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为兄只是怕你将来后悔……”
“我无悔。”
雍州的夏,酷热难当,当今天子畏热,月前便下令前往雍州西南的琮泉行宫避暑。天子游幸,百官却不敢懒惰,邢乐两家大争之局面随着暑气上扬更为激烈了起来。
一日,乐歌陪母亲去南山听方华大师讲经,回到府中便有几个姨娘来母亲庭中投壶消遣,乐歌与众人闹了一阵子,突然父亲派人来说,琮泉行宫圣谕刚至,要乐家一干人等,按品阶、着华服去中庭领旨。
乐家中庭,全族人等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圣谕颁下,乐家长子乐易由四品少府参事,擢升二品大司农,并将卫夫人所出之女安德公主尚给他。
众人惊愕,一时半会中庭攘攘众人竟没有一个发出声响的,惟有乐亭松仕路已惯,立刻大声叩谢皇恩,众人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叩拜,此情此景,竟也滑稽。
皇家真的兑现允诺,乐家生儿尚公主,只是公主不再是皇后嫡女尚未央,偏偏是卫夫人所出的安德公主尚安柔。
圣旨下达数日内,乐府来客可谓络绎不绝,车如流水马如龙,乐亭松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酬,连王夫人都被显贵内眷拉去饮宴、游园,搞得疲惫不堪。
全族上下包括乐歌均是忐忑,卫夫人,这是何意啊?
一日午后,乐歌去西厢找乐易,乐易正在试装。铜镜中的男子是她嫡亲的兄长,二十岁弹指年华,他已是颀长俊挺,风姿如画。
“卫夫人为什么要与我们结亲?”乐歌从侍女手中拿过绳带,低头将它绕在乐易的素裳上,组佩牵动叮当作响。
“谁晓得,或是怕输吧。”乐易面无喜色,漠然任由侍女们利落地为他整冠拂衣。
“兄长的意思是,卫夫人要买个万全,一旦雍王即位,至少与我们乐家还是姻亲?”乐歌手中一顿,言语中大有疑惑。
“卫氏,妇人而已!”乐易俊眉微皱,并未去反驳乐歌的话。
“可,兄长想过没有,若是雍王输了呢?”一言惊动,乐易猛地转身,与乐歌对视,一时无话,半天才说一句:“闺阁女子管这些做什么?雍州乐家,太原王家怎么会输,傻丫头。”
“父亲和你都是谋事之人,雍王忠厚之相,可卫夫人谋人,陈王谋心,邢家还掌着军权呢,乐家王家未必能赢。真若输了,你想过没?”乐歌又问。
“杞人忧天,乐家三朝基业,王家一等士族岂能说倒就倒?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别到阿爹跟前去说,免不了又要责骂你。”乐易话虽如此,却不得不重新来审视自己的妹妹,她虽在闺阁,却将形势看得如此透彻。
乐歌知道多说无益,只能转开话题,她侧头瞧着乐易啧啧赞道:“兄长果然是驸马爷了,实至名归,这袍子真是好看。”
“放心吧,天塌下来也有父兄顶着呢。”乐易知她性情,便回身拥着她,将她嵌入自己温暖的怀抱。乐歌贪恋这一刻,手环得极紧。
她是真真切切见识过卫夫人手段的人,雍州乐家与太原王家真的会赢吗?如果乐家赢了,是不是邢家就会输?
那她怎么办?
邢鉴怎么办?
大婚足足闹了三日,安德公主与太傅公子的结合一时成为轰动雍州城的佳话。身为宠妃女儿的尚安柔虽不是皇室嫡女,却享受着一切嫡女都没有的待遇。十里红妆,蕴含着帝王无上的宠爱,同样也惠及乐家。
乐歌在大婚后第二日,见到了她的新嫂嫂尚安柔。在宫里的时候,尚安柔并不出众,比起光彩夺目的尚未央,完全是一个被人忽略的影子,她本身长得也秀美,皮肤惊人的白,只是眸中时刻流露着怯弱和忧虑,让乐歌好奇,为什么千娇百媚的卫夫人会生下这么一个女儿。
“大嫂安好”乐歌主动上前行礼。
“小妹。”乐歌见尚安柔刚要起身过来搀扶,身旁就传来“嗯哼”一声,一个侍女竟主动上前来替尚安柔相扶自己。尚安柔显得有几分尴尬,手足无措。
乐歌不禁讶异,抬头去看尚安柔身边的两位侍女,一个着粉,一个穿绿,肌肤白腻,身姿婀娜,令人眼前一亮,更显得尚安柔姿色平平,乏善可陈。卫夫人为自家女儿选了如此美人作伴,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乐歌儿,这些好吃的,你尝尝。”尚安柔有些讨好似地指了指案上的漆盒。漆盒八格,盛着不少精致的小食,有些是连乐歌都不曾见过的。
“多谢大嫂。”乐歌在她身侧坐好,心中不禁好笑,她这位大嫂显然以为她还年少,自然馋着这些好吃的。贵为公主,修德如此,也是难得了。
“初来府中,多有不熟,乐歌儿教我。”尚安柔温柔地低语,引得身旁的两位侍女不满地朝她多看了几眼。
“大嫂不必担心,族兄乐琮年前才成婚,娶得是端王爷的女儿尚雪郡主,郡主初来也和大嫂一样紧张,可才过了半载就已将府中事物管理得井井有条,大嫂也当如此。”乐歌喜她真诚,出言安慰。
“你知道我人笨嘴拙,向来不讨母妃喜爱,来你乐家,自当孝敬公婆,爱重夫君……这些宫中女史有教的。”尚安柔满面通红,呐呐而语。
“大嫂。”乐歌动情一唤,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高兴。她听母亲说,这位公主对人和善,彬彬有礼,且对婆母,公公极为尊敬。开始她还以为是尚安柔刻意为之,今日看来,她真诚无比且内心善良。这次联姻倒也算是个意外之喜,没想到卫夫人歹竹还能出这般好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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