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度舟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弯腰将那管御笔捡起,极其恭敬地递到皇帝手边,笑道:“皇上仁厚,这些贱人就是因着您的性子,恣意妄为。今日这奴婢若是不打,只怕御前伺候的这些人会有样学样,这样就不好了。”
“邢侯言之有理,你……还不下去!”皇帝深深看了乐歌一眼,挥手示意她下去。
邢鉴先前欲出来说话,现见乐歌无事,面容稍霁。只是他惊讶于皇帝的态度,一时之间又拿捏不准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沉默不语。
邢度舟盯着乐歌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光。他避口不谈滇南和皇陵,只拣了雍州城郊圈地和新税法两件事,同皇帝稍稍议了一番。
申时一过,邢度舟与邢鉴告退,两人才一走出阁外,皇帝便将先前跌落在地上的那管笔捏在手中细细摩挲,唇边微笑淡不可觉。
“你也就这点出息,每次只要见了这个女人,就六神无主。”邢鉴并不同邢度舟说话,只疾步往前走,袍服吹动,发出轻微的飒飒之声。
“你今日可瞧见皇上的态度?”邢度舟一语点醒,让邢鉴猛地停下了脚步。
“你也瞧见了……皇上对那丫头可是不一般。”邢度舟突然想起乐歌的面貌来,冷笑道:“我不管皇上是真心还是做戏,这个女人不能留!”
邢鉴听他说罢,反应激烈,朝他怒道:“你最好不要动她。若她死了,你便再也不会有我这个儿子!”
“……你!我邢度舟一生英明,只怕将来要毁在你的手上!”邢度舟怒其不智,拂袖而去。
待夜灯燃起,乐歌交卸了差事,人松闲了下来,便回到自己的寝居,躺在榻上打穗子。
红黄丝线交缠,似结了千千网,这网不仅结在她手中,还缠绕在她的心里。她抬起头来,只见一窗冷月,高华清淡,却不是奉先殿外高悬的墨鼓,风吹铃动,那样熟悉。
乐歌蜷着身子,抱着双臂,胡思乱想,又将锦被胡乱地盖在自己头上,仿佛可以用它来隔绝一切的痛苦和不堪。可回忆纷至沓来,让她无从抵挡。
他可以娶天下所有的女子,可为什么偏偏要去娶尚安柔?
他和尚安柔的婚事,不仅伤害了她,更伤害了乐家,这双重的伤害,让她有些承受不起。
叩门声轻轻响起,不知是谁,竟特别的执着。
乐歌忙起身来,抹去眼泪,将面上收拾干净。她磨蹭了许久,才去开门,只见白子安一身朝服,长身玉立,站在月光下对她微笑。
“白大人。”乐歌面上流露出惊奇之意,迎出去给他见礼。
“皇上准我来的。”白子安读懂了她的惊奇,将手中拿着的纸卷高高举起,对她说:“申儿的文章写得不错,我拿来给你瞧瞧。”
即便在月下他的笑容也是充满阳光,竟能消弭她心中许多不快,她今夜本想自己独处,却真的没有办法拒绝他。
乐歌将白子安引到寝居的小院来,两人挨着石凳子坐好。小院中多植夏兰,叶呈嫩青浓绿,偶有风过,淡香悠远。白子安身处其间,又有她坐在身边,心中自是欢喜。
“你不怪我了?”他目光闪动,言语斟酌,轻轻问了乐歌一句。
“我分得清好歹……你对我是好心。”
“你那日的样子,我心里……。”白子安鼓起勇气,总想将心中那层意思对她挑明了。可话还未敢说出口,却被她柔声打断:“那日我失态了,叫白大人看笑话了。”
“其实,皇上也是好心。”
乐歌冷笑一声,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烫伤的红痕。尚隐的确没有恶意,只是他精于权谋、含而不露,善于伪装,行事不择手段,酷肖其母。
她还能复仇吗?每次想到这里,她总是很绝望。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常常被人夸赞,聪慧机敏,不输男子。只是她的这点心思放到尚隐和邢度舟面前,似孩童和成|人戏耍,实在不值一提。
“你的手?”白子安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不触及她的伤处,面上很是疼惜。
乐歌将手轻轻地挣了一挣,抬眸恰好与白子安的目光相遇,他眼中的炽热和浓烈让她害怕,如果到了此时此刻,她还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她真的是太傻了。
“我……其实我……”白子安一字一句,似想要将接下来的话说的更诚恳慎重一些。
正在此时,王舟疾步而来,见此情形连忙别过头去,尴尬地说:“那个……姑娘……皇上要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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