜肃之可能头脑抽风,他们相信,但是颜神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抽过这样的风了?必有说法。

但是,眼前还就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不好站出来说她在胡说八道。还得一齐劝着她:“公主息怒,这等狂生之语,作不得真的。”

颜神佑不管不顾,只管跟颜肃之道:“并不是我非要怄气,只是如今,我退一步,别人便要进逼十步,不逼死我了不肯­干­休!我小时候听齐先生讲些前辈先贤的奇闻趣事,知道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如果不想一步一步的踏实谋生,想要一举成名,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一件大事,又或者挑战为难一位名士大儒,将人家挤兑倒了,就显出他的名声来了。我现在就是活生生的靶子。我要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下一个吊到在太学门口的,就是我了!家国危难之时,我不得不挺身而出,现在,竟是骑虎难下了!难下老子就不下了!”

六郎:【卧槽!#我姐的中二病情加重了#】他死命低头,就怕别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堆的人上赶着等他表态呢。可是这态,不是轻易就能表的。开国之初,就像颜神佑说的,大家就是祖宗,做出成例来,后人就得跟着学。不管是六郎还是颜肃之,就都不能轻易表态。六郎也为难,确实,顶头的时候,没人用了,拉人家的壮丁,事儿成了,就想一脚踢开?六郎觉得自己做不出这种事儿来。

颜肃之默了一下,道:“我想想。”

颜神佑道:“您慢慢儿地想,有事儿,咱们都拿出来说。章垣与吴洪,我都还没下手呢,便是王玥,我可也没报复他。”

颜肃之头疼不已,一时想,章垣与王玥真是王八蛋,早知道掐死算了,免得惹了这么多事儿。一时又想,艾玛,我闺女说得好像也没错,就有一些想一战成名的货­色­专挑着厚道的人下手,一回二回的,没完没了,我闺女怎么办?后来又想,要是闺女封王了,下面要怎么收场?

最后一拍桌子:“都先回去,事关重大,还是要缓议的。”总不能你一拍脑门儿就决定了,那到时候诏书非得给你封还了不可,太学生怕是要再集体闹一回事儿的。再者……颜肃之终于发现了,儿子一直低么着个头,唉……问题有点严重叻。

————————————————————————————————

众人散得三三两两,也知道此事是万万瞒不住的。颜神估要做的事情,除非你能说服了她,否则,单是反对,是不能让她收手的。

丞相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唐仪一把将姜戎给推了出去。姜戎一个踉跄,才抬头,就看到颜神佑腰杆儿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收着下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姜戎:……哪个王八蛋推的我?!

颜神佑道:“我知道诸位有话要同我讲,那就一起来吧。ww”

丁号抽抽嘴角,斜一眼唐仪:看吧,白推了。他还对着姜戎指了一下唐仪:冤有头,债有主,前面左转……不对不对,就是这货害的你。

丞相们挟裹着两个打杂的一块儿到了颜神佑那里坐着了,霍亥想说话,又咽下了。姜戎对这个外甥女儿是没什么好说的,唐仪……唐仪是绝不会反对颜肃之父女俩的,虽然觉得此举略有不妥,也只是皱一下眉而已。如果颜肃之说行,那他肯定是举双手双脚地赞成。

杜黎与卢慎资历尚浅,不好说话,李彦当仁不让,说道:“殿下,殿下此议欠妥。”

颜神佑道:“不然呢?他们都在等着我死好清算呢!不对,说不定已经在咒我早死了。我死了,他们就可以恢复旧纲常了。我要是死了,一定临终上表,请废一切新政,什么科举,都回家玩儿蛋去吧!”

“噗——”唐仪正在那儿喝茶呢,这会儿也就只有他有心情喝茶了。

颜神佑道:“难道不是?要是让王玥之辈立于朝上,还不如将国家交与旧族,至少,人家吃相好看!”

这是实话,草根就是有这么一条不好,虽然是有生机活力,但是……说实话,这里面也是良莠不齐的。有像江非这样识大局的,就有像王玥这样的姨太太风。颜神佑好险没说,这王玥可惜生得晚了,早生三十年,与唐仪那位皇帝舅舅,必然是能够君臣相得、狼狈为­奸­的。

李彦不得不跟她做个交易:“前日太子建言,订律法,加谤言之罪,若以法处置此辈……于殿下也是无损的,殿下功勋卓著,何苦再犯此大不韪?”

颜神佑反问道:“我哪里有错了?”

李彦道:“皇女称公主,皇子为王,这是定制。” ...

颜神佑道:“哪家的定制?”

李彦怒道:“君敬臣忠、父慈子孝,又是哪的定制?”

“这能一样吗?科举能兴,我何不能行?”

颜孝之夹中间和稀泥:“都别上火!”他开始担心颜神佑真要上表废了新政,那岂不是……要拿国家大事当儿戏了么?原本他是相信颜神佑不会这么­干­的,但是姜戎一句“亲生的”,他又犹豫了。开始跟颜神佑摆事实讲道理:“二娘,你要封王,好,那就封……可驸马要怎么称呼呢?”

颜神佑道:“我夫不是魏国公么?不是说门当户对吗?古时列侯尚公主,何曾见过帝婿吃软饭?还要不要脸啦?”

颜孝之:……

颜渊之默默地想了想,问道:“那公主子,以公主之地封侯,你这个怎么算?异姓封王?”

颜神佑道:“到时候再说。”

李彦道:“现在就说。”

颜神佑想了想,道:“我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袭谁的爵,跟谁的姓儿呗,这有什么?你们要是怕乱了血统次序,宗正又不是摆设。”

宗正颜孝之躺枪。

霍亥道:“那日后,要是有公主­干­政……”

颜神佑截口道:“合着您老觉得我这是在­干­政呐?就为了摘掉这­干­政二字,我就要做亲王!”

卢慎忙道:“霍老的意思,公主养于深宫之中,又不……”话到一半,就看颜神佑歪着头看着他,他又消了音儿。

到此,大家都明白了,颜神佑那意思,就是儿子闺女一样待了,是吧?参照她以往的尿­性­,说不定,这就是真相了。仔细想想,她倒是也没有祸国殃民,相反,还挺安邦定国的。如果其他的公主从小培养,说不定也……

等等!打住,被带到沟里去了。

李彦才要反驳,就听颜神佑道:“我又不是要谋朝篡位,你们急的什么呀?”

大家都不敢说的话,她就这么说了出来了,直白得丧心病狂。

姜戎抹了一把汗:“这话不敢乱说的!”

颜神佑道:“得了吧,这话章垣早就说过了,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啊?您真觉得我这么让着就能行了?您看吧,王玥信口开河,您要跟他讲道理,他是不会闭嘴的,一抓起来,怎么样了?”

李彦沉声道:“秉政者,岂能沉缅于权势的便利?!殿下若做如是想,恕臣不能从命。”

颜神佑亦知失言,也缓了口气,对李彦道:“这不过是一例罢了。您老要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茓­。我怕我自己成了大堤上的一道口子,到时候,诸君以为就能安坐了么?”

李彦道:“那是两回事儿。”

相比于自己闺女在变态的路上一路狂奔不回头、连带着自己的节­操­下限也一起喂狗的丁号,霍亥对于此事,倒与李彦一般,并不是持着很支持的态度。帮腔道:“殿下,殿下请三思,冷静三日,咱们再谈,如何?”这事儿真的很挑战人的神经和常识啊!

颜神佑道:“行啊,我回去想想,你们也回去想想,我是功劳不够、还是我爹娘从路上拣来的,还是怎么的?”

这要是个外甥,姜戎能跳起来抽他大嘴巴!饶是如此,姜戎也气得够呛,难得抄起牙笏来,往颜神佑肩上抽了三记:“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颜神佑硬扛了三下,抽抽嘴角:“行了,大家都去冷静吧。”这是亲舅,打人忒疼!

还要说话的姜戎:“……”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要去跟妹妹告状去!

李彦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摇摇晃晃地起身道:“殿下可是心中有所不满?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却……”

颜神佑一摆手道:“打住,你们这仨瓜俩枣的,我,看—不—上!”

颜孝之扶了扶下巴,问道:“那你要做什么?”

颜神佑道:“为天地立民,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李老您要想再说呢,就坐下来,我仰着头看着累。”

李彦还真又坐了下来。

颜神佑也认真地跟他掰扯:“我知道,你们担心,可担心有用吗?有空担心我,不如好好引导六郎。人生能有多久,让我都浪费在这些蠢事上,代价还是要与血亲翻脸,不值得。我要做的事太多,没空在琐事上纠缠。我要做什么,你们别说都看不出来。我就是想活得像个人样儿,就这么简单。我不与礼法派纠缠什么继承大统,他们也甭来烦我,那不过是浪费彼此的时间。这是我答应了一个人的事儿,拼了一死,我也是要去做的。做了,我才有脸去死。”

李彦道:“此事须从长计议。”md!谁叫跟她捆一块儿了呢?就跟她说的,当初有事儿让人家顶包,现在人家还顶着呢,一把她拉下来,哗啦,不墙倒屋塌,那房子也住不了人了,得大修。栋梁二字,就是这么实在,夸人时谁都会夸,说你是栋梁,你还真不一定是。判断栋梁就一个标准:没了这个人,行不行?

李彦的答案是,好像还真不行。

还有,她这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呢?这些,都得仔细想一想。

颜神佑却是早有想法的,坦然地道:“您慢慢儿的想,国家大事儿多了,也甭只为这一桩事烦心。”

李彦:“……”卧槽!

颜孝之却在那儿­操­心:“那以后,就没公主啦?”

李彦哼道:“她要的不是什么公主亲王的虚名。”

颜神佑笑道:“李老知我。”

p!老子宁愿不知道!

————————————————————————————————

一群人走后,颜神佑便立即召开了一次心腹小组会。颜希真叙职在京,躬逢其盛。听了便抚掌笑道:“依着我,早该这么做了。”

丁琳也是胆大,道:“也是,元后嫡出,文治武功,哪一点不如人啦?怎么就不能封王了?如今机会正好。”

每个中二病身边,必须聚集着一群病理相似的病友。虽然事起仓促,却还是一拍即合。颜神佑敢选这个时候提出来,也正是相准了时机。她放出兵权,却又将军人进入上流社会的机会放到了自己身上,颜肃之在搞的那些为她扬名的事情,她自是知道的。自昂州开始,她就在不停地制造男女平等的舆论,现在又兴科举,至少,女进士们是不会太反对的。眼前又有一大群的病友。

颜静娴问道:“恐怕有人反对吧?不对,反对的人必定很多的,政事堂是怎么说的?”

颜神佑笑道:“他们倒还好,还没有一面倒说不行。”

颜希真冷笑道:“他们倒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说来说去,不过一条,你是女儿身。除此而外,还能有什么?用得着时,管你男女,拿女人当男人用,累得像条牲口。事儿成了,就想一脚踢开?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颜静娴道:“我看……伯父与政事堂诸公,并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也断容不下我等有今日的做为了。”

...

李三娘道:“那是大家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不得不重视罢了。大娘镇昂州,二娘定天下,五娘也是治民有方的。要不是这样,圣人再疼爱你们,也只能多与些封户、田庄、奴婢……仅此而已。”

颜希真道:“无论他们赞不赞成,这事儿,咱们都得做。”

颜神佑点头道:“正是,这并非我突发奇想,而是思虑很久了。只有封王,才能保住传承。否则……长了不好说,我若做不到,五百年内,无人敢碰这件事了。按制,公主死,以故地封子为侯,从此便湮灭于史。”象征的意义很大,并且,不止是象征意义。

丁琳道:“殿下想的,当不止于此。”

颜神佑点头道:“公主,仪比亲王,仪而已。”

众女恍然!

按制,亲王有府有国。府有傅一人,长史一人,司马一人、掾一人、属一人、主簿一人、录事参军一人、录事一人,功曹参军、法曹参军、户曹参军、士曹参军、骑曹参军、兵曹参军、仓曹参军各一人,参军士二人、行参军四人、典签二人。

国有国令一人、大农二人、尉二人、丞一人、录事一人、府五人、史十人、典卫八人、舍人四人、学官长一人、食官长一人,丞一人、厩牧长二人、丞二人、典府长二人,丞二人。

公主,公主有邑司,令一人,丞一人,录事一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这么多。

原因不外乎公主不预政事,就是摆设。然而,一个强有力的公主,必须要突破这些限制。【1】

颜希真抚掌道:“妙!”

颜神佑道:“前途多艰,今天我们能设法废旧制,他日若是不努力,焉知后来者不会再废我等之制?”

颜希真笑道:“这个你放心,我们会努力,我们……也不算老,再看个几十年,也是做得到的。”

颜神佑道:“女子为官,眼下必然是有许多人看不顺眼的,必有反扑。事情是我起的头,我就得负责到底。没有把人扔墙头上撤梯子的道理。如果有反扑,就让他们冲我来吧,我怕换个人扛不住。”

颜希真道:“你当我们是死人么?昂州那里,放心,有我。广州我也能写保票的。”昂、广之地,本就是民风开放。颜希真又说,颜肃之为了给闺女找退路,自南方起,宣扬颜神佑的功绩,颜希真已经悄悄地顺水推舟,做了许多封建迷信的准备工作了。

原本是想着给颜神佑来个保险的,现在行了,可以用到封王上了。

丁琳等都保证,一定会把这封建迷信活动进行到底。冯三娘道:“京畿附近并军中,有舆部。军中视殿下为靠山,会支持的。殿下亲近做的事情,是武人翻身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的。”

颜希真道:“这样,还要找人写个劝进表才好,这事儿虽然是你提出来的,朝廷面子上,也是要做一做的嘛。不好是军中人,唔,我看能不能找个士子。”

颜神佑道:“找谁谁挨骂,还是我来吧。”

丁琳道:“别,哪能什么事儿,都您自己上呢?唔,我看呐,女士子也不少嘛。袁莹行不行?”

颜希真道:“这个好。不过,你还是与二叔好好说。再有,阿婆那里,我们一同去。”

颜神佑道:“我看,阿婆心里已经有数儿了。”

颜希真道:“还是谋划一下为妥。不止要有袁莹一人,后续的也得跟上了,得有响应的,这个要安排一下,我们都要跟着上表,一层一层地往前推。军中不要妄动,只要他们不反对,事情就成了一半儿了。不要给六郎太大的压力,这样不好。咱们是没功夫去应付更多的人来反对的。”

这些人都明白,要是建国之初,一搓火儿,将颜神佑拱上东宫,也是可以一搏的,然而那样太冒险,对宗法的挑战太严重,反对的人必定不少。光盯着这一件事,就能造成大乱,误国误民。况且,颜神佑入主东宫,后续怎么办?山璞算什么了?谁来继她的位子?这些都是麻烦事,搞不好大周因此分崩离析。要不就是颜神佑与兄弟们死一方。

再者,一个女人做皇帝,与一群女人踏上政治舞台,意义是不一样的。前者,弄权可成,后者,意义深远。

颜神佑心里明白,上下五千年,就出了一个武则天,最后还自己废了帝号称皇后。安乐公主欲为皇太女而不可得,除了这位公主没­干­过什么正事儿之外,未尝不是时机不成熟的缘故。颜神佑败不起,她败了,自己或许无事,跟着她混的人就要倒大霉。楚氏教诲,她并不曾忘,总不能连累这些人送死。

她只能做自己有把握的事情。

颜肃之那里,她很有把握。朝廷上下,估计也犟不过她。反是颜希真说的,六郎那里,需要好好和解。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