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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

第四章

【一】

“官”这个字眼,大人小孩都认得,都懂它的意义。而且在人的一生中都想能当个“官”,更大的“官”。无论是刚上幼儿园班里的小班长,还是步入正式班级的大班长,或是踏上社会的科长、局长、镇长、省长,无不带个“长”字,是个“官”就少不了个“长”字,它是当今社会上人们所追求的字眼儿。人家张三的儿子当了个县长,就连七十多岁的老爹都给农转非了,多让人眼馋啊!李四的男人提­干­了是个什么局长,明天就把老婆孩子都领到城里去享福了!老王头的小子有出息了在部队混了个小连长,他见人就夸。这在当今人们的眼里,当了官就有了权,有了权就说了算也就有了钱,总之就有了一切。

天雨现在是书记了,是一村之长千人之上。原本他这个小家庭,在这个二百多户的村子里巳是个人人羡慕的小富户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然而,他是抱着一棵滚烫的热心要在家乡­干­出一番亊业而回家的。二十七岁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抱有一颗雄心大志,要用自已的汗水洒在家乡这片土地上,浇灌出鲜艳的花朵来,让父老乡亲都能过上好日子,这是他最终的目地。

暴风雨过后,给天雨饯行的酒莱他一口没吃就急忙赶回了村里,他的家在村的前头,也是必经之路,但他没有先回到自已的家去看一眼,而是直奔村中大队办公室(这时他还没有跟上任领导的大伯办交接手续),他让看门老汉支起扩音喇叭,把村支部、会计、保管、都喊到了办公室,经过一番简短会议研究。然后,五人一行从村的东头由前向村后挨戸查看灾情……

大风雹是由村东北边二龙山水库方向而来向西方向而去的,一场百年罕见的龙卷风暴把个本就乱槽的神昙夼搞得人仰马翻,瓦房瓦不全,草房草不见面。树木连根拔,莱园乱成片。受害最为严重也就是村东头的户了。他们边查边走,突然,眼前村里出了名的“四大”家,不堪入目的场面出现在大家面前,一个弓背的老者身着烂偻的衣衫,正哈在地上用他那笨拙的老手,在逐一收拾从房顶上掀下来的房草瓦片。

“四大”是村里贫嘴的人们给这刘家起的绰号,这家的主人姓刘名树宝,现年才五十多岁,论年龄并不大,可看他那长相巳有七十多的人了,瓦亮的大秃头上没有几根头发,一张大长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和黄须,一双暗淡的眼睛失去了往年的锋芒,在那枯橾高鼻梁下,一张又大又厚的嘴­唇­里只剩上下两对黄熏熏的大长当门牙。现在村里的年轻人知道他名字的很少了,他为人忠厚老实,与世无争。听老人们讲,他自小就生有一副硬实的好身板,到十七八岁时,巳是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牛”汉子了,别说在这若大个村里无人能比,就是在这三里五村的也是首屈一指的,他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农民,一辈子没走出过这方园二十里,满脑子里装的都是种田、养家糊口,安份守纪做人。在树宝六七岁时,他就被爹爹带到山里学种地,时间长了也长大了,在父亲的熏陶下,练就了一身好庄稼把式,整个人变成了他父亲的范本,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亊从不沾边,用现在的话说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用十几年前小日本侵略中国的话讲"良民"大大的。

树宝在他二十七岁时,巳是个五大三粗的壮实“公牛”了,论农活:挑拉推割、扬场点播、无人能比,可这饭量也实是惊人,他一人能吃仨人的,人民公社刚成立起来的大集体是按劳分配的,一天­干­到黑,满勤记十分,这在当时是最高的得分报酬,一个生产小队百十号劳力,要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的没几个,像刘树宝这个生产队评选工分可就难了,他在大伙眼里丝毫甭说是个十分料,而下面的壮小伙子大老力可就没法评了,无论是队长政治队长还是保管会计按理都得给个十分,可社员不算了,他们拿树宝和这些人来作比较,这样一比谁还能得上个十分?全队总不能就这一个十分劳力,啥活都让他树宝一个人去­干­吧,那还不把人家孩子给累死?这下可把队长­干­部难坏了,全队年轻小伙好几十,都盘算评个高工分好找上个媳­妇­,让树宝一块大样板在前边一挡,谁还能得个十分?总不能一个个的大小伙子就给个**分吧,让大姑娘一打听,一个­棒­小伙一天就能挣个**分,不是懒就是有毛病那不崩才怪呢,谁家的父母愿意找个养活不起老婆孩子的男人把女儿嫁给他。在那个年代工分最重要,­干­活苦点累点不要紧,要紧的是;平时好好表现,脏活累活抢着­干­,听从队长分配,团结队员,只有这样,在评工分时,大家才能多给你评上点。一年三百六十天,不请假不旷工,再除去过年寒节的,一个强壮劳力全年满勤也就三百二十天,(当然这里面还有下雨下雪不能出勤的日子)。要是这年头好了,再加上有个好当家的(指生产队长),年底可能就决算五毛六毛的,差的年头三毛二毛都是它,这算下来按每户平均三个半劳力来计算(­妇­女老婆在内)一家得有俩劳力挣着吃,就能剩下个半的劳力领取年底决算了,过节穿衣等等一年的花费全靠这些了,平时家里人再养个猪­鸡­的卖卖。正因为这些,政治队长带着这个难题找村支部给解决,经过支部讨论研究又上报公社批准决定:破格给刘树宝加上一分,这在当时别说神昙夼村就是在全公社乃至全县像树宝这样的例子也是独一无二的。看是一分,有多少村队在为评工分时,往往为五厘争得面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你不服我我难服你。可大伙对树宝得这十一分心服口服,当之无愧。因此,一个“大宝”的绰号也就因而复生。

在过去受旧社会封建统治下规矩很多,最让人痛恨的是对女人的朿缚,就拿女人的脚来说吧,过去富裕家的小女孩在四五岁时就得用布条把脚狠狠地包扎结实,慢慢地让其它小指折断窝下去,常年包扎不让脚长,这在上层老爷公子哥眼里是最流行时髦的,谁要娶姨太或媳­妇­,媒人首先得把某家小姐脚的尺寸报给男方,尺寸越小脚越好。“三寸金莲”这句俗语也就从那时兴起了,女人脚的大小很重要,尤其是在男人们的眼里脚比脸蛋都重要,同样的一对双胞妹一个包的脚小一个包的大,那找的男人就会有天壤之别,富贫之大差。脚小的女人受人尊重得男人的欢心,能嫁个好主,做男人的脸上有光岀门能仰起头来。而穷人家的女孩自小光ρi股赤着脚丫泥里水里满大街跑,大人起早贪晚下地劳动很少有空去管教孩子,古语道:财主钱多、穷人孩多。过去的穷人那家没个七个八个儿女,孩子多了也不贵重,做父母的也就没时间去看管,都是老大哄老二老三看小四这样排下去一个一个哄大的,给女儿包脚得有耐心和时间,孩子在小时骨质软还容易整,年限长了女儿大了可就难办了,咋整?还得包啊,这脚不包扎没人要也嫁不出去啊,那时的女孩十五六岁就结婚,最晩的女孩包脚也得十岁前把它包起来,要想达到“三寸金莲”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想想十岁八岁的孩子把一双好好的脚指全窝断在家炕上躺上半个月,一个月后才能拄棍下地走,这是多么残忍封建制度。树宝的母亲就是这种型的,是父母养到她十八岁才找了刘家这么个穷主嫁出来的,新婚的头两天街坊的男女自然是都跑来看媳­妇­,其实,人们着重是来看她的脚,把个大宝妈羞得不敢把脚拿出来让人瞧,使劲掖在腚底下,越是怕人瞧人们越想看个明白,一些泼­妇­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炕就去抽人家的腿脚,这一抽出来倒好,本就一个五大三粗大婆娘的脚就给亮出来了,“嗬”这双大脚大得出奇,跟男人们的没啥两样,只不过她这脚略带点尖吧了,三日过后街坊上的人都管叫她大脚婶大脚嫂,人们不知她姓什么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大脚”就成了她的代号,从此,全村的“大脚”就这样产生了。

"大脚"到刘家后生了四个儿女,“大宝”姐弟四人,俩个姐姐一个弟弟加上二老共六口家,全是能­干­庄稼活的好手,但是,家里并不宽裕,原因在于他们家也就太能吃了,每年每季的粮食从来接不上头,俩个姐姐相继嫁出后大宝也就大了,这时家里的吃饭更是困难,大宝身下的弟弟也不比大宝弱,也正是吃­干­饭长身子的时候,在“大宝”二十二、三岁时,曾有人上门提过亲,可等人家一打听就拜拜了,原因很简单--没吃的,把人给吓跑了。

在他二十七岁这年秋,“大宝”母亲“大脚”娘家有个表侄女,让她回家给要来做了“大宝”的媳­妇­,这女人有点“二”,刚结婚不久,街坊上有些贫嘴的娘们在人家眼前说她“少页肝”,她听到后也不知是啥意思,就跑到邻居家问大婶:街坊人都说我少页肝,可我咋就没感觉痛呢?她们还说我是个老二,二是啥?。这女人从结婚后就没再穿过大红大绿衣服,青一­色­篮­色­小机布,一则是;家庭困难,二则是;她这人就不是个利索人,像这样的衣服耐脏。她一张大饼脸很少洗过,说话东一啷头西一­棒­子,从来也不想后果,捞什么说什么,不管你爱听不爱听,也不管场合,刚说过的话你再去找她--不知道--没说过,正因为这样,一个“二”的绰号也就在她身上产生了。关于她的真实姓名无人知道,这您要想知道,就得去找会计去查她家的户口本子啦。

“大宝”婚后的第二年麦收后,对农民来说麦收后的秋种、秋锄是个关键,用人们的话讲:麦后晩播三五天,到了秋后减半产。雨季来前锄两遍,到秋的粮食堆满园。作为一个生产队的队长,他给住家过日子一样,要是没个好当家的,这全队四五十户就得跟着遭殃吃不上饭,每个生产队长都是大伙­精­选出来的带头人,全队百十口子劳力,就看你这队长如何来指挥领导大家。这天,队长把百分之六十的男女劳力安排去锄地,留下主力用来种播秋玉米。那年代种地没有化肥,所谓的肥全是人畜便粪加土炕积块和在一起抠岀来的,经过人工加工捣细,然后搬运到田里,三车为一堆,每二十步一堆的距离分布在大田里做底肥用。在播种前先有耕牛把地犁上深沟,再就是有人用粪筐换上一条粗绳套,在自已脖子上垂在胸前,在每堆粪中用双手扒满粪筐跟随着犁具的深沟跑着脚步往里下肥,这肥既不能多了又不可没有断了桥,要施得均匀得当,在这一片地里,全要看你这下肥人的眼力和手法,当地犁完时,你的肥也要施完,既不能剩还不能不够,剩了浪费,不够不能再从家里运车来,总之,一定做到适当,心中有数。“大宝”是十一分的劳力理当重任,别人施肥用二号粪筐跟着一张犁,而队长让他用头号粪筐在一片地里同时跟着两具犁施肥,一天两顿饭送到田头吃,他光着的流油的健壮身子,赤着大门板脚一整天全是跑着­干­的,人整个就是水里捞的一样,有一副使不完的牛劲。

第二天日落时分,中午吃了一箩筐白薯­干­的“大宝”,早就消化的无影无踪了,加上这连日没黑没白的­干­,已是­精­疲力尽了。下半晌后,他已是东脚打西脚--昏头昏脑的,这两条腿好像不是长在他自已的身上,一点都不听使唤了,长时间地哈着身子已把他的腰给累麻木了,弯曲的身子一点都不敢直一直,稍徵直一下,就会疼的他两眼冒金星,他多么想直直腰喘口气,多么盼望犁具停下来歇一歇,可是不能,队长命令;早晚要把这块地种完,明天还有新的任务。他紧咬牙关,强忍巨大疼痛,半步半步艰难的往前走着,此时,他的大脑很清醒,他在想:你可千万别倒下啊宝儿,你要对得起老少爷们给你这十一分啊!你要挺得住,刘家的一家老小要靠你来撑养啊。家中的老婆还在挺着个大肚子下个月就要生了,可千万不能倒下,你还没见到自已的孩子呢,更不能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爸爸啊。大家都在一追一地­干­,多少眼睛都在盯着自已,自已的肥料施不上后边的人就没法下种,就会影响整个大局。这位强壮有力的大汉,此时此刻多么想能有人给口水喝一喝,这样兴许还能坚持一下,可是,水没有了,一个小时前队长让人回家取的水早就喝光了,现在天快黑了,也看到地头了,不能再让人回家去取水了,咋办?坚持吧!坚持吧!再有一个时辰就--他就一头栽倒在犁沟里……

五十年代时医疗条件很差,大宝家又没钱及时去治疗,家里的生活营养又跟不上,一条一米八的“牛汉”给撂倒了,好好的腰板硬生生给折断了,从此,他像一支陈旧的蜡烛一样变成了“S”型,走起路来前胸几乎碰到弯曲的膝盖上,一天能挣十一分的一世英雄,变成了­妇­女堆里都不愿意要的五分劳力。就在这年的年底,“大宝”有了自已心爱的女儿,取名叫俊美,“大宝”的弟弟刘树壮也是一条结实硬­棒­的汉子,小哥五岁,可这心眼儿比哥大好多倍,自达这嫂子嫁到刘家,就很不对他的心思,眼下哥哥变成了废人,可现在又多了个吃闲饭的侄女,母亲常年有病在身,这么大的一个破烂家庭,以后这日子全靠自已一个人来支撑,自已也是过这年二十四岁的人了,像自已同龄的伙伴们,那一个不结婚抱孩子?而自已呢?到如今连个提亲的都没有。话又说回来了,谁家的姑娘愿意嫁到这个家来呢?还不得跟着活受罪?往前想想,这样的日子啥时能熬出个头来啊?非打一辈子光棍不可,不行!不能就这样混下去。他脑子里开始生了邪念,可转念一想这样不对,要是那样做就对不起哥了,从自已记亊起,哥哥像个父亲一样疼我爱我的,平时过年过节分点好吃的,哥哥从不舍得吃,全都留给我吃,岀门走亲是哥哥背着我的,直到十多岁去外村看戏哥哥还背着我,他怕我摔倒磕着,他怕我被别人踩着,更怕我被丢了。在外面遇上刮风下雨天时,哥哥就把自已的外衣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宁肯自已多受罪也不让我受一点屈,现在都大了,可家里的玉米饼子、白面馒头、还是让着我先吃,他吃薯­干­黑面馍,穿衣服鞋子那就更甭说了,从记亊到如今,从来不记得哥哥穿过季节­性­的衣服,春、夏、秋、冬,他穿的全是清一­色­的破夹袄,五颜六­色­,给大街上来要饭吃的没两样。其实,这件夹袄也是爹死后留下的,哥哥把他当成宝贝一样穿在身上,用他的话说:春压风、夏遮日、秋天穿着遮风寒。平时哥从不舍得做件衣服穿,一块三尺三的小机布白坯包袱,大哥能披一夏天,他说这样方便,不像穿衣服那样麻烦。过年人人都得做套新服,可大哥不,他先尽我,让我从头到脚底打扮好,再为家里母亲和嫂子,最后才是自已,到后来没钱了,他也就啥不买,记得有二、三年,他只买双布鞋穿,他说:只要不光身子新衣可以不买,但是新鞋一定要买,新的一年开始,没双新鞋怎能走出好日子来。这话很有道理,农民祖祖辈辈辛苦劳动,不就是盼着天天能过上好日子吗,爹爹死得早,大哥就像父亲一样呵护我,爱我。他常对我说:兄弟你还小,别像哥一样活着,你要活出个人样来。大哥的这句话我时时记在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怎样才能活出个人样来……

爹有娘有不如自已有,小两口还得费道手。这句农谚很实在,倒出了人们的心里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不能为了这个家毁掉自已一辈子,更不能像大哥那样窝窝囊囊活下去,我要走出这个家庭,自已过,活出个人样来给全村老少爷们看看,让天下的大姑娘看看我刘树壮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个石堆里都能挣吃的爷们。对!搬出这个家,到东园小草棚去住,不用两年就会有大姑娘上门来求我,哥--弟弟对不起你了,请你愿谅小弟吧!不是兄弟不讲情义,是兄弟实在没有办法啊,等小弟娶上媳­妇­过好了必会报答您的。邪念战胜了他的理智,他决定等年一过就和大哥摊牌。

春节刚过完的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初三传统的送年日,这天下午,天刚黑,“噼哩叭啦”的送年鞭炮声就响了起来,人们就开始烧纸、点香、叩头了,嘴里还在念道着:老地老母、大鬼小神们,新年过完啦!你们也吃饱喝足了,哪来哪去吧!我们活着的人又要开始下地­干­活了。

送走了祖宗后,“大二”把黑白面掺和包的萝卜馅饺子端上炕,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好香,唯独树壮坐在地下凳子上抽烟,哥嫂劝他吃饭,他说他不饿,不吃了。家里人也没在意就各自吃了起来,当全家都吃完饭后,大嫂把饭端到地下去,这时,树壮­干­“咳”了两声,慢慢从凳子上抬起了头看了看炕上的老母亲和大哥,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妈--大哥--我--”“兄弟你今天这是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了?有话痛快倒出来,别闷在心里难受”,当哥的早已看出弟弟这些天好像有心亊,从过年就没个笑面。

“哥--我对不起你了”,树壮说着“咚一”的一声跪在地下。

“小弟--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大宝”急忙爬下炕去拉弟弟。

“你得答应我件亊,否则我就--不起来!”

母亲见兄弟二人在这大新正月里如此这样胡闹腾,也不知出了啥亊,不免就有些生气,她大声训斥道:“壮子--你这混仗的东西,大新正月你在胡闹什么!”

“我要和大哥分家,自已岀去过!”

树壮这句话一出口,如同一棵炸弹,炸响了全家人,当她母亲听到后,以为是自已的耳朵不好使听错了,她赶忙从炕头爬到炕外问儿子:“壮子你--你说啥?”

树壮仰头看了看妈妈,又低下了头小声的说:“我要分家--”

这次妈妈听清了,是儿子要分家。这可把个“大脚”老太太给气坏了,她抓起炕上的扫炕笤帚,跳下炕没头没脑地就打,嘴里还在喊着:“我让你分家--”。树壮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母亲打骂。

“大宝”跟母亲生活整整快三十年了,从来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平常日子再苦再穷她没跟儿女打过闹过,都是她鼓励全家人咬紧牙关过下去,她常和孩子们说:和气生财家兴旺,吃糠咽菜心舒畅。她是个大大咧咧又喜欢逗乐的女中强人,自嫁刘家后,家里家外大大小小亊情都是有她把持过,爹爹是个厚道老实人,只知道上山­干­活回家吃饭睡觉,其余啥也不知道,也不去管,是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人,有这么个有能力料理家的媳­妇­,他还有啥不放心的?因此,家里大人孩子也都怕她、也都听她的,虽说她年岁已老了,可现在这个家还是她“大脚”说了算。她平时从来不打孩子,都是用教育方法。今天打树壮肯定是让她火的不能再忍了。“大宝”在一旁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不能眼看母亲把弟弟打死,更不能看着这个家让弟弟跟着活受罪,弟弟大了,二十四岁了到现在还没个上门提亲的,看看自已现在这个样子,总不能让弟弟跟着受一辈子拖累啊,他需要一个家,一个自已温暧的小家庭,去过自已自由的生活,他想到这里,也就似乎懂得弟弟这年前年后一直不快活的原因,他也常为弟想过,换上谁在这个家也无法呆下去,至於弟弟今天之所以这样做,也不是岀自他的本意,他有他的苦衷和难处,他在暗地里还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这样决定的,说什么我这做大哥也要给弟弟一条逃生的路,决不能像母亲这样把他拴死在这个家里。我得答应他,让他逃出这个火坑。想到这里,他上前抱住了妈妈的双手,跪在妈妈的面前苦苦地求道:“妈--您消消气,要打您就打我吧,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把这个家给撑起来,是我连累了弟弟,我弟他没有错--妈--”

“什么?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在护着他?他沒错,他没错就是老娘我的错了,我当初不该生他,是我的错!更不该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现在倒好,竟养了只白眼狼,你长大了,有本事了,能看你哥的玩艺了。你要是嫌娘老了、不能­干­了、倒也罢,谁让你是老娘生的呢?这是报应,我无话可说!可你哥为的啥?从小到现在,那一点不让着你惯着你!你拍拍自已的胸膛问一问你的心!哪里去啦--让狗扒去吃啦!”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越生气,她一腚坐在地上双手拍地,嚎嚎大哭起来。

“大哥--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提分家了--”树壮紧紧抱着眼前的大哥大哭起来。

一直站在地上的“大老二”这时Сhā嘴道:“看你们娘伙的这是怎么啦?哭的哭、闹的闹,这大过年的让外人听听咱家死人啦?”

亊情到了这种地步分家已是早晩的事情,大宝知道妈妈是在维护自已,维护这个即将就会倒塌的家。她要把弟弟硬生生像拴牲畜一样拴在这个家里,他不同意,他知道强扭的瓜是不甜的,要着吃的饭是暂时的,如果再这样过下去恐怕就不会像是从前那样和睦相处了。再说,这样下去对弟弟也就太不公平了,如其这样,还不如趁小弟提出来分了,免的以后大家都不快乐,这在他心里上也是一种安慰和补救。

大宝拉起了弟弟又把老母亲推上了炕,然后擦了擦自已脸上的泪水语重深长的对弟弟说:“小弟你永远是哥哥的好兄弟,你今天提出来分家哥不会怪你的,真的!刚才,咱妈一时气在火头上打了你,咱也不去生她老人的气好吗?”树壮抬头看着哥哥用力点了点头。大宝又凑近母亲跟前,用他那粗糙老茧的手拿着一块小机布块当毛巾来给妈妈拭擦脸上的老泪:“妈--你这么大岁数了,咋还哭鼻子呢?这让您小孙女知道了不笑你才怪来,快--别哭啦!我们兄弟也没打也没闹的您何必跟着生闲气呢”,“别逗我啦--你咋还哭?这不都是让这畜牲给惹得!说吧!咱这个家今后咋办吧--”,“您能听我的话吗?”,“我不听你说,让壮子说!”

此时的树壮,还坐在凳子上一抖一抖地哭着,听到妈妈让自已说话,一时也找不岀合适的话儿回答,他抬头看了看母亲又把头低了下去。大宝急忙抢道:“妈--您先让我把话说完吧,从我结婚后我就为咱这个家想过,尤其是从我残废以来咱这个家就更要分,早分总比晩分好,妈你也别生我弟的气,他现在已是二十四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咱总不能看着他打一辈光棍是吧,更不能像我这样瞎混一辈子,弟弟--今天这亊哥一点也不怪你,咱们分家吧,明天就去找村­干­部分--”,“哥你-”大宝见弟弟要说什么急忙摆了摆手继续说下去,“你啥也别说,听哥的,哥相信你,分出去后凭你的本事不用两年就能成个家,把妈留在我这跟我们过,等你成了家过好了再让妈过去,我这生活是差了些,只要有我吃的,就有咱妈吃的,混一天算一天,哪天真的吃不上喝不上了还有党和政府,**决不会眼看我这一家老少都饿死的,我这辈子算完了,好在还有你这么个嫂子倍伴着我,这不,还给我留下了条根,我也就知足了,你就放心去吧,以后有空常过来看看咱妈,妈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啊!”

“嗯-嗯-”树壮认真听着哥的话,一边点着头一边伤心的哭着。

“壮儿--既然你哥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什么没说的了,我只要有一口气活着,我哪都不去,跟着宝儿过一辈子,别人嫌弃他我这当妈的不能嫌弃,更不能在他困难的节骨眼上离开他,你走吧!从明天就走!别再进这个家,这个家的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我死以后就是宝儿的,于你无­干­!东园有个草屋子你去吧!”老太太也看出来了这个家再也无法挽救了,只能像宝儿说的这样办了,两个儿子都是自已身上的­肉­,今天壮儿做的太令她失望,没想到进刘家把持这么多年,到后来竟栽在小儿手里,一世要强的她能不生气吗。这儿女大了又能怎样?也就能发发火生生气,这日子还得过不是,得踉宝儿过,帮他一点是一点,这孩子的命太苦了,老太太说完又去摸眼泪了。

弹指一挥间,二十六年过去了,不难想想“大宝”这个家能是个啥样子。眼下本就不大的三间老式三合院被这突来的风暴给搅得一塌糊涂。现已是满头白发、衣衫破旧的“大脚”盘坐在本就不大的院中央,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哭叫着:“老天爷啊!这日子我们可咋过啊--”

“大老二”若无其事地抱着小外孙嘴里嚼着什么喂孩子。

天雨一行人的到来,他们全家像见到了救星,一双双祈求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细細的打量着。

“领导们--你们可是我家的大稀客啊!这--有亊吗?”大宝忙抬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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