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
村中的大街中心,天雨的叔“笑面虎”的家门口,聚满了全村男女老少,一个沙哑的叫骂声从人缝中传了出来,天雨掰开人群挤了进去。
“干爹,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咱回家吧--”
“我不走!让有权这个披着人皮的狼把我也打死算了……”天雨的干爹忠宽像个泥人似的躺在有权的大门口,看样子是谁也劝说不听了。
“干爹,别这样,你就不怕大伙笑话?”
“我一个糟老头子怕啥!怕一个披着马列外衣的混蛋?--笑话,二十年前我被拴着像狗一样在全县批斗过,怎么啦?还是我忠宽,在战场上,什么样的敌人我没见过?都是--纸老虎!我还怕这种恶人吗!今天--我就看看他能把我怎样!”忠宽说着坐将起来,用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敲打地面,大有一副不想活的样子。
“老弟啊--都是一村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多大的亊情要死要活的,快起来吧,--让雨儿送你回家,亊情慢慢解决吗--”天雨的大伯“老生姜”上前说话了。
躲在远处“老生姜”知道亊情让有权给闹大了,咋办?自己原本是想看一看现在年轻人的笑话,煞煞侄子年轻的傲气,让他知道知道这官场亊理和险恶,以便长点记性,更想让他知道知道老子打了四十多年天下容易吗?没想到这小子在一场大风暴水回家后竟做出那么惊人的举动,这在村里一下子树起了威信,一时间全村人都在夸,成了群众眼里的好领导好干部,自己干了这么多年党的工作竟让他这么一件事就把自己跟比下深沟去了,多少年来村里大小事像这么处理的从来没有过,都是各家各户由自已去想法解决,况且这又是自然灾害,哪有大队人力物力都出的?这不是在搞个人崇拜拉拢人心吗?事后,党委竟还在全镇大会上表彰了他,这在上下干群众眼里威信就更大了。这才刚刚上任几天,这样下去还了得,还不架空了自己,这以后眼里还会有我这个大伯吗?以后让群众怎么看待我这张老脸?接下来的第二桩头疼大事就是土地下放分组结合,心想;这会该难难这小子吧?那几户“钉子”你咋办?还不难难你?嘿--谁曾想他竟放着舒服日子不过跟这么三家人址到一起了,这孩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究竟图个啥?自己一直弄不明白。要说图名声吧--这也就太不值了,好端端一个家庭跟这么些人搅和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啊,这不是大脑有病吗,记得小时他得过脑膜炎,嗯--可能就是大脑有病,难怪全村人都叫他“二百五”书记,确确实实就是个“二百五”。这个有权啊都五十多岁的人啦办事还是那么冒曹,总是不让人放心,今天倒好,竟把“老反革命”忠宽都扯进来了,这还了得,忠宽是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功臣,特殊时期时期的红卫兵那么厉害都没整服他你敢惹,你不是在玩火吗?如果再这样闹下去你有权可是谁也帮不了的,看来该到我上场的时候了,我得为他解围。
当他上前劝说时,这倔老头今天犯性了,是谁说也不听了,就连他“老生姜”面子也丝毫没给半点,这是他“老生姜”万万没有想到的。怎么办?当初特殊时期结束给他翻了案,把他从大牢里释放出来时他拧着就是不走,死死躺在县委大院里不吃不喝,闹的县委领导只好派人到村里来把天雨妈妈风兰接来劝说这才回了家,多少年来让这倔老头憋在心里的火一直没有发出来,要是这次借机整整有权那可就惨了。想到这里,他急忙把在一旁看光景的侄子拉到一边;
“快,去医院把你爸爸叫回来,不然事就大了--快!”
有权接到大哥指示后,一个高从病床上跳了下来,再也顾不得去放赖了,跟小儿子坐上车子就往家里赶,回来后顾不得门口那么多的人脸面,上前就去拉忠宽,又是磕头又是说好话,费了好大劲这才把这倔老头子给说动心,最后还是在风兰呣子的劝导下才把他跟送回了家。
送回了干爹,天雨又来到村北口,只见“刀子”和“大宝”俩人抱着眼前流着泪水的大老黄,在有气无力地嚎着,那场景让在场的人好难过,那样子比死自已的老子都哭的伤心。
是啊,自从这“大老黄”分到组后,半年来,在“刀子”的精心呵护喂养下,曾经皮包骨头不经风吹的它,现在体壮了,眼睛发亮了,也有精神了,再也不像从前在大集体摸一摸就扎手那个样了,像变了另一个似的,拉地也有劲了,为了把它养好,“刀子”可是下了不少工夫,花费自已全部的心血,难怪村人都说;这要死的东西到“二百五组”就变了,是“二百五”救了这条老牛的命。
今天“大老黄”的不幸遭遇,对这“二百五”组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从分组到现在半年来,全组这五家的地都是靠这全村谁都不稀要的“大老黄”给干出来的。有一次,在耕种最后一块地时,天突然下起了雨,为了不误农时,常雨急着把它犁完加劲吆喝着大老黄干,就在这时,气喘呼呼的“刀子”赶来了,只见他瞪大了两只小眼瞅着常雨喝道;“有你这样干活的吗?你想把它给我累死啊!”。说完,解下“大老黄”的套缰,把自已身上披的雨布遮盖在老黄身上,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特意掺和着青菜蒸的玉米馍两手送到它嘴里,未了,拍了拍“大老黄”说;“走吧老伙计,咱今天不干啦!跟我回家!”说着就给拉走了,天雨立在一边,深情地看着这衣服单薄的“刀子”在大雨中渐渐地消失……
“大宝”也是如此,家里吃菜做饭的刷锅水从来不舍得给自家圈里的猪喝,每天拖着弯曲的身子到北街耩“刀子”家送给大老黄喝,大老黄是他哥俩的好朋友、命根子,在他脑子里这大老黄的命比自已的都贵重,他离不开它,这五家人更离不开它,把它的命和五家人的命系在一起了。
“死也死了也是它没这个福分,命该如此,你们就别太难过了,以后咱有钱再买个好的,为它守了快一天啦,到现在你们还沒吃东西吧,快回家吃饭吧!”此时,天雨的两眼发热,他经不住这两位大自已两倍多的老人痛苦和悲伤,他顾不得俩位老人的感受,他强硬地把他们送回了家,他要背着他们俩把大老黄拉出去杀掉卖了,不能眼看着它再活遭罪了,更不能杀在村里让他们再去多些伤害。
亊情虽然不大,却引起了一场轩然的风波。在这件亊上镇党委很重视,第二天就把天雨的叔孙有权给“请”到了镇派出所,以破坏生产的罪名罚了他一千五百元,承担了常雨、“锤子”的一切药费,给予了党纪警告,并在村广播上做了检讨,向“二百五”组赔了理道了歉。
【二】
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转眼几天光景,春节的好日子很快就过去,人们又开始新一年的忙碌。
村中心的大街上,老“刀子”今天特神气,他一改往常的面貌,穿着过春节做的黑色新衣服,本就不大的小老头儿,牵着刚从市集上花了二千六百元买来的金黄色高大仔牛很不相配。他一边爱不释手地摸着一边逢人赞不绝口地夸着;“你们看--俺这个大黄嫚、这骨架、有帮有底,咱村谁家的敢跟俺比一比?我敢说它是咱村的头种,(意思是第一)哈哈--年底还能给我抱孙子呢--”
“嗯!是不赖!”
“好牛--!”
“刚齐口--”
村里几十个养牛老行家把老“刀子”和“黄嫚”围在当中,齐口称赞着,这老“刀子”美得就更合不拢他那沒牙的嘴了。
老“刀子”虽是个大咧咧的人,但并不是个好吹嘘的人,他曾经在儿子身上吹夸过海口,怎样?丢了他大半辈的人,好好的一个热“心肝”给吹成冰凉的破铁“锤子”。现在,他一门心思用在这“黄嫚”身上,在他眼里“黄嫚”比儿子“锤子”强,强一百倍,它能拉地,能下崽,能为组做贡献。“刀子”他信心百倍,要用自已的后半生来冲刷过去的罪恶,要对得起“二百五”组,更要对得起他“二百五”组的叔--天雨。
初春的四月,昨天下了一场大雨,暧洋洋的,吃过午饭的村民们有的在炕上闭闭眼睡个午觉,有的在大街小巷男男女女们打情骂俏,有道是;四月春,人发困,说说笑笑莫动真。(意思是;春天阳气上升,告诫男人们少和老婆乱发情伤了身。)
村中神水井前的大柳树下,是人们聚集热闹的地方,也是这村信息始发点之一,(好事坏事也就从这里出的)。无论前街后街的男女老少,无亊时总爱来这坐坐聊聊,听个呱、吹吹牛、说个笑。
从不睡午觉的“锤子”,从后街老早就来盘坐在大柳树下一块大青石上吹起了“牛皮”;
“……有一次,我和石头小儿在山转悠,他捕到一只大蚂蚱,大的身上背一小的,他问我;‘爸爸-―你看我抓到一对儿,你看像谁?’‘噢―-能像准?谁也不像啊!’你们大家猜他怎说?”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也没答上话来,“锤子”哈哈笑道;
“像你,像你和我妈那个样子--哈哈。”引得大家笑弯了腰。
“哈哈--”
“呵呵--”
“你这--锤子就没点正经的,我听说你会管馋猫,你看我这馋猫不抓老鼠专偷东西吃怎么办?你给俺管管吧!”“老生姜”的老婆(天雨的大妈)从家抱着心爱的花猫来到“锤子”跟前。
“锤子”从“老生姜”奶奶手中接过馋猫说道;“这好办!一管就好―-”。他一手捉住馋猫两条后腿,一手在地上拾起一根木棒,照准这头朝下谗猫的嘴就打,然后往地下狠狠这么一摔,馋猫被摔在地上四腿一蹬--不动了,刚怀孕两个多月的小猫也给摔了出来--再也不谗了。
“你这--千刀万剐的‘锤子’,你、你还我的--猫!”孙奶奶拾起地上摔死的猫就哭,边哭边骂“锤子”,让他还她的猫。
这下可把“锤子”吓坏了,他边跑边计上心来;对了,美人“小青衣”家的猫快出窝了,去偷她一只还这赖娘们的得了。他慌张张往村西“小青衣”家跑去。
“小青衣”的男人外号叫;“三杯倒”。是个见酒不要命又不能喝的主儿,三杯下肚啥也不知的汉子。“锤子”在来的路上,路过“笑面虎”的家门口,看到“三杯倒”醉的像块烂泥一样睡在大门口杂草堆上,他知道,一定又是让“笑面虎”请在家把他灌醉了。
他来到“小青衣”家,门虚关着,他慢慢走进院子,躡手缩脚来到他熟悉的西厢房一头钻进旮旯暗处的猫窝里,就在这时,一个熟识的身影走进院子,然后把院门轻轻Сhā上走进屋里,“锤子”心想;完了,我真是来的不是时候,看来我一时还走不了了呢,咋办?嘿,管他呢,你们偷情老子就瞧瞧热闹,顺便偷个小猫,一举两得。好奇的“锤子”蹑手蹑脚走近窗前竖起了耳朵……
“--大白天让人看到多不好--”
“哈哈--怕什么,我们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来,让我亲亲宝贝--”
听到这里,“锤子”两眼珠子瞪的老大,舌头也伸出半尺多长,像这样的情景“锤子”头一次遇见过,此时此刻控制不住的身子有些发麻发抖,就在这时,只听“彭”的一声,圈里的大肥猪掉进臭水坑里“嗷嗷”叫了起来,吓得“锤子”急忙又钻进厢房里躲了起来。
一对男女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人瞧圈里一看,掉进臭水坑里的大肥猪在拼命往上爬呢,只听女主人“小青衣”娇声娇气的说到;“快啊--快进去把它拖上来啊--”
只见那男的“嘿嘿”笑了两声,他不慌不忙把嘴送到“小青衣”耳边怎么这么的说了一边,说完后便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慌慌张张跑到屋后大街上,只见天雨正拿着一双破鞋在让一个鞋匠修理,她上前二话不说就拉着天雨的往家里走。
“你--你这是干什么?”天雨问。
“大叔求求你--我家那头大肥猪掉进臭水坑里了,你看--俺那死鬼也不知跑哪去了,你快帮帮俺把它拖上来吧。”“小青衣”边走边着急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