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营帐中,烛火跳动,映得帐布光影斑驳。帐中所有军医皆凝神静气,围在榻前不语。
白子安的伤口虽被做了处理,此时仍面色惨白,坐在榻前似生了根发了芽,一动不动。
“唉!”不知从哪位军医口中发出一声长叹,让静默的他猛地跳了起来,双目圆睁,颤道:“怎么?”
“当胸一箭,没入肺部……”
“少废话!人能不能活?”邢鉴不耐军医们的絮絮叨叨,眉头皱起,厉声道。
“要拔箭……
“是,不过也凶险。”众军医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白子安听在耳中,面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眼中竟有几分泪意。他双手颤抖,紧紧握住乐申的胳膊,实在不敢相信先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少年,如今竟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若拔箭,并辅以施针,或许还有希望……但再拖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军医中有一位名叫陈正的黑瘦青年,倒也不惧邢鉴凌厉的目光,高声说道。
“你们出去……你留下。”邢鉴挥退众人,只留陈正来问话:“你有几成把握?”
“三成。若两位大人想好了,现在就拔箭。不过……也有可能他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白子安听罢浑身一悸,与邢鉴目光交错。两人皆心知肚明,乐申对乐家意味着什么,对乐歌又意味着什么。生死抉择,谁敢来做这个主?
两人各自忐忑,各自揣测,周遭的空气似凝固了一般,静默得让人心生恐惧。
“拔!”邢鉴突然沉声道。
“不!”白子安厉声阻止他:“我们都没有权力来决定他的生死,让她……”
“让她来?”邢鉴冷笑,“让她来抉择?让她来两难?”
白子安一时语塞,双拳攥紧,身躯微微发颤。
“拔!”邢鉴又肯定地对陈正说了一遍。
“好,我来拔箭,请两位大人扶着白公子。”
白子安坐在床榻上,轻轻扶起乐申,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邢鉴则从陈正手中接过参片,扒开乐申的嘴让他含着。陈正手握箭尾,正欲拔箭,只听白子安突然大声喊道:“等等!”
“你……”邢鉴触目所及,那箭深入肌理,伤口处鲜血如注,他怕乐申支持不了多久,便双眼怒视着白子安。
“拔!”白子安深深地看了乐申一眼,终还是下定决心放手一搏。这一搏仿佛搏的不仅仅是乐申的性命,更是他自己的人生。
陈正凝神贯注,在心中默念几句,手中骤然使力狠命一拔,乐申一挺身“啊!”地痛喊出声,鲜血立刻喷薄而出,溅了邢鉴一身。
“申儿!”白子安心中急切,忙将他放倒在榻上。陈正手法如电,施针护住他的心脉。
三人摒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目不转睛地盯着乐申,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爹……娘……姐姐!”乐申喘气声极急,嘴唇不住颤抖,只觉胸口处似被烈焰焚烧,痛得他真想立刻死去,看得白子安不由虎目含泪。
“两位大人,只怕是不好了!”
邢鉴见乐申似大限已到,急忙拉开陈正,蹲□去对他怒喊:“你们乐家的男人都是孬种吗?你忘了乐易是怎么死的吗?凭他的本事若要孤身逃走轻而易举,他是为了你!他是为了能让你活命……你不是要报仇吗?来找我啊!是我下令放的箭,是我害得你乐氏灭族……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乐家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永远没有!”
邢鉴声嘶力竭之后,更觉得心头空落,浑身的血液似凝固了一般。他这辈子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场面……乐易独中三十几箭,仍苦苦支撑不肯倒下,而眼前这个少年则偷偷躲在车下,浑身颤抖地望着自己。
他那日的迟疑、矛盾就如同今日一样。
是杀?还是放?
“申儿?”白子安本已绝望,忽然又见乐申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他一把将陈正拽了过来。
陈正伸手探脉,面上流露出喜色:“一口气提上来了……他活着!”
白子安心头一松,才觉得头晕眼花,堪堪欲倒,周身力气仿佛已经全部耗尽。
“他的命保住了?”邢鉴一身血污,声音冰凉寒冷,听得陈正心头一跳。
“要挪个地方,好好休养……他现在还在发热,只要这热能退下,就可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