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伤一直在疼。
那男人是谁?又妖异又邪气,就像是今夜滚烫的月色。她几乎以为自己是遇见什么精怪了;或是儿时,从洗衣的韩寡妇嘴里听过的魇魔……
-那是一些徘徊不去的精气,夜晚便会化作男子,偷偷闯入闺女的屋子里。你只要被他盯住,就完全动弹不得……他们能叫女人生孩子,产下半人半妖的后裔,一出生便会笑,眼睛是晶亮亮的黄|色……
韩寡妇讲着这个故事的时候,脸上有种莫名的神秘表情,语气压得那样低,以至于在谈话圈子之外的青蔷,总要靠些想象才能将那些零落的只言片语连接起来。而凑在韩寡妇身边,那些充当听众的大丫头们,总是一边俯下羞红的脸,一边尽量把耳朵向前伸。
难道他真的是个魇怪?要不然为什么那双眼盯过来,自己便禁不住浑身颤抖?那双手伸过来,自己竟连半丝气力也没有?
他该不是个活人吧……在这阴气森森的深宫之中,也会有这样的人吗?
许是有风吹过,窗子突然"嘎吱"一阵响。
冷了,沈青蔷把红绫薄衾往肩头拉了拉。不知怎的眼前一花,突然就看见一个人影立在自己床前,正沐在妖异的月光之下。
董天悟进到这屋内来,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那铺就黄绫的丹盘。
合欢酒、鸾凤钗、问素绡,原来这女子便要去了-原来自己来得巧。
掖庭巷本就是皇宫内守卫最松懈的地方,他一向爱来便来,爱去便去。他并不是活人,而是满怀仇恨和愤怒,从深深埋葬的往事中爬出来的幽灵;为了将自己解救出记忆的苦海,董天悟向来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肯做;没有禁忌,更没有怜惜……
他本不想杀她的,若她是个寻常宫女倒也罢了,一番惊吓,再加上皇宫里那些以讹传讹的谣言,这就足够了……可她竟是沈淑妃的侄女,是沈紫薇的妹妹,是沈家送进宫来的第三个女人……说不出来哪里有些与众不同的女人……是了,他想起来了,那一日在御苑里他便见过她,她在对一个小丫头说着:人要能生出翅膀来,那就好了……
董天悟心中忽然生出些许不愉,却强自压抑着,奋力将那些念头赶出脑海。既已立誓抛弃一切,既已做出那么多不该做、不愿做的事,既已走到了这一步……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竟会生出了恻隐之心不成?这也太可笑了吧……
不要再犹豫了,干净利落结果了她吧……不知那锦粹宫的母狐狸知道了会有怎样的表情?她的心机、她的手段、她的锦囊妙计通通化为流水……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精彩的。
董天悟,把你那些可笑的怜悯通通收回去吧-竟然想要怜悯别人了?可曾有谁怜悯过你呢?
-他这样想着,慢慢走到榻前,以手撩开床帐。面上带着渺茫的、莫可名状的冷笑。
突然间,寒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