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管来了,快点把表给我。”那女孩子啪的一声迅速的将装手表的箱子合上,慌慌张张的对寒江说。
寒江解释道:“我要买啊。”
那女孩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要走了,不卖了,快还给我吧。”。
寒江不慌不忙的把白色的手表拿下来,然后就去掏钱包准备付钱。那女孩迅速的夺过他取下来的那个手表,哎呀一声就慌忙逃跑了,既然连钱都不要了。到这时,寒江才发现刚才还一个挨着一个挤得满满的地摊瞬间都消失了,只留下满地的包装纸,和稀稀拉拉的逛街的人。紧接着,几个流里流气的身穿黄|色制服的男子骂骂咧咧的从他身边走过,手里拿着黑色的警棍。走在最后的一个矮子怀里还抱着一大包东西,乐滋滋的迈着八字步,像打完劫后回山寨的好汉。
寒江看了看手上的表,才九点过一刻,感觉这一天过得还真漫长,心想那女孩子应该会回来找他的,还是在这里等等她吧。最令寒江心驰神往的就是一见如故的陌生女子,总是充满无穷的可能性。
他在湘江边上等了很久,那个女孩始终没有出现,不免有些失望。凭栏远眺处,横卧在滚滚的湘江之上的秦川桥上灯火辉煌,景色壮丽迷人。夜慕下的秦川桥,远远望去,犹如一条巨龙横卧在湘江之上,江岸附近的每个黑魆魆的巨大桥墩,就像一只坚硬刚强的龙爪,挡住了滚滚急流,稳稳的立于江中。
想到那个鬼说自己就是从这桥上投江自杀的,寒江苦笑着摇了摇头。过去就像一场梦,你企图砍断和它的牵连,它却时不时的从记忆深处窜出来和你捣蛋。
寒江沿着江岸的景观走廊往秦川古桥的方向走去,他觉得那上面应该有很多人,也许通宵都不关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特别想到人多的地方去凑热闹,一个人孤零零的觉得特别落寞。挤在陌生的人群中,多少能将注意力从自身纠结的那些痛苦中转移开去,脑袋就不会总是紧绷绷的。
秦川桥上果然人很多,摆地摊的,钓鱼的,闲逛的,很热闹。寒江希望能找到那个女孩,可是始终找不到。轻易喜欢上陌生女人是他的习惯。夜渐渐深了,游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寒江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桥墩上,眺望着黑魆魆的江面。耳边似乎飘起了歌曲《驿动的心》中那一段段沧桑的歌词——曾经以为我的家 ,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 投入另外一个陌生,这样飘荡多少天 ,这样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 ——眼前渐渐浮起了黑夜中一个孤独少年走在河边的情景。这个可怜的少年的一生都在无望的回旋着,从绝望中走出来,奔希望而去,然后又退回绝望之中。不停的回旋,在希望和绝望中徘徊。他不想流浪,他可以不用流浪,但他只有不停的流浪,没有方向的流浪。这就是命。
寒江久久的缅怀旧事,尽管饥肠辘辘,身心疲倦。也许饥饿能唤醒他心中的*,驱使他果断的去行动,而不是一味的顾影自怜。他拿出地图,确定最近的公园的位置,准备晚上就睡公园。
公园是开放的,笼罩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寒江在草地上躺了下来,背包枕在头底下,遥望星空。离开了家门,大大小小的事都得自己操心,吃不饱,睡不好,连个澡都洗不了,真是苦不堪言。不过习惯了应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关键还是得有钱。想想如果现在在家里就好多了:吃饱了饭,洗完了澡,倒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的看电视。看累了,吃药,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觉。不过,肯定会做恶梦。像他这种“妄想症”吃药是好不了的,只会使情况更糟糕。他不能再吃药了。可是不吃药又该怎么办呢?顺其自然吧。也许本来事情就是这样:上帝说,你应该生病,于是你就病了;然后上帝又说,你没病,于是你就好了。
夏夜的蚊子特别多,特别狠,成群结队的在寒江面前绕来绕去,一瞅住机会就在他脸上或胳膊上恶狠狠地叮上一口。任凭他怎么驱赶都赶不走,怎么打都打不完,似乎想和他同归于尽。寒江所有办法都用光了,最后只能仓皇逃走,方才保全了性命。他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而这些该死的蚊子仍然穷追不舍。
在公园中央有一间小卖部,从窗户里透出了亮光,里面隐约有彩光在闪动,似乎有人在看电视。寒江看到房子门口放着个冰柜,像是卖雪糕冷饮的样子。在饥渴的驱使下,他避开窗户里射出来的亮光,悄悄的沿着墙角摸到冰柜前面,很顺利的推开了冰柜的玻璃盖,从里面拿了瓶橙汁和几盒冰激凌抱在怀里,再把冰柜的门悄悄推上。他抬头瞄了瞄有亮光的窗户,然后抱着战利品匆匆离开了。
一路上,他觉得胸口异常的寒冷,冷得无法呼吸,凄然泪下。饮料是苦的,冰激凌也是苦的,什么都是苦的。
深夜的公路灯光昏暗,空寂无人。寒江狂乱地疾走着,身边偶尔有大货车呼啸而过,劲风撩起了衣角,吹干了脸上的泪痕。他感到浑身颤抖不止,大脑的神经不停的膨胀紧缩,太阳|茓突突地跳,耳道内嗡嗡乱响,像是被一根粗壮的绳索捆着,绞紧扭曲着。
“我到底怎么了,竟然沦落成了小偷,难道真的要成流浪汉吗?”他悲伤的问自己,脑子几乎痛得快爆裂了。
这时,那个穿皮风衣的鬼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摊开双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无情的质问他:“那你以为自己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寒江闭上眼睛,硬生生的从鬼的幻影中穿越过去。他知道那只是他的幻觉,一个一直纠缠他的鬼魂。他无法停止慌乱的脚步,因为身后的黑暗正在步步紧逼,正在将他所有的过去吞噬掉。
鬼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不,你不是个疯子,他们才是疯子。”
“他们是精神科专家,他们的话绝对是错不了的。”
“如果你相信他们的话,你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吃药,你跑出来干什么?”鬼在背后大声的问。
寒江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传得很远,传到了远方的峭壁上又反弹回来,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回音,忽远忽近的晃荡着。他跑出来干嘛?那是因为他不想死在家里,死在亲人的怀里。
鬼倏地又穿梭到他前面,摊开双手拦住他,对他说“回家吧,不要再胡闹了。”
寒江刹住了脚步,呆呆的站在路灯下,夜风冷飕飕的透着寒意。在他前方,马路两旁的路灯在不远的地方消失了,只有恐怖的黑夜张开着双臂在等着他。他不再往前走了,只是靠着路灯的立柱坐了下来,呆呆的望着前方黑魆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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