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婶哽咽着,喘息着,道:"闺女啊,俺注定要死在这劳改队里了……"
一个睡眼惺忪的女看守站在窗外,敲着铁窗栅问:"怎么啦?半夜三更的,你们闹什么?"
长眉毛姑娘道:"报告政府,三十八号病了。"
女看守问:"什么病?"
长眉毛姑娘道:"咳嗽,喘。"
女看守道:"老毛病嘛!别吵了,快睡,明天一早还要跑操呢。"
女看守走了。长眉毛姑娘倒了半缸水,喂四婶喝了几口,然后,从自己枕头底下摸出几片药,道:"大婶,这是消炎止痛片,您吃两片吧,兴许能管用。"
四婶道:"闺女,俺不好意思吃你的药。"
长眉毛姑娘道:"都到了这时候了,还客气什么呢!"
长眉毛姑娘服侍四婶吃了药。四婶眼泪汪汪地说:"姑娘,让俺怎样报答你呢……"
小野驴Сhā嘴道:"让她给你做媳妇么!"
四婶道:"俺那些儿子,哪里配得上……"
长眉毛姑娘骂道:"东屋里卖骡子,西屋里伸进根鳖脖子!"
小野驴猛地坐起来,瞪着眼道:"你骂谁?!"
长眉毛也不示弱,道:"骂你了。骂你个卖Bi的臭表子!"
小野驴被揭到痛处,恼羞成怒,弯腰捡起一只破皮鞋,对准长眉毛投过来,嘴里嘈嘈着:"我卖Bi,你难道没卖?在老娘面前装什么正经,进了这里的,没有一个贞节淑女!"
长眉毛一闪身,破皮鞋打在三床那个犯有溺婴罪的泼妇头上。泼妇捡起破鞋,狠狠地砸在长眉毛姑娘的头上。
一时间,房里乱了营,长眉毛和小野驴滚成一团,泼妇破口大骂,四婶放声大哭,其余的女犯们,有的敲铁窗,有的吼叫,有的帮打太平拳。
两个女看守提着警棍冲进来,不问原由,对着长眉毛和小野驴各抡了十几棒,平息了动乱。
女看守道:"谁再敢出声,罚你们饿饭三天!"
另一个女看守道:"二十九号,四十号,出来,跟我走!"
长眉毛姑娘道:"不怨我!"
女看守捅了她一棒子,道:"闭住你的嘴!"
小野驴嘻嘻地笑着,道:"领导,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让我睡觉吧。"
女看守道:"少废话,穿衣服,跟我走。"
四婶折起身,求情道:"领导,不怨姑娘们,都怨我这死老婆子不争气,又喘又咳,吵烦了她们的心……"
女看守道:"行了,你也别来装慈母啦!"
女看守们把长眉毛和小野驴带走了。
四婶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响。
这一夜,四婶又做了许多噩梦,她先是梦到金菊挺着大肚子来看她,待她往前一扑时,金菊的舌头突然伸了出来,眼珠子也凸了出来。四婶一声惊叫,满身冷汗,醒了,听到高墙外的田野里,秋风吹得电话线发出呜呜的声响。一缕月光斜射进来,照着四床下铺那个女贼的脸。这是个还没长成形的姑娘,小鼻子皱着,正在睡梦里咬牙切齿。四婶继续睡,刚一闭眼,又看到四叔顶着一个血头颅站在她床前,道:"孩子他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我走吧……"四叔伸手来拉四婶,四婶又一次惊醒,心脏怦怦地狂跳着,浑身都是冷汗。她听劳改农场伙房里的公鸡正在啼鸣。鸡叫三遍了,天就要亮了。
起床哨吹响,四婶挣扎着起床。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一头栽倒在地上。正在匆匆忙忙叠被子的女犯们一阵惊呼。女看守冲进来,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四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