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从背包里拿出了饼干和矿泉水,独自吃喝起来。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田间小径往茅屋这边走来。那人中等身材,精神矍铄,步态稳健,双手背在身后。看样子不像是农民,倒像是村干部。
那人到了寒江面前一米开外的地方,用警察审问小偷的口气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过这里,便坐下来歇一会。”寒江淡淡地对他说,翘起嘴角以示友好。
“你是哪里的?”那人缓了缓语气问他。
“川海市。”
“要去哪?”
“正要回去。”
“那你不能留在这里。”那人语气关切地对他说,“这里晚上经常出事,很危险。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坐一会就走回去。”寒江说。
“你就这样走回家吗?”那人吃惊地问。
“是的。”
“不行,太危险了。我带你去搭车,跟我走吧。”那人以长辈对晚辈那种不容置辩的语气对寒江说。
这样也好,赶紧回家处理大腿上的伤口吧,越来越痛了,寒江想。他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遇见好心的人,感觉自己就像上天的宠儿,永远被命运保护着。寒江跟着他走出田野,走进熙熙攘攘的成镇中,东拐西弯,穿过大小街道来到了客车站。最后那人还特地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邮编,然后撕下来递给寒江。他对寒江说:“回去后,写信给我。”
“好的。”
当寒江坐在奔驰着的客车里面,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自然景观时,他开始构筑自己的思想框架了。一个没有共同理想的社会,意识形态是松散的,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信仰,道德界线已经模糊了。不能被这个社会愚弄,必须建立适合自己的一套思想,独立于浮躁的人群之外。
他觉得人生的第一信念应该是:让自己快乐。作为整个思想体系的基石,“让自己快乐”的信念必然能够像原点一样向四面八方伸展而不会自相矛盾。
快乐,让躯体舒适,让心灵满足。这应该就是驱动凡人有目的去行动的原动力。然而,如果要避免目光短浅,为了眼前牺牲掉未来,就只有靠知识和智慧了,靠对行为的后果的充分估计。
第二信念必然就是:愚昧是不幸的根源。愚昧可以制造不幸,也可以将小小的天灾变成惨绝人寰的人祸。总之不幸遇到愚昧,通常会变得更加不幸。很多人间惨剧就是由一个小小的错误引起的,然后不停的继续犯错误,想滚雪球一样,最后就是——毁灭。
另外人是社会中的人,在群体中生活着,如何保证自己快乐不被他人破坏呢。应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首先要尊重别人的存在和自由,同时要使自己强大到别人不敢来恶意找茬,这样和平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凡事要息事宁人,不得已时要以牙还牙,比坏人更坏。因此第三个信念应该是:尊重他人,强大自己。
有了这三条基本的信念,他就有了判断是非的依据,再也没有什么好困惑的了。
车轮滚滚向前,如同生命之轮滚滚向前,谁也当不住时光的流逝,可是至少在伤痛面前我们懂得爱自己,让自己快乐起来,这就够了。
寒江想,回到了家后,应该到爸爸的工地上去干活,让自己有自由支配的收入。然后要坚持学习太极拳,练一辈子,把它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也许以后在这方面还能有点成就。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总是有会遇到困难的时候,多掌握一种技能总是有帮助的,而且身体也是很重要的。
可以想见,以前熟悉的那些朋友很快就会各奔前程了,可能以后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最好能把关于他们的记忆从大脑里清空,这样当最后只剩下自己回去念高三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这是做得到的,没什么困难,毕竟一开始我就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重来一回,也没什么关系的。
还有,很显然我是无法独自面对孤独的,总得有人陪着,有女人陪着。再找一个女人是必要的,她们总是那么单纯,平平淡淡地和她相处一段时间,然后在必要时分开,这永远不成问题。她们动情了,我却不会,她们伤心了,我却不会伤心,可这就是我的要生存下去所必须做的。放大快乐,缩小伤害,别让对方成为自己的麻烦,仅此而已。
再者,以前班里那些复读高三的总是闷闷不乐,感觉压力很大,和别的学生相处不来,像是生活在僻静角落的阴影里。这对我一点都不成问题,因为我从来就不需要和别人相处,我心静如水。我只要去找个漂亮的女生作伴就够了,其他人是无所谓的,只要专注于高考,应该能考上重点大学的。这样复读就更有意义了,不见得是件坏事。以我的智商,这些都不成问题。他们会在不经意间掉进心理陷阱,我可不会。心,已经完全在我掌控之中,永远不会再给我找麻烦了。
人说“四十不惑”,可我已经不惑了,只要不断的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想要舒舒服服的在这个社会中生活着是不难的。我有的是大把的时间,我才十八岁,没有任何负担。只要坚持奋斗,总不会过得很差,尽管不一定很好。成功的道路,总会呈现在我眼前的,而一步步坚定的走下去,永远不是问题。
前面的路很长,也很艰难,然而和过去走过的路比,不算什么。
不如来举行一场完美的“葬礼”,和过去做最后地告别,微笑着目送大家离开——从我生活中离开,从我的记忆里离开,永远的离开。我还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没有负担的人,一个开心而安静的人。
十七 家人(1)
寒江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家里。他妈妈突然见到儿子回家,憔悴忧愁的面容顿时有了笑容,高兴得泪流满面。寒江装出一副轻松快活的样子,拿出一千块钱给她,对她说:“我发了工资就回来了,这一千块钱是给你的。”
“你怎么不打电话回来,都担心死了。”妈妈责怪道。
“工作太忙了,忘记了。”寒江笑着说,“还有饭吗,饿死了。”
“这阵子都没心情做饭,你爸不在家我就干脆不做了。你想吃我就去煮粥吧。看你浑身脏兮兮的,像个乞丐一样。”
“不煮粥了,煮饭吧,我的胃病早好了。现在身体好得很呢。”
“好,我去煮。看你,脸上都长肉了,真的长大了。”
“多炒点肉来吃,我现在可吃得多呢。”寒江开心地对妈妈说。
“快去洗澡吧。等一下你爸爸回来见你这副样子要生气的。”妈妈笑着对儿子说。
“好的。”
寒江洗完澡后,来到二楼吃饭。他妈妈拿出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给他,他看了看,对她说:“我不想读专科,还是回去复读算了,明年再考吧。”
“也好,随你喜欢。”妈妈说。
“我会考上本科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好,我不担心。”妈妈笑着说,站在一旁看儿子吃饭。
“对了,你知道燕琳回厦门了吗?”寒江问他妈妈。
“前几天刚走,走之前还来看我呢。我问她有什么事,她就是不说,只说等你回来了打电话给她。”
“嗯,我等一下就打电话问她有什么事。应该没什么事情吧。”寒江说。
妈妈见儿子脱胎换骨后回来了,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跑到邻居家唠嗑去了。
吃晚饭后,寒江打电话给远在厦门的燕琳,对着话筒说:“我刚从兴州回来,听说你来找过我,有什么事吗?”
燕琳在另一端沉默着,寒江的声音让她感觉两人的陌生已经超越了位置上的距离了,像是对她完全没有一丝情感了。
“怎么了?”寒江问。
“没什么事。”她淡淡地说。
“你考上了什么学校?”
“汀大。”
“哦,是吗,真不错。”寒江松了口气,说,“我还怕你没考上呢,终于可以放心了。”
“本来还差几分,后来交了赞助费才被录取的。如果不是因为你,这笔钱就不用交了。你得赔给我。”燕琳开玩笑说。
“好啊,以后会还的。”寒江笑着说,“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应该很开心吧,外面帅哥那么多,可别错过机会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哈哈,怎么可能。你知道我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寒江惭愧地笑着说。
“我才不相信呢。”燕琳的语气中带着忧伤。
“怎么了?考上大学还不开心啊。”
“你呢?”燕琳问他。
“复读,明年再考。很倒霉吧?”
燕琳沉默了一会,情不自禁的哽咽起来,抽泣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到寒江耳朵了。
“嘿,我是罪有应得,不需要为我难过。”寒江感到鼻子酸酸的,有点心酸。
“我怀孕了。”燕琳哽咽着说。
寒江像被雷劈中,愣愣地拿着话筒,心想这下完蛋了。燕琳的啜泣声不断的传来,寒江眼前浮现出燕琳独身来找他时的凄凉景象,觉得自己就像个罪孽深重的人。
“你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吗?”燕琳在电话那边哭着说,“你说你只爱我一个,可是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跑得无影无踪。”
“可是——可是,你和我在一起是很危险的。我不能害了你啊。”寒江准备一赖到底。
“你知道当我一个人去医院流产的时候是多么痛苦吗?你能体会我的痛苦吗?”
“你去做了流产了?”寒江激动地问她。
“嗯。”
寒江松了口气,刚才差点没被吓死了。燕琳哭了一会,似乎心情好了些,于是寒江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消除我的心里的痛苦吗?你太自私了。”
寒江无言以对。
“哎,不说这些了。你打算怎么办?”燕琳问他。
“什么怎么办?”寒江不解地问。
“你考到了什么学校了?”
“我不想去读大专,打算复读高三。”
“可是大家都在议论你的病,你还呆得下去吗?我都快受不了了,他们那样议论你。你还不如干脆去读大专算了。”
“他们怎么议论我的?说我精神不正常吗?”寒江冷笑道,“我才不在乎这些傻瓜怎么说呢。我自有自己的计划,谁都改变不了。”
“那你的病呢?一想到这个我就受不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简单。忘了我,彻底的忘了我。”寒江开导燕琳说,希望能尽快干净利落的解决掉她。“我有精神分裂症,你不能和我在一起。还是忘了我吧。”
“在这时候离开你,我做不到。”
“可以的,我相信你绝对可以的。”寒江微笑着,鼓励她说,“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彻底的摆脱我。”说完他自己偷偷地笑着,心想这倒是个好借口。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支持你的。你一定能好起来的。”燕琳鼓励他道。
寒江皱着眉头说:“这就像绝症,我没救了。我不能害了你呀。”
燕琳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寒江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安慰她说:“别难过了。我是什么人,这点事还难得倒我?会好的啦。”
“嗯,我相信你会好的。”燕琳坚定地说。
“傻瓜,真拿你没办法。我已经好了,别难过了。好好照顾自己吧,我找个时间来找你。”寒江无奈地说。
“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寒江放下电话,心想这女人怎么就这么傻,明知是火坑还要奋不顾身地往里跳。
寒江又打电话给溪松。溪松一听说他回来,就说等一下过来找他。于是寒江就在家里看电视等他。他必须让生活不停的运转起来,按计划朝着目标不断的前进,不能浪费时间。
十七 家人(2)
十七(2)
溪松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骑着摩托搭着静曼一起来,这倒让寒江有点意外。
溪松一进门就拍着寒江的肩膀说:“你小子去兴州打工也不叫上我,太不够意思了。”
“这不,我特地回来找你了。”寒江笑着对溪松说,“不过,那边钱可不那么好赚哦。”
“有得赚就行,管他好不好赚呢。”溪松说。
静曼跟在溪松背后走进了客厅,坐定后才微笑着对寒江说:“才多久不见,你变了个样了。”
“那有,还不是老样子。”寒江笑了笑说,开始Сhā上电水壶烧水泡茶。
溪松盯着寒江看了好一会,赞同地说:“我说,他还真的变了。以前可没见你笑得爽朗,真感觉和以前不同了。”
寒江微笑着说:“嘿,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是会害羞的。”
“呵,我越看越觉得他真的变得开朗了。”静曼说,“这样多好啊,以前还总是愁眉苦脸呢。”
寒江把茶泡好,自嘲道:“哎,老了。变老了。来,喝茶吧。”
大家随意的将自己的茶喝完,然后把茶杯放回托盘里,寒江边洗茶杯边问静曼:“你考到什么学校了?”
“考上了华中师范大学。”静曼说。
“真厉害,恐怕是我们班里考得最高分的吧?”寒江感叹说。
“如果你不出事的话,恐怕也会考得很好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寒江好奇地问静曼。
“前陈子听伟城说了才晓得的,你也不说一声,本该去医院看你的。”静曼说。
溪松还不知道寒江住院的事,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还不知道。”
静曼对溪松解释道:“他在考试那天被车撞了,可是他还坚持把政治考完了才去医院的,很厉害吧。”
溪松惋惜地对寒江说:“我说呢,你怎么能考不上大学那呢,原来是出车祸了。”
“其实事情远比单纯的车祸还更有意思呢。”寒江说。
静曼好奇的说:“是吗,说来听听。”
“我当时出现了幻觉,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好像是中邪了。”
溪松不以为然地说:“咦,吹牛。你本身就很邪,还能中什么邪。”
寒江盯着溪松说:“我是真的撞见了鬼,很恐怖的。那东西跟我到了医院,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出来吓人,把旁边的病友都吓得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连护士都不敢进我们那间病房。”
“三更半夜的别提鬼了,好吓人的。”静曼抗议道。
寒江抿着嘴笑着,开始冲泡第二道茶。
“说说那鬼长什么样子的。”溪松说。
“别说了,真是的。”静曼抱怨道。
寒江冲好了茶,对大家说:“先喝茶吧。”
静曼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她问寒江:“你去兴州这么些天,都在做什么呢?”
“也没做什么,每天就是想方设法搞点钱吃饭而已。”寒江轻描淡写地说。
溪松饶有兴致的说:“本来想去兴州找你的,没想到你又跑回来了。说说你在那边找了什么工作。”
“在路上遇到了个朋友,到了兴州后一起摆地摊赚钱,后来在步行街做了几天展会,赚了一千多块钱。然后到沙屿玩了几天,就直接回来了。”
溪松说:“不会吧,钱这么好赚啊。把你这位朋友介绍给我,我也去和他学做生意,免得在这里闷得慌。”
“嘿嘿,那可是红颜知己,怎么能随便介绍给你呢。”寒江开玩笑说。
“好小子,才色双收啊。”溪松笑着说。
“说实话,”寒江转移话题说,“在那边很难找到好的工作。一般工资都比较低,很难靠打工过日子的。所以我才回来复读的,希望去读几年大学再出来赚钱。”
江涛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眉头苦涩的蹙了蹙,像喝的是白酒一样。喝完叹了口气说:“真羡慕你们,我怎么就不是读书的料,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难过什么,你没看见暴发户都是文盲吗。你比他们文化水平高多了,只要找到自己的强项,不断的努力就能成功。到时我毕业了还在找工作的时候,说不定你已经是大老板了。”寒江对溪松说。
溪松叹息道:“我哪有什么强项,每天不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能混得开心也不错啊。人活着不就图个开心,要追求那么多东西干嘛。”寒江说。
静曼说:“现在上大学也累,学费那么贵,想想都头痛。”
“没办法,这个社会就这样。到了明年,学费还会涨,我恐怕比你还要吃力。”寒江说。
一阵沉默之后,寒江问静曼:“你知道逸雅和伟城他们考得怎么样了吗?”
“伟城考了本科,逸雅好像考了个专科吧,细节就不知道了。”静曼说。
“有时想到你们都要离开了,我心里就有点害怕,怎么突然间就剩我一个了。”寒江说。
静曼伤感地注视着寒江说:“是啊,转眼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
“溪松呢,你有什么打算?”寒江问溪松。
“过阵子想去海南,有亲戚在那里搞农村,过去打工。”溪松说。
“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陪我呢。”寒江说。
“得了吧,你也不像会寂寞的人。有的是人想陪你,我就不当灯泡了。”
寒江低头笑着,继续泡第三道茶。
这天晚上溪松和静曼留在寒江家里过夜。寒江和溪松睡在楼下的客厅,而静曼睡寒江的房间。
寒江问溪松:“你是不是很喜欢静曼?”
“哎,别提了。她根本就不喜欢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和她说了吗?”
“不想说,没有必要。”溪松说。
“应该告诉她,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记得我初中时喜欢过一个女生,一直没敢告诉她,后来她结婚了,都不知道她住哪。直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心里像长了根刺,很痛苦。”
“怎么没听你说过,她叫什么名字,我认不认识?”溪松问。
“她叫裴云,你应该不认识的。”
“哦,你喜欢人家的老婆啊。”溪松调侃道。
“如果现在遇到她,我倒还真像和她发生婚外恋呢。”
“你真的很想见她吗?”
“不知道。就是心里有这么一点欲望,总是感觉很遗憾。”
“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还这么痴情。不过既然是初恋情人,那就没什么奇怪的。后天,我们那边有个“灯会”,很热闹,你帮我去接静曼过来玩。我保证让你大吃一惊的。”溪松对他说。
“我还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什么能让我大吃一惊的。”
“你过来就是了。”
当溪松鼾声微起的时候,寒江不禁想起房间里的静曼。他的房间已经空置了一个多月,被褥都是洗干净的,和新的一样。不知道静曼会不会盖他的被子,会不会在他床上辗转反侧,她应该不会随便睡在一个男人的床上吧。她在今年情人节的时候送过他巧克力,而他却从未和她提起自己收到礼物的事,现在马上就要分别了,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总不能让静曼以为他没收到礼物,对他还抱有某种幻想,或者像他一样遗憾一生吧。
十八 观
回家后的第二天下午,寒江陪妈妈到市附属医院看心理医生——并不是他需要来看心理医生,而是为了让妈妈安心,陪她来咨询一下。这个医生是邻居向他妈妈推荐的,据说是这方面名望很高的专家。正好寒江顺便到外科检查腿上的伤口,消了毒,打了针抗生素,开点消炎药。
心理医生先和寒江的妈妈谈了一会,然后就叫寒江单独进去。
心理咨询室只是间宁静温馨的小房间,窗台下方摆着一张圆形的玻璃茶几和两张抢眼的红色皮沙发,素雅的窗帘半拉着,和房间里的盆景及墙上的山水画相映成趣,浑然一体,与闹哄哄的医院走廊相比较,简直成了世外桃源了。
咨询医师是个体态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的方形眼镜,穿着淡米黄|色短袖,慵慵懒懒的陷在背光的沙发里。他简单地比了个手势,示意寒江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寒江轻轻的关上咨询室的门,走到他旁边的沙发坐了下来。由于医生是背着窗户的光线坐着,且和寒江成九十度角斜对着,整个轮廓显得很柔和,很含蓄。
咨询师温和的对寒江说:“和我说说你现在的状况吧。”
“怎么说呢?我想开个心理健康的书面证明什么的,好让家人放心。”寒江对医生说。
“目前还只有精神失常的证明,而心理健康是无法具体确定的。”医生说。
“那我如何让他们相信我很正常呢?”
“每个病人都认为自己是正常的,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医生说。
寒江反问他:“你又怎么能证明我不正常呢?”
医生抬头看着他,平静地说,“你很正常啊!”
“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医生在沙发里稍稍的挪动一下位置,看着他说:“你能谈谈你生活中那些痛苦的事吗?”
“谁都有痛苦的事,没什么奇怪的。谈得再多也改变不了现实,还不如坚定的去行动。”
“谈谈吧。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的。”医生引导他说。
“哎,”寒江深深的叹了口气说,“我只是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罢了。”
医生对他微微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看着文件夹,轻轻的写了几行字。写完后又继续问他: “能和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吗?”
“一只鬼,一只不知道是在害我还是在帮我的鬼。别的就没什么了。”寒江说。
“那只鬼是什么样子的。”医生问。
“看起来和人差不多,就是浑身是绿色的,很环保。”
“他对你做了什么?”医生问。
“没做什么。它的一言一行和普通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你怕它吗?”医生问。
“那只不过是幻觉,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这种幻觉已经被戒掉了。”寒江说。
“你说‘戒掉了’?为什么认为你‘戒掉了’?”医生把笔记本合上,好奇地问寒江。
“这只不过是一种‘欲念’,一种对残酷现实的回避,看开了,就没事了。”
医生重新打开笔记本,又低头缓缓地写了几行字。写完后他问寒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幻觉的?”
寒江想了想,然后粗略地把和皮风衣有关的故事讲给心理医生听,然后静静等待他的分析。医生一直静静的听他讲述,并不急着记笔记,偶尔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从不盯着寒江,也不发表意见。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皮风衣也许就是一个鬼魂而已。”医生说着,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在背光的情况下,寒江几乎没有捕捉到他表情的微妙变化,那有点像一个迷失在迷雾重重的森林里的探索者,忽然看到了一些崭新的足印。
“起初怀疑过,不过从科学的角度讲,那是非常愚蠢的想法。”寒江说。
“如果——我只是假设一下,”医生说,“如果皮风衣真的是个鬼魂,你会怎么做呢?”
“不管它是什么,只要不会使我的生活变得更艰难就行了。我是无所谓的。”寒江对医生说,“反正我的心已经死了,没什么能再让我感到困惑的了。心死了,幻觉便不可能有出现的机会。”
医生不以为然的记着笔记,似乎觉得寒江的思想就像他的幻觉一样不可靠,或者根本就是他的幻觉。他问寒江:“如果皮风衣再出现,你会怎么做。”
“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呢?”寒江问。
“能不能带它来见我,让我和它谈谈。”医生说。
“你觉得你能见到它吗?”
“希望我能见到它。”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寒江好奇地问他,他还从没遇见一个想和鬼“谈谈”的人。
医生笑了笑说:“如果我也能见到它,至少我就能确定你和我是一样‘正常’的;或者说,我和你一样是‘不正常’的。”
“那样你就可以给我开个心理正常的书面证明了吧。”寒江调侃道。
“每个人都是正常的,每个人同时又都是不正常的,这是不需要证明的。”医生对寒江说,“关键是,你如何充分发挥自身的既定条件,改善自己的生活状况。没有想象力的人,也谈不上正常。”
“一个开心地活着的人,永远是最正常的人。”寒江说。
医生赞同地点点头,说:“如果你不开心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再来找我。如果没有,那么希望你过得开心。请你妈妈进来我,我和他谈谈。”
“好吧。”寒江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别望了,有机会带那鬼来见我。”寒江正要开门的时候,医生转过身来对他说。这回寒江终于看清他的面容,是个十分儒雅的男人,三十出头,长相很好。
“如果它不愿意来呢?”
“务必请它来。因为它不是也想证明自己是个鬼吗,那就让我来帮它证明吧。”医生说。
“你真的认为我没问题吗?”寒江认真的问那医生。
“欲望驱使着你,道德和法律约束着你,永远是这样。只要你能勇敢的面对生活,就算有问题,也是能很好的解决的,不用太担心。”医生对他说。
“谢谢你。”
寒江从心理咨询室出来后,他妈妈又进去了,也和医生谈了很久。事实上,最需要心理辅导的是她,这次是陪她来接受心理辅导的,寒江一直这样想。她太在乎邻里间的闲言碎语了,简直是自寻烦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十九 兑
傍晚的时候,寒江接到慕柯的电话。她莫名其妙地哭着问寒江:“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怎么了?”寒江不解地问。
“江建东死了,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寒江平静地问,一点都不惊讶。
“前天,你离开的那天。你为什么要逃跑?你到底干了什么?”慕柯越说越激动。
“他怎么死的?”寒江问她。
“医生早上查房时发现他夜间割腕自杀了。可是警察还是问了很多问题,每个人都问,还要我说出你的下落。我很害怕,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们还要一直问我,没完没了的问我。你到底对他干了什么?”
“真不敢相信,你怎么能这么问。我都是为了你好——”寒江申辩道,“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就自杀?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慕柯质问道。
“关我什么事,他不是一直都想自杀吗?现在目的达到了。”寒江气愤地说。
“你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他爸可是警察局长,谁都不敢惹的。儿子没了,他会发疯的。”
“我招谁惹谁了,他们爱怎么查就怎么查,关我屁事。他就算是总统也不能说我杀了他儿子吧,那太可笑了。”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最清楚了。”寒江讥讽道。
“那我问你,你把我叫到旅馆后给我吃的是什么药,为什么我会无缘无故睡了一整天?”慕柯问他。
“反正我都是为你好,你问那么多干嘛了。事情既然过去了就忘了它,舒舒服服地过你自己的日子。”
“我也希望这样。可问题是:事情还没有过去,他们依然在调查啊。万一查到什么,你就完蛋了。”
“让他们查去。反正我什么都没干。”
“为什么会这样?本来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慕柯哽咽着说。
“不要难过,很快就会过去的。”寒江安慰她说。
“我好担心,担心他们会把你捉起来。”
“不用担心,我真的没干什么。”寒江安慰她说,“他们没理由抓我,没有这么荒唐的事。别想那么多了,很快就会过去的。”
“你还是出去躲一躲吧,不然会出事的。”慕柯劝他。
“你想太多了,不会有事的。”寒江坚定地说,“我们的社会是讲法律的。”
“你别太天真了,还是跑路吧,你根本不知道你惹了谁。”慕柯苦劝着。
“别想多了,去休息吧。我要出去了。”寒江说完挂断了电话。
心想,这些女人总是没完没了的给自己惹麻烦。虽然说江建东的死多少和他有点关系,但严格来讲,自杀纯粹是自己的事,在法律上不会有人需要承担责任的。从道德层面讲,他在精神上打击江建东确实该受到谴责,但是谁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江建东是他害死的,更不可能用法律来惩罚他。如果他能算是杀人凶手,那也是个聪明的杀手,钻了法律的空子。
吃完晚饭后,寒江开着摩托到静曼家接她,然后载着她去找溪松。
寒江拉足油门在空旷的马路上狂飙,任宽大的棉布衬衫在强劲的气流里噼噼啪啪地舞动着,吓得静曼胆战心惊地楼着他。当他们经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甚至没有路灯的十字路口时,另一辆摩托车突然从斜道里冲出来,几乎是和他们擦肩而过,差点就撞上了。对方的衣服倏地的从寒江的耳边掠过,寒江条件反射似的摇晃了一下,差点没连人带车一起摔倒。
“慢点开!”静曼惊慌地说。
寒江立即握紧杀车,缓缓地停到路边,把脚踩到地上,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感觉到自己背上暖暖的,静曼柔软的胸部已贴在他背上,双手紧紧抱着他,头靠在他的肩上。
“吓到你了吧。真对不起。”寒江背对着静曼说。
“慢点开。”静曼说。
“想到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真有些舍不得。”寒江说。
“是有点。”静曼依然紧紧地抱着他,没有松开的意思。
“情人节那天,我收到了你寄给我的礼物了,后来我一直没告诉你。”寒江犹豫了一会才说出口。
“我还以为寄丢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真对不起。”
“真过分。”静曼抱怨道。
“这件事在心里压了很久,现在终于和你说了,心里舒服多了。”
“那你的答案呢?我可是等了大半年了。”静曼说。
“我也不知道。”寒江对她说,“我喜欢过很多女孩子,却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不会长久,我总渴望生活能变得更完美,时常会渴望有新的突破,将过去的东西远远抛开。我想,我是没有资格去谈论爱情的。”
静曼沉默了一会,问他:“我可以一直抱着你吗?”
“感觉很好。”寒江说。
“那就走吧,溪松在等我们呢。”静曼靠在寒江背上说。
寒江启动摩托车,缓缓地向溪松家开去。和溪松会合后,他们一起来到热闹的大街上,和其他朋友一起结队游逛。当他们经过街角的一家书店时,队伍中的一个女孩跑进了书店,说是进去找裴云出来玩。
裴云,她既然就住在这里,不会这么巧吧,寒江心里颤动了一下。溪松搭着他的肩膀小声说:“你以后可要经常来买书哦。”寒江腼腆地笑了笑,说:“那是。”
裴云挽着女伴从书店里走出来,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根本看不出已经结了婚生过孩子。也许她根本没有生孩子或者结婚,一切只是寒江在独自猜想,他从没有去求证过。裴云似乎已经不认得他了,并没有特意留意过他,整个晚上都在和其他人说说笑笑。这样很好,因为寒江对她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并不觉得她和别的女孩有什么不同,只是——只是他曾经的一个梦在此刻化成轻烟散开了。不要紧,反正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个梦了。
以前他总觉得能像这样约上一群好友逛街聊天会很惬意,对溪松他们可是羡慕已久了。可是今天他才发现情况已经和他期待的完全不同了。在这人生的路口上,大家各有各的期待和忧虑,现实的考虑已经取代了以往那些没有意义的调侃了。他努力地装出对别人的谈话很感兴趣,耳朵却一直在拒绝接收那些琐碎的言语;他时不时地微笑着,礼貌地称赞某人的笑话很好笑,故事很精彩,心里却感到有些悲哀。显然大家都是在幻想能找回已经远去的青春岁月,尽量掩盖起心中对现实和前途的迷茫。
也许大家真的该各奔东西了,由于各自的命运有了不同的安排,已经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了。
二十 讼
慕柯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八月九号下午,寒江被兴州来的刑警从家里带到当地派出所去审问。在审讯室里,兴州来的中年男刑警柳队长把一张照片推到寒江的面前,问他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寒江看是江建东的遗照,就说:“认识,他叫江建东。”
“你们是什么关系。”柳队问。
“基本上没有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你却把他杀了。”柳队冷森森地盯着寒江说。
寒江感到脊背发凉,腋下冒冷汗,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狠毒的话,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应答。
“你为什么要杀他,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柳队逼问道。
“他不是已经送到了医院,被抢救过来了吗?”寒江慌忙向柳队解释。
“他第二天在医院死了。”柳队说。
“死了?”寒江惊讶地说,“不可能,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死了呢。”
“你还想抵赖,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所有犯罪证据。”柳对拍着桌子斥道,“抵抗是没有用的,还不交代。”
“不是我捅他的,是他自己用刀捅自己,大家都看见了。”寒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他较量着。
“出事的那天夜里你在什么地方?”柳队问他。
“在旅馆的房间里。”
“和谁在一起?”
“和慕柯在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柳队继续逼问。
“什么都没干,只是睡觉。”寒江说。
“两人一起睡觉,还说没干?”
“没干就是没干,谁说睡一个房间就一定要干。”寒江反驳说。
柳队冷笑着,继续审问:“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旅馆的?”
“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
“凌晨一点钟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整晚都呆在旅馆,没有离开。”
“可是慕柯的供词不是这样说的。”柳队冷森森地盯着他说。
“旅馆的人可以证明我整晚都呆在房间里。”
柳队记下寒江的供词,接着对寒江说:“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一遍,包括你做的每一件事。”
于是寒江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只是隐瞒了给慕柯吃安眠药的事,以及自己和江建东单独谈话的内容(这才是他唯一的犯罪证据,幸好没被录下来。)
柳队耐心地听寒江把事情的经过讲述完,然后又拿出一张照片推到寒江面前,问他:“你是从哪里搞到这把刀的?”
寒江看着照片上的那把水果刀,心里咯噔一下,迟疑了一会说:“这是我买水果的时候买的,放在水果篮里给他切水果的。”
“你还想抵赖,这分明是你提前准备的凶器。”柳队死死地着逼问他,“你在凌晨的时候偷偷潜入江建东的病房,用这把刀割开了他的动脉,是不是。”
“怎么可能?”寒江愕然。
“你想好了再回答,狡辩是徒劳的。”柳队说。
“我要打电话。”
“不允许打电话,也不允许见任何人。你必须把问题交代清楚。”
“我不都交代清楚了吗,你为什么还要逼我?”
“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要逃跑?”柳队没有理会他的请求,继续审问道。
“我哪里逃跑了,我只是回家而已。”寒江申辩道。
“你分明是杀人潜逃,还想狡辩。”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柳队冷笑道,“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证据了,就算你不交代我们也可以定你的罪。在8月3号当天,你在海边和江建东发生了争执,在争执过程中他不小心被刀捅伤了。你害怕他事后去报案,于是你在4号凌晨1点钟的时候偷偷潜入医院,趁他在昏睡的时候用水果刀割开他手腕上的动脉,致使他失血过多不治身亡。你由于害怕被发现,当天清晨就畏罪潜逃了。整个作案过程我们已经一清二楚了,而且,慕柯也都交代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请律师。”
“你交代清楚了,我们会让你请律师的。”柳队说。
寒江不理睬他,不想再说话了。心想,我有不在场的证据,你们根本无法定我的罪。
“你不说话是没用的,所有抵抗都是徒劳的。”柳队对他说。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还要我说什么呢?”寒江无辜地说。
“慕柯已经全部交代了,你抵赖是没用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
审问没完没了的继续着,寒江始终对刑警想象出来的“作案过程”矢口否认,因为他确实没有杀人——从法律上讲他是无罪的。而柳队却还在孜孜不倦的企图撬开他的嘴巴,希望能搜集到有用的证据,因为江建东的死确实存在疑点,更关键的是那是上司的宝贝儿子。拉锯战在持续着,他们没让寒江吃饭,也没给他喝水,希望能把寒江的心里防线攻破。可惜寒江始终安然若素,心静如水,这把他们累得够呛;另一方面“犯人”的家属一直在派出所大厅里等待回复,再问不出有用的证据马上就得放人了。
天快亮的时候,一夜未眠的柳队再也沉不住气了,冲着寒江说:“寒江,天就快亮了,你再不交代,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我不是已经全部交代了吗,江建东的事真的和我没关系。”寒江无辜地说。
“哎呀,该死的,腰又痛起来了。”柳队痛苦的在自己的腰椎上敲了几下,咬紧牙根对寒江说:“你要清楚,在这里,聋子必须说出他听到什么,瞎子必须说出他看见什么,连死去的人都得交代自己的所有罪过。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交代,不然我可以把你关押起来的。”
“你就当我又聋又哑好了,想关就关,我也没办法。”寒江回敬道。
“哎呀,该死的——”柳队倏地拍案而起,腰又开始剧烈地痛起来,几乎可以听到骨头断裂的清脆响声了。一直在旁边默默记录口供的副手赶紧扶他坐了下来,不断的在他的腰椎上又拍又敲的,手掌发出啪啪的声响。
“好,我们再来看一遍你的口供。”柳队喘了口气继续审问,“你说慕柯喜欢你,可她却要回到江建东身边去,而江建东却因为太爱她,所以又在医院自杀了,是不是?”
“我没说江建东是自杀的,只是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寒江说。
“可是你却在江建东死亡后,匆匆地离开沙屿岛,这又是为什么?”柳队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只是想离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江建东已经死了。”寒江说。
“天下有这么凑巧的事吗?难道我是吃饱没事干,碰巧在这里遇到你,就把你抓来审问吗?我也想早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可是你却不肯配合我们的调查,害我们在这里坐了一整天。”柳队抱怨说。
“那不如我们都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再回来吧。”寒江建议道。
“哎呀,该死的腰又痛起来了。”柳队老毛病又发作了,脸部的肌肉痛苦的扭曲着。
这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稳重大方的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些身份的人物。他一进门就对寒江说:“寒江,你可以走了。”
“哦。”寒江应了一声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柳队长满脸迷惑地问:“可是,长官——”
“走吧。”那人又对寒江说。
“哦。”寒江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出了审讯室。
“可是,长官,我们怎么和江局交代。”柳队不解地问。
“这是江局的意思。”马局拍了拍柳队的肩膀说,“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寒江回家后,不得不把这件事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他爸爸,当然他还是隐瞒了自己的“犯罪细节”,心想如果这点事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么就等于没有发生过。可悲的是他一直在对身边的人撒谎,现在谎言一旦被揭穿,强悍的形象便不复存在,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懦弱的自己了。
二十一 萃(1)
寒江从慕柯那里得知,江建东自杀后警察总是没完没了地缠着她,而她却死都不肯供出寒江的下落。心想寒江给她吃了药后她就睡着,寒江肯定在她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不然江建东不会无缘无故就死掉。可是不管寒江出于什么目的,她是决不能把他供出来的,不然他就完蛋了。终于慕柯的爸爸开始发火了,和江建东的父亲多次交涉无法达成共识,干脆叫人把这事在媒体上报道出来,和江家彻底翻了脸。迫于媒体的压力,江建东的案子不得不严格依法调查,这才暂时救了寒江一命。
江建东的自杀事件平息之后,慕柯早早就动身回学校去了。江家仗势欺人的行为让她觉得恶心,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对江建东抱有怜悯和愧疚,如今剩下的只有庆幸了——庆幸自己永远的摆脱那个家伙了。
回到学校之后,慕柯又打电话和寒江联系,还是想知道寒江到底对江建东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做了一件罪恶的蠢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寒江若无其事地说。
“说来听听,我不会揭发你的。”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欺骗你,你所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寒江平淡地说。
“为什么?”
“我一直在不负责任的撒谎,可是你却自始至终这么信任我,让我很惭愧。其实我的女朋友并没有死,我的父母也好好的,可是我一开始为了博得你的好感,却对你撒谎。你们为了帮我,甚至和江建东家人翻脸,这让我感到愧疚。”
“哎,过去就不提了。我都原谅你了。像你说的,江建东是自己活该,怪不得别人。”
“不,他事实上是我害死的。”寒江对慕柯说。
“怎么会呢?他分明就是自杀的,尽管他家人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这是事实啊。”
“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告诉他,你怀孕了,我们要结婚了,你永远都不会再见他了。而且我还在他床头放了一把刀,方便他自己了断。”
“不会吧?”慕柯先是惊诧,然后又松了口气,说,“我还担心真的是你把他杀了,然后伪造自杀现场的。”
“我也想过,可是这是行不通的。”寒江说着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我是不会干法律不允许的事的。”
“幸好不是那样。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当时也是气疯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做,说到底还是希望他别再缠着你。”寒江说。
“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事到如今,你还是出去躲一阵子再说吧。他们这帮人太阴险了,不知道还要干出什么事来。”
“我为什么要躲,我又没有犯法。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寒江冷笑道。
“他们手段毒辣得很,很可能会暗地里对你下手的。”慕柯劝寒江说,“你最好还是出去躲一阵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哎,顺其自然吧。我也不能躲他们一辈子,还是听天由命吧。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着的死不了,管它呢。”寒江满不在乎地说。
“你还是这么天真,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等到他们暗地里把你抓走,你后悔都来不及。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你还是赶紧跑路吧。”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躲起来。”
“他们的目标是你。再说,我有后台,我才不怕他们呢。”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慕柯迟疑了一下,对寒江说,“说实话,我真希望你和江建东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寒江心里美滋滋的微笑着,贴着话筒说“我不知道你在说那些,不过——我也希望是真的。”
慕柯沉默了一会,想必也在微笑,她说:“这是我宿舍的电话,记住了,没地方去就到饿这边来。一定要注意点,一有风吹草动就赶快溜。”
“我这两天就走,去一趟厦门。不过,如果我去你那,一切开销你都得报销哦,那可是老规矩。”寒江开玩笑说。
“没问题。尽管过来就是了。”
寒江笑着挂了电话,心里说不出来的温暖,却又有点伤感。如果不是该死(其实已经死了)的江建东的出现,他现在的定能让生命得到解放,迅速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苦难的经历有时是人生的一种财富,能使人淡定从容的面对生活,当然,前提是身心历经苦难之后依然完整无缺。既然你生命依然是完整的,过去也只是幻梦一场,盯住你脚下的球,不要再做愚蠢的事了。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一切,做回真正的自己;不管是崇高还是卑微,你永远只能是你自己。
寒江觉得他已经足够强大了,不需要再用谎言来包装自己了。这个社会尽管十分凶残,但是妄想能把他毁掉,他的意志还从没屈服过。
然而他见到的社会的“凶残”其实还只是社会比较温柔的一面,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凶残”了。
自从回家后,他几乎每天都到他爸爸的工地上去干活,拿几十块钱工资,准备凑够钱就到厦门去看燕琳,实现自己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这其实也是件浪漫的快活事,似乎从很早的时候他内心就渴望生活中有如此诗意的一刻:到遥远的地方,找一个自己喜爱的女孩,热烈的相爱,亲热。
寒江立即打电话给燕琳,压抑内心的兴奋,装得很平淡对她说:“我后天想来厦门找你,方便吗?”
“好啊。”燕琳想了想又说,“可是,你想和我说什么,就现在说吧。我可不希望有什么惊喜,感觉太累了。”
“忘了我。”寒江说。
“不想忘。”
“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我。”
“凭什么?”
“哈哈,你当真呢!”寒江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其实我很想你,想见你。”
“这还差不多。”燕琳停顿了一下,说,“我突然好想和你去鼓浪屿,要坐很舒服的汽车去,一路握着你的手,带你到南普陀寺去许一个愿望。让你快快的好起来。”
寒江微笑着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然后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啊。不过——先说条件,然后我再看看要不要听你的秘密。”
“条件,就是过去的事我们都不再提了,每天开开心心的为以后考虑。”寒江对她说。
“听起来还不错,那秘密呢?”燕琳问。
“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了,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那么——”燕琳想了想,对他说,“我写了一首诗,也念给你听听吧。”
“见了面再说吧,有电话打进来了?”
“就一会。”燕琳随口念道,“我好怕/只是爱情它来得突然/还没认清你/就彻底掉进了你的陷阱 /爱情湮没了我/我挣扎,努力 /可你依然那么虚假,那么随意/我在浪花间起舞,只是为了留在你心里 /你却在别人身边流连/突然间我明白了,你只是——”
“是什么?”寒江笑着问。
“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了,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燕琳用寒江的话来调侃他。
“好吧。明天到了厦门再说吧。”说着寒江挂了电话,调出刚才打进了的那个电话,回播过去。
二十一 萃(2)
接电话的是伟城,他叫寒江去参加明天晚上的同学聚会,于是寒江只能把去厦门的行程推迟了一天。
第二天晚上他准时来到他们聚会的那间歌厅,大家都到得差不多了,在歌厅的角落里将四张小圆桌并在一起,总共十个人,正围一圈聊天。人确实不多,都是比较要好的那几个,加上寒江正好是一支球队,而守门员正好是伟城——大家的焦点。
“你又迟到了,罚三杯。”伟城笑着对寒江说,语气很严肃,“这么久躲哪去了,真想揍你一顿。老找不到人。”
“跑路了。你想揍我,我就跑路了。现在学成武功,不怕你了。”寒江笑着说,“总是想着找个时间和你较量一下,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先绕了你。”
“不怕,现在就干一战,完了咱们再来喝酒不迟。”张哲文起哄道。
“得了,别瞎胡闹了。”逸雅尴尬的调解道。
“好啊。这样才痛快嘛。”伟城说。
“外面等你。”寒江说着,喝了一杯酒,然后就往歌厅外面走。于是大家一哄而出,在酒吧门口的广场上围了个圈,让他们角斗。
寒江若无其事的等着伟城动手,伟城毫不客气地揪起他的衣领,抡起拳头打在他的颧骨上。寒江用力把他推开,对他说:“我可要还击了。”
逸雅想劝架,被别的男同学拦住了。
伟城一个直拳朝寒江的脸打来,寒江重心左移,用肩膀接住他的拳头,顺势侧身接住伟城的身体,一抖劲把他弹开去了。伟城不服气,正要冲击,寒江猛的扑过去,用肩膀把伟城撞倒,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要将伟城拉起来,对他说:“你以为我还想小时候一样打不过你啊。算了吧。”
伟城趁机扭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倒在地上,用膝盖压住他的胸口,说:“不见得。”
“好好,我输了。服了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这么要面子。”
“和我比狠,你永远都赢不了。”
“我就没想过要赢你!”
说着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往歌厅里走。等大家坐定之后,伟城和寒江干杯,当着大家的面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装疯的,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寒江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黯然神伤,表情却很平静,笑着对他说:“疯子总是有特权的,办起事方便多了。”
“这小子把大家骗得团团转,我也想揍他一顿嘞。”旁边的张哲文说。
一位女生对张哲文说:“我看你们一起上吧,不然今晚就没时间做别的了。”
大家听着都知趣地哈哈大笑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逸雅笑着笑,眼里闪烁着泪光,向寒江望过来。寒江对她点点头,不经意间眼角掠过了一丝惆怅。
玩到凌晨的时候,大家都玩累了,各自坐在椅子里休息,和身边的伙伴小声谈话。逸雅给寒江使个眼色,示意到外面去走走。他们在歌厅旁边的露天茶座里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由于露天茶座早已打烊,周围没有其他人,连灯都没开,只有忽明忽暗的彩灯装饰着夜的宁静。
“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憔悴?”寒江问逸雅。
她苦涩地笑了笑说:“我一直在喝药,重感冒。”
“哦,高考都结束了,怎么倒生起病来了?”寒江不解地问。
逸雅失神地望着他,忧郁的目光隐藏在黑暗中,嘴唇微微的咬着,沉默着。接着她缓缓地抬起手,指着旁边爬满牵牛花的篱笆墙问寒江:“你看,那上面是什么东西?”
“什么啊?我什么都没看到啊。”寒江转过头去仔细的搜索着,除了牵牛花的黑影,什么都没有。
“啊,那上面有只大老鼠。”逸雅惊慌地小声叫了起来。
“哪有啊?”寒江心不在焉地问。逸雅从她坐的地方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在他的大腿上坐了下去,两手套在他脖子上,注视了他一秒钟之后,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吻了下去。寒江有些愕然。直到这时候,寒江才明白过来,其实跟本没有老鼠。不过这却是比老鼠更让他不安的东西,是爱情。可是他无法抗拒,这才是他的死|茓。
寒江的反应有些冷淡,逸雅感觉到了,静静地靠在他肩膀上,说:“说你不喜欢我。快说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寒江对她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离开了这么久,我天天反复的想啊想啊,后来竟然相信你是喜欢我的。很好笑吧?”逸雅在寒江耳边说。
“嘿,竟然像上次一样被你看穿了。看来我还真是骗不了人,注定要当个诚实的人了。”寒江自嘲说。
“你以为你很聪明啊,臭美吧。”
“是很迟钝。”
逸雅在寒江腿上坐直起来,看着他说:“可是我喜欢你了,怎么办。”
“我想想,”寒江微笑着对逸雅说,“首先,我是个意志薄弱的人,禁不起美女的诱惑,另外我薄情寡义,最后我不会说甜言蜜语。这样的男人,你会要吗?”
“不会要,但可以先借来用一用。”逸雅说。
“真服了你了。”寒江无奈地说。
“你真的要复读吗?”逸雅问他。
“我也衡量了两者的利弊,可是总举棋不定。等开学了到那学校去看看先吧,如果实在太差了就算了。”
“可是很多人复读一年,反倒考得更差呢!”逸雅对寒江说,“我们两个学校很近哦,听说还不错。”
“是吗?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可别勉强哦。”
“环境怎么样?”
“从地图上看还行,依山傍水,应该还行吧。一起去吧,留下来多没劲啊。考一次就够恐怖了,还想再考,多恐怖啊。”逸雅对寒江说。
“你都把我说动了。不如,我丢个硬币看看。”寒江说着掏出个硬币来。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靠扔硬币决定呢?太轻率了。”
“干嘛把这个世界看得那么认真。”说着寒江把硬币用拇指弹了一下,让它桌面不停的旋转着。
还没等硬币自己停下来,逸雅啪的就把它拍在桌面,然后慢慢抬起手来,看到硬币的字朝上。“哦,正面朝上,这么说你得去读大专了。”逸雅说。
“我还没说是正面去读,还是反面去读呢。”寒江说。
“你说了,正面就去读。”逸雅说。
“我说过吗?”寒江眯着眼睛问她。
“绝对说过。”逸雅说。
“既然说过,那就去读吧。反正我读什么学校都差不多,关键还是靠自己修炼,在这世上我是找不到老师的。”寒江说。
逸雅注视着寒江,突然沉默了。
“怎么了?”寒江问她。
“我和你开完笑的啦。这么重要的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也想了很久,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寒江对逸雅说:“我这种人,只适合做特定的事。我需要精湛的掌握一门技术,靠它吃饭。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做什么?”
“我要著书立说,要成为当代最有成就的大学者,大思想家。”寒江说。
“吹牛。”
“哦,又被你识破了。”寒江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认真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寒江将逸雅搂如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我想看着你像天使一样快乐,比任何人都快乐。”
逸雅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可是她没哭,她决定不为这个男人流一滴泪。爱过,然后放手,坚决地放弃。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十二 即济
由于天亮后寒江就要动身去厦门,于是他提前离开了同伴,来到歌厅外头,准备独自步行回家。此时一线曙光正从天边升起,深夜粘稠的黑暗渐渐淡去,黎明就要到来。寒江顿时精神振奋,睡意全消,所有的困乏都一扫而光。
他是一个喜欢黑夜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寻不到安全感,孤独是他唯一的旅伴。然而疲倦的心需要找一个温馨的港湾,权作临时的休憩和依靠,然后注定要继续远航。不曾有过什么让他流连忘返,此刻却渴望着见到燕琳,渴望吻她娇美的面容,拥抱她柔软的身体,倾听她甜美的声音,和他亲热,一起在海边散步——
“你最好天亮再走,”皮风衣突然从黑影里走出来,站在寒江面前对他说,“那些家伙正在街角等着抓你呢?”
“咦,你怎么又出现了?我还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幻觉了呢。”寒江苦笑着说。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皮风衣指着停在街口的一辆黑色吉普车对寒江说,“那些人就躲在那辆车子里面,已经潜伏了很久了,就等你一个人的时候,秘密抓你。”
“是吗。”寒江看着那辆孤零零的吉普车说,“是来接我回家的吧。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切自然就会有分晓了。现在我要回家了,你是鬼的就跟来,别跑了。”
“听我的,天亮后再回去。避开那些警察,直接去厦门,不要回家。”鬼对寒江说。
“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鬼。要么你让他们从车里出来,让我看看,要么我自己去看看,证明你在放屁。”寒江对鬼说。
“我没办法让他们出来,你千万不要过去,那是自投罗网。当初你不听我劝,害了江建东也害了你自己,事到如今还这么狂妄自大。”
“懒得理你。”寒江说着,径直朝那辆黑色的吉普车走过去,尽管心里有些畏惧。
“喂,别过去,这回我可不救你了。”鬼在后面喊。
寒江鼓起勇气,义无反顾地朝越野车走去。他必须战胜内心的恐惧,不然内心那种莫名的焦虑会让他永无宁日。他靠近汽车,正要把脸贴近车门的玻璃往里看,突然,车门哗啦地被拉开了。寒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车上跳下来的人扑倒在地上,手被扭到背后用手铐拷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嘛?”寒江惶恐地问。
“不准乱动,不然毙了你。”那个用膝盖压在他背上的人说。
“你们警察怎么能乱抓人?”寒江脸贴着地面质问他。
“少和他废话。”另一个人说着,用警棍在寒江后脑上敲了一下,差点没把他打晕过去。他们把寒江拖上车,丢在后座上,用黑布套套住他的头,然后开动了汽车,向逐渐逃遁的黑夜驰去。
寒江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他们在谈论着什么。
“这个白痴,竟然没有跑路,还等着被抓。”
“我是没见过这么蠢的,自动送上门来了。倒省了我们不少力气,终于可以回去好好睡个觉了。”
“你说,头儿会怎么收拾他?”
“他要对付的是姓慕的,这家伙只是替死鬼。无论如何要给他定成谋杀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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