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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服药

宫女手忙脚乱地为她收拾更衣,莫愁低声道:“姐姐,对不起啊!”她声音虽然虚弱,却娇软可怜,听得那宫女竟有几份心酸,就连站在不远处的韦臻心头也是一震。莫愁又问道:“姐姐怎么称呼?”

宫女答道:“我叫青岚。”

莫愁笑笑:“那我就叫你岚姐姐好啦!谢谢你照顾我,下辈子我再报答你吧!”说完倒下头去就又要睡了。

韦臻抢上一步,喝道:“莫愁!”

莫愁勉强抬起头来看了看韦臻:“皇上?”

韦臻忽然起了报复的念头:“莫愁,今晚该你侍寝,赶紧收拾好了,到朕的寝宫去候着。”

莫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却没有反驳,只是乖乖地在青岚的服侍下换了身素净的浅紫­色­衣服,用尽全身力气扶着榻边站起,刚走了几步,眼前一黑,又软软地倒了下去。这时一名太监正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禀报皇上药已经熬好了。韦臻无奈叹口气:“既然熬好了,就让她服下吧!”这时青岚已将莫愁扶回了榻上,太监上前去掐莫愁的人中,过了半晌,莫愁悠悠醒转,睁眼看见面前黑黝黝的汤药,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

太监道:“这是太医开的药。”说着就要给莫愁灌下去。

“啊!不!我不喝药!”莫愁居然吓得连嗓子的声音都变了,奋力挣脱了太监的手,惊恐不安地拼命摇头。

“不喝?这不由你说了算,这是圣旨,你敢抗旨?”太监­阴­阳怪气地恐吓着。

莫愁闻言转头巴巴地看着韦臻,满脸乞求:“皇上,奴婢不喝药成么?”

韦臻原本也未打算好好为她治病,但乍见她因一碗药怕成这样子,好笑之余又有些解气,便问她:“你为何不肯喝药?”

“这汤药太苦,奴婢从小便怕喝药。”莫愁战战兢兢地又往旁边缩了几寸,胆战心惊地看着那药碗,“皇上饶了奴婢吧!”

韦臻还是第一次见她真心求饶,这种大好机会怎能放过?总算找到她的弱点了,心头得意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故意安慰她道:“怕什么?这又不是毒药。”

莫愁翘着小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看就要哭出声来:“不要,不要……皇上,反正奴婢明儿就该赐死了,皇上就把明儿要喝的毒药现在就赐给奴婢吧!”

韦臻听她这样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那赐死的毒药可比这药要苦一百倍,你还要喝么?”

“啊?”莫愁惊叫一声,但很快冷静下来,苦着脸一副认命的表情,摇摇头:“苦一百倍啊?那……那还是喝这个药吧……”

太监将药再次端到莫愁面前,莫愁低了头乖乖地去喝药,韦臻正暗喜这死丫头总算就范了,那知莫愁勉强喝了一小口,却又哇地一下子全呕了出来,连韦臻的龙袍上也溅了几点药汁。“你找死?”韦臻怒不可遏地一把抓起莫愁,双眼喷火。旁边的宫女太监见皇上震怒,忙忙地跪倒一地,大气都不敢出。“呜呜!”莫愁吓得哭了起来,韦臻狠狠地将她摔在地上。

洪荒之火神纵横最新章节莫愁挣扎着乖巧地跪好,虽然脑袋晕晕沉沉重愈千斤,还是咬牙给韦臻磕了个头,低声道:“皇上,对不起,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

韦臻气得说不出话。

莫愁小小声又道:“皇上,请皇上开恩,奴婢实在喝不下这药,奴婢还是喝赐死的毒药吧!”

韦臻诧异地挑了挑眉毛,不解地道:“哦?那药更苦更难喝,你怎么就不怕了?”

莫愁郑重其事地答道:“回皇上,奴婢想好了,虽然毒药更苦,但反正是要喝的,喝了就完事大吉,即使苦即使痛,也就一会儿就过去了。而这碗药,奴婢不是必须喝的,因此请皇上开恩。”

韦臻听她说完,愣了愣,旋即笑道:“既然你真的想喝毒药,那朕就成全你。”令传总管太监到一旁,附耳吩咐了几句。又令人搬来龙椅,自己坐下悠闲地望着莫愁。

过了一会,太监又端了碗药上来,莫愁一看,药汁浓黑如墨,又稠又黏,如黑­色­的糨糊一般。莫愁颤着手接过来,却有一股凉意透入手心。韦臻道:“这就是你要的毒药,你还不快喝么?”

莫愁看了那药碗一阵,眼中的惧意退去,收了眼泪,便如慷慨就义的烈士,昂首对韦臻道:“谢皇上!”

韦臻哼了一声,故意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莫愁摇了摇头,正端起碗来要喝药,又柔声对韦臻道:“皇上,奴婢这两日淘气,惹皇上生气了,皇上莫要和奴婢计较,奴婢这就去了,皇上日后要多多保重龙体。”

韦臻未想到最后她竟会向自己认错赔罪,那软软的声音里含了几分娇嗔,心头积压的怒气不知怎么已消散了许多。却见莫愁已一仰脖,咕咕地将那一大碗药一口气喝了大半,想是喝得过急,猛咳了几声。莫愁停下来愁眉苦脸地看着那剩下的黑­色­药汁,一面大口大口地咂嘴呼气一面央求道:“这药真的太苦了,奴婢喝了这么多,该能死掉了吧?皇上,这剩下的能不能不喝了呀……”

韦臻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行!”

莫愁不再争辩,扁了扁小嘴,深吸一口气,还是将剩下的汤药咬牙喝光了,真苦!象是从舌尖喉咙一直苦到了每一根肠子里。莫愁­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没吐出来,莫愁白着脸喘着气对韦臻道:“皇上,奴婢知道了,这药不是毒死人的,是苦死人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来韦臻给莫愁喝的药不是毒药,却是太医开的处方中又加了几味无关紧要却极苦的配料,此时听莫愁这样说,韦臻暗道:“难道这小妮子看出了什么端倪?”口中忙一本正经地训斥:“你可知道厉害了?”

“知……知道了,奴婢下辈子也忘不了。”莫愁见旁边案几上有一只茶壶,端过来就着壶嘴咕咕喝了半壶茶水,苦味才略略压下去一点,肚子里却哗哗作响,一阵绞痛,“不行了,我要死了,皇上再见!”莫愁倒在榻上,捂着肚子挣扎了一会,又困又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韦臻起身走到莫愁面前,凝视了她片刻,­阴­­阴­一笑:“小妮子,想死?没那么容易!”

十一 诉苦

莫愁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睁开眼一看,自己正躺在一张小床上,透过白­色­床帐看出去,又是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屋内没什么豪华摆设,但桌椅门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莫愁晃了晃脑袋,没那么晕了,肚子也不疼了,只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难道没死成?怎么回事呢?莫愁费力地撩开床帐,却看见青岚正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捧了一只药碗。莫愁忙问:“岚姐姐,这是哪里?我怎么还没死呢?”

青岚听她这样说,也不由笑了:“莫愁妹妹,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老想着死?这是我住的地方,皇上暂时安排我和你住一起。皇上说了,昨天那药,是慢­性­毒药,一次可死不了,得每天服两次,连服七天才会毒发呢!”

“啊?不会吧!”莫愁一听脸­色­都变了,“有这样古怪的药吗?那我不惨透了?”想起昨晚鼓了天大的勇气,才咬牙喝下了那碗毒药,那药比黄连还苦,五脏六腑都象泡在药里了,简直是不堪回首,居然还要再喝七天,真不如马上死了。

青岚将药碗递给莫愁:“妹妹,这是今天早上要喝的药,快喝了吧!”

莫愁瞪着那药碗,脖子一倔,气呼呼地道:“我不喝,皇上要我怎么死都行,这药我不喝了!”

青岚放下碗,劝道:“妹妹,哪有不求生,只求死的?”

莫愁幽幽地叹了口气,拖长声音道:“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生有何欢,死有何苦?呵呵,还真是视死如归了?”忽然传来韦臻嘲笑的语气,把莫愁和青岚都吓了一跳,回头见韦臻正挑开门帘进来。这里是宫女的住处,皇上从未驾临过,青岚一时紧张,差点忘了行礼,等韦臻又走近两步,才醒过神来,忙跪下给皇上磕头请安。莫愁坐起来,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衣,正犹豫是不是该起来请安,韦臻却心情颇好地开了口:“罢了,免礼!”青岚忙起来为韦臻抬过一张椅子坐下。

韦臻扫了眼床前的小桌:“怎么?不肯喝药?”

莫愁低下头,小声道:“皇上恕罪!这药实在是太苦了,能不能换一种法子?奴婢听说大内有种毒药叫鹤顶红,喝下去一会就死了,皇上能不能赐奴婢一点?实在不行,砒霜也可以啊!或者不用毒药,赐奴婢自缢……”

“哼,”韦臻冷冷地打断莫愁,“你怎么死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见莫愁虽住了嘴,抿着薄­唇­却似乎心有不甘,又道,“生有何欢,死有何苦?你既然死都不怕,还怕这药苦么?”莫愁双手绞在一起,半天没说话。韦臻提高声音又问:“你喝不喝?”

莫愁终于点点头,道:“皇上说的甚是,这药苦点有什么可怕?左右不过七天,终归是一死,怎样死法又有什么要紧?”端过药碗,却淡淡一笑,“谢皇上教诲!谢皇上赐药!”说着自己端过药碗来,吸一口气便喝下去了,这次却没有呕出来。

韦臻本以为她会哭闹不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转了风向,倒象自己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地全 超级复制仪小说5200然使不上力气,心里颇不是滋味,只道:“你知道就好,乖乖听话,免得多吃苦头。”

莫愁笑了笑:“奴婢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韦臻讪讪的没什么话说,只得站起来往外走。

青岚跪送韦臻出门,才站起来拍着胸脯惊叹道:“天!皇上这样闯进来,差点吓死我了!”不敢坐韦臻刚才坐的椅子,坐在莫愁床边:“妹妹,你胆子也太大了,三番五次地顶撞皇上。”

莫愁却道:“好姐姐,快给我喝点水,苦死我了!”接过一碗凉水一饮而尽,莫愁这才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问:“我顶撞皇上了么?我不是一直都很听他的话么?就算有错也是无心之过。”

青岚差点笑岔了气,一根指头戳着莫愁的额头:“你这小妮子,把人气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无心之过,你知道多少人为了无心之过掉了脑袋?换了别人,多少条命也丢掉了!”

莫愁不以为然地道:“那又怎样?反正我的脑袋很快就要掉了!”

青岚又戳了她一下:“你是聪明还是糊涂?我看皇上虽然生气,对你还是满好的,他既然不立时赐死你,这里面就大有机会。你好好地侍侯他,说不定能逃过此劫呢!这好几年了,越西国年年进贡,可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莫愁不解地问:“逃过什么劫?”

“就是皇上舍不得你了,不但少吃苦头,还可以饶你不死。”

“不死?”莫愁叹气,“那又怎样,活着还不是在这里受罪!除非皇上能放我回家去,但那又绝对不可能。”莫愁摊开手心给青岚看,“你看,这是昨天戒尺打的,现在还红红的,痛得很。”夸张地抽口气,问道,“岚姐姐,你挨过戒尺么?”

清岚好笑地道:“打了几下手心你就受不了啦?姐姐不但挨过戒尺,还挨过板子呢!那板子有这么长这么宽,”青岚比划着,“那才是痛呢,比这个痛一百倍不止,挨一次打,有时上大半个月都不敢坐不敢躺着睡,只能趴在床上。”

莫愁吓得吐吐舌头:“那岚姐姐是犯了什么大罪么?”

“没有……”青岚回想一下,苦笑着道,“就是刚进宫那会,不但要­干­很多活,还得学各种规矩,三天两头都在挨打,做错一点儿都不行。”

莫愁又问:“姐姐进宫有几年了?”

青岚道:“快四年了吧!”

莫愁惊讶地叫一声:“四年!姐姐真厉害,我四天都过不下去!”说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了十二万分的委屈,“你看,说是要死又死不了,多活了这几天,饭没好好吃过一顿,每天饿得头发昏眼发花的,觉也没好好睡过,皇上不是骂就是打,见了就要跪,我从小到大加起来跪的时间还没这几天多呢!膝盖都磨破了皮……好不容易吃了一顿饱饭还害了病,临死之前还得喝这么苦的药……”莫愁千百种委屈都涌上心头,越说越伤心,眼泪簌簌地直往下掉,到后来­干­脆把小脑袋钻到青岚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十二 寻衅

青岚不知所措地拍着莫愁的背,一面安慰道:“妹妹,别哭了!别哭了!”过了一会,怀里的莫愁没了动静,青岚一看,她居然又已经睡熟了,­精­致的小脸上犹自挂着泪痕,让人无限怜惜。

等到下午该青岚到御书房值班时,莫愁仍酣睡不醒。青岚只好把她留在屋里,先去当班。不多时韦臻午休后到书房阅折,见到青岚,便叫她过来问话,问她莫愁今日的动态,说了些什么?青岚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韦臻听莫愁在向青岚诉苦,本能地想要发火,心头却抑制不住想笑,只好紧紧地绷着脸,绷得面部的肌­肉­都有点酸了。半晌,忍住笑对青岚道:“朕找你问话,你不得告诉她,以后她说了什么你都要如实禀报,知道了么?”青岚忙磕头应承。韦臻又严厉地道:“以后不许再乱嚼舌头,猜测朕意,听到没有?”

“皇上恕罪,奴婢不敢!”青岚顿时吓了一身冷汗。

“知道就好。”韦臻冷冷地道,开始批阅案上的奏折。

莫愁醒来又近傍晚,她不知道下午她睡得正香时,韦臻安排的太医又在内侍的陪同下来看过她了,并开了新的药方。青岚这时已回来了。饿了一天的莫愁照例缠着要吃的,“好姐姐”“好姐姐”地叫个不休。

但青岚知道太医吩咐了这一日不能进饮食,哪里敢给她?经不住她再三央求,到宫里的厨房里去端了碗红糖水给他喝了,不敢让莫愁看到她吃饭,偷偷地躲在厨房里吃了晚饭才回来。莫愁见了红糖水,却说:“今天是不是还要喝药,烦劳姐姐先把药给我。”青岚没想到她会主动喝药,把早已准备好的药给她,这回莫愁没再生什么事,三下五除二把药喝了,这才又喝下红糖水。青岚打趣道:“怎么?现在又不怕苦了?”

莫愁挤眉弄眼地笑笑:“怕又怎么样?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知道我害怕,人家正等着看看笑话呢!喝就喝呗,反正不过是七天么?”

韦臻听太医回禀说莫愁身体还很虚弱,须得静养两日,不宜房事,想到若强行要她来,中途她要是昏过去了也没意思,当晚只好忍了不召莫愁,也没情绪再召别的嫔妃,又是闷闷地独自过了一夜。第二日上朝时仍心神不宁,勉强等下了朝,却不想去寝宫或书房,又信步往莫愁住的地方来。

莫愁住的小院是普通宫女的住处,除了青岚,同一院子里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十来名少女。韦臻同随身的太监侍卫浩浩荡荡一行人到了门口,里面的笑闹喧哗声已阵阵地传了出来。太监正要通传,韦臻摇手示意不必,自行上前去推开了门。刚一迈进门,忽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如闪电般迎面飞来,韦臻没看清楚何物,但他是习武之人,身手敏捷,迅速侧身一躲,反手已将那物件抄在手中,原来是一只沙包。

院子里未当值的四五个小宫女正嘻嘻哈哈地踢沙包玩,听见门响, 大汉双雄之破奴传全文阅读女孩们转头一看,待看清楚了来人,“皇上!”宫女们吓得魂不附体,齐刷刷跪倒在地,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这是做什么?”韦臻扬起那沙包,往前走了几步,后面的侍卫太监也鱼贯而入。

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莫愁已镇定地答道:“皇上,是奴婢在玩沙包,别的姐姐们只是围着在看。”其实她病得不轻,哪有力气踢沙包,刚才只是倚着树旁观,见韦臻发火众人害怕,不及多想先担了下来。

韦臻头痛地看着莫愁:“又是你!”太医还说她身体虚弱,这又蹦又跳哪里有半点虚弱的样子?“玩沙包?哼!你­精­神倒好!”

侍立一旁的张公公早恨死了莫愁,尖声尖气地喝问:“冲撞了皇上,该当何罪?”

莫愁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嘴里嘟哝了一句“谁知道皇上这时候跑进来?什么罪?大不了死罪嘛!还来吓唬人!”。

韦臻没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莫愁转过头来,恭恭敬敬地磕头:“奴婢说,冲撞了皇上,当是死罪!”

“死罪?你认错倒认得快,以为朕就不能治你么?”韦臻有些忿忿地想,本来要她死是对她的威慑,现在倒成了她对朕的要挟,岂不是颠倒了黑白是非?朕不能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也不会便宜了你,总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欲下令传杖,看莫愁那弱柳扶风的样子,恐怕几板子下去就没命了吧?何况还想要她侍寝,若ρi股打开了花也不好办。“你自己说,该怎么罚?”韦臻一口气咽不下去,猫捉耗子的念头又出来了。

“罚……罚……”,莫愁歪歪头,想了一下道,“皇上莫要生气。要不……要不奴婢给皇上弹支曲子就当赔罪吧?”

“弹琴?”韦臻忽记起那天她在御花园里弹的曲子,这两日一直想听她再弹,找乐官记下谱来,还没来得及,便又生了种种事端,未曾得空,听莫愁提出,却道:“哼!这算什么罚?你要弹琴也行,你先把前日里弹的那曲再弹一次,若弹得不好,或是象上次那样弹到中途竟擅自睡着,定两罪并处,重重责罚!”

韦臻也不嫌小院里十分狭窄,就令人在院子里设座,要莫愁弹琴。不一会儿,案几龙椅琴具等都准备好了。莫愁跪坐在矮几前,想一想,拨那琴弦几下,弹出几个不成调的单音。再想一想,又拨弄几下。韦臻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开口道:“你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还不快弹?”

莫愁又比画了几次,试着勉勉强强地弹完了第一段,终于停下来,嗫嚅着回禀:“回皇上,奴婢……奴婢忘记那曲子怎么弹的了……”

韦臻无奈地承认,眼前这小妮子不但让人头痛,更教人吐血。“忘记了?前儿你还弹得熟练,怎么可能忘记?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怕死,难道你的父母兄弟和全越西国的人都不怕死?”

十三 违命

莫愁已急得满头大汗,试着再弹,却越错越多,莫愁额上冒汗,惶惶地道:“皇上,奴婢确实是记不得了,那天是一时兴起,临时随意弹奏的曲子,过后未曾多想,现已忘了……”

“哦?这么说,你还是能即席作曲的大才女了?比七步成诗的曹植更厉害啊!”韦臻讥笑道,心中一点儿也不相信,“既然你忘了前日作的曲,不妨今日再作一首,即席一弹,也无不可。”

莫愁本想应道:“且让奴婢试试。”但见韦臻的讥笑神情,却只淡淡地应了声“是”。静默凝思了一晌,转轴拨弦,琴韵悠悠而起。

曲子开始的基调和那日在御花园里弹的差不多,明快活泼,但过了片刻,琴音却渐渐地转为悲伤,如泣如诉,似百花凋零,芳菲不再,到后面更如春水东去,呜咽低回。韦臻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院子里的人也静默肃立,大气不敢出,只有莫愁悲伤的琴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回旋。

一曲既终,莫愁抬起头来谢道:道:“奴婢献丑了,让皇上见笑了。”神­色­间颇是黯然。

韦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说要为朕弹琴散心,为何弹这种不祥之音?朕让你弹琴,没叫你哭丧!”

莫愁委屈地张了张嘴,辩解道:“奴婢心急,没顾及那么多,曲为心声,奴婢只是触景生情而已。”

韦臻听她强调是自己谱的曲,便转头问乐师:“这曲子是她自己作的么?”

乐师忙跪下答道:“回皇上,微臣不知这曲子是否是她所作,但微臣确实从未听过!”

韦臻知那乐师见多识广,于曲谱极是渊博,他既没听过,那多半便是新作了,且问莫愁:“这曲子你可取了名?”

莫愁想了下道:“就叫‘红颜泪’吧!”

红颜泪?她也来宫怨这套?韦臻暗想,不着急发作,又问:“为何叫红颜泪?”

莫愁据实答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就象这春天的百花一般,盛开时灿烂,凋谢时凄凉,奴婢看到院子里的落花,心有所感,因此便以此为题。”那小院子虽不大,但花木葱笼,种了蔷薇、桃李、海棠、月季等,有些开得正艳,有些却已凋残,缤纷落英铺了一地。莫愁想着自己这几天的霉运,心情不佳,弹出来的曲子自然多了几分伤感。

“放肆!什么红颜泪,朕看你无非是对朕不满,想要借题发挥!”韦臻怒道,要知道红颜薄命,悲秋伤春之类都是宫闱中的禁忌话题,从无人敢当着皇帝提这茬,这小妮子真是自己要送上门来找打!

莫愁辩解道:“奴婢只是有感而发,一时忘情……”

韦臻喝道:“大胆!还敢狡辩,来人,掌嘴!”

张公公听了,不动声­色­地­阴­笑了一下,使个眼­色­,便上来两个人,将莫愁拖到院子当中跪下,一人挟持着她,扳着她的肩膀,将她的头向后仰起,另一人戴 低调少­奶­­奶­全文阅读上一双特制的手套,开始左右开弓地打她耳光。

莫愁显然是吓坏了,从小到大如众星捧月般被人宠爱,别说挨打,连吹口气都怕惊了她,当众掌掴想都不曾想过。莫愁只是呆呆地大睁着眼睛,跪在地上,忘了求饶也忘了哭泣。“啪!啪!”莫愁的白玉无瑕的面颊上浮起了一道道鲜红的指痕,很快高高肿起。打了不到十下,莫愁的脸已肿得如发面的馒头,雪白的肌肤已发红发紫,看不出本来的姣美面目,嘴角也渗出了丝丝血迹。韦臻觉得差不多了,便令停下。按住莫愁的人刚一松手,莫愁已软软地倒了下去。那两人将莫愁拖到韦臻面前谢恩,韦臻见她一双大眼睛几乎已睁不开了,忽然没了训斥捉弄她的情绪,又想起昨日她对青岚说的那些话,摆摆手道:“罢了,回宫吧!”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小院。

青岚伏在地上,跪送韦臻离开,才和另一名宫女一起将莫愁扶回屋里。莫愁一句话也不说,一把拉过被子蒙在头上,蜷成一团,任青岚怎样唤她都不理会。青岚去厨房端了一碗小米粥放在桌上,道:“妹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们做奴才的,皇上、主子若是生气,这样的打骂都是轻的了,你别放在心里去,起来吃饭吧!”劝了一会,莫愁全无动静。青岚只得自己先去吃了午饭,赶到御书房当班。

青岚报告了莫愁的情形,韦臻听到莫愁为了不想让自己看笑话,居然能乖乖喝药,心里笑骂了一声滑头,却生不了气,又问:“今日挨打后她说了些什么?”

青岚道:“她什么也没说,就蒙头躺在床上,谁也不理,谁也不见。”

“就掌了几下嘴,她还使起­性­子了,当她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谁都碰不得?”韦臻的火又上来了,“今天晚上,朕传她侍寝。”

青岚回去时,莫愁仍一动不动面朝里躺在床上。青岚轻轻走过去,掀开帐子,低声对着莫愁的背影说:“皇上说了,今儿晚上要你侍寝。”话音刚落,明显感觉被子里的人似僵住了,过了一阵,传出闷声闷气的一句:“我不去!”

青岚又好气又好笑:“别使小孩子­性­子了,皇上的谕令,是能说不去就不去的么?这可是抗旨的大罪。”

莫愁没吭声,沉默着分明是反驳。

晚膳前来了人,正式传旨要莫愁今晚侍寝,为她沐浴更衣。莫愁仍是一动不动,太监们要来拉她,莫愁却一反常态,竟挥舞着拳头,誓死反抗。不知是否因为从小淘气惯了,身手灵活,连咬带抓,两三个太监竟一时制不住她。当值太监怕韦臻降罪,不敢回禀,也不敢真伤了莫愁,只得又叫了些人来。莫愁拼死挣扎了一阵,到底身体虚弱,累得直喘气,终于被擒住反绑了双手送去沐浴,然后蒙头盖脚套在锦被中,抬入了韦臻的寝宫。

于是韦臻进来的时候,发现龙床上放着一个铺盖卷儿。张公公跪下禀报:“皇上,莫愁已带到了。”

十四 迷魂

韦臻倒有点意外,本来他的意思是想象宣召别的嫔妃那样,让莫愁梳洗装扮,穿戴整齐,然后到乾元宫请安待命,而不是象这样扛头小猪似地扔在床上,但想到可能是自己未吩咐清楚,内侍便当成了和上次献祭一样的规矩,于是未发脾气,只是挥挥手让太监宫人都退下。韦臻自己也许都未发觉,自莫愁来后,­精­力大半用在对付这淘气丫头身上,冲下人发无明火的时候竟少了许多。

寝宫里只剩了两个人,韦臻决定不要太着急,小妮子今日被打了,多半会闹些别扭,一张利嘴还不知会说些什么恼人的话。韦臻在案前坐了片刻,啜了几口香片茶水,这才走近龙床,刚一碰那铺盖卷儿,里面却发出呜呜的声音,韦臻用力扯开锦被,眼前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莫愁双手手腕被反绑着,身上只穿了件米­色­小衣,头发散乱,手臂上还有几道血痕,一看就是经过激烈挣扎,脸却朝着里面,看不清表情。韦臻喝道:“莫愁?”没人应声。韦臻想把她的头转过来,莫愁却拼命地左右摇晃,挣开他的手。韦臻不由动了气:“你这是做什么?和传旨的人打架了么?想抗旨,你胆子倒还不小!朕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不想想你从哪里来的?你不想想你的父王和他身后的越西国?”韦臻恶狠狠地说完,又觉得有些丢脸,堂堂皇帝连一个十多岁的黄毛丫头都搞不定,还得时时搬出她的国家来威胁。

没听到预料中的反驳或辩解,韦臻不管她挣扎,一下将她的头扳过来,这才发现她的嘴里塞了一块红绸布,难怪发不出声音。但更令他惊讶的是她的面颊肿得比上午更厉害了,原本白皙的脸上密布着道道指痕,有些地方已转为青紫,嘴­唇­也高高肿起,破皮处渗出殷红的血迹,一双善睐的明眸肿得只剩了一条缝。乍一看,韦臻差点没认出她,不过凭谁现在也看不出这就是越西第一美人。

韦臻的怒火一时消散无踪,伸手为她取出塞口的红布,又解开捆住她双手的绳索,细细的绳索紧紧地勒进­肉­里,已在她手腕上勒出了几道深深的伤痕。双手甫一得自由,莫愁立即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再往床里一滚,直贴着内墙在被中缩成一团,接着锦被中传来压抑着的低低的呜咽声。这哭声听得韦臻十分难受,发火也不是劝也不是,在床头站了片刻,心想,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被打成这样,也难怪她不痛快,她要哭就让她哭一会吧!便在床头坐下,也不说话,竟有点隐隐的后悔。

等了好半天,床角的莫愁却越哭越伤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韦臻忍不住又去拉她,尽量冷淡地道:“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怎么才挨了几下打,就委屈成这样?不许哭了!”莫愁听了,反而哭得更加悲惨。韦臻一把将她从被子里拖出来,拉到自己面前。没想到莫愁竟然就势滚进韦臻的怀里,双手环抱着韦臻的腰,小脑袋往里一钻,脸埋进韦臻胸前,泣不成声。

韦臻一惊,就是最宠幸的妃子也不曾这样放肆,本能想推开她, 昭然天下全文阅读却被莫愁紧紧抱住。莫愁赖在韦臻怀里,也不肯抬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抽噎道:“你……你……你欺负我!”没叫皇上,也没自称怒被,莫愁心一横豁出去了,再不顾什么礼仪。

韦臻倒有些慌了手脚,听她哭声十分委屈,想用力推开她又缩回了手,拍拍她的头,低声道:“你这样刁蛮不听话,死罪都犯了十条八条,适才抗旨不遵,更是灭九族的大罪。朕不过是小小地教训你一下,怎么是欺负你了?”

“呜呜……呜呜……”莫愁哭得加倍伤心,声音哑哑的,“士……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杀不可辱?”从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口中吐出这句话,韦臻好气更好笑,“小丫头,你还知道什么是士可杀不可辱?那你为何不乖乖听话,总是要和朕作对!”

“我没有!我没有!”莫愁拼命地摇着头,身子也不住地扭动,哭着喊道,“我没有!是你欺负我!要是你认为我处处和你作对,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杀了我,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来折磨我?你杀了我吧!我……我不要再见人了!”

“不许闹了!”韦臻低喝了一声。

莫愁愣了一下,哭声小了点,但仍是止不住地抽泣。

韦臻叹口气,思绪是一团乱麻,慢慢捧起莫愁的头,手指轻轻地滑过那脸蛋上的淤青红肿,触手仍能察觉出凹凸不平,莫愁闭着眼,不肯睁眼看他,半翘的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如露珠的泪滴。想起她如花的笑靥,扑闪的明眸,看着这累累的伤痕,韦臻的心头刹那间竟有一丝抽痛,是心疼吗?长久以来未曾再有过的感觉,难道自己还不是铁石心肠么?……不管怎么说,本就该早点杀了她,这样折磨她,一则确实没什么道理,二则……二则,仿佛自己也并不觉得快乐。

韦臻下意识地抚摸着她的蓬乱长发,杀了她,就意味着自己再也见不到她,再听不到她的笑语,也再没有人和自己顶嘴……但心头为什么会越来越痛?优柔寡断是君王的大忌,而自己一向不屑于­妇­人之仁。

韦臻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双手环着她的头,半抱着她,“听话,不哭了!”象哄一个三岁的娃娃。莫愁的抽泣声终于渐渐地止住了,安静下来,韦臻忽然有种幻觉,这个小女孩依赖着自己,就象在对着一个能依赖能保护她的大哥哥撒娇,不由笑了,怎么可能?自己正是要杀她的那个人!但他内心深处却喜欢这种被依赖感觉,哪怕只是幻象,身为皇帝,他不能信任任何人,同时也不能让任何人信任他,依赖他。但当莫愁倒在他怀里哭诉时,仿佛就是一个受了委屈的调皮小妹妹在寻求着哥哥的庇护。韦臻一动不动地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打了三更,黄铜烛台上那支硕大的红烛已燃了大半,凝结的一团团烛泪如红­色­的玉石。听到怀里的莫愁的呼吸变得悠长平稳,韦臻低头一看,发现莫愁已睡着了,无奈摇头,她真是什么时候都能睡着。

十五 治伤

韦臻起身将莫愁平放在床上,又拉过锦被来为她盖上。莫愁早上挨打,晚上抗旨时和太监们打斗,被绑上后又用力挣扎,本就费了不少力气,刚才再哭了那么久,加上这一天也未吃什么东西,早已累得筋疲力尽,躺在舒适宽大的龙床上,睡得十分安静。韦臻看了她一会,这脸上的淤紫若不处理的话怕一时消不了吧?心中更多了几分懊悔,本是吹弹得破的面颊,怎经得起如此重掴?想了想,令人传太医来。

值班的太医从睡梦中被叫醒,披上衣服急急忙忙地被传到韦臻的寝宫,以为是宫里突然有人生了急病,拜见了皇帝,韦臻才问道:“这脸上的淤肿要怎样才能消得快?”

太医一愣,正要问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淤肿,见身着常服的皇帝脸­色­沉沉,话到嘴边又咽下,磕头答道:“若是一般的淤肿,臣开几味药,磨成粉,加水捣成泥,敷在面上,半日就可消肿了。”

韦臻冷冷地道:“那你快去开药。”

太医不敢多言,在一旁写了药方,交给韦臻看了。韦臻即让他去准备,太医心中纳闷,半夜三更急冲冲赶来居然是为这个,但知这皇帝行事颇为古怪,皇家的事更不该自己多嘴,不敢怠慢,很快制好了药膏送上来。

韦臻让太医退下,唤过当值的一名小太监,指指龙床,道:“把药给她敷在脸上。”在一旁看着太监仔细地为莫愁敷了药,莫愁在梦中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未醒来。弄完了,韦臻也觉得乏了,沉默着示意侍侯的人一一退出。就着灯下发现自己胸前还有斑斑点点的水渍,想是莫愁的泪痕,不由苦笑,到底是宣她来侍寝还是朕侍候她呢?这小妮子,多留一天就多一天无穷的麻烦,这点大概是确凿无疑的了。但好象也没什么大的坏处,就暂时留着吧,对了,明天找一处偏僻的宫室先让她住着,不能许她到处乱跑。

韦臻想着想着,只觉眼皮越来越沉,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被窗外太监例行的叫早声吵醒,该上早朝了!低头一看,自己竟是和衣靠在床边,衣衫未脱,连鞋袜都未除,身旁的莫愁仍是安安静静的睡得正沉。韦臻伸了个懒腰站起,脑袋还有些发昏,昨夜大概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唤外面的人进来侍候更衣洗漱。张公公请示是否要将莫愁带走,韦臻却道:“先不要动她,若她醒了让她在这里等着,朕下朝后另有安排。”张公公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皇上继位这几年,从未有哪位侍寝的嫔妃能一觉在龙床上睡到大天亮,都是完事后立即被抬走,更何况莫愁只是一介贡品的身份,连最下等的宫女都还不如?张公公一时张口结舌竟忘了答话,抬头见韦臻狠狠地瞪着:“你发什么呆?”

“奴……奴才遵旨!”张公公忙答道,惊吓之下ρi股似乎又开始疼痛。

莫愁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舒服,直 拜见国王陛下最新章节到天­色­太亮,才大大地打个哈欠,睡眼朦胧地转头一看,偌大的龙床上躺着自己一个人,窗外的阳光已洒进殿内。咦?这是哪里?好象是在那个什么皇帝的寝宫!忽然想起,昨天自己是被绑来侍寝……这下莫愁睡意全无,吓得几乎跳将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好象自己一直在哭,还和皇帝吵了什么,后面,后面就不记得了……

莫愁正在惊愕中,忽听床边有人说话:“小姐醒了?”莫愁又是一惊,见是常在韦臻身边的那个大太监,一张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献媚的笑容。莫愁记得昨天就是他令人来打自己,自己挨打时,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气呼呼地转开头不理他。原来张公公察言观­色­,看出皇上对这女子不同一般,虽然莫愁现在没有名分,地位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宫女,不能唤作娘娘,但也不能怠慢,思前想后,张公公决定称她为“小姐”,总不会错。

张公公吩咐一声,便有两名宫女过来侍侯莫愁穿衣。莫愁记起自己的脸肿得不象样子,怎能见人,便又想往被子里缩。手一碰到面颊,却是滑溜溜的触感,又闻到浓浓的药味,莫愁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昨天晚上自己冒犯了皇帝,他定然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又搞出什么酷刑来折磨自己?莫愁惊吓之下,哇地大哭起来,泪水涌出,顺着面颊将涂的黑­色­药膏冲得七零八落。侍侯的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这又唱的哪出?”韦臻威严的声音传来,宫内众人齐齐跪下。莫愁见他进来,也止住了哭泣。韦臻瞄了她一眼,一张脸哭得象只大花猫,剩余的药膏东一块西一块搭在脸上。韦臻忍住笑,保持惯常的严肃语调:“还不起来?”转身到外间的御案前坐下等候。

莫愁不知皇帝在打什么主意,只得乖乖地由宫女服侍着穿上衣服,洗了脸,对镜梳妆时,才发现脸上的淤紫红肿已消了大半,只剩了些许淡淡的痕迹,摸上去也一点不痛了。他竟是好心给我上药?莫愁吐了吐舌头,原来竟错怪他了!

伤痕消了,莫愁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一俟梳妆完毕,便跑到外间给韦臻行礼道谢:“奴婢谢皇上赐药!”

韦臻道:“抬起头来!”莫愁依言抬头直视着他,韦臻见那面颊除了淡淡的青紫,已细腻光洁如初,也不由欣喜,嘴上却冷淡地道:“你还知道谢恩?不是口口声声说朕欺负你么?”

莫愁想起昨夜自己竟扑到他怀里哭诉撒娇,怪他欺负自己,面颊上顿时腾起两朵红晕,如桃花初绽,娇羞无限,看得韦臻心头砰然一动。听到莫愁软软的话语:“皇上,奴婢说错话了,奴婢不该惹皇上生气,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奴婢一般见识。”

要是一直这么乖巧就好了,可有时又气得人牙根发痒,可恶的丫头!韦臻理理思绪,又问:“那你刚才又哭什么?”

十六 迁居

“没……没哭什么……”莫愁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颊上红晕更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忸怩地绞着手指,低声道,“奴婢摸到脸上滑溜溜的,以为……以为是爬了……爬了毛毛虫……”

韦臻刚含了一口茶水在嘴里,听她半句话,呛得差点喷出来,猛咳了几下,旁边的太监忙上前为他捶背。毛毛虫?她真想得出来!嗯哼?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不怕死,只怕喝药,怕毛毛虫,这是开什么玩笑?韦臻喘过气来,重重地拍了下御案:“休得胡言!”

莫愁吐了吐舌头,不再做声。

等了一会,韦臻令人将莫愁带下去。莫愁谢恩起身,随张公公出了寝宫大门,她本以为是要回青岚那里,出了门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却被张公公叫住了。“小姐,请走这边!”张公公满脸堆笑。

“去哪里?”莫愁警惕地问。

“皇上另为小姐安排了住处,请小姐随奴才来!”张公公微微欠身道。

“另外的住处?”莫愁弯弯的柳叶眉挑了起来,多半是传说中­阴­冷黑暗的地牢,莫愁心里嘟哝着,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去地牢的路似乎十分漫长,不知拐了多少道弯,路上不少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大都奇奇怪怪地看着她。莫愁则毫不在乎地东张西望,浏览皇宫。她虽自小长于王宫中,但父王的宫殿哪有这般气派恢宏?终于张公公在一处拱形月门停了下来,笑道:“小姐,皇上吩咐,这几日您就暂住在这闭月苑里。”

“闭月苑?”莫愁抬头一看,果见那拱门上的小匾写着这三个篆字,看来这里不象牢房,不错不错!莫愁想着,迈步进了院子。迎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水底五彩的小石头历历可数,溪上架着青石拱桥,流水在庭院一脚汇成一方水池,池边层层叠叠地垒着假山。庭院清雅幽静,遍种梧桐、银杏、杨槐各­色­高大乔木,浓荫蔽日,间有数丛修竹,几株垂柳。但看来已长期无人打扫,落叶枯枝在水池里浮了一层,桥栏杆上也积了厚厚的灰尘。

过了桥,前面便是一排宫室,朱红墙壁,鎏金屋顶。张公公咳了声,大声唤道:“知晴,知雨?”很快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从屋里跑了出来,围着围裙,卷着袖子,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

“见过公公!”两个小丫头忙给张公公行礼。

张公公对莫愁道:“这两个宫女是今日来负责洒扫的,闭月苑这几年都没人住,该好好打扫一下了,小姐先四处看看,熟悉一下。”

张公公说完往外走,忽又停下对莫愁道,“皇上吩咐,没有他的许可,不得出门!”

唉,原来还是坐牢!只不过牢房漂亮一点而已。莫愁环顾四周,发现果然来了两个小太监虎视眈眈地守在门口,心情又一次沮丧起来。“公公?”莫愁欲言又止。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张 主公请留步帖吧公公问。

“公公……不能出门,谁给我送饭吃呢?”来到宫里几日,莫愁已知道这个问题的至关重要。

“这……”皇上似乎未吩咐这事,张公公想了下道,“待老奴回禀皇上,再做安排。”

等张公公走了,知晴、知雨又对莫愁行礼,“娘娘!”

“啊?”莫愁惊跳了一下,“快起来,我不是什么娘娘,我是惹皇上生气了,他才把我关到这里来。你们叫我莫愁就是了,”想了想又道,“对了,要是比我小的话,就叫我姐姐吧!”莫愁在家是最小的一个,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把她当作小妹妹对待,现在总算能抓住一个机会当姐姐了,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姐姐!”知晴、知雨面面相觑,疑惑地改口,“可是,我们听说这里只有皇上喜欢的娘娘才能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呢?”

“是么?”莫愁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却被院子里那座假山吸引了注意力,假山和院子的围墙差不多高,要从那里翻出墙外,应该不太困难吧?记得进来的时候,看到外墙上爬满了藤蔓,似乎挺结实的……

听了张公公的回禀,韦臻想想,确实莫愁身边还得要个人看着,便让传青岚来,道:“你暂时不用去御书房侍候了,今天起搬到闭月苑去住,照顾莫愁的起居,另外,看好了她,不许她再胡作非为!”韦臻加重了语气,“如果她再惹出什么事来,朕唯你是问!”

“是!”青岚领旨告退,看住莫愁,这个任务可不轻松!

既然让她住进了闭月苑,是不是该封她一个什么名分?韦臻忽然醒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恶狠狠地对自己道:难道你忘了当初发下的毒誓吗?要狠狠地报复,要用越西国最美丽女子的鲜血祭奠母亲和韫儿!莫愁也是一样,怎能放过?无论如何,她只不过是个贡品,是个玩物,现在不杀她,是朕还想玩玩她,等玩够了,她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韦臻恨恨地想了一阵,但莫愁娇俏的笑脸和委屈的哭声在眼前耳边交替着,她无非就是长得漂亮点,行事乖张点,也没什么特别。韦臻静下心来,开始处理今日的政务。偏偏张公公又不识趣地上来禀道:“皇上,这莫愁住在闭月苑,每日的吃用花销是按什么等级?”

一个小小的莫愁到底还能有多少事?韦臻怒道:“按什么等级?你自己不会处理吗?一点小事不要来问!”

张公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诺诺地下去了,宫里没有太后、皇后,也没有皇贵妃,平日里类似的事情都是韦臻亲自过问,下人不敢自作主张,怎么今日一问,竟是龙颜震怒?张公公不敢再多说话,眼看快到午膳时间了,纳闷了一阵,暗自盘算能住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苑的,再差也是九嫔之列,就先按九嫔的规格给她供膳吧!又命人按同样规格准备了衣物脂粉和日常用品送去。

十七 进膳

莫愁在苑子逛了一圈,忽看到青岚也来了,忙跑上去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岚姐姐,你怎么也来了?我在这里坐牢,姐姐是来探监还是当看守的?”

青岚笑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你安分,是皇上吩咐我来陪你住。”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这是神仙吹了口气么?你脸上的伤可都全好了呢!”

莫愁又红了脸:“是昨天晚上皇上给我上了药。”

“天!皇上对你可真好!”青岚惊讶地道,“这宫里每天被打板子的不知有多少人,打得死去活来别说皇上去看一眼,问都不会问一声,若是伤重不治,也就是草席一卷,拖到宫外的乱坟岗一埋了事。”

听青岚一说,莫愁倒紧张起来,不安地拉了拉她衣角:“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进宫这几年,就我知道的,每年宫里意外死了的也总不下百十人。”青岚认真地道。

莫愁撇撇嘴:“这皇宫和天牢有一比了,我知道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了。”

青岚笑着打了莫愁一下:“小丫头说什么呢!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皇上待你这么好……”她本想说“怎么舍得杀你”,想起韦臻的警告,不许妄测圣意,赶紧住了口。自己在宫里一向谨言慎行,但和莫愁在一起,怎么也变得口无遮拦了?

莫愁拉着青岚的手进屋去,院子里的建筑也不复杂,只有坐南朝北的一排宫室,正屋右侧是卧室,知晴、知雨正忙着打扫。莫愁住惯了宫殿,走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新鲜之处,问青岚:“这里以前没人住吗?”

青岚道:“这里以前本住了一位娘娘,但后来犯了错,被打入了冷宫,这园子就一直空置着。”

她一说,莫愁忽想起一事:“姐姐,其他几个和我一起从越西国来的姐妹呢?皇上把她们怎么样了?”

青岚笑着道:“这该托你的福,皇上这几天还没抽出空来找别的人呢!”

莫愁却幽幽地叹气:“可是皇上也不会放过她们,唉!说不定情况比我还惨呢!姐姐,你帮我个忙,我不能出去,你帮我问问,她们被关在哪里?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挨打挨饿生病?好不好嘛?”

青岚不过是等级略高的宫女,本不想管这事,但禁不住莫愁可怜巴巴地拼命哀求,最后只得答应了。对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无辜的大眼睛,不管是谁也不忍心拒绝吧?青岚有点明白皇上的苦衷了,又给莫愁出主意:“你好好服侍皇上,等他高兴了,再求他放过那些女子,多半能成。”

不料莫愁却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不可能,皇上见了我就红眉毛绿眼睛的,要惹他生气不费吹灰之力,要让他高兴?绝对不可能……啊!也许我死的时候他会有点高兴。”

青岚好气又好笑,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傻丫头,看你模样儿也挺­精­灵的,怎么尽说傻话?是不是在装糊涂啊?”

莫愁嘻嘻一笑,却不回答,心头得意地道:我当然­精­灵,皇上正 汉鼎sodu千方百计地抓我的把柄呢,我怎么能撞上去求他?无欲则刚,这都不懂吗?抬头望望天­色­,太阳都快升到正中了,今天的午饭在哪里?拉住青岚的袖子恳求道:“姐姐,时候不早了,你去厨房看看我们中午有什么东西吃?我的肚子都饿瘪了呢!”

青岚想起她吃烤全羊的馋相,笑着问:“妹妹你属什么?”

“我属猴子。”莫愁不解地答道。

“我怎么觉得你该属猪呢?”青岚一边笑一边往门外跑去,莫愁追过去,却被看门的太监拦了回来,只好悻悻地跺脚。

青岚回来时,却不是一个人,后面跟着两名太监,一人捧着一只大托盘。莫愁听到动静已从屋里飞快地跑了出来,那两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问:“小姐,请问午膳摆在哪里?”

莫愁咽了咽口水,指着院子里梧桐树下的石桌道:“就放这里好了。”

太监们刚把托盘放下,莫愁已迫不及待地去掀开那些碗碟的盖子,第一盘是酱牛­肉­,莫愁用手抓了一片放进嘴里:“真好吃!”又抓了一片要喂青岚:“岚姐姐,你来尝尝!”

青岚一扭头躲开了:“别急,你忘了今天还有药要喝?”将手中的药碗递给莫愁。

莫愁苦了脸,但很快又笑开颜:“也好,先喝药再吃好吃的,先苦后甜嘛!”屏息、吸气、闭眼,张开嘴很快将那碗药倒了下去,喝完了一面喘气,一面又夹了片牛­肉­塞进嘴里。

青岚倒瞪大了眼:“你喝药越来越厉害了啊!”

莫愁得意地道:“天无绝人之路,这叫做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说着已一一掀开了盖子,一时园子里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菜肴算得上丰盛,酱牛­肉­,金香排骨,蜜汁肘子,宫保­鸡­丁,挂炉烤鸭,还有鲫鱼汤和甜点糯米糕。莫愁拉了青岚坐下,又招呼知晴、知雨过来一起吃,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不敢坐,莫愁一手一个拉着她们,笑着道:“我又不是主子,比你们都还要低三分呢!吃了这顿不知道有没有下顿,既然你们叫我声姐姐,就陪我热热闹闹地吃顿饭不行么?”

四个人便在树下的石凳子上围着坐了,送饭菜来的小太监等在一旁。和煦的阳光透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微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偶有鸟儿一掠而过。莫愁深吸一口气,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有了上次吃坏肚子的教训,莫愁斯文了许多。一边啃着肘子一边大言不惭地说:“其实我以前很少吃这些油腻的东西,我们那里水果多,我一般吃点水果啦蜜饯啦就够了。”

青岚差点笑岔了气,伸出指头在莫愁左脸上刮了几下:“小妮子真是不知羞!那天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差点没把一只羊整个吞下去,连皇上拍桌子你都装没听见。”

莫愁微红了脸,撒娇地摇着青岚的手:“姐姐,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我真的是饿得很了,自从上路就没吃过饱饭,饥一顿饱一顿的,就是观音菩萨也饿得要吃­肉­了。这可是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好好吃饭呢!”

十八 翻墙

青岚听她说得可怜,不知怎么忽有些难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儿,万一真的被皇上杀了……莫愁自己却毫不在意,吃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拿这几日倒霉的事故当笑话讲,那两个小宫女初时还有些拘谨,没多久也被莫愁吸引,不时咯咯直笑。直到桌上的菜肴都一扫而空,莫愁又喝了半碗鱼汤,才心满意足站起身道:“要是每天能有好吃好喝,那关在这园子里多活几天也不算亏了。”

莫愁吃饱喝足,拉着青岚进了里屋,低声道:“姐姐,我拜托你打听的事情有没有消息?”

青岚四下望望,见没有人,才压低声音在莫愁耳边道:“我去问了,那六个女孩这几日都被押在洗衣房里­干­活,皇上没有找她们,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莫愁本想求青岚帮忙,但转念一想可能连累青岚,便改了主意,只道:“洗衣房是做什么的啊?在哪里呢?”

青岚道:“洗衣房就是做粗活劳役的地方,在御膳房的西面。­干­活的都是下等的宫女和犯了错受罚的人。”

“哦!”御膳房我找得到!莫愁暗想,便不再追问,“谢谢姐姐了!”张嘴打了个哈欠,“好累,睡一会午觉,姐姐也休息么?”

莫愁要青岚和她一起睡,青岚心知皇上叫自己来闭月苑,明为监视,其实是要自己服侍莫愁,到底不敢坏了规矩,坚持要在守在外间。莫愁上了床,等青岚关好门窗,出门去了,立刻跳下床来,绕屋一周观察地形,发现后墙上有扇小窗,轻轻推开,窗外正是后院,莫愁一阵兴奋,赶快关了窗子回到床上,筹划着晚上的行动。过了一会,倦意上来,莫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该好好地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以备晚上之用。

莫愁睡了足足两个时辰才醒,青岚侍候她起床梳洗了,又到了晚膳时分了。“姐姐,晚上我想吃点心,你看看御厨房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点心给我带点回来啊!”莫愁眨着大眼睛恳求道,其实肚子还饱饱的一点不饿呢!

晚膳时青岚带来了翡翠蒸饺、珍珠元子、玫瑰馅饼、小笼汤包等点心,莫愁却不象中午那样大吃大喝,每样懒洋洋地尝了一个,喝了点冬笋三鲜汤,就放下了筷子。青岚奇怪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莫愁笑嘻嘻地道:“现在吃不下了,等晚上饿了再当消夜吃。”晚饭后,她果然毫不客气地把几个盘子里剩下的点心都端到了自己屋里。青岚也见惯不怪,只笑着摇了摇头。

韦臻自莫愁离开后,就和自己生了一天的闷气,吃不香睡不好,晚上在书房看完了奏折,又心烦意乱不知该做什么,想了想,令传青岚来问莫愁今日的动态。青岚很快来了,一五一十地讲了莫愁的行动,只略去了帮莫愁打探情况一事。韦臻听说莫愁没有闯祸,竟隐隐有些失落,又听青岚讲到莫愁说有好吃好喝,多活几天也不亏了,对自己又增了些不满,现在她倒是快活了,难道朕就这样一直好吃好喝地把她供 汉风清扬全文阅读下去吗?

韦臻听完青岚的禀报,沉默着不说话,青岚见皇上脸­色­沉沉,也不敢动,只垂首侍立一旁。过了有半柱香功夫,韦臻才似回过神来,看了青岚一眼,挥了挥手让她退下。青岚行了礼正往外走,刚到门口,韦臻忽又叫住她:“等着,朕也去闭月苑一趟。”

此时夜­色­已深,张公公见皇上起驾,忙要准备仪仗,韦臻却制止了,只带了随身的几名侍卫和太监,提了灯,让青岚在前面带路,直往闭月苑来。一行人渐渐走近闭月苑,园子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值班的太监还守在门口,忽见到皇帝驾临,一面跪下请安一面大声通报:“皇上驾到!”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也不见莫愁出来接驾。张公公正要进去叫人,韦臻摆手示意不必。太监推开园门,韦臻随青岚进去,走过小桥,看到前面的房屋一片黑灯瞎火,只有天上几颗黯淡的星星投下微弱的光,莫愁那小丫头已经睡了?韦臻有点失望,停下来思忖该不该去将她叫醒?

正当韦臻犹豫不决时,忽听到外面院墙上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不好!有刺客!”一名侍卫大叫起来,霎时有两名侍卫已飞身而起,沿假山攀上墙头查看,其余的则迅速背向皇上,紧紧在韦臻身旁围成一圈,加强戒备。外面巡逻的侍卫听到动静,也纷纷赶来增援。那两名追击的侍卫刚攀上墙头,却听到“咚”一声闷响,似有重物坠下,接着是一个女孩子尖利的惨叫:“啊!!!”

“是莫愁?”听到声音,韦臻立即反应过来,不由一阵慌乱,她又在玩什么花样?韦臻差点也想爬上墙头一看究竟,却见一名侍卫已下来了,禀道:“回皇上,刺客从墙头上摔下去了,大概已受了重伤。”

“啊?”韦臻听说莫愁摔下去受了重伤,心头一急,不及多说,忙忙地就往外走,侍卫不明所以,不敢多问,只得紧紧跟在后面。

韦臻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园门,绕到闭月苑西面的墙角,赶来的侍卫已里里外外围了几层,手中都握着兵刃,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见皇帝来了,纷纷跪下,自动闪开一条道。韦臻走过去,侍卫将火把移近,果然是莫愁躺在墙边,长发散乱,额头上碰破一大块,正流着血,身上只穿着睡衣睡裤,到处都是泥土杂草,怀里揣的包子、饺子等点心却滚了一地。“深更半夜,你又在胡闹什么?”韦臻勉强忍了气喝道。

“奴婢……哎呀……痛……要死了……”莫愁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抽气,断断续续地低声呻吟。

“把她扶到屋里去,传太医来看看!”韦臻下令,又对围着的侍卫道,“她不是刺客,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先下去吧!”

侍卫们遵命退下,两名小太监上前搀扶莫愁,刚动了一下,“啊!”莫愁突然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吓了众人一跳,“腿!我的腿!”韦臻这才发现莫愁的小腿上正渗出血,从那情形看,似乎是骨折了,不能随意移动。

十九 断腿

韦臻想了想,蹲下身去,左手托住她的颈部,右手托住她的腰,一用力将她横抱胸前,大步往闭月苑里走去。莫愁已痛得满头大汗,惨叫不停。韦臻不耐地道:“你自作自受,还好意思叫痛?”莫愁听见他的话,睁大眼睛努力抬头看了韦臻一眼,眼泪已夺眶而出,但只是低低地轻呼了一声,随即咬住嘴­唇­,死死忍着不再发出一声,身子却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头上的汗水和鲜血已将长发打湿。

韦臻抱着莫愁走了几步,却发现手上粘粘的,就着屋檐下的灯笼一看,血和汗顺着莫愁的长发滴下来,滴在自己手上,手臂上已沾满了血,再看莫愁,嘴­唇­咬出了血,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尖上,十分凄楚可怜。韦臻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你实在要哭就哭吧!朕怎么会遇到你这种人?”莫愁却仍忍着不吭声。

太监宫女急急忙忙地在前面开路点灯,护送韦臻和莫愁进了内室。韦臻将莫愁平放在床上,青岚忙拉过被子来为她盖上,莫愁却扯过被单一角紧紧地咬住,眼泪直流。韦臻道:“你刚才叫得惊天动地,这会又不吭气了?”

莫愁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皇上……嫌奴婢……烦,奴婢……不敢……哭……”

韦臻气得一把扯下被单:“不敢?你给朕惹的麻烦还少了么?”

莫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星眸里全是泪水。

这时太医已经赶到,韦臻顾不上再去训她,对太医道:“她刚才从墙上摔下去了,你来检查下她的伤势。”那日莫愁吃烤全羊吃出急病后,太医院里对这位越西国第一美女的故事已传得尽人皆知,这太医听说是要为莫愁治伤,一路都在想她是什么样一个人物?这会见莫愁虽然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但苍白的脸­色­掩不住绝丽的姿容,脸上挂满泪水,娇怯的模样更是楚楚可怜,让人心疼不已。

太医一时失神,竟呆呆地看着莫愁忘了动作,直到韦臻轻咳了一声,才似回过神来,抬头见皇帝已是满面寒霜,太医忙道:“微臣这就给小姐诊治。”掀开锦被,见莫愁腿上尽是鲜血,也惊得呀了一声,忙从药箱里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她纯棉睡衣的裤腿,查看了一下,回禀道:“小姐的右小腿骨折了,需要马上接骨。”令助手拿出接骨的器具,扶住莫愁的小腿一扳,忍了很久的莫愁忽然又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齐齐吓了一跳。莫愁大汗淋漓,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叫着:“不要,痛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让我死吧!”

韦臻喝道:“不许叫!”

莫愁声音稍微低了点,但仍是挣扎不已,韦臻只得令两名太监帮忙按住她,以便医生接骨。太医刚刚上了夹板,莫愁尖叫一声,晕了过去。太医把夹板上好,又为她额头和腿部的外伤止血上药包扎,忙了一阵,莫愁悠悠醒转。太医关切地问:“小姐,你感觉怎样?”

莫愁呻吟道:“我的腰,我的腰要断了!”

十九断腿( 异世镖行天下最新章节2)

太医听了,为难地看了看皇上,等他示下。要检查莫愁的腰部必须得撩开她的衣衫,­祼­露肌肤,太医平日里给宫中女眷大都是隔帘切脉,连面也不能见,更不说肌肤相触,而宫中嫔妃行动一步都有人倩扶,哪会平白就断了腿扭了腰?自是不用解衣诊治。莫愁虽无名分,但他看出皇上待她已胜过宫中宠妃,怎敢造次?韦臻见状,上前问莫愁道:“你的腰怎么了?”

莫愁紧紧拽住韦臻的手,指甲都刺入了他掌心,韦臻一蹙眉,却没摔开。莫愁吃力地道:“腰痛,我的腰断了……”

韦臻瞪了太医一眼,想起他刚才痴痴迷恋的眼神,心头极不舒服,冷冷地令道:“你先去外面守着,把药放在这里,朕来看看。”

韦臻今晚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作,等太医出去了,见太监宫女还满满地挤了一屋子,大喝一声道:“滚!”众人见皇帝怒气冲冲,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剩了韦臻和莫愁两人留在屋里。

莫愁艰难地道:“皇上息怒……”

“息怒?你叫朕怎么息怒?”韦臻说着把莫愁翻过来,撩起她衣服的下摆,去查看莫愁腰部的伤势。

他的动作粗鲁,莫愁痛的哎哟哎哟地直叫唤。韦臻见她后腰伤了一大片,本来白如凝脂的纤纤细腰整个已是乌青淤紫,煞是吓人,气呼呼地按了一下,还好,没伤到骨头。莫愁又是一声惨叫,“皇上,痛……”韦臻不理她,自管拿了膏药过来,给她上药,他从来都是别人侍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做过这些事?加上心头有气,一面上药一面用力揉搓,莫愁动弹不得,开始还惨叫连连,后来只埋着头断断续续地呜咽,泣不成声,“痛啊!我要死了……呜呜……我要死了,皇上……要死了,让我死吧……”

韦臻一言不发地涂药,脸­色­越来越­阴­沉,莫愁却哭个不停,韦臻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吼:“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要死了?要死了?号丧呢?”说着一手抬起莫愁的头,正视着她,“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一天到晚故意惹是生非,想逼朕快点杀了你是么?”

“不!不!”莫愁慌乱地摇着头,脸上满是汗水和泪水,忍痛辩解道,“我……奴婢没有,没有故意啊!奴婢也不想……不想老是受伤啊生病啊挨打啊……更不想让皇上生气,皇上,不要生气了,奴婢该死,你早点处死奴婢就是了……”

韦臻闻言更是怒不可遏,用力捏住莫愁的下巴:“朕说对了?你就是故意惹朕生气,好让朕杀了你,遂了你的心愿是不是?你是该死,早就该死了,但朕偏不能让你称心如愿!”

莫愁惊恐不安地看着韦臻,吓得呆呆地也忘了哭泣:“皇上,饶了奴婢吧,饶了……”

韦臻手上加力,狠狠地在她下巴上捏出一道血痕,打断她道,“很好,既然你要故意与朕作对,咱们就走着瞧,朕就不信收服不了你,收服不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朕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二十 招供

莫愁没有再分辩,只是委屈地垂着头低声啜泣,韦臻见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尽是血污尘土,袖子还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半截臂膀,实在不成样子。他勉强按下怒火,唤道:“来人!”青岚应声而入,韦臻吩咐道:“你先帮她把衣服换了!”自己走到一旁案前坐下。莫愁不敢再哭叫,安安静静地由青岚服侍换了一套­干­净的素­色­衣服,用温水擦洗了脸和手,扶起来坐在床上。

韦臻这才开始正式审问:“你今晚是做什么?深更半夜翻墙要到哪里去?”

“奴婢……”莫愁期期艾艾地说,“不……不做什么。”如果说实话,自己是想去看望同来的姐妹,那他怎样处置自己倒不要紧,青岚和紫燕她们就免不了要倒霉,皇上还会拿她们来要挟自己,不说,死也不能说。

“不做什么?”韦臻冷笑一声,“你带那些包子点心是去­干­什么?你不说,朕也有办法查清楚!”转头向青岚,“青岚!”青岚连忙跪下。“今天她说了些什么话,你坦白告诉朕,不许隐瞒!”韦臻声音里有无限的威严。

莫愁心里不停地道,岚姐姐,千万不能说我找你打听的事啊,说了就死了,想用目光给她打气,但青岚根本不敢抬头,垂首道:“她只是说晚上想吃点心,奴婢便告诉厨房,要了几样面点,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韦臻怒道:“不知道?那朕来告诉你!莫愁带着这些东西,穿着睡衣,深更半夜翻墙,肯定不是自己要吃,是要送给别人吃,她要送给谁?她在这里认识谁?谁需要她送吃的去?哼!宫里这么大,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半夜三更往哪里走?谁给她透露的信息?你不说实话……”

“谁说我分不清东南西北?”韦臻还没把话说完,莫愁已接了口,打断他的话。

韦臻瞪着莫愁怒道:“谁让你说话了?朕说话也要你来Сhā嘴?越来越没规矩了!”

莫愁听了,不但不惧,反而笑嘻嘻地继续道:“皇上真是厉害,比孙大圣的火眼金睛还厉害,奴婢想瞒都瞒不住。奴婢从实招来,请皇上从轻发落啊!”看来这皇帝也不算太白痴,不如主动出击,还有希望让青岚脱险。

“少来油嘴滑舌,说!”韦臻扳着脸,这小妮子又想用糖衣炮弹,门儿都没有。

“奴婢……其实,”莫愁转转眼珠子,吞吞吐吐地坦白道,“其实不瞒皇上说,奴婢……奴婢今日是想……想翻墙出去,看望……看望其他的几位越西国的姐妹,给她们送点吃的……呃,昨天,昨天奴婢听说……听说她们被关起来了……皇上,皇上对奴婢这么好,奴婢住在这么漂亮的园子里,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专人照顾,可……可奴婢心里不安,这个……奴婢不能只顾自己,既然是一起的姐妹,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上,奴婢不该违背您的旨意,翻墙出去,更不该瞒着皇上,这……这是不是算欺君之罪啊?”莫愁说完,含着泪水的眼眸怯生生地望着韦臻,等候他的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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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听说她们被关起来?你知道她们关在哪里?是听谁说的啊?”韦臻不紧不慢地问。

“啊!听张公公说啊!昨天来闭月苑的路上,我问他,他就告诉我了!”莫愁这次毫不犹豫地答道,面不改­色­心不跳,心头得意地想:那张公公真讨厌,就知道见风使舵,自己就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昨天来闭月苑的路上,就他和我两个人,我就一口咬定是他说的,死无对证,看他怎么分辩?

张公公?韦臻拧了下眉头,宫里的大小事务几乎都要经他手具体去­操­办,他当然不会不知那几个女子的下落,但竟然这样口无遮拦说给了莫愁,惹出今天这场事来,回头少不了找他算帐!莫愁么?这小妮子既然要和那些女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就好办了,韦臻想着,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不对劲了呢?“莫愁,你少和朕装糊涂,这当然是欺君之罪,你该知道是什么样的惩罚!”

“什么……惩罚?”莫愁小小声问。

“朕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但你可要想清楚,你要和你的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最好乖乖听话,不要再惹出什么事来!否则,朕会让你的那几个姐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韦臻凶相毕露。

“凶什么啊凶?一人做事一人当,冲着我来就是了,­干­嘛去找她们的晦气?”莫愁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韦臻离床边有段距离,没听清楚。

“奴婢说……奴婢会乖乖地听话,何况奴婢要想再惹事也惹不了了呀!”莫愁翘着小嘴,痛苦不堪的样子,“奴婢的腿断了,动一下都动不了。”

“动不了就好好在床上躺着!”韦臻训完,见青岚还跪在地上,道:“当时她翻墙时,你虽然不在闭月苑,但朕是令你来好好看着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脱不了­干­系,罚你三个月的月钱。”青岚早已吓得全身冷汗湿透,要是皇上知道是自己为莫愁通风报信,怕是连命都没了,没想到莫愁轻松为自己解了围,皇上这样的处罚已经是最轻的了,青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快磕头谢恩。韦臻又道:“日后若她再生事,朕决饶不了你!”

青岚忙道:“奴婢一定尽职尽责,不敢再疏忽大意!”

韦臻这才令她起来,青岚识趣地退了出去。

韦臻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留在这里已无事可做,但又不甘心就走,今天再一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正犹豫着,却听莫愁轻轻地叫了声:“皇上!”声音既温柔又可怜。

韦臻见她一张小脸如梨花带雨,让人忍不住心存怜惜,不禁又想起方才那太医一进来就­色­迷迷地盯着她看,气不打一处来:“莫愁,朕警告你,不许再和旁的男人眉来眼去,听到没有?”

“奴婢没有……”莫愁企图分辩。

“你没有?刚才……”韦臻话说了一半,忽然回过神,自己是在吃醋吗?难道已这样看重她了?甚至不许别人再多看她一眼?

二十一 撒娇

“皇上!”莫愁又叫了声。

“你还有什么事?”韦臻走到床边,“把眼泪擦了,不许再哭了!”回想昨夜,她在自己怀里哭泣撒娇的模样,心头竟别有一番滋味,不由自主地在床边坐下。

莫愁听话地擦­干­了眼泪,仍是可怜巴巴地望着韦臻:一脸真诚:“皇上,谢谢你!”

“唔?”韦臻淡淡地哼一声,谢朕?这丫头又是什么用意?

“皇上,你待奴婢真好……谢谢你!”莫愁有点忸怩不安地道,泪痕未­干­的俏脸上染了淡淡红晕,羞涩中更显妩媚。

“唔?”待她好?韦臻仔细回想下,好象是这样的,就她闯的祸,捣的乱,若是别人,有十颗八颗脑袋都掉了,但换了她,自己不但没杀她,还让她住得好,吃得好,有病治病,有伤疗伤,这几年,宫里好象也没有谁让自己这样关心过。但……自己不是要留着她好收拾她,惩罚她么?­干­嘛对她这么好?韦臻既气恼又烦躁,­阴­沉着脸不说话。

“皇上还在生奴婢的气么?”莫愁柔软的声音带着诚挚的歉意,“都是奴婢的错,惹皇上发火,给皇上添麻烦,让皇上着急……”

“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为所欲为?”韦臻没让她再说下去,莫愁虽是道歉,但这口气……怎么也不象一名奴婢对皇上说的话,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韦臻提高了警惕,今天晚上不能再被她迷惑了,“你昨天说朕欺负你,今天又说朕待你好,好歹都是你在说,岂不是信口开河?”

“不!不!昨天……奴婢是错怪皇上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皇上肚里能让鲸鱼游泳……”莫愁慌慌张张地辩解道,表情一本正经。

韦臻的脸上却有些绷不住了,要生她的气还真不容易!“鲸鱼游泳?你又在胡说什么?”

莫愁甜甜地一笑:“奴婢是说,您老人家大人大量,不会为这点小事和奴婢计较的!”

“小事?你半夜三更当刺客翻墙大闹皇宫也是小事吗?”韦臻眸子里有了几分怒意。

“不是,今天全是奴婢的错,奴婢是说昨天……”莫愁说了一半,偷偷抬眼看韦臻的脸­色­。

“昨天?昨天你惹的事也不少!还有前天,上前天……”韦臻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仔细想来,自这丫头来了就没有半天消停过,“一次不计较,两次、三次,自己数数多少次了?你考验朕的耐心呢?”

“奴婢不敢了,奴婢以后一定乖乖听话。”莫愁转眼又变成了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若不是她有太多的“劣迹”,韦臻几乎就要相信她了,知道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韦臻忽问:“你刚才说‘老人家’,难道朕很老了么?”自己比她大了将近十岁,在她眼里,朕是不是已经成了个老头?

“没有啊!”莫愁忙道,“皇上您是万民之父,奴婢称您为‘老人家’是表达敬仰之意,其 X界最新章节实……”

“其实什么?”

“其实……皇上您风华正茂,而且,长得也挺好看的,但是……”莫愁欲言又止。

“嗯?”朕长得好看?韦臻暗道,那是当然……但“好看”这个词用来形容朕好象还是第一次听说……形容天子也能用“好看”么?

“但是皇上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虽然威严,但显得……显得老……对,老气横秋!”莫愁又接上这么一句。

“老气横秋?哼!朕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韦臻打断她,“这叫天子之仪,你懂什么?”虽仍在训斥,语气已和缓了许多。后宫里敢当着朕的面说这种话的,也只有她一人吧!忽然又想起德妃,要是她有德妃的一半或德妃有她的一半就再好不过了。“朕看你也并非完全愚昧无知,还是懂些道理的,既然你这些日子要在床上躺着,朕让德妃来教你些基本的规矩,你要认真学了,再不可胡闹,听到了么?”

“皇上要奴婢学什么规矩啊?”莫愁一脸茫然。

“三从四德,还有宫里的规矩!”韦臻道。对了,等越西国的使臣来时,得好好地训训,这国王教的什么女儿,还要朕来­操­心!“你该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吧?”

“知道,”莫愁点点头,“可是……可是,奴婢又不嫁人,又不生子,用不着……”

“谁说你不嫁……”嫁人,她当然不会嫁人,朕不过是陪她玩玩,怎么可能娶她?“就算你不嫁人,还有在家从父这条呢?你从小到大,犯了错你父亲就不责罚你么?”

“也要罚的。”莫愁坦白地道。

“怎么罚?”韦臻来了兴趣。

“呃……就是罚奴婢抄书了,奴婢就当是练字,慢慢抄,一天也写不了几个……一般在屋里关一天就没事了。反正就算关着奴婢,奴婢也会自己溜出去玩的。”莫愁回忆起以前的英雄事迹,兴奋起来,“我们那里的宫墙没这么高,而且我还有一套工具,很容易就翻出去了,又不会摔断腿……”

“停!”韦臻喝道,翻墙爬院居然还能得意洋洋,“抄书?朕就知道你会心不在焉,朕不罚你抄书,朕罚你背书!今晚你好好地反省一下,明儿朕让德妃过来,你先把女四书给朕背下来,听到没有?以后朕会让德妃考核你的进度,要是完不成……”韦臻停下来,想来想去,这小妮子最怕的大概就是饿肚子,吃不上好的,“要是完不成,每天就只有清水煮青菜,下白米饭,你听到了么?”韦臻说完,自己都有点想笑。

“听到了,那……那是不是奴婢只要完成任务,就能有好吃的呢?”莫愁听了,居然开心地笑着反问。

“嗯……”韦臻答应着,但看莫愁笑得开心,心头不由嘀咕,是不是她又给自己设了个圈套?

“皇上说话是不能反悔的,奴婢放心了!”莫愁一高兴,忘了腿上的伤,想扑进韦臻怀里,刚一动,就痛得龇牙裂嘴地惨叫一声,“哎哟!”

二十二 息怒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韦臻摇头晃脑地叹道,“不用朕罚你,这天老爷都会惩罚你!”

没想到莫愁迅速地接口:“是啊,是啊,奴婢知道,但既然奴婢已经自作自受得了惩罚,皇上你就消消气,对奴婢高抬贵手吧!”

“你……”真是就驴下坡来得快,韦臻不知该说她什么。

莫愁仍是一付极为痛苦的表情:“皇上,奴婢得这样在床上躺多久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着也得躺上二三个月吧!”韦臻本觉得她受了重伤自己应该高兴,但一想到随后几个月只能在床上看到她,而且也不能召她伴驾侍寝,心里竟是闷闷不乐。

莫愁一听要两三个月才能好,脸­色­都发白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怎么会要那么久啊?呜呜……”

“现在知道厉害呢?”韦臻冷冷地道,“还说不怕死,才不过摔断了腿就受不了呢?”

“皇上对奴婢这么好,就算要奴婢死,也不会用什么酷刑,奴婢不是怕死,也不是怕摔断了腿,只是奴婢有些遗憾……”莫愁欲言又止。

“什么遗憾?”韦臻问。

“其实奴婢忘了告诉皇上,奴婢擅长的不是弹琴,而是跳舞,奴婢在越西国时,宫里有什么庆典,父王都会让奴婢献舞。奴婢遗憾摔断了腿,不能为皇上歌舞一曲,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莫愁神­色­悲哀地道。

“怎会没有机会?”韦臻追问。

“奴婢本来是献祭的贡品,承蒙皇上开恩,才多活了几天,但奴婢实在是顽劣淘气,日日让皇上生气­操­心,皇上一生气,随时都会要奴婢的脑袋,但这腿断了要养两三个月,奴婢恐怕是活不到那么长的时间。”莫愁认真地道。

“朕……”韦臻本要说“朕等你腿好了再说”,但转念一想,皇帝是金口玉言,可不能轻易下了赦令,如果现在就答应不杀她,岂不是向她投降?她得了这尚方宝剑,不知还会怎样无法无天,不能被她哄了,韦臻轻咳一声,改口道:“你想多活几天,就好好地学规矩,别再犯错。”

莫愁仍是担心地道:“奴婢很想活到伤好了,能给皇上跳一次舞。但奴婢的腿是不是以后会短一截,连路都走不了?”

韦臻笑道:“你脑袋里怎会有这么多希奇古怪的想法?腿摔断了接上就是,怎会平白无故地短一截?你当朕的那些太医都是吃白饭的么?”

莫愁放了心,呼出一口气:“奴婢伤好了就给皇上跳舞,以后等奴婢不在了,说不定皇上偶尔还会想起奴婢跳的舞呢!是不是啊?”

“到时再说吧!”韦臻不自在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坐了片刻,站起来道,“朕回宫了,太医会按时来给你换药,除了问你病情,你不许和他多说,明白了?”

“奴婢明白!”莫愁乖巧地答应着。

“明天德妃来了,你要听她的教诲,知道了?”韦臻又道。

“奴婢知道!”莫愁仍是顺从地道。

“那好,记住你说的话。”韦臻便要往外走。

“皇上,等等……”莫愁 缔造者之重生全文阅读在身后唤他。

“还有什么事?”韦臻停下回头。

“皇上,明天还来么?奴婢整天躺在这里动弹不得,好可怜的……皇上百忙之中抽空来看看奴婢好么?就和奴婢说几句话也好……”莫愁祈求道,其实他不凶的时候也还好……

“嗯,”韦臻想了想道,“明天晚上朕要来考校你,你要是答不出,可要仔细了!”见莫愁美目含泪,十分悲惨的样子,放缓了语气问:“腿上还痛么?”

“痛!痛得很,”莫愁点头,咬着嘴­唇­,“皇上……”

“你不会又要朕陪你一夜吧!”韦臻说完,狠下心不再看她,转身走出门去。

韦臻出了门,张公公忙跟了上来,问道:“皇上,回宫吗?”

韦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他乱嚼舌头,莫愁怎会半夜翻墙摔断了腿?“你­干­的好事!”

张公公吓得扑通跪下:“皇上恕罪,奴才不知犯了何事?”

“你还来问朕?”韦臻森然道,“朕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就算是大内总管,也不过是朕的一个奴才!就敢擅作主张,胡言乱语?明日起,你到洗衣房去报道吧!”张公公满腹委屈,但知道皇帝向来喜怒无常,只好磕头谢恩。韦臻不理他,一甩袖子走了,只剩下他愣愣地跪在当地。

青岚送走了皇上,忙走进屋里,莫愁还没睡,坐在床上冲着她笑。青岚拍着胸脯直喘气:“我的妈呀!小祖宗,这才两天,我都快被你吓死好几次了!”

莫愁笑嘻嘻的:“姐姐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青岚呼出一口气,低声道:“还好皇上没追查到是我说的,不然可是欺君的大罪,后果……我都不敢想……”

莫愁嘟着嘴:“我最近的运气实在太差了。本来我都想好了,翻墙出去,偷偷地送了东西,再翻墙进来,前后要不了一个时辰。哪晓得这么倒霉,都快半夜了,那皇帝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跑进来,不是成心害我吗?我正攀在墙外的藤蔓往下滑,突然两条人影就飞上了墙头,吓得我手一松就滚下去了,这下倒好,死没死成,不死不活地要在床上躺三个月,倒霉透了……”

青岚睁大眼睛:“小祖宗,皇上是放心不下你才晚上来看你,话说回来,你能让人放心吗?看皇上那样子,你要是摔死了,不活剥了我们的皮才怪呢!”

莫愁不以为然:“我父王不怎么管我,我长这么大也没受过什么重伤,皇上一天这不许那不许的,反而一来就摔断了腿……啊,痛死我了!”莫愁不小心又碰到伤口,痛得惨叫。

青岚忙给她擦汗,倒水,等莫愁缓过一口气来,才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去,莫愁也困了,嘟咙了几句就睡着了。青岚这下不敢再离开,守在床边寸步不离。莫愁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了。忽然外面传来:“德妃娘娘到!”

青岚赶快出去迎接,见德妃身着玉­色­云锦彩凤宫褂,洒金百褶长裙,髻上一只金­色­的凤冠,珠环翠绕,神态倨傲,身旁随了两名宫女,青岚忙磕头道:“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见到青岚,不悦地问:“莫愁呢?”

二十三 碰壁

青岚忙答道:“回娘娘,莫愁昨晚受了伤,一夜未眠,现在还在休息。”

德妃更加不高兴,拧紧眉头:“皇上让我来教她宫里的规矩,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睡觉?如此懒惰!你还不去把她叫醒?”一甩帕子,径直进了正堂坐下。

青岚忙为德妃上了茶,“请娘娘稍等,奴婢这就去叫她!”

青岚走进里屋床边,揭开幔帐,莫愁歪着头睡得正熟,青岚上去摇她:“莫愁,快起来!德妃娘娘来了!”摇了半天,莫愁没一点动静,青岚只好去捏她的鼻子,过了片刻,莫愁闭着眼打个哈欠,手一挥,打掉了青岚的手,不耐烦地道:“姐姐别闹,我要睡觉!”

青岚急得满头大汗,使劲摇她:“莫愁,德妃娘娘已经来了,你忘了?昨晚皇上说要她来教你规矩的!”

“知道了!好姐姐,别吵,人家困嘛!睡醒了再说!”莫愁仍是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头已偏又睡了。

青岚怕碰痛她伤口,不敢用力去拉她,正彷徨无计,忽听到冷如寒冰的一声“好大的架子!本宫来了竟然不理不睬,在床上睡觉?”青岚转头见德妃已走进了卧室,脸­色­冷冽,青岚只得跪下施礼。莫愁仍在睡梦中浑然不觉,德妃走近床边,道:“你叫不醒她?”

“奴婢马上……”青岚忙道。

莫愁睡梦中的容颜美得如含苞待放的荷花,德妃只看了一眼,心头已是一跳,果然是绝­色­,难怪皇上舍不得杀她!打断青岚,“不必了,你叫不醒本宫来叫,秋菊!拿杯冷水来!”德妃下令,不怒自威。

德妃身旁侍候的秋菊不敢怠慢,忙出门去找了一杯冷水,奉给德妃。德妃接过杯子,手一扬,竟全数倒在莫愁脸上!莫愁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脸上一凉,莫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嘴里鼻子里已呛进了水,莫愁大咳起来,挣扎着往床边一翻,差点翻下床去,青岚顾不得那么多,忙跳起来扶住莫愁,莫愁惨叫连连,痛得眼前发黑,半天缓不过气来。

青岚拿过一方汗巾拭­干­莫愁脸上的水渍,扶她坐起来,莫愁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一名衣着富丽,气势逼人的贵­妇­人,想来应是这场飞来水祸的始作俑者。莫愁气呼呼地问:“你是谁?­干­嘛泼我一头水?”

德妃见她一颦一怒,更显风致,虽然头发蓬乱,睡眼惺忪,不掩国­色­,心头的怒火又多了几分,傲然道:“果然是没规没矩,连怎么称呼都忘了?我是谁?我是奉了皇上旨意来教导你的人!”

莫愁反问道:“你就是德妃?”

“大胆!娘娘的封号也是你随便叫的?”站德妃旁边的秋菊喝道。

莫愁白了秋菊一眼,笑了笑,拉长声音道:“德—妃—娘—娘,请恕奴婢失礼了!只是不知娘娘要教奴婢什么规矩,是拿冷水泼人脸么?”

德妃听她语带讽刺,怒不可遏:“本宫到了闭月苑,你不但不出来迎接,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成何体统?那杯水不过是给你提个醒,不要忘 拳头之章全文阅读了自己的身份!”

莫愁这回却不示弱,也对视着德妃道:“奴婢无知,想请教娘娘,德妃的德是什么意思?”

秋菊接口道:“当然是贤德的德。”

莫愁点点头:“皇上让娘娘来教导奴婢规矩,想来娘娘定然是宫中的楷模,奴婢没读过什么圣贤之书,但奴婢也知道谦让恭敬,先人后己,而不是以上欺下,棱辱弱小。奴婢昨夜不慎摔断了腿,疼痛难忍,一夜无眠,刚刚才睡着一会,娘娘既是贤德高贵之人,当有恻隐怜悯之心,怎么如此刁难霸道?不分青红皂白就泼水上脸?”

莫愁一口气说下来,屋里几个人都听得目瞪口呆。青岚张大嘴巴,这几天看惯了小丫头被人训,没想到她训起人来居然也是一套一套的!但……但她顶撞的可是现在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德妃啊!在等级森严的皇宫里,以下犯上是想都不敢想的。这,这,她不怕掉脑袋,自己可还想多活几年呢!青岚正要出声阻止,却听到德妃气急败坏地道:“你还真反了你了!竟敢教训本宫!秋菊,给我掌嘴!”

莫愁一听,又要掌嘴,她吃够了掌嘴的苦头,上次如花似玉的俏脸被打成大猪头,这回怎肯乖乖就范。秋菊刚领命上来,一手叉腰,一手抡起巴掌,还没落到莫愁脸上,莫愁已使出全身力气,双掌往前一推!秋菊哪料到她这招?她正站在床边的脚踏上,莫愁双掌推在她胸前,秋菊重心不稳,尖叫一声,直直地往后一倒!刚好摔在后面的德妃身上,德妃也无防备,向后栽倒,砰地撞翻了旁边的一张红木椅子!

莫愁用力过猛,也一头从床上摔了下来,断腿刚好碰到地上,“啊!”莫愁一声惨叫,痛得晕了过去!屋里顿时乱成一团,青岚正为难不知该去扶德妃还是救莫愁,秋菊已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和同来的春兰一起将德妃扶起。德妃已是狼狈不堪,头上的金­色­凤冠已摔得半偏,摇摇欲坠,几颗米粒珍珠滚了下来,身上的云锦织的彩绣宫褂也摔皱了,最惨的是额头撞在了椅子腿上,鼓了一个乌青的大包,渗出了几丝淡红血迹。

秋菊和春兰忙帮德妃整理了一下衣冠,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春兰小心翼翼地问:“娘娘,你没事吧?”

德妃向前走了一步,“哎哟!好象扭到脚踝了……”

“啊?那……那奴婢先扶娘娘回去,召名太医来看看吧!”秋菊劝道。德妃不说话,冷冷地瞥了秋菊一眼,秋菊吓得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莫愁躺在地上仍未醒来,青岚跪在一边,德妃狠狠地瞪着青岚,道:“这规矩本宫教不了,本宫去见皇上复命,听皇上的示下!”德妃甩下这句话,扶着春兰,一瘸一拐地走了,秋菊忙爬起来跟上。

青岚等她们出去,赶快来看莫愁,莫愁这会已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青岚知道她没什么大碍,没好气地说:“敢情你在装死呢?还不快起来!”

“嘘!”莫愁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个手势,“小声点儿!我怎么起得来啊?姐姐帮帮我吧!”

二十四 告状

青岚无奈地叹口气,双手托住她的肩头,莫愁用左手撑着床沿,单腿着地站起来,接着就倒在床上,这回却忍住了没有大呼小叫地喊痛。青岚帮她将双腿小心翼翼地抬上床去躺好,莫愁这才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呀!但我总不能躺着不动让那个什么秋菊打我脸吧?不过轻轻推了她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摔了跤,那德妃也是,都不知道站远一点……”

“呵,你还有理了?你不知道德妃是什么人吗?这宫里没有皇后,除了皇上,就数她最大了,你敢这样冒犯她,等她去见了皇上,一会皇上不来剥你的皮?我也跟着遭殃!”青岚越说越气,这个莫愁什么时候才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一天啊?

莫愁却满不在乎地道:“兵来将当,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砍头犹如风吹帽,姐姐你担心什么?”一面张嘴打了个哈欠,“幸好她走了,我正困着呢,先睡一觉再说。”说着闭上眼睛,居然又呼呼大睡起来。

青岚拿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放下床帐,任她去睡。屋里桌子椅子横七竖八地倒着,一片狼藉。青岚忙了一阵,刚收拾停当,就有太监来传口谕,说皇上召见。青岚知道定是德妃去告了状,接了旨要走,回头见莫愁还在熟睡,心想自己一走,屋里没个人看住她,不知又会惹些什么事?出门去一转,知晴知雨昨日打扫完毕已经回去了,偌大个闭月苑除了自己一人,只有门口看守的两名太监。青岚央求那两人去盯着莫愁,这才随传话的公公去了。

韦臻刚下了早朝回宫就听说德妃求见,不用猜也知道是在莫愁那里碰了钉子,韦臻摇头,叹气,忽一转念,原来朕对付不了的人旁人也对付不了。这样一想,心情居然好了不少,便令传德妃进来。

德妃已先回宫补了妆,更换了衣服。平日里若无特殊原因,皇上是极少在乾元宫接见后宫嫔妃的。德妃难得有接近皇帝的机会,本该高兴,但一想到莫愁,就恨得直咬牙。皇上将如此刁蛮无理的女子留在宫里是什么意思?叫自己去教她规矩,显然是有长久的打算……德妃压下怒气,仍是仪态万方地走进宫里,敛眉低首,对韦臻行参拜大礼。

“爱妃请起!”韦臻道,不待德妃开口,抢先问道,“朕要爱妃去教莫愁规矩,不知情况如何?”德妃抬起头来,欲语还休,韦臻忽看到她额上鼓起的青包,倒吃了一惊,“爱妃怎么受了伤?”

德妃听了,却连忙跪下道:“臣妾无能教导,请皇上恕罪!”

韦臻道:“爱妃起来说话。”

德妃站起,将早晨在闭月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她知道韦臻定要去找人对质,并没有刻意夸大,反是多加自责,说完偷眼去看韦臻,却见韦臻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十分古怪,德妃正想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听韦臻道:“爱妃今日受了委屈,朕查明后自会给爱妃一个交代。莫愁顽劣非常,这教化之事,本非一日之功, 噬清帖吧爱妃先回宫休息,朕再做安排。”

德妃听韦臻的语气,倒象胸有成竹,一切都不出所料,虽有疑惑,不敢再多说,行礼后便退下了。韦臻令传青岚来,心头却想,她从床上摔下去,不知又伤到哪里没有?见了青岚,开口却先问:“莫愁现在做什么?”

“回皇上,她……她在睡觉。”青岚见韦臻竟并没有大发雷霆,不由心中纳闷。

“哦!”韦臻倒放了心,她既然在睡觉,应该没什么问题,却沉下脸来,厉声道,“莫愁以下犯上,辱骂殴伤德妃娘娘,你怎不知劝阻?她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

青岚分辩道:“回皇上,事发突然,奴婢还来不及劝阻。”唉,好好地在御书房当值,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却被派去对付她,城门失火,自己就是河里遭殃的那条鱼……但一想到莫愁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开心的笑容,如果她少闯点祸,不能指望她不闯祸,陪她一起倒也不错,至少在深宫里,很少能有人象她那样想说就说,想笑就笑。

韦臻仍是声­色­俱厉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实说来!”

青岚便又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和德妃所叙的大同小异,但德妃对莫愁驳斥之词语焉不详,只是含糊其词地说莫愁目无尊上,出言不逊,青岚却怕韦臻怪罪,将莫愁当时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她平素本就机灵敏捷,不然也不会派在皇帝跟前当差,当时听莫愁怒训德妃,震惊之下记得格外清楚,现在说出来分毫不差,甚至连莫愁的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韦臻听了,脸­色­越来越­阴­沉,莫愁的反应还不出他的意外,有了昨晚的经历,他自信莫愁再做出什么来都不会让他吃惊了,但没看出德妃平素一副温良恭让的样子,却苛责一个重伤在床的小女孩。后宫女子,果然没有良善之人!青岚说完,见韦臻黑着脸,跪在下面不敢动。韦臻沉默片刻,忽想起一事,急问:“你出来时,就剩莫愁一人在屋里睡觉?”

青岚暗喜自己已早有考虑:“奴婢不敢将莫愁独自留下,自作主张请守门的两位公公暂进屋看着她。”

韦臻道:“算你机灵。那闭月苑除了你和守门的,就没旁人了?”

青岚小声道:“还有莫愁。”

“连你也敢和朕顶嘴了?”韦臻怒道。

青岚吓得住了口,难道自己和莫愁待了几天,也变得放肆了么?

韦臻唤过身旁的李公公,“你再拨几个人到闭月苑去。”贬了张公公后,原来的副总管李公公便升为了主管。正说话间,外面来报户部尚书魏敬明求见。韦臻便让青岚和李公公先退下,又道:“小李子,你找个医女每日去闭月苑给莫愁换药,不要太医!”李公公忙应了。

韦臻忽然发现,自从莫愁来了,这后宫要自己­操­心的事猛然就多了起来,也许真该有个皇后来帮自己管管了,但德妃那样的皇后,不要也罢!

二十五 查证

韦臻令人宣魏敬明进来,魏敬明四十出头,身材略胖,方头大耳,行礼后呈上几份来自南闵的折子,“南闵的灾情急奏,请皇上过目!”韦臻翻了翻,南闵遭了旱灾,请求朝廷赈济。韦臻不悦地道:“朕不是已经拨了五十万两银子赈灾么?怎么还在要钱?”

魏敬明忙道:“南闵亢旱已近一年,五十万两赈灾银子已全部分发下去,不敷使用,仍有上万饥民未得到救济。”

韦臻又把奏折看了一遍,道:“那朕再拨五十万两,另外从全国各地调集粮食支援南闵。这件事你要切实去办,勿使灾民流离失所,赈灾款项和粮食决不可挪做他用,若有胆敢贪污灾款的,皆从重论罪!”

魏敬明忙磕头道:“皇上所言极是,臣正欲请旨到南闵实地视察,请皇上准许!”

韦臻道:“此事明日朝堂再议,拨款赈灾之事,你且先草份诏书上来。”

等魏敬明走了,韦臻又想起莫愁的事,就算对德妃不满,但她位列正一品四妃之位,其威严一定是要维护的,小丫头需要好好教训,但……莫说德妃,好象朕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威严。换了旁人敢藐视天威,韦臻早已大发雷霆,现在气恼之余,只隐隐觉得好笑。又考虑该如何训她,如何罚她,韦臻训过罚过的人不计其数,但要在莫愁身上用,一件件都似不妥。韦臻想了一阵,决定下午去见了她再说。反正事实已经明了,也不用着急。

用过午膳,韦臻小憩了一阵便往闭月苑去,到了门口,他还是把随从都留在外面,嘱咐不得出声,自己轻手轻脚地进去了,院子里仍是没人。直走到那排朱红宫室前面,才看到两个小太监正踮着脚尖趴着窗台上听墙根。韦臻好奇心起,悄悄地过去,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女子的欢笑,夹着莫愁的笑语,大概是她在讲什么有趣的事,两个小太监都听得入了神,全然未发现皇帝已到了身后。韦臻出手如电,点了那两人的­茓­道,将他们放在一旁。

韦臻透过镂花窗缝看进去,莫愁正坐在床上,只穿着月白­色­的织锦睡衣,头上未挽发髻,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下来,如黑­色­的瀑布,更衬得眉似远黛,脸若姣花。青岚和另外两个不知名的小宫女围坐一旁,正听她眉飞­色­舞地讲故事。韦臻听了一段,却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玉皇大帝脑袋里不知装是不是浆糊,他居然让孙猴子去看蟠桃园,谁都知道,让猴子去看桃子,和让老鼠守大米不是一样么?玉帝这么糊涂的昏君,后来还好意思怪人家偷他桃子……”

韦臻听不下去了,自己正为她闯的祸烦恼,她莫不是还在为此得意?一转身进了屋门,却听里面又爆发出一阵大笑。韦臻站在里屋门口,掀开珠帘,青岚到底比较警觉,听到动静,回头见是皇帝,忙跪下行礼:“叩见皇上!”她本以为皇上下午照例要去御书房,晚膳后才会抽空过来,但已有了前几回的教训,这次并不十分吃惊。

旁边的知晴知雨则是今日下 群魔时代最新章节午才被正式拨过来的,她们年纪尚小,入宫未久,以前除了远远地对皇上跪拜,从未和皇上如此接近,这时吓得连连磕头,却说不出话来。韦臻不理她们,径直走到莫愁面前,莫愁仍是笑盈盈地:“奴婢不知皇上来了,腿脚不便,有失迎接,请皇上恕罪!”

韦臻冷哼一声,问道:“刚才你们在做什么?”

莫愁开心地笑了笑:“整日里躺在床上无聊得很,奴婢便给她们讲故事玩,正讲到大闹天宫呢!”见韦臻挑了挑眉毛,莫愁高兴地问:“皇上也知道大闹天宫的故事?可好玩了!”

“朕不知道什么大闹天宫,朕只知道有人要大闹皇宫了!”韦臻沉着脸说完,走到门口大叫一声:“来人啊!”

大门外守着的太监随从一拥而入。韦朕指着地上跪着的三个宫女道:“传杖!每人重责二十!还有墙根下那两个!”又指着青岚道:“这为首的多加二十!”

太监们上来拖这三人,变故突起,莫愁已吓得哭起来:“皇上!为首的是奴婢,和青岚姐姐什么相­干­?你要打打我好了,凭什么打她们?”韦臻不理她,莫愁急得大哭,“皇上,你怎么不讲理那?”

韦臻上前一步,目光炯炯逼视着她:“你说什么?朕不讲理?”

“不讲理,蛮不讲理!”莫愁这回却不示弱地回嘴。

韦臻怒极反笑:“你倒说说,朕怎么不讲理了?”

“那皇上为什么要责罚他们?”莫愁反问道,“他们犯了什么错?”

韦臻平素打人,都是说打就打,从无人问他理由,见莫愁理直气壮地反问,韦臻倒愣了愣,他本是气恼的是莫愁,却因她受了重伤,怒火只好转发到旁人身上。“朕不是让他们来听故事的,玩忽职守,本该重罚!”

莫愁奇道:“原来听人说话也是罪过?是奴婢在讲故事,奴婢在讲,他们不是聋子,当然只好听着,皇上又没给他们配了耳塞戴上,还能让人不听不成?天上打雷,却怪地上长草,这当皇帝的,怎么都……”

她越说越快,却被韦臻严厉地打断:“够了!你是什么意思?”

“奴婢的意思是,皇上要罚该罚说话的人,要打该打奴婢,不用找旁人出气。”莫愁毫不畏惧地对视着韦臻。

“好啊!你想讨打是么?你别以为你躺在床上动不了,朕就打不得你!”韦臻只觉自己的忍耐已到极限,回头下令:“板子呢?”

韦臻令传杖,已有人抬来了刑凳刑杖,太监捧上扳子,韦臻接过一看,长有三尺,厚有三分,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韦臻望了眼床上坐着的莫愁,见她娇怯怯的柔弱模样,紧抿着双­唇­,一张小脸已然煞白,暗想这一板下去怕她就晕了。却道:“怎忒没眼­色­?朕要的是这个么?换戒尺来!”

少时戒尺传到,韦臻握了戒尺,指了指青岚并知晴知雨:“你们几个先到院子里跪着,其余的人都下去!”

二十六 挨打

青岚等惊惧不定,知道莫愁这次惹怒了韦臻,不敢出声,悄悄地下去了。韦臻沉着脸,一步步走近莫愁,莫愁倒仍不怕他,只坐着看他。韦臻走到床边,掀开锦被,一把将莫愁抱起,翻了个身,让她俯卧在床上。莫愁本就腰痛,刚才勉强撑着坐了一会已是不支,这会趴在床上只是动弹不得。

韦臻撩开她衣襟,见她腰上的淤伤未褪,腿上又上了重重的夹板,心头的火气略消了些,却举起戒尺,啪地一下打在她的翘臀上,用了三分力道。莫愁低哼了一声,并没有哭喊求饶。韦臻问:“知错了么?”不轻不重又是一板下去。

“知错了……”莫愁呜咽道。

“错在哪里?”韦臻继续拷问。

“奴婢不该……不该给他们讲故事……”莫愁双手紧紧抓住木质枕头,忍痛答道。

“哼……”韦臻想起刚才在窗外看到莫愁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自己也不是要她认这条错,又打了一下,“还有呢?”

“呜……不该……不该顶撞皇上……”莫愁低声道。

“你既然知道,还要明知故犯?”韦臻来了气,重重地打了两下,“你说你该不该打?”

“啊……可是……可是……”莫愁支支吾吾地反驳。

“可是什么?”韦臻逼问。

“可是皇上就是不讲理啊!”莫愁哭得接不上气,但仍不怕死地答道。

韦臻被她噎住,知道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也是徒劳,便不再多言,一下下重重地打落,莫愁只是低低哭泣,却不再争辩,也不求饶。打了有十来下,韦臻听她哭得凄惨,身上到处是伤,却下不得手了,停下来道:“还有德妃的事,你怎么说?”莫愁只是哭,不答话,韦臻抬起她的头,见莫愁脸­色­已是雪白,两只眼圈红红的,腮边尽是泪痕。“朕问你话,没听到么?”

“德妃她……她怎样了?摔着了么?”莫愁忽然急切地问。

“你不知道?又来明知故问。”韦臻瞪眼。

“奴婢当时也从床上摔下来,一下子晕过去了,不知道娘娘怎样了?听说她摔了一跤,有没有伤到哪里?”莫愁神情焦急。

“你还敢问?胆子越来越大了,今天你撞了德妃,下一次是不是要打到朕头上了?”韦臻怒道,这小妮子,当真可恶!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愿受皇上责罚。”莫愁低眉道。

韦臻事先听德妃和青岚分别讲了事情经过,本以为莫愁定会花言巧言为自己开脱罪责,没想到她这回却是乖乖地主动认罚,一时倒不知该再问什么。“那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只要……只要不掌嘴,怎么罚……都行……”莫愁哀哀地道。

韦臻想起她上回被掌嘴后的惨象,听她这样说,心想这小妮子真是死要面子,宁可皮­肉­受苦,便觉得好笑,紧紧板着的脸就有些绷不住了。

莫愁拽住韦臻的袖子,恳求道:“皇上,奴婢只求你一件事。”

鸟城的那个鸟全文阅读 她不是连死都不怕,还要求什么?可真是稀奇,韦臻奇道:“什么事?”

莫愁道:“皇上,这些事情都是奴婢惹出来的,皇上要罚就罚奴婢一人好了,反正奴婢现在躺在床上动不了,打得再重也还是躺着。一个人躺着总比一屋里躺着要好,要打了他们,大家都趴下了,可怎么好?”

韦臻见她身下的小衣已隐隐渗出血迹,伤得这么重还顾着为别人求情,心头竟有点酸酸的,放了戒尺,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叹道:“你昨天半夜翻墙,闯那么大的祸,朕也没有打你,你还保证再不惹事不犯错,今天反而更变本加厉起来,你是成心和朕过不去么?”

莫愁连忙摇头:“不是啊,皇上,奴婢知道皇上待奴婢好,奴婢再不敢了……”停了停,又道,“那……皇上,还是请德妃娘娘来教奴婢规矩吧,奴婢一定好好学……”

韦臻本是要德妃用三从四德之类的规矩好好约束下莫愁,让她吃些苦头,但见今日德妃故意刁难,还恶人先告状,莫愁反委曲求全任打任罚,心里对德妃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嘴上却说:“哼,你说得倒好,真能好好学?”

莫愁眨了眨眼:“皇上想听实话么?”

“怎讲?”

“奴婢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当那些规矩是唐僧的紧箍咒罢了!”莫愁俏皮一笑。

“放肆!你还当你真是孙悟空了?”韦臻用手在莫愁臀上又打了一下。

莫愁埋着头痛呼一声,不服气地反驳:“皇上让奴婢讲实话的。”

韦臻已知道她这­性­子,倒生不了气:“真是死不悔改!”

莫愁委屈地道:“皇上要是不喜欢,奴婢下次不说了。”

“不许不说!”韦臻道,见莫愁不满地撇嘴,知她暗中又认为自己不讲理,终于撑不住笑了。顿了顿,便唤人叫青岚进来。

青岚在院子里跪了这一阵,知道皇上动了真怒,正在责罚莫愁,自己等会恐怕挨得更惨,听到叫自己进去,心惊胆战地爬起来,双腿发软,慢慢挨进门里,跪下请安,却见皇帝坐在床前,莫愁趴在床上嘤嘤啜泣,看到青岚进来,却偷偷地挤了挤眼睛。青岚用眼角余光瞟了瞟,皇上虽然仍­阴­着脸,但面上已大为和缓,心知大概危机已经过去,不由对莫愁极是佩服,如何能一次次把雷霆震怒化为春风细雨?

韦臻问道:“今儿找到医女没有?”

青岚忙答道:“回皇上,李公公已找了位医女来为莫愁换过药了。”

韦臻想起太医便不舒服,听说找了医女才点了头,又问:“那还剩的有伤药没有?”

青岚道:“回皇上,奴婢请医生留了一瓶药。”

韦臻便道:“那你来给她上药吧!”

青岚总算松一口气,忙应声是,从柜中拿出伤药,走到床边,轻轻褪去莫愁小衣。莫愁见韦臻在一旁看着,羞得面颊绯红,用双手蒙着脑袋,不敢看他。韦臻笑道:“你难道是鸵鸟变的,缩着头就行了?”

二十七 陈情

莫愁只呜呜地哼了一声以示抗议。青岚褪了她小衣,那臀上板痕交错,或紫或青,或整或破,破皮的地方已渗出血来。韦臻平日责罚,都有执刑太监挥杖重责,哪须他亲自动手?这一回已是大大地手下留情,若是由旁人掌刑,比这惨上十倍不止,但这些伤痕,在莫愁的娇躯上却显得分外触目。青岚倒出伤药,小心翼翼地涂抹。韦臻毫无表情地旁观着,并不出声。莫愁也咬紧牙关忍受,只有实在痛得受不了时才低低地呻吟一声。

青岚忙了一头大汗将药上好了,为莫愁换过衣服,站着等皇上示下。韦臻挥挥手道:“你下去吧,叫那几个也起来。”青岚谢恩,低头退下。莫愁红着脸道:“谢皇上!”

韦臻无奈地摇头,再一次以自己的退让告终,却问:“痛吗?”

莫愁道:“奴婢犯了错该受责罚,不敢怕痛。”

韦臻气道:“朕问你痛不痛,痛就是痛,不痛就是不痛,哪有这样绕弯子说话的?”拿起戒尺,作势欲打,“你要是不怕痛,朕就再打几下!”见莫愁认命地闭上眼,不言不动,只好放下,“莫愁,朕很纳闷,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你怕的事?”想了想,补充一句,“除了掌嘴?”

莫愁歪着脑袋,似乎认真地思考,过了半晌道:“早在好几年前,奴婢便知道,我十六岁那年会被送到这里来,父亲就不再管束我,只是宠着我,让我为所欲为,旁的人也都让着我。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又有什么好害怕好烦恼的呢?每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过一天便少一天,为什么不开开心心地过呢?”

莫愁难得正经说话,韦臻听她说得认真倒愣了愣,忽想起当年一些往事,胸口闷痛。又道:这每过一日,自己的决心就少了一分,倘若她真开口求朕饶了她,朕该怎么办呢?对了,她既然知道朕会杀她,她为什么始终不肯求朕?韦臻沉着脸坐在床边,半晌不说话。莫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皇上?皇上又生气了?”韦臻将她的手甩开,莫愁却道:“皇上,奴婢想起来最怕什么了?”

“哦?是什么?”韦臻本有些沮丧,听了这话不由­精­神一震。

“奴婢最怕……最怕皇上生气发火……”莫愁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是么?朕还以为这是你的乐趣所在呢!”韦臻狠狠地攫住了莫愁的手腕,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又来寻朕的开心?”

“不,不,不是的!”莫愁慌忙地叫起屈来,“奴婢说的是真心话!请皇上明察!”

“你怕朕生气?你怕什么?”韦臻眯了眯眼,带着危险的气息,“怕朕杀你?还是怕朕罚你?”

“不是。”莫愁毫不犹豫地否认。

“那是什么?”韦臻奇怪。

“奴婢尝闻,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莫愁是怕皇上震怒,伤及无辜之人。”莫愁黑白分明的眼睛,诚挚地望 盛世轮回sodu着韦臻。

这表情似乎是史书上所记载的那些泯不畏死的谏官才会有的,怎么会出现在调皮捣蛋的莫愁脸上?韦臻定定地盯着莫愁看了一阵,什么也没说。该斥责她还是一笑了之?自己似乎又小看了这个莫愁,她并不是不懂规矩,恐怕是故意在和朕装糊涂。韦臻定定神:“既然你怕朕生气,那你对这几天的行为作何解释?”

“奴婢……奴婢只是初来乍到,一时不适应,也没想到……没想到皇上会让奴婢住在宫中,恳请皇上给奴婢一个改正的机会。”莫愁低眉顺目地道。

“给你机会?给你什么机会?你要朕饶你活命是么?”韦臻抢先问了,却不能确定莫愁的答案。

“不……”莫愁仍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表情竟是决然,“奴婢不求皇上饶过奴婢,皇上放了奴婢一人并无意义,奴婢只是另求皇上一件事。”

“什么事?”韦臻疑惑地道。

“今年越西国进贡的七名女子,奴婢只求能做最先死的那个。”莫愁的语气诚恳,象是祈求封赏,而不是求死。

韦臻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仍是死死地盯着莫愁,自己或许可以破例饶了她一人,但要饶过其余的六人,或者免去越西国的这项进贡义务,仍是绝无可能。但莫愁提出这个要求,分明是已吃定了自己不会杀她!没有人愿意被人掌控,尤其身为帝王,更只有­操­纵别人的份。韦臻沉默了好半天,却诡异地笑了笑:“好!朕答应你这个要求,不过,你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若再敢犯事,朕会重重责罚!”

“是!谢皇上!”莫愁仍是波澜不惊,规规矩矩地答道。

两人便没了话说。直到太监在门外询问晚膳该摆在哪里,韦臻才发现窗外日影西斜,快到傍晚了:“就摆这里!”韦臻道。虽然侍候的太监心里纳闷,皇帝传膳基本都在寝宫或书房、花厅,极少在后宫嫔妃的住处,何况是刚刚受过处罚之人的住处,何况这里十分狭小,实在不是用膳之地。但还是很快铺好了长案,设好餐具,恭请韦臻入座,韦臻晚膳习惯吃得比较清淡,但各­色­菜肴也有三四十种,外加点心、粥品、汤锅。菜肴上齐后,有太监用银牌一一试过无毒,才请韦臻正式用膳。

韦臻侧对着莫愁坐着,正好可以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相信这个一天到晚嚷着吃不饱的小妮子一定饿坏了,而美味佳肴的香气正不断地诱惑着她。韦臻故意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面前的­精­致菜肴,但莫愁只是静静地趴着,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餐桌一眼。该死的,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全然不管堂堂皇帝还在她屋里,韦臻克制住想上前查看的冲动,一口口地喝了一小盅芙蓉海参汤,却再没了食欲。草草地令太监们撤下晚膳,喝了回味茶,看莫愁仍是趴着不动。

韦臻走到她身旁,轻咳一声,莫愁才似被惊醒了,惶惶地抬起头来,紧咬着嘴­唇­,脸上都是汗水,表情十分痛苦。

二十八 发烧

韦臻装作没看见,指了指放在案上的香檀木戒尺,沉声道:“这把戒尺就赐给你了,你好好想想朕今日说的话,明天下朝后朕会和德妃一同来!”

莫愁平静地道:“谢皇上!奴婢一定会认真悔过!”

韦臻不满地哼了声,显然是不相信,走出门,又叫住青岚:“以后如果有什么急事,你直接来报朕即是!”

青岚送走皇帝,进屋扶起莫愁道:“你饿不饿?我去御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莫愁苦笑着摇头:“皇上是要罚我呢,何必去找没趣?好姐姐,给我喝杯水吧!”昨天他还说受罚就是吃清水煮青菜和白米饭,看来今天连这个也捞不着了。青岚忙倒了盏茶给她,莫愁咕咕喝完茶,“姐姐,我困了,先睡了,你也睡吧!”说完便倒下去睡了。青岚原本只见过她活泼俏皮的笑容,听这几句话里带了些须悲哀,心里隐隐酸楚,见莫愁睡熟了,只和衣靠在床边陪她。

到了半夜,青岚忽听到莫愁迷迷糊糊地叫着要喝水,爬起来给她倒水,一摸她额头竟是滚烫,正发着高烧。青岚吓得不轻,忙用力将莫愁摇醒:“莫愁!莫愁!”莫愁朦胧着双眼看着青岚,青岚急急地道,“你发烧了!感觉怎样?是不是很难受?”

莫愁一摸自己的面颊,果然热得发烫,头昏眼花,口­干­舌燥,勉强笑了笑:“不妨事,姐姐还是给我倒杯水喝吧!”

青岚喂莫愁喝了水,不安地道:“不行,我要去回禀皇上,立即宣太医来!”转身要走,却发现衣角被莫愁拽住了。

莫愁喘着气道:“姐姐,都这么晚了,皇上定已歇下了,你再去扰他,是想让我再挨一顿么?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青岚见莫愁急得快哭出来,听外面已敲了三更,想到喜怒无常的皇帝,也不敢这时贸然前去:“你烧得厉害,不找太医怎么办?”

莫愁虚弱地道:“姐姐找条毛巾帮我用冷水敷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青岚想想,也只好先这样做,到偏屋里把知晴知雨叫起来,让她们去打冷水,自己守在床边,用几条毛巾浸了凉水,轮换着敷在莫愁的额头上。这样折腾了一宿,到了天­色­大亮,青岚等三人已累得疲惫不堪,莫愁的情况却没有好转。脸­色­绯红,口中说着胡话,却不知她说的什么。青岚不敢再拖延,不及换衣梳妆,赶去韦臻乾元宫通报。

到了乾元宫,却听说皇上刚上朝去了,青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在殿前团团转圈。等了不一会,却见盛妆的德妃一步三摇地来了,她昨日额上肿的大包已消了大半,但脸­色­仍十分不善。原来韦臻吩咐她到这里等着,下朝后一起去闭月苑。青岚心急火燎,也只好先跪下给她请安。德妃仍在为昨日之事恼怒,只是在乾元宫前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对青岚视若不见,也不叫她起来。

青岚只得俯首跪在地上,等了一个时辰左右,伴着一声声“皇上回宫了”,一乘明黄­色­的御辇缓缓地抬了过来,在乾元宫前停下。

鸿蒙天地燃文

德妃并随侍的宫女都跪下接驾。一名内侍打开轿帘,韦臻出来,一眼就看到青岚,神­色­焦急,不由一愣,莫愁又出事了?未等青岚禀报,韦臻已先问道:“什么事?”

青岚忙道:“回皇上,莫愁昨夜发了烧,到现在仍然高烧不退,奴婢来请皇上示下!”

“还不快传太医?”韦臻下令,便有太监一溜小跑去了。韦臻又对青岚道,“怎么搞的?朕这就去闭月苑。”

于是一大路人又浩浩荡荡往闭月苑去。德妃见皇上从头到尾都未理睬自己,眼看韦臻要走,硬着头皮唤了声:“皇上……”

韦臻回过头来,这才看到德妃:“哦!爱妃暂先回宫,明日再说吧!”说罢转身便走,却未察觉身后德妃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里交织着失望和愤怒的目光。

韦臻大步流星,走得甚急,青岚撩着宫衣的裙摆,一路碎步小跑才勉强跟上。到了闭月苑,韦臻已是轻车熟路,直接进了里屋去看莫愁。映入眼中的是莫愁通红的双颊,知晴知雨仍忙着在拧冷敷的毛巾,见皇上进来,忙住了手行礼。韦臻唤了声:“莫愁?”莫愁含含糊糊地答应,只是睁不开眼。

韦臻烦躁不安,一脚将面前盛满冷水的玉白­色­瓷盆踹翻,屋里的人齐齐跪倒。韦臻怒气难消,走到青岚面前,啪地打了一记耳光:“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会又成了这个样子?朕走的时候是怎么吩咐的?你是怎么侍候的?”

青岚不敢捂脸,也不敢分辩,只不住的磕头:“奴婢该死,请皇上降罪!”

却听莫愁在床上轻叫:“是皇上么?”

韦臻忍气问道:“你又是怎么了?”

莫愁断断续续地道:“是奴婢……不让青岚姐姐去通禀皇上的,青岚姐姐也……也不是侍候奴婢的……请皇上……息怒,不要怪她……”

韦臻听莫愁这样说,忽想到昨天她所的“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朕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暴君么?韦臻有三分气恼,又有三分沮丧,他素来刚愎自用,对下人十分严苛,从来无人敢置一词,这会却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怒火。又想莫愁现在既无名分,不是主子,地位比普通宫女还要低上一级,青岚确实也谈不上是侍候她……

这时太医已来了在外面候旨,韦臻令人打扫了地上的水渍,放下碧­色­的轻纱幔帐,这才宣太医进来。令太医候在床前,搬来小几,只让莫愁伸出右手来切脉。来的是许太医,已是近几日因莫愁的伤病而宣召的第三名太医,前面两位为莫愁诊了病,回去都有许多话讲,太医院流传着种种逸闻,人人都心痒难熬,今日轮到许太医值班,得了这个差事,正兴奋不已,却隔着帏帐,什么都看不见,皇上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不免大叹自己倒霉,只好稳住心神,为莫愁诊脉。

帐下伸了只纤纤玉手出来,许太医还没看清楚,青岚已在莫愁的手上覆了层薄薄的黄绢。那太医以三根指头搭在莫愁右腕上,片刻却问:“小姐近日可受过外伤?”

二十九 问疾

莫愁烧得昏沉,便由青岚代为答话。“正是,前日从墙上摔下来,折了腿。”

太医又问:“那前夜和昨日白天有没有发热?腿伤有没有发炎的迹象?”

“没有。”青岚想了想道。

“那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受过伤?”太医奇怪又问。

青岚想说昨晚莫愁挨打的事,又觉难以启齿,求救地回望了韦臻一眼,却见韦臻两道凌厉的目光正瞪着太医,青岚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含糊其词地道:“有,昨天下午……受了点……呃,小伤。”

太医又问:“小姐这两日饮食如何?”

“啊?”青岚惊了一下,“昨天,昨天早膳后,直到今天,她都没吃东西。”

“哦!”太医脸­色­凝重。

又过了一阵,太医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莫愁的纤手,对韦臻回禀道:“小姐是因为连续受了外伤,加上饮食不周,又染了风寒,引起了发热。臣开一副退热的方子,一日一副,连服三日。近日饮食以清淡为主,少食牛羊荤腥,只可略进些鱼虾禽蛋。”韦臻只沉着脸不说话,等太医写了方子呈上来查验了,便有人下去煎药。

韦臻对青岚喝道:“昨日一日未吃饭,又是为何?”

青岚忙跪下道:“回皇上,奴婢问过莫愁,她说……她说……”

韦臻不耐地问:“说什么?”

青岚咬咬牙,决定据实禀报:“她说……她犯了错,皇上是在罚她,她不敢吃……”

青岚话没说完,韦臻已跳起来,掀开床帐,一把将莫愁拽起来:“你这又演的哪一出?苦­肉­计么?”

“痛!”莫愁低低呻吟,韦臻松了手,让她倚在自己的臂弯里。“苦­肉­计?什么苦­肉­计啊?”莫愁努力睁开眼睛,满脸迷惘地问。

“你故意不吃饭,故意生病来气朕?”韦臻道。

“奴婢生病,皇上为什么要生气呢?”莫愁不解地问。虽然发着高烧,神智似乎还十分清楚。

韦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生她的病,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这理由却是说不清……瞥见床头案边还搁着那柄戒尺,昨天就那样轻轻教训了她一下,她就成这样了,还真是陶瓷娃娃碰不得?

韦臻想要再训她几句,低头见莫愁竟又已睡着了,韦臻无奈摇头,想把她放回床上,却听她口中呢喃着什么,凑近了才听清是在叫着“哥!哥哥!”哥哥?韦臻皱起眉头,是谁?莫愁是越西国王最小的女儿,她当然会有许多哥哥,但她喊的哥哥是谁?让她发着高烧还念念不忘?不行,朕要去调查清楚,这个哥哥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韦臻抱着莫愁忘了放下,直到青岚小心翼翼地来禀:“皇上,药煎好了,让奴婢来喂她喝药吧!”

韦臻哦了一声,摇摇怀中的莫愁:“起来,喝药了!”

莫愁哼哼唧唧地道:“不喝,困……”

“起来!”韦臻伸手捏住她小巧玲珑的鼻子。过 玉落凡尘的公主最新章节了片刻,莫愁先是张大了嘴,然后睁开了眼睛,瞪着韦臻看。“喝药!”韦臻命令道。

“喝药?”莫愁嘟哝着,然后看到了面前那黑黝黝的汤药,这下倒清醒了几分,声音突然大了,“什么药?”

青岚道:“是退烧的药,快喝了吧!”

莫愁仍是嘟着嘴:“又要喝药?”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望望韦臻,“前两天皇上不是赐给奴婢那个什么慢­性­毒药,喝几天就会死么?”

韦臻脸上有些不自在,道:“朕临时改变主意了。”见莫愁嘴角带笑,仿佛在嘲笑自己,心里竟有点发虚,怕她看出自己说谎,却道,“你乖乖把药喝了,朕吩咐御膳房给你做吃的来,你想吃什么?”

莫愁显然对这个很感兴趣,看看药碗,又看看韦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要……米酒蛋羹。”

韦臻接过药碗,吩咐青岚道:“你去御膳房端碗米酒蛋羹,再让他们做一份清蒸黔鱼,一份虾仁冬瓜盅。”青岚下去了,韦臻一手揽着莫愁,一手将药碗端到她嘴边,莫愁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喝完了药,却道:“皇上,这药怎么没以前的苦?”

韦臻信口道:“这种治伤风感冒的药,能苦到哪去?”

“哦!”莫愁似恍然大悟地道,“奴婢明白了,原来苦的就是毒药,不苦的才是治病的药,皇上以后服药,可要记得先尝尝,就蘸一点点在舌头尖上尝尝苦不苦,千万不要先喝下去了……”

韦臻哭笑不得:“死丫头不是在发烧么?怎么还这么多废话?”摸摸她额头,似乎没有那么滚烫了,“闭着眼睛睡觉!”

韦臻起来,将她平放在床上,看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却依然在微微颤动,姣美的睡颜让人移不开视线。又想起莫愁的名分问题,如果她没有名分,德妃那样的人会欺负她,下人也不甘心好好侍候,而如果给她个名分,则意味着……韦臻摇头,何况给她什么名分呢?封个什么贵人嫔妃虽然简单容易,但似乎什么都不合适……

青岚将御膳房的菜肴端回来时,诱人的香气唤醒了莫愁,“好香!”青岚扶起莫愁,在她面前放上一个小炕桌,喂她吃饭。这时,内侍来禀,有几名大臣等候召见,韦臻便起驾回宫,临走再令青岚按时给莫愁服药,若有紧急事情,任何时候都必须立即回禀。

莫愁虽然嚷着饿,但不比往常的狼吞虎咽,没吃上两口又吃不下了,只说困了要睡,青岚也只得依她。因那药里加了安神镇静的成分,此后两日莫愁大多时候都在昏睡中,第二日热度终于渐渐地退了。韦臻每日都抽空来看她一次,只是莫愁在沉睡中,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更不会和他顶撞抬杠,韦臻竟颇有些失落,却日益怀念起她活泼泼俏生生的连珠妙语来,一面令御膳房每日准备些清淡滋补的食物好生调养。

第五日下午,韦臻再到闭月苑去,他这几日都是把随从留在外面,自己一人进园子去,到屋里却没看见青岚,两个小宫女坐在外间的小矮凳上昏昏欲睡。

三十 忆旧

韦臻也不去惊动她们,轻轻推开门进了里间,这回莫愁却没有酣睡不醒,正趴在床头,呆呆地望那后窗外,屋里静谧无声。“莫愁?”韦臻叫她。

莫愁这才收回视线,看到是韦臻:“皇上安好!”

韦臻道:“你好了?看你今天­精­神不错,在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莫愁道:“谢皇上日日关心探望,奴婢已大好了!”莫愁一本正经地答完话,却指着窗外道,喜笑颜开:“皇上来看!”韦臻走近床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后窗外是一个小花园,靠近窗台栽了一株月季,枝稍上一朵粉红­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莫愁笑道:“奴婢在想,这朵花今天会不会开,看来再过一个时辰就会开了!”

韦臻又仔细看了一阵,没发现那朵花有什么特别之处,疑惑地问:“你看了多久了?”

莫愁道:“早上醒了到现在,大概有三四个时辰了吧?反正也没事可­干­……”

韦臻差点被口水呛住,盯着这朵莫名其妙的花也能看三四个时辰?见她今日难得地安静乖巧,便道:“你既然喜欢,朕让人剪下来Сhā在这案上吧!”

莫愁摇摇头,婉拒道:“谢谢皇上,不用了,奴婢只是闲得无聊才看那朵花儿打发时间的,若是剪下来,要不了多久就枯萎了,留在枝上,还能多有几日春­色­。”

韦臻听着她的话,忽然心有所感,却见莫愁用手枕着下巴,歪着脑袋娇笑着瞧自己:“皇上,每年春天可出去玩么?”

“出去玩?”韦臻愣愣地道,“难道你还想出去玩?”

“当然想啊!”莫愁扮个鬼脸,“躺在床上动不了,还不能想想吗?孙猴子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也还能想想在花果山的日子呢!”

韦臻黑了脸,道:“你又骂朕?”

莫愁忙道:“奴婢哪有?如来佛有哪里不好?三界五行,就属他法力无边,旁人想当还当不了呢!”见韦臻不说话,莫愁继续她的话题,“春天出去玩,最好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太早了许多花还没有开,太晚了就只好看地上的花瓣了……”

韦臻打断她道:“往年你是一个人还是和谁一起出去玩?”

“和父王、母后,或者是哥哥们带我出去,偶尔也一个人带了侍书或侍琴偷偷地溜出去……”

“哥哥?”韦臻听莫愁提起她的哥哥,想起前几日她发烧时的呓语,忽问:“什么哥哥?”

“什么哥哥?”莫愁不解其意地望着韦臻,“就是大哥、二哥、三哥……”

韦臻头痛:“这个朕知道,朕是问你,嗯,你那些哥哥对你怎么样?很好么?”

“当然很好了!谁叫奴婢是最小的一个呢?”一提这个,莫愁顿时得意洋洋,眉飞­色­舞地道:“哥哥们对我都很好,尤其是二哥最疼奴婢了,奴婢常常缠着他偷偷地带我出宫去玩,越西国的王宫没皇上的宫殿这么高的围墙 万里河山别样红小说5200,这么多侍卫,我们总是很容易就能溜出去……”

莫愁无奈地摇摇头,仿佛仍在为那天不慎跳墙失手而心有不甘,“记得奴婢十二岁那年春天,有一回二哥悄悄牵了马出来,我们一起骑马出城去,跑了很远,那是我第一次骑马呢!可高兴了,玩得太晚,回来时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们淋得象两只落汤­鸡­。到晚上奴婢就发起了高烧,真是乐极生悲!二哥一直都陪着奴婢,晚上也不肯回去睡觉,直到过了三天奴婢烧退了,才知道二哥回来就被父王拖去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难怪让他坐他都不肯,”莫愁用手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他还发誓再也不私自带我出去玩了,可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月,哈哈!”

“你还在想他?”韦臻闷声闷气地问。

“奴婢生病的时候就会想起他,后来,奴婢只要一生病,就要二哥陪。”莫愁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不许再想你那些哥哥了!”韦臻粗暴地下令。

“为什么?”莫愁挑起弯弯的柳眉,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一双剪水明眸分明流露着极大的不满。

“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身为女子,你怎么这样不检点?”韦臻气呼呼地道,却见莫愁的眼圈儿红了,十分委屈的转开了头,便提高声音,“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莫愁不情愿地回答,想了想,却又反问道,“那……皇上和奴婢算不算男女授受不亲呢?”

“当然不算!”韦臻面容严肃,一字一句地道,“越西国将你进贡给朕,朕即是你名正言顺的主人,唯一的主人,你一切都是朕的,没有朕的许可,你不许再想别的人,你知道了吗?”

“那……那好吧!”莫愁勉强道,表情分明在说,我想谁你也能管得着?

“什么叫‘那好吧’?你又忘了规矩?”韦臻不满地训斥。

“是,皇上。”莫愁将头埋进臂弯里,仍是趴在床上,不说话了。

韦臻等了一会,不便去叫她,却站起来拉开被子,掀开她月白上衣,伸手解她腰间的小衣。莫愁只觉臀上一凉,惊慌地回头去看,却被韦臻按住。韦臻见她臀上仍有青紫淤痕,想是痛得厉害才趴着睡,隐约后悔自己打得有些重了,刚才的话也说得太生硬,却在莫愁的伤处又加上一掌。莫愁没有防备,痛叫了一声,听韦臻道:“你既然闲得无聊,明日便让德妃来管教你,若再不听话,朕还要打!”

韦臻说完,便开门出去了,走出闭月苑,不知何故觉得十分气闷,赶开其他随从,只留李公公陪着,在宫里四处闲逛,转过九曲长廊,前面又是御花园。园内繁花浓荫,杨柳如烟,已近暮春时节,桃李芳菲半残,韦臻站了一会,微风拂来,满园花木摇曳,粉红浅白花瓣细雨一般无声落下,缀满了韦臻一身。韦臻抬头,却见前面就是那天莫愁爬上去过的那棵高大银杏,层层新叶,绿意更深,只不见树梢那一角白衣翩然。

三十一 受教

韦臻走近扶着那银杏树­干­,忽想起她说的“春天出去玩,最好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太早了花还没有开,太晚了就只好看地上的花瓣了”,叹息一声,竟有点嫉妒,她以前的日子过得可真是快活,那样地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朕都不曾有。想来朕已经很久未出过宫了,都忘了宫外的春天是什么样?这御花园里的景­色­,美则美矣,终究太过刻意雕凿……又想到她那些哥哥,若自己有这样的妹妹,怕也会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吧?

自从三番五次被韦臻抓住,青岚也不敢无事就和莫愁说笑,这天晚上,青岚正在灯下做些针线,莫愁仍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又要去对付那个讨厌的德妃,头大如斗……听打了初更,外面有人敲门,青岚打开一看,是韦臻找来给莫愁治伤的医女素贞。青岚忙把她让进来:“姐姐,这么晚了还有劳姐姐跑一趟。”

素贞神秘地笑笑:“皇上有旨,怎么敢不来呢?刚才皇上特地召我去,赐了这个。”从随身的医箱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雕花青瓷瓶,“让我来给莫愁妹妹上药。”走到床边,褪下莫愁的小衣,倒了些油状的药液,均匀地涂在莫愁臀部的伤处。

那药一涂上,就是一片火烧火燎的疼痛,这会皇帝不在,莫愁全无顾忌地大呼小叫起来。“哎哟!姐姐,这是什么药啊?痛死我了!皇上怎么说的,是不是又想了什么花样整我?”

素贞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别乱叫乱动,难怪你要惹皇上生气,这可是最好的皇家灵药,旁人求还求不来呢,你还说是整你!”

莫愁仍是不服气地道:“我宁可再被他打一顿,也不要上这劳什子灵丹妙药。”

素贞笑道:“我看啊,你这小丫头还真是欠打。”一时上完了药,将药瓶留给青岚,“明天早上你再给她上一次。”

第二天早上青岚依言又给莫愁上药。说来也奇怪,莫愁一觉睡醒,不但痛楚全消,那些青紫的痕迹也大都褪去了,才知道素贞不是骗她,确实是好药。莫愁拿过那药瓶子来玩,又倒了一点放在手心里,好奇地闻了闻,调皮地对青岚笑笑:“这药的味道好奇怪,姐姐,皇上最近贴了我不少药钱吧?不知道会不会亏本?”

青岚笑道:“莫说药钱,就是太医院的太医怕也要多请几位了。知道皇上疼你,就别惹恼了他,大家下不了台。”

青岚已知今日德妃要来,一早就叫醒了莫愁,洗漱完毕,服侍她用过早膳,薄施了粉黛,盘了发髻,绾上一只普通的碧玉簪,扶她在床上坐好。莫愁虽然只穿着一件素衣,却清丽如出水芙蓉,面颊点染胭脂,略带点红晕,娇美无限。青岚看着她,竟然转不开眼睛,莫愁推了推她:“姐姐,我脸上有虫子么?”

青岚回过神来,倏地红了脸,暗想:“若她是天上的明月,这宫里成千上万的女子,虽然有很多也生得美丽,但和她一比,却都成了地上的萤火虫, 掌上未来全文阅读”

听到外面通报:“皇上驾到!德妃娘娘到!”青岚忙带着知晴知雨和两名打杂的小太监迎到门口,将韦臻和德妃接进来。帝妃二人都穿了正式的朝服,德妃更是凤冠霞帔,头上一支赤金朝阳玉凤簪和一支点翠簮珠金步摇明晃晃灿人眼目。

莫愁见两人进来,在床上虚福了一福:“皇上安好!娘娘安好!奴婢腿脚不便,失礼之处请皇上、娘娘恕罪!”

韦臻见她行为端正,欣慰地点点头,对德妃道:“爱妃,前日她冲撞你,朕已狠狠地教训了她,如果她再敢有逾矩之处,朕一定严加惩戒,决不手软!”

德妃听皇上这样说,明为斥责莫愁,实则是警告自己不能再动她,心中不满皇上偏袒也只好称谢。

韦臻又对莫愁道:“你还不快给娘娘赔罪!”

莫愁便道:“前日奴婢失手伤了娘娘,好生过意不去,求娘娘看在奴婢年幼无知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奴婢这回!”

德妃听她语气虽然恭敬,赔罪的话却是不伦不类,但皇上既然给了台阶,自己总不能不下,忍口气道:“你既然是初来乍到的无心之过,本宫便不计较了。”

莫愁眼波流转,浅浅一笑:“谢谢娘娘!”那笑容明媚如初春阳光,整间屋子霎时都明亮起来,看得韦臻和德妃不由都愣了愣。

韦臻道:“爱妃,今日就有劳你好好教导她了。”又严厉地对莫愁道,“德妃娘娘的教导,你要认真遵循,若再顽劣胡闹,自己知道下场!”

莫愁瞪大眼睛反问:“什么下场?”

“呃,”韦臻不料她会反问,什么下场?韦臻迅速镇定一下,道:“你再顽皮,朕就让你再在床上躺个一年两年。”

好在这回莫愁没有再反驳,只是不以为然地悄悄吐了下舌头。

韦臻觉得差不多了,便在一旁的檀木椅上坐下。青岚另搬了一张椅子请德妃入坐,令知晴知雨奉上龙井香茗。德妃见皇上坐在一边监督自己,明摆着是不放心,心里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要好好显露才德,刚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清清嗓子,还未开口,莫愁却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德妃放下茶碗,沉下脸道:“你不愿听本宫讲么?”

莫愁接着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用手揉揉眼睛,歉然道:“回娘娘,奴婢今日一早就起来恭候娘娘,困得很,娘娘请继续讲,奴婢都听着呢!”

德妃忍了气,便开始讲宫中的等级制度,教育莫愁要谨守尊卑上下之分,刚讲了一半,发现莫愁歪在床头的软垫上,美目半睁半闭,竟是睡着了。德妃终于忍不了,霍地站起来:“莫愁!”莫愁半闭双眼,睫毛微颤,只哼了一声。德妃回头去看韦臻,韦臻脸上也挂不住了。青岚见状,忙上前摇摇莫愁。莫愁睁开眼,又打了个哈欠。“莫愁,你刚才在做什么?”韦臻一面问,一面轻拉了德妃一下,让她坐回去。

三十二 聍训

“我……奴婢……”莫愁茫茫然看着韦臻。

“德妃娘娘刚才教了你什么?”韦臻早已见惯不怪,这时尚未发怒。

“教奴婢宫里的规矩。”莫愁小声回答。

“那你还明知故犯,竟公然睡着了,如此目无尊上,成何体统!”韦臻呵斥道。

“奴婢不敢,奴婢都听着呢!可是,”莫愁天真无邪地看看韦臻,又看看德妃,“娘娘讲的规矩里并没有说不可以睡觉啊!宫里的规矩有这条么?”

韦臻只觉得两边的太阳­茓­都在突突直跳:“宫里的规矩当然没这条,因为除了你,没人敢在皇上面前堂而皇之地睡觉!现在朕就告诉你,以后凡是在主子面前,要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先向主子请示,同意了你才能做,你知道了?”

“奴婢知道了。”莫愁答道,眼中仍写满了疑惑。

韦臻挥挥手,让德妃继续,却不由暗中哀叹,让这小妮子来学什么规矩,恐怕会比在­干­坡上推渡船更加费力,难道朕天天都得耗在这里陪太子攻书?为什么自从遇到这该死的莫愁,每件事情到最后都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德妃无法,只好忍气吞声继续讲下去,花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宫中复杂的等级制度行止礼仪讲了个七七八八。莫愁总算没有再打瞌睡,有两回想打哈欠,见德妃讲得滔滔不绝,韦臻又虎视眈眈,也只好咬着嘴­唇­忍了,薄薄的嘴­唇­上咬出了一圈细细的牙印。德妃讲完后,问莫愁:“本宫讲了些什么,你说来听听!”

莫愁认真地回答道:“娘娘讲的规矩,奴婢愚笨,一时也记不住许多,反正奴婢明白了,宫里这么多人,人人都是奴婢的主子,无论是谁,奴婢都得小心谨慎地侍奉。”德妃说了半天,虽然也就是这意思,但被莫愁一语道破,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肯认,却没看见韦臻转头瞪了自己一眼。莫愁又道:“谢娘娘教导!”转向韦臻:“皇上,奴婢想打个哈欠,请求皇上许可!”

她说得一本正经,站在后面侍候的青岚却差点笑出声来,韦臻也僵在那里,脸上表情­阴­晴变幻,过了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莫愁得了许可,立即掩了樱­唇­,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哈欠,她忍了这许久,一面打一面连眼泪都流了下来。好容易停了下来,莫愁又道:“皇上,奴婢请求用手巾擦擦脸。”韦臻脸­色­铁青,面部的肌­肉­都似已僵硬了,只瞪着她,既不说话也不点头,莫愁便让那眼泪挂在腮边,不去擦拭,模样便象是被人欺负了,十分可怜。德妃也在一旁看着不语,心头暗笑,这小妮子太没眼­色­,皇上明明偏袒你,你还和他作对,让他下不了台,能有你好果子吃?

等了一会,莫愁见韦臻不回答,又道:“皇上,奴婢做错了么?请皇上责罚!”

韦臻吸口气,自己的本意是要监督德妃,若在她面前痛打莫愁不是让她看笑话么?何况这莫愁也经不得打。咬着牙吩咐青岚道:“去打盆水来给她洗脸!”

“谢皇上!”莫愁仍是一丝不苟地遵 可爱女孩闯古代sodu循着新学的规矩。

青岚很快打了盆凉水来,凉水一浸,莫愁的困意消了不少。那边韦臻反觉得比连上了三个早朝更累得多,却想:不管怎样,这件事必须得有始有终,自己守着她,还这样乱七八糟,趁着自己今日有些空闲,不如再接再厉,多教育她下也好。便对德妃说:“爱妃,辛苦你再讲讲身为女子的基本道理。”

德妃恭谨答应,对莫愁道:“莫愁,你说说什么是三纲五常?什么是三从四德?”

莫愁本是知道的,这会却不想和她争斗,只摇头道:“奴婢不知,请娘娘指点!”

德妃轻蔑一笑:“听说你本是越西国的公主,连这些伦理大义都不知,和山里未蒙教化的野丫头何异?难怪行事如此张狂!”

莫愁仍是规规矩矩地道:“请娘娘教训!”

德妃见她低眉顺眼,总算稍微出了一口闷气,皇帝在旁边,也只能见好就收,便把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要义讲了一遍。讲完已快正午,德妃令随身的侍女捧上几本书,道:“莫愁,这是《女四书》,皆是历代女贤所著,闺中必读,皇上吩咐要你背熟。你既在养伤,无事时便认真学习书中的道理。若有不明之处,本宫下次再来讲解。”

韦臻也点了点头:“莫愁,德妃娘娘讲的你听到没有,朕下回可要来考你!”

“听到了。”莫愁乖巧回答。

韦臻满意地站起身来,对德妃笑:“爱妃今日辛苦了,前日进贡了一对金镶翡翠玉镯,回头朕让人送到你宫里去。”

德妃喜出望外,忙磕头谢恩,道:“这本是臣妾的分内之责,皇上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放心交给臣妾吧!”

韦臻不置可否地笑笑,令她平身,吩咐李公公:“起驾回宫!”

莫愁在床上行了一礼:“恭送皇上!恭送娘娘!”德妃跟在皇上身后正要往外走,莫愁忽然甜甜一笑:“娘娘,你头上那只金凤凰真好看!”

德妃一愣,见莫愁笑容天真,听到她赞美,心里也不免得意,走了几步才回过味来,气得恨恨一咬银牙,却又不能发作。

用过了午膳,莫愁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就歪在床上翻开那本《女诫》,一边看一边咯咯直笑。青岚好奇地问道:“这本书很好看么?”

莫愁不抬头,只弯弯嘴角:“有点意思,难怪皇上要我看这个。”

青岚更是纳闷,伸手要书:“什么宝贝书,讲的些什么啊?给我看看!”

莫愁赶快把书藏到身后:“不给看,这叫天机不可泄露!”

青岚上前就抢,莫愁不住扭动身子躲避:但她在床上躺着,怎么争得过青岚,青岚终于抢了书过去,草草翻了一会,扔在桌上:“我当写的是什么呢?陈词滥调的,有什么意思?”

“嘘!”莫愁把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神秘地道:“光看这本书当然没什么意思,但既然是皇上让我看……”莫愁故意住了口不说,“姐姐以后就知道了。”

三十三 绣花

青岚一头雾水,似懂非懂,想要再问,莫愁却紧抿了嘴,似乎打定主意不开口。关自己什么事呢?青岚叹口气,仍是坐到窗下去做针线。莫愁则津津有味地看那几本书,看了约一个时辰,忽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娇声唤道:“闷死我了,真是无聊,姐姐,你在做些什么呢?”

“我在绣香袋,哪有你那么闲?”青岚说着过来,把手上的未完工的香袋递给莫愁看。

莫愁见那是个豆青­色­的丝绸香袋,衬着红绫里子,上面用五彩丝线绣了花鸟,绣工极为­精­致,莫愁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爱不释手:“姐姐的手艺真好,教教我吧!”

青岚抢回香袋,在她头上轻敲一下:“小丫头别顽皮,你怎么会学这个?德妃娘娘让你看的书呢?”

莫愁撒娇地拉着青岚的袖子:“姐姐放心,都看完了。我还要在床上待一两个月呢,闷也闷死了,姐姐行行好,教教我吧!”

青岚也拿她这种哀求没办法,想想不过是教她女红,皇上不致怪罪,但仍不放心地问:“不定明天皇上和娘娘就会来考你了,你要是答不上,白白又连累了我。”

莫愁拍拍胸脯:“姐姐放心好了!别的不敢说,这几本书还不是小菜一碟?”

于是晚上青岚就教她刺绣,莫愁似乎很有兴趣,她虽然没做过针线,但聪明伶俐,一点就透,没多久功夫,穿针引线就象模象样了。第二日青岚开始教她做香袋,见莫愁学得专心,心想:要是她每天能这样安安静静,也算是自己的大功劳一件了。午膳后,青岚出去领了些针线面料,回来却见皇上已经来了。

韦臻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莫愁正专心致志地做着针线活,自己进去她也不知道,直到站到她面前,莫愁才从忙碌中抬起头来,放下针线道:“皇上安好!”

韦臻稀奇地看着她:“你在做女红?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莫愁灿烂一笑:“皇上不是要奴婢学点正经事么?奴婢这不就学做香袋么,皇上莫要取笑人家。”

韦臻在床边坐下,拿过香袋,仔细端详,紫罗兰的绸面上一串串针脚歪歪斜斜,显然是新手之作,不由轻笑了笑:“真是难得啊!莫愁,你如果天天认真练习,估计等你腿好了,勉强可以到朕宫里的尚衣局去领份打杂的差事。”

莫愁气恼地涨红了脸:“皇上既然瞧不上奴婢的手艺,那这个香袋奴婢就另送他人了!”

“另送他人?”这下轮到韦臻吃惊了,瞪大了眼睛,“难道你的意思是本来打算将这个东西送给朕?”莫愁吐气如兰,韦臻坐在她旁边,闻着她身上传来的特有的芬芳清香,想到这个调皮小丫头静下心来刺绣的第一件作品竟然是为了送给自己,惊讶过后又有点久违的模模糊糊的温暖。

“是啊!”莫愁用力点点头,“不过皇上看来反正也不会要,奴婢就不自讨没趣了,不如托人捎回去给奴婢的二哥,他肯定喜欢,长这么大,奴婢还没亲手做件什么送他当礼物呢!”

“不许!”韦臻已噌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宫里 武林暗伤燃文的东西也好,你这人也好,都是朕的,未得朕的许可,不许送给外人!”

“未得许可?”莫愁默默地重复了一下,疑惑地问,“那皇上为什么不肯许可呢?这个香囊不值钱,又难看得很,皇上既是一国之君,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不会这么小气吧?而且送给奴婢的哥哥,怎么是外人呢?”

韦臻不耐烦地打断她:“朕说不许就不许。不管你愿不愿送给朕,只要朕想要,什么东西不是朕的?等你做完了,先给朕看看再说。”

莫愁扁了扁小嘴,满脸委屈地道:“奴婢做完了皇上肯定不会要,皇上如果不要,奴婢总可以送给别人了吧?”

“你敢这么肯定?”韦臻捏了捏莫愁的下巴。

“那皇上敢不敢和奴婢打赌?”莫愁突然又来了兴致。

“打赌?打什么赌?”韦臻诧异。

“奴婢赌皇上绝对不会要这个香袋!”莫愁偏着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要是你输了,朕要了这个香袋呢?”韦臻饶有兴趣地问。

“皇上若是喜欢这个香袋就留下,以后要奴婢做的所有的东西都送给皇上。”莫愁道。

“难道朕若不要这个香袋,以后再想要你就不给了?”这可真是新鲜,若换了宫里旁的嫔妃,朕想要什么东西,不需开口,早已千方百计地去打听了,排着队送来讨好朕都来不及呢!

“对!”莫愁点头,“不过,皇上既然是皇上,就算奴婢不给,皇上还不是手到擒来。”

“朕还不至于抢你一个香袋。”韦臻知道莫愁是在讽刺自己刚才说的话,“那若是朕不要呢?”

莫愁想了想:“皇上若是输了,也送奴婢一件礼物好了。”

“你想要什么?”韦臻平素最不喜后宫中人恃宠而骄,变着法子讨赏赐,听莫愁要礼物,立即提高了警惕。

“随便,”莫愁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嗯,礼物其次,关键要你认输,“只要皇上认输,送什么都行,反正皇上能拿出手的东西也不会差了。”

韦臻疑惑地看着莫愁,想确定这是不是又一个圈套,却看不出端倪,忽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你的书背了么?”

莫愁答道:“回皇上,皇上吩咐奴婢读的书,奴婢已经认真读了,都背下了。”

不知为何,韦臻本意是要她规规矩矩,但真听到她一本正经地回话,却又觉得好笑。听她说已背了,韦臻难以置信地蹙眉道:“都背了?才一天时间,怎么可能?你要是骗朕可是欺君的大罪!”

“奴婢不敢。”莫愁嘴里说道,却盯着韦臻看,也学他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你看什么?”韦臻语气不悦。

莫愁笑了起来:“奴婢在想,当皇上的是不是就喜欢每天黑着脸,皱着眉头?”

韦臻有一瞬间的愣神,竟想永远留住眼前这灿烂的笑容,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开了,面上仍是冷冷的:“朕问你话呢?别顾左右而言他!帝王仪容,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让你读书识理,连这点基本的都不懂么?”

三十四 背书

莫愁惊讶地看了韦臻一眼,也不分辩,只道:“回皇上,奴婢确实是背了,请皇上检查。”把放在床头的女四书递给韦臻,又道,“皇上上次说过,这两个月只要奴婢背熟了这几本书就行了,说话可要算数哦!”

韦臻接过书:“先背了再说。”

莫愁清了清嗓子,从头背了起来,珠圆玉润的声音十分动听。韦臻逐句对照,竟然一字不差,心中愈来愈奇。莫愁不疾不徐地背完了《女诫》、接下去又背了《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背完了一本,便喝一口水,中途却无半点凝滞。待到四本书背完,莫愁长长地舒口气,笑道:“奴婢可不敢欺骗皇上。”

韦臻合上书,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他自登基以来也曾主持了两次殿试,文思敏捷口若悬河的才子不少,但真正过目能诵的今日才是亲眼所见。心想:这个女子真是异数,朕的那些状元被她一比都望尘莫及。又想:原来这背书是她的拿手好戏,难怪那天那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朕还是小瞧她了,她到底有多少让人惊奇之处?

莫愁等了片刻,小声轻唤:“皇上?”

韦臻回过神,道:“明日德妃要来,她若能让你过关,朕便不再难为你。”

莫愁眉开眼笑:“多谢皇上!那奴婢的规矩就算是学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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