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又是一团火,他抱着她极快躲进网的另一边,避开了这一波火,但是网只有这么小,这一波火躲过了,还有下一波,两个人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
封清越想了想,便咬开指尖,以血画咒,画了个极为复杂的咒法,在他们身上皆是画上那一道道的咒法,整个咒法的光芒极为强烈,红色的,将两个人包在一起,他展手为爪,指尖淡淡血红色的光点,轻轻往外一推,极快地将千晚稳稳妥妥抱紧,然后低下头,用他的背撞向黑网……只听见咔擦一声,千晚猛地睁大眼,想挣脱封清越这个几乎自损的法子,但是他的手握得极紧,丝毫不给她有任何反抗的空间。
闻见一阵浓烟,似乎觉得抱着自己的手松了些,千晚用力推开,看见的便是他苍白的脸和几乎已经被黑烟灼烧的肩膀。
“蒹葭,我没事……”他声音明显低了很多,伸手抚了抚她着急的皱纹,却发现他自己的手还在散发着黑色的烟雾,手一顿,默然垂下。
她看他那一眼带了很多情绪,但最后不过是一眼心疼,她握了握他受伤的手掌,说道:“你…你要好好的……”
封清越点点头,却猛地皱眉,揽住她,险险躲过一击,将她推到后面,前面的凶兽已经处于极为暴戾的状态,整个身体黑中带着微微的红光,它的眼从黑色转为红色,似乎要做些事情了。
封清越顿了顿,又一次以血画咒,这一次的咒术更加复杂,食指搭中指,两指尖勾出血色的浓郁的灵气,以血勾出的灵气是属于封家极为隐秘的不传之法,毕竟灵气越大咒法的效果便是更大,用血勾出自己的灵气,是一种极为消耗自己体内的灵气的法子,无论成与不成都是要了施法者半条性命。千晚自己是懂的,但是她却靠近不了封清越,他的身体被包裹在自己的灵气结界中,封家最难的咒术在他手中一一演绎,血色的,带着微微金光的,一个个咒文,他用手轻轻一推很慢很慢,千晚几乎能够完全感受他所有的充沛的灵气,那种纯粹到极致,却令人难以控制的灵力化作一个个咒符压进它的嘴里……
“嗷……”听见凶兽最为惨烈的叫声,一口喷出的火几乎将本是废墟的大地瞬间化为黑色,它疼痛的翻滚了几下,眼睛变红色的速度越来越快,空中传来很多声音,都是死去的人生前的最后呻吟,它张开嘴,吸食着千千万万埋在地上的死去的魂灵nAd1(
“噗……”被咒法的力量反噬,封清越倒在地上,吐了口血,面色更加惨白。
千晚看见了,咬了咬牙不去看他,以剑结咒,青霜冷月剑在空中幻化了千种幻影,她以血结咒,十指在胸前幻化多种的咒法,阮家的六星光芒阵也应该到了最后的时候,结出最好的六星阵,用心头血,结阵,不如让她跟它一起消亡在这片土地上,她眯着眼,风吹的脸颊有些痛,她握紧剑,她几乎能够闻见锈铁的味道,她回头看着有些仓皇的封清越,略有歉意看了看,她咬紧下唇,用剑一剑刺进自己的心头,等待最强悍的力量……
“蒹葭,我还是骗了你……”耳畔是他温柔到几乎冷淡的话语,她看见的是手中的剑碎成一地,青霜冷月剑……原来是假的……
然后是剑刺进心脏的声音,她难以置信抬起头看见便是他的脸,有些脏,但掩盖不住那关于决绝的智睿跟冷绝,她几乎能够感受到血液快速地流动,离开自己的身体……
“我已经安排好了……星霜会把你封印在印雪纸里……带到另一个地方……过不久,你就能够活下去,你会忘记我,忘记扶歌所有事……这样,是最好的。”他伸出另一只手,苍白的指尖抚过她脸上每一寸皮肤,近乎贪恋的目光。
她的余光几乎看见自己脸颊上的血痕已经逐渐淡下来,从金色一点点变成红色,她猛然泪流满面,低声很轻很轻问道:“你还是……这样了……什么时候拿的……”
“在阮家看见你刚生病起来的那一天,我就去藏书阁拿走了。”
千晚苍白的脸色有些讶异,只听见他继续说:“蒹葭喝茶从来都用左手拿的,无论我教她多少次,她都没有改过……”
“为什么,为什么不揭穿我……”她缓了口气nAd2(
“为什么要揭穿,你还是她,她也是你……我爱的是你,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更不是将来,只要是你,便无分别。”
“你还是这么聪明,连替我死都计划了这么多个月,甚至换了另外的法子替我死……我是不是应该开心。”她的眼里缓缓流出泪来。
“蒹葭,从我遇见你我就开始筹划了,对于你,我不敢有丝毫的侥幸……”他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说道,“而我怎么会,舍得你死掉,但我也不会让你,让你活着想起我,我怕你会哭……”他眨了下眼睛,眼里是极其理智,眼角却默默落下一滴泪,跌在她的脸上,好凉好冷,原来他会哭,真的,会哭啊……
他低下头,似乎是个出战的战士,吻了吻她的额头,大抵是最后一次了,将她小心地放在一旁,他起了身,步子不稳,外衣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他手中的剑沾满了金血,顺着剑身一点点转进他的心脏中。
她看见他支起六星光芒阵,那手法比她这个半吊子更加专业,似乎练习很多次,青霜冷月剑幻化千种姿态,然后她看见她用剑刺进他自己的心头,流出金色的血,整个星芒阵越发耀眼,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失,她伸出手,颇为困难擦了擦眼角又流出的泪水,其实她真的好笨,即便再一次机会,也改变不了命运……
她听见凶兽最后的嘶叫,看见那个黑衣男人,将剑刺进它的眼里,看见黑烟烧起,弥漫了整个天空,看见他的身影缓缓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看见命运在云端对她狰狞地笑着……
“我怎么……怎么会让你,又一次死在我眼前……”她擦干眼泪,伸出颤巍巍的手,抓住发髻的白玉簪子,猛地刺进自己的额头……
将来,允生允死,我与你不弃不离……
她看见他难以置信的目光,看见他痛苦的嘶叫,看见他朝着他跌跌撞撞奔走而来……
“其实我……我也骗了你……”她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声音,她的眼里看见的是他,感觉生命已经流失nAd3(
既然白玉簪子带我而来,那么,它总归能带我而走……阿越,你终究算漏了这一次。
示儿猛地睁开眼,看见不远处已经失去心脏跳动的千晚,撕心裂肺地喊道:“晚晚!”
天穹雷声阵阵,像是撕开了一道裂痕,劈刀之下,裂开湖心的石像,石像瞬间碎成粉末,从中心闪出一道红光,整个天穹黑压压的一片,掩住了烈日,风起云涌般,快速的运转,周围的黄沙竟然慢慢长出花草,连不远处的枯枝都缓缓露出新叶,继而天缓缓变淡,露出一丝金光。
司花抬起头,看着撑着的伞面一点点融化,在金光下,她的衣角似乎成了有些灼烧般的焦炭。她扯了扯衣角,缩回伞下,手指一伸,手中的紫光撑住伞面,令它不至于快速溶解,她离开画境的时间太长了,她的本体不能接受人间太多的浊气,在待下去,怕是性命堪忧。
她的眼落在那红光中,眼中终究是落上了怜惜。
“封大哥……”阮清霜看见光中的人,连忙奔下去,踉踉跄跄之中竟然被面前的场景吓得不敢在往前一步。
“千晚,千晚……千晚,你怎么样了!”
阵法之内,是一身干净白衣的封清越抱着怀中一身血的我,周围布满了荧光般的咒符,干涸的血,破碎的青霜冷月剑跟白玉簪子……
“不!不!我的阮家,我的万世称颂,千千万万流传下来的阮家!啊!”阮卜猛地力竭声嘶,不顾疼痛的挣脱开了藤蔓,跌跌撞撞往着阮家跑去,他的身体在金光之下一点点腐朽,撕裂,看得一旁的阮正天有些惊骇,看着阮卜的皮肤在光下一点点褪去,露出更加苍老的干枯的外表,像是披着人皮的骷髅架子,而那层皮包骨头的身体在远处的阮家猛然着了场大火,一点点崩塌之后化为阵阵黑烟……
司花瞧了眼那鬼样子,撇过头不再看那将亡之人。
三百年前阮氏最后一位长老阮长眉,吸食阮家祠堂中的作古家主灵力三百年,在三百年后毙于金光下,灰飞烟灭。
封清越看着怀中已经没有气息的人,他洁白如雪的衣裳已经满是血渍,他颤巍巍伸出手,咬开手指,流出淡金色的血,靠近她的唇畔,但是她始终悄无声息,他垂下脸,贴着她的脸颊,很轻很轻地说着:“不是说好了要嫁给我的吗……蒹葭。”
泪流进她的脖子,流进她的心底,却再也暖不会应有的温度。
阮清霜跌在地上,捂着脸低低地哭着,为了自己还来不及说的爱情,为了面前面如死灰的男人。
他闭上眼,将她的头贴近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动的很慢很慢,耳边的一缕青发终于在风中吹成白雪,而怀中的人渐渐变淡,碎成一片一片……
不远处的银子很认真地看了眼他怀中的人,指尖划出一缕血光,身后被司花叫住:“你还准备陪着她吗,她已经死透了,连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银子的手停了停,指尖的红光印着他的瞳孔从银色缓缓变成红色:“听闻上古的噬魂术配上阴桑花是以命换命的法子,虽然这方子听说古往今来成活率不高,但是总归是一个法子,既然三百年前我为了阿姐食用了阴桑花护住她的心脉,我只希望这次我的体内残留的花血能够正真运用而生……”
司花有些难以言明看着他:“听说这法子只有百分之三四,搭上好不容易得来的性命,你还是这般想不开吗,同我回去,画境里我存了好几瓶忘尘水,你定会忘记你阿姐。”
“没有阿姐的画境,真的,好冷……”银子低低一笑,指尖的织法的速度越来越快,指尖的光似一网,网住碎成碎末的魂灵,而他的身体渐渐透明,“碰”地一声,风一吹,瞬间化为虚无,留下的最后只是他有些羞涩的笑意温暖地看着那些魂灵碎片……
司花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心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看着那张细网在风中网着魂灵,似乎快要破掉了,耳边听见伞面滋滋的声音,她想她应该回去了,她想银子真傻,看看吧,她还是留不住,凭你这么点灵力怎么能够跟上苍作对。
金色的细网最弱的一个地方破了个洞,无数的魂灵飞涌而出,封清越伸出一抓,并没有抓住任何东西,他面容枯槁,形容憔悴。
司花看着伞面一点点融化,忽然间丢开纸伞,面无表情地以掌引魂,掌心长出一条条紫藤萝花,她眉心的紫藤萝花缓缓变成变深,从额头缓缓飞出来,她的右手的浮现一条浑厚的白色灵光,在他一旁的阮正天不免被惊讶住,他读书颇多,这般纯正浑厚的灵力是属于上古的力量,凭借普通人,即便是面前这个女人也是不可能完成的。
天下忽忽然下了一场极为绚丽的紫雨花,每一朵花心盛着一点白光,从她脚上开始往外一点点开出紫藤萝花,不到一会儿便开满整个大地。
她引用画境上古留下的灵力,关闭了上古画境跟人间唯一的通道,至此画境里的所有生灵都只能被封印在那个世界里,她似乎想了很多事情,眼前走马观花般掠过一段段人生的片段,后来她想想,她其实已经活了太久,久到连活着也不知为何……
她的身体也渐渐变淡,掌心的紫藤花飞出去将散落魂灵一点点引进细网中,补上那一点点空缺,然后整个细网慢慢变小变小,绽放出的白光令人有些晕眩,封清越抬起手,手中落了一张画卷,画中女子白衣胜雪,落梅扶花对他轻笑,右下方一闪而过一阵青光,印上封灵印的封印。
而周围阮未明再也没看见那个紫衣女人,像是一阵风掠过,整个大地的紫藤萝花渐渐枯萎,他伸出手,抓住一朵紫藤花,在掌中渐渐化成灰烬……
封清越妥帖地将那幅画搁在自己怀中,颇为艰难起了身。
“封大哥,你还要去哪……”阮清霜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不免有些忧心问道。
他捏了捏怀中的画卷,看着不远处已经花开的扶歌,淡淡说道:“等她醒过来。”
这一次,我会亲自等着你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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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阮未明
三十年之后,当年的扶歌终究是过去了,任由如今的人去细想曾经的扶歌,想来都与当初想的不大相似,那些见证过这段历史的人大多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扶歌仍旧闭守在这块西处,站在城墙之上,看见是繁花似锦的富饶。
“老爷,大小姐又出城了。”城墙之上还未发出许多感慨的阮未明显然被城下的仆人打断了。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青衣阮未脸上带着微微的不满,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他低下头,看见的是不远处离去的有些蹒跚的阮清霜,他摇了摇头,不免感叹道时光真是个磨人的东西,一翻页到了番外,自己跟清霜都已经老去,而那些关于年少的幻想都不知道如何去消磨。
他想起这些年看着渐渐苍老的清霜,年轻的时候还会同在每年回到扶歌的封清越说上些关心话,后来她脸上慢慢爬上皱纹,头上有了第一根白发,便不会再见封清越,甚至是远离他,除了他这个老不死的,去瞧着封清越那几十年如一的脸蛋还能平衡笑着说几句老妖怪之外,大抵没有人能够平衡同自己年年相见的人从未老去。
他的妹妹,清霜,这一辈子不知是遇见了封清越这个难劫,还是上苍刻意的为难,终究不能逃开情字。
他已经不记得很多事情,那些埋在岁月里沉寂了几十年的荒唐事却被每年归来的封清越打扰,一一想起,他曾经爱慕的女孩子,竟然是他曾曾曾不知哪一辈的祖宗!噢,这只是极度扼腕痛惜的事情。
如今的扶歌阮家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大户人家,那些有着独霸一方的秘术被自己的已经躺尸的亲爹生前一把火少了个干净,留下个四面楚歌的阮家,噢,这爹说不定都不是亲生的,说什么阮家应该止于千晚,那些我们不该承受的就不如毁个干净。噢,这绝壁是个坑爹,他两眼一闭,双脚一蹬,便撒手不管,好歹留几个本搁着卖钱养家也好啊……
阮未明想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不免将本来那如过来人一般深沉的情绪挥发地一干二净,他在城墙上坐了会儿,觉得天色差不多快暗了,嗅着不远处的人家家里的饭香味,琢磨着自己那老伴气也该消了,便屁颠颠地下了城楼nAd1(
城楼下候着的仆人阿福瞧见自家的老爷下了楼,便将手上的披风递了上去。
“那婆娘气消了没?”阮未明故作毫不在意地问,接过那披风,明显这披风是那婆娘叫别人送来的,女人啊,总喜欢口是心非,他有些洋洋得意。
“夫人让老爷早点回去。”阿福冷静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