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韦璧才一踏入平遥侯府,就听见杀猪一般的求饶声,伴有女子凄厉的尖叫声,让他的心情更为沉重压抑。
他转过影壁,见宽阔的中庭处,韦一堂正在受刑,赤/祼的上身被七星鞭抽打出道道血痕。韦一堂见他来了,仿佛看到救星似的大喊:“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韦璧只能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上前去给韦留芳请安:“叔叔。”
“璧儿……你快劝劝侯爷,一堂快要被他生生打死了。”
平遥侯妃陈氏中年得子,平素将韦一堂含在口中怕化了,捏在手中怕融了,极为宠爱,不要说打,便是沉下脸来骂几句都不曾有过。今日她心知儿子闯了大祸,自己狠心的夫君竟要将他绑了去给葛忠良偿命,她正在六神无主之时,见韦璧来了,忙上前来给他作揖。
“婶婶,折杀我了。”韦璧将陈氏扶起,双眼朝韦留芳看去。
“你也不必劝!杀人偿命,便是太子都逃不过律法,何况是这个逆子!”韦留芳话虽如此,可目中凄哀,一把花白色的胡子微微颤动,神情中有一种麻木的痛楚。
“侯爷,若一堂死了,我也不活了,你连我也一起绑去给那世子偿命吧!”陈氏听韦留芳说得如此决绝,顿时身子一软,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韦留芳最听不得女人哭泣,心下更烦,怒道:“慈母多败儿,都是你宠的惯的……你给我下去!”
“叔叔。”韦璧上前说:“侄儿想同叔叔你说几句。”
“来内堂吧。”韦留芳点了点头,径自往内堂走去。
“婶婶,听懂叔叔的意思没?既然要绑去偿命,现下这鞭刑就可以免了。”韦璧将陈氏扶起来,朝绑着韦一堂的方向努了努嘴。
陈氏先前已经绝望,听韦璧这样说,顿时回过神来,急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将我儿放下来!”
“叔叔,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没有?”韦璧入内堂来,就见韦留芳负手立在轩窗前不语。
“昨夜从御前回来,我便将逆子绑了,他同我说:世子不经打,不过打了几拳,落入湖中而已,他想着没事就回来了。”韦留芳说罢又是好一阵沉默,目光在窗外院中的石榴树上流连。
韦璧晓得自家叔叔的脾气,平素小心谨慎,说话向来都只说半句,他心下想了想,冷笑道:“是啊,世子怎么就那么不经打?他之前入过北军,还是滇南军中的一员猛将呢!”
“眼下说什么都晚了……至少有百来个人亲眼看见一堂和世子为了一个歌女争风吃醋,大大出手。现在世子断了气,若说和一堂无关,谁信?你信吗?”韦留芳回过头来,目光更是深痛。
“我相信经过这一夜,叔叔定是将能查的都查了。”
“没错,凡是对一堂有利的线索,我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但是……真的没有!如果世子的死不是意外,那只能说布局之人,行事干净利落,没有痕迹可循。皇上昨夜的意思,你也听明白了,为了稳定滇南,一定要交一个人出去,这个人只能是一堂,一堂这次死定了!”
“叔叔。”韦璧心知他虽面上不露,可一番爱子之心,和他那个婶婶并无区别。
“璧儿,没想到我韦留芳谨慎了一辈子,装傻了一辈子,到头来竟落得个老来无子的下场!”
“一堂之事,叔叔定有主意了。”
“除非……除非我们同太后或者邢度舟是姻亲。”韦留芳考虑良久,才敢把心窝子里的话毫无顾忌对韦璧掏出来:“你常在君侧,比谁都清楚,如今朝堂上皇上和太后谁说的话才算数。滇南王葛洪本不是老王爷的嫡子,谁保他袭了藩爵?是邢度舟。可以说整个天下,惟一还可以制约滇南一地的人,不是皇上,是邢度舟。我们韦家在夺嫡之争时,对皇上的拥立之功远远比不过邢家。平时和太后、邢家也没有多大的交情。眼下,我们韦家惟有和太后或者邢家成为姻亲,他们才会出手干预滇南之事,我那逆子才有可能留下一条命。你可明白?”
韦留芳的目光在韦璧面上停留许久,其中深意昭然若揭。
韦璧避开他的目光,背脊上微微发寒。
韦留芳继续说:“邢家只有二子,我的女儿你的堂妹,已定下来要进宫了,待卫明珠成为皇后之后,她也要进入内廷。这步棋不得不走,白家除了白子安之外,还有白美人是他们和皇家之间的姻亲之系。我们韦家也不能没有这层裙带关系。我再没有女儿可以嫁入刑家……可太后族中还有未婚女子可以娶。”
韦璧心中极凉,顺着韦留芳的话往下说:“廷尉大人的女儿卫绰儿。”
“璧儿,若你不愿,叔叔绝不会逼你。”韦留芳看着韦璧,目光极是复杂,似有惋惜又有渴望。
“璧儿?”
“好,叔叔……请你为我求娶卫绰儿。”
两人之间的沉默,像过了数百年那么久。韦璧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在袖子中死死握紧了拳头才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这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艰难的抉择,不仅为了年迈的叔叔,还为了韦家。身在氏族,就不可能随心所欲。不仅是他,就是贵为天子都会有摆脱不了的约束和桎梏,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