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难道就这么完了吗?这么好的果子,又好看又好吃。”孙有粮坐在一棵苹果树下,手中拿着酒瓶,流着眼泪,不时地喝一口。
天渐渐暗下来,孙有粮望着眼前的余晖,心中充满了忧伤。从这里,他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屯子里升腾起的袅袅炊烟,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了,可是他完全没有回家的意思。他喜欢这些果树甚于自己的孩子,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轻轻地抚摸着一棵棵果树上红彤彤的苹果,一边流着泪一边往前走。前面就是刚刚建好的水闸,他又想起了不久前的那次爆破。那次爆破,把一头毛驴送上了天,还差点儿要了王二奎的命——要不是孙甲兵及时赶到的话。就在那次爆炸之后,自己的激将法让孙甲兵入了伙。现在想起来,他后悔得很,如果能够让他重新选择的话,他宁愿自己单独干。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走进了一片沼泽地,身体正一点点往下陷。可是,为了求生,他不得不拼命的挣扎,寻求能够救命的稻草。最后,他抓住了两个人的手,把他们也拖进了泥潭。他悔恨,他绝望,他抡起右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恍恍惚惚中,一个毛茸茸、臭烘烘的东西在自己的脸上嗅来嗅去,孙有粮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双绿荧荧的眼睛。那东西见孙有粮睁开了眼睛,倏地跳到了一旁。孙有粮知道,那是一匹狼。他举起手中的酒瓶,对着那狼说道:“来,狼,狼兄弟,我,我敬你一杯,你们的祖先很,很勇敢,最起码比他娘的人勇,勇敢,敢吃西,西红柿,也就是那狼,狼桃。”
远处传来呼喊他的声音,他听出了那些声音来自孙甲兵、王二奎、镡鸣柳、还有自己的妻子郭翠花。
一道手电筒的光线照在了他的身上。孙有粮吼道:“照什么照,我不是在这儿好好的,还没死吗!”
“太晚了,咱回家。”郭翠花说。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我哪儿也不去!”孙有粮说着,声音哽咽了,可是,泪没有流下来。
人们默默地看着他,眼泪却流下来了。
孙有粮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床前,围了一大圈人。
“干嘛呢这是?遗体告别似的。”孙有粮有些莫名其妙。
“趁你睡觉的时候,我们讨论过了,我们不妨到大城市里看一看,二奎说,他姐姐王明娟说去年就吃过富士苹果,很好吃,她觉得城里肯定有销路。”孙甲兵说。
王二奎说;“当然,要不?把我姐找来当面问问?”
“对呀!我们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在算真的想吊死,我们也得多找几棵树,看哪棵树上更适合上吊。我们现在就到砾城看看,接穗是从那儿来的,那儿当然就有销路。”孙有粮一抬腿从炕上蹦了下来。
孙有粮和王二奎刚走不久,许会计就急匆匆来找孙甲兵。他告诉孙甲兵,刚才他在村委接到了雪原从砾城打来的电话(当时的通讯还不太发达,村子里只有一部电话),让他转告孙有粮孙甲兵他们,砾城的富士苹果告急,要他们赶快组织人装运。
孙甲兵一听心急火燎,孙有粮和王二奎正在去砾城的路上,因为当时还没有手机,连传呼机也没有,通讯还相当落后,所以没有办法及时联系他们,他只好一人顶着。
交通不便,从枫树村到通往县城的公路还有十多里路,都是不超过五米宽的土路,走马车勉强,走汽车没门儿。没办法,孙甲兵只好动员了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用马车地排车独轮车,马不停蹄地把苹果运往十里地以外的公路。
人的体力精力是有限度的,一开始人们都甩开膀子干,装运的速度也快,可是还不到中午,就有人落套了,开始埋怨起活重饭差工钱少来。
孙甲兵有些气恼,训斥道:“我不也是和你们一样干嘛?我也没闲着。活是重了点,可是饭菜可不能说差,白面馍馍加油条,你们平时能吃上这东西吗?”
“我们和你不一样,果树是你的,苹果是你的,卖苹果的钱也是你的。要是换了我呀,光干活不吃饭也没有一句怨言。”
人们吵吵嚷嚷地说着风凉话,孙甲兵在一旁生气地吼,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人们根本不买他的账。
有人说,你以为还是前几年呢,动不动就扣工分,实在不行就批斗,现在把地都分下去了,我们只要按时缴纳公粮,你就管不着我们。
又有人起哄说,你这是目无领导,小心咱们大队长给你小鞋穿,分地时把那块兔子不拉屎的地分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