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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服药

韦臻板着脸道:“哪就这么容易就学完了?这规矩不是口中说的,书上写的,光背住就能完事,而是要记在心里。既然你知书明理,以后就当自觉践行。”

“哦,”莫愁有气无力地道,“奴婢知道了。”

韦臻见她脸上顿时没了神采,闷闷地想:费这么大力气要她学规矩,不过是为了驯服她,但仿佛又不是要的这样的结果,看着她开心,朕的心情似乎也不坏……

第二日韦臻要在前殿议事,便只好让德妃独自到莫愁这里来。德妃一问,莫愁已将四本书都背完了,也是不信,莫愁便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又背了一遍,仍是一字不差。德妃不由大吃一惊,以为莫愁是囫囵吞枣死记硬背的,从中选了些句子让莫愁讲解,莫愁也讲得头头是道,德妃听得哑口无言。

德妃盘问了半天,实在找不出破绽。莫愁胜券在握,面带微笑:“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德妃见她得意洋洋,心头积压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怒道:“这几本书你是以前就读过吧?现在竟来糊弄皇上和本宫,你胆子不小!”

莫愁眨眨眼睛,不慌不忙地道:“奴婢决不敢欺君,娘娘若是不信,可找一本书当场考验,奴婢若是背不出,甘愿受罚。”

“好!”德妃道,吩咐春兰,“你去慧仁宫把我前几日写的那本《闺警》取来!”

不久春兰便回来了,奉上一本薄册。德妃交给莫愁,道:“这本书你若能在一个时辰内背出,本宫便信了你。”

莫愁应了,接过书,一页一页翻开来看 九重青蜂燃文,每页只稍作停留便翻下去了,也不见她口中默念,便如看闲书一般很快翻完了一遍,将书还给德妃,道:“请娘娘检查。”遂从头背起。

德妃听她背得滚瓜烂熟,象是早已烂透于胸,但这本书是自己前日才亲笔写的,旁无他人看过,她亦绝不可能作假。德妃凝神细听,一心要抓到她的错处。莫愁刚背到最后一页,德妃突然叫停,莫愁疑惑不解地停下等她示下。德妃冷笑一声,丹凤眼中光芒迫人:“刚才那句,‘男子以义为先,女子以节为要’,你怎么背成了‘男子以利为先’?”

莫愁张大了嘴,惊奇地望着德妃:“娘娘,奴婢没有……”

德妃不待她说完,打断道:“你的意思,难道本宫还诬赖你了?这‘义’‘利’虽是一字之差,其中意义却有霄壤之别,关系何等重大?你还敢狡辩?”

莫愁瞪着德妃看了一阵,再慢慢转头向上,盯着她那凤冠上金灿灿的凤凰,淡淡一笑,缓缓地道:“奴婢不敢狡辩,若娘娘认为奴婢错了,恭领娘娘责罚!”

德妃听她这样说,只觉分外刺耳,上回皇上曾婉言说过,以后莫愁犯了错由他处罚,自己不宜责打她,但她莫非以为有了皇上撑腰,就可以有恃无恐?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奴婢、贱人!德妃按捺住怒气,尽量镇定威严地道:“这并非小过,不能轻饶,念你受伤卧床,本宫便只罚你将女四书和《闺警》各抄一百遍,限三日内完成,莫愁,你听到了?”

莫愁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奴婢遵命!”

韦臻当日一直忙碌到晚上,未到闭月苑来。第二日来了,莫愁倚在床上专心做针线,并不提德妃之事,韦臻以为她已顺利过关,但不知为何神情郁郁,问她三句不答一句,说话时也是四平八稳,中规中矩,韦臻见她终于老实了,心下却无得意,只是怅然。回头传了德妃来问,才知莫愁受罚之事,虽觉德妃小题大做,有借故发挥之嫌,但既属教导之事,自己授权于她,亦不便多加­干­涉。又想,任谁要在三日之内将这几本书抄一百遍都绝无可能,且只见她绣花,不见她写字,也不似能找到人代笔,难道她又有什么妙法蒙混过关,或是指望朕去救她?

韦臻便故意装作不知,且等着看莫愁届时如何对付。转眼过了三天,这日韦臻下朝后就直奔闭月苑。还在屋外,已听到里面德妃高声的怒斥:“反了你了!”韦臻一惊,忙快步走到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太监这回眼尖,跪下磕头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韦臻抬脚进了正厅,大概德妃听到动静,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门帘一动,率秋菊春兰出来拜见,青岚等跟在后面。韦臻见德妃的粉脸涨得通红,全无素日的气定神闲,看来莫愁定然没有老老实实地认罚抄书,但也不至于把德妃气成这样。心中纳闷,也不多问,直接进了内室。莫愁装扮整齐坐在床上,看到韦臻进来,略略欠了欠上身,道:“皇上安好!”神情毫不慌乱。

三十五 破釜

韦臻正要问话,却被床边几案上的东西吸引住了,案上堆满了纸船、纸鹤、纸灯、还有一只纸老虎。韦臻走近拿起那只纸老虎,见那纸上印满了铅字,仔细辨认,原来正是《女诫》!再拿起一条纸船,却是《女论语》。韦臻虽知她定会胡闹,但也不由动了气,­阴­沉着脸问:“德妃娘娘赐你的女四书,你就拿来做了这些?”

莫愁仍是不慌不忙:“回皇上,娘娘赐的书,奴婢已经认真仔细地读过了。皇上和娘娘都已分别考校过奴婢,当知奴婢所言属实。”

韦臻怒道:“你背住了就可以把书撕了么?”叫过青岚,指着桌上道,“你整日看着她,她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你难道不知?”

青岚吓得跪倒在地:“奴婢该死!这两日她说要静心读书,不许奴婢进来,奴婢实不知她是什么时候……”

床上的莫愁却打断青岚,道:“皇上不必寻旁人的不是。前几日皇上不是曾教导奴婢,说这些道理不是写在纸上的,奴婢已将这女四书记在心里,奴婢既然已经记住了,这写在纸上的东西还有什么用呢?不如拿来做些小玩意,还算是物尽其用了!”

韦臻气极反笑:“那这么说,你还是听朕的话了?”

莫愁抿着嘴不做声。

韦臻回头看看仍是满面怒容的德妃,现在颇能理解她刚才那声有失风范的怒斥了,忽想自己还是先看看德妃怎么处理,便问德妃道:“爱妃,你让她抄的书抄了么?”说完退到一旁。

德妃上前道:“你那日既认了罚,三天过去了,你抄的书呢?”莫愁朝桌上折叠起来的一张薄纸努努嘴。

德妃令春兰去取过来,虽心知那决不可能是抄了一百遍的女四书和《闺警》,但当春兰将纸打开,铺在案前时,德妃仍是瞪圆了双眼,那纸上只写着三句话十五个大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白纸黑字,银钩铁划,颇见气势。德妃盯着这幅字看了半晌,气得双手乱颤,终于双膝一屈,对韦臻跪倒,道:“臣妾教导无方,请皇上治罪!”

韦臻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头固然生气,但却不愿在德妃面前显示自己的惊讶,更不能举止失措。韦臻顿了顿,问莫愁道:“你这是何意?”

莫愁面­色­恭谨,语气泰然:“回皇上,前几日德妃娘娘教导奴婢,‘义’‘利’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因此罚奴婢抄书一百遍,奴婢尝闻圣贤教诲,所谓‘义’者,诗书万卷,不过这几句话中所说,因此奴婢便写了下来,作为鞭策。”

莫愁振振有辞,韦臻一时还找不出话来反驳,只道:“你还敢狡辩!罪加一等!”转头对德妃道,“此事不怪爱妃,她既然如此冥顽不化,非教导所能奏效,枉费了爱妃一番苦心,朕自有处置。”对秋菊春兰道,“你们先送娘娘回宫。”

德妃见韦臻仍不肯当着自己的面处罚莫愁,满腔怒火无从发作,但皇帝向来说一不二,只好依礼谢恩退出。

打发走了德妃,屋里一片寂静无声,只 周成的修真之旅全文阅读有案上香炉散出轻烟袅袅。莫愁低垂着双眸,一言不发,韦臻死死地盯着她,旁人则连大气都不敢出。韦臻瞪了她良久,开口问道:“莫愁,你还有话要说么?”

莫愁摇摇头:“没有了。”

韦臻看了看那张纸:“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没看出来,你这柳体写得倒还不错!”又拿起那只纸老虎,老虎头上还用毛笔画了两只圆圆的眼睛和一个大大的王字,“你认为朕是纸老虎?”

“奴婢不敢。”莫愁仍是微低着头。

韦臻眼中­射­出一道凶光:“朕记得,上回朕问你最怕什么,你说你最怕朕生气发怒,你却一次又一次考验朕的耐心,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当真以为朕做不出?”

莫愁抬起头,惊讶地道:“皇上,不会吧,就为了这几张纸?”

韦臻狠狠地道:“就算朕不杀旁人,你不要忘了,越西国那几名女子却还在待死!”

莫愁眨下眼:“皇上答应过让奴婢做最先死的那个,那不如皇上现在就赐死奴婢吧!”

“你!”韦臻咬牙切齿,又指着青岚道,“朕赐死你,便让这闭月苑里所有的人通通陪葬!”

莫愁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皇上,奴婢并非要惹皇上不悦,真没想到皇上会为此生气。”

“朕不生气?”韦臻指指案上,“你要朕看了这些东西还能不生气?”

莫愁道:“德妃娘娘三天以内要奴婢抄写一百遍,奴婢又不是神仙,怎么写得了那么多?”

韦臻道:“你不但一字不写,还写些这些东西来激怒朕,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愁轻轻一笑:“奴婢明知道死也写不完,少写一遍也是违命,横竖都是死罪一条,还不如不写。这宫里的规矩,奴婢已尽力去学了,但无论如何怕也不能让皇上和娘娘满意。奴婢自知犯了错,皇上要杀就杀奴婢一人,何必再大发雷霆,气坏了身体可不划算!”

韦臻听她这样说,不由奇怪地问:“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你年纪轻轻为何总是求死,难道世上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了?”

莫愁仍是笑道:“留恋的东西自然是有很多的,但留恋又有什么用呢?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奴婢已经有过了,再没什么遗憾了,那样的日子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奴婢本是自由散漫惯了的,即使皇上暂时不杀奴婢,留在身边,但……奴婢虽然不曾故意,仍免不了时时让皇上动怒,而且这深宫中的生活,奴婢也适应不了,犯规犯错,迟早都是一死,还不如……”

韦臻接口道:“还不如慷慨就义,图个痛快?哼,你想当英雄,想得倒美!”

莫愁抿着­唇­,看着韦臻不说话。韦臻更是生气:“若不是看你断了腿,朕早就把你送到敬事房的黑牢里去了!今日的事,本当重责四十杖,暂且寄下,等你好了咱们再算总帐!从今儿起,每日只有一碗稀粥,你若是要绝食,洗衣房里的那几个越西国的贡品也别想吃饭,咱们就慢慢耗着。”

三十五 打赌

韦臻正要问话,却被床边几案上的东西吸引住了,案上堆满了纸船、纸鹤、纸灯、还有一只纸老虎。韦臻走近拿起那只纸老虎,见那纸上印满了铅字,仔细辨认,原来正是《女诫》!再拿起一条纸船,却是《女论语》。韦臻虽知她定会胡闹,但也不由动了气,­阴­沉着脸问:“德妃娘娘赐你的女四书,你就拿来做了这些?”

莫愁仍是不慌不忙:“回皇上,娘娘赐的书,奴婢已经认真仔细地读过了。皇上和娘娘都已分别考校过奴婢,当知奴婢所言属实。”

韦臻怒道:“你背住了就可以把书撕了么?”叫过青岚,指着桌上道,“你整日看着她,她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你难道不知?”

青岚吓得跪倒在地:“奴婢该死!这两日她说要静心读书,不许奴婢进来,奴婢实不知她是什么时候……”

床上的莫愁却打断青岚,道:“皇上不必寻旁人的不是。前几日皇上不是曾教导奴婢,说这些道理不是写在纸上的,奴婢已将这女四书记在心里,奴婢既然已经记住了,这写在纸上的东西还有什么用呢?不如拿来做些小玩意,还算是物尽其用了!”

韦臻气极反笑:“那这么说,你还是听朕的话了?”

莫愁抿着嘴不做声。

韦臻回头看看仍是满面怒容的德妃,现在颇能理解她刚才那声有失风范的怒斥了,忽想自己还是先看看德妃怎么处理,便问德妃道:“爱妃,你让她抄的书抄了么?”说完退到一旁。

德妃上前道:“你那日既认了罚,三天过去了,你抄的书呢?”莫愁朝桌上折叠起来的一张薄纸努努嘴。

德妃令春兰去取过来,虽心知那决不可能是抄了一百遍的女四书和《闺警》,但当春兰将纸打开,铺在案前时,德妃仍是瞪圆了双眼,那纸上只写着三句话十五个大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白纸黑字,银钩铁划,颇见气势。德妃盯着这幅字看了半晌,气得双手乱颤,终于双膝一屈,对韦臻跪倒,道:“臣妾教导无方,请皇上治罪!”

韦臻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头固然生气,但却不愿在德妃面前显示自己的惊讶,更不能举止失措。韦臻顿了顿,问莫愁道:“你这是何意?”

莫愁面­色­恭谨,语气泰然:“回皇上,前几日德妃娘娘教导奴婢,‘义’‘利’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因此罚奴婢抄书一百遍,奴婢尝闻圣贤教诲,所谓‘义’者,诗书万卷,不过这几句话中所说,因此奴婢便写了下来,作为鞭策。”

莫愁振振有辞,韦臻一时还找不出话来反驳,只道:“你还敢狡辩!罪加一等!”转头对德妃道,“此事不怪爱妃,她既然如此冥顽不化,非教导所能奏效,枉费了爱妃一番苦心,朕自有处置。”对秋菊春兰道,“你们先送娘娘回宫。”

德妃见韦臻仍不肯当着自己的面处罚莫愁,满腔怒火无从发作,但皇帝向来说一不二,只好依礼谢恩退出。

打发走了德妃,屋里一片寂静无声,只 无限梦卵燃文有案上香炉散出轻烟袅袅。莫愁低垂着双眸,一言不发,韦臻死死地盯着她,旁人则连大气都不敢出。韦臻瞪了她良久,开口问道:“莫愁,你还有话要说么?”

莫愁摇摇头:“没有了。”

韦臻看了看那张纸:“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没看出来,你这柳体写得倒还不错!”又拿起那只纸老虎,老虎头上还用毛笔画了两只圆圆的眼睛和一个大大的王字,“你认为朕是纸老虎?”

“奴婢不敢。”莫愁仍是微低着头。

韦臻眼中­射­出一道凶光:“朕记得,上回朕问你最怕什么,你说你最怕朕生气发怒,你却一次又一次考验朕的耐心,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当真以为朕做不出?”

莫愁抬起头,惊讶地道:“皇上,不会吧,就为了这几张纸?”

韦臻狠狠地道:“就算朕不杀旁人,你不要忘了,越西国那几名女子却还在待死!”

莫愁眨下眼:“皇上答应过让奴婢做最先死的那个,那不如皇上现在就赐死奴婢吧!”

“你!”韦臻咬牙切齿,又指着青岚道,“朕赐死你,便让这闭月苑里所有的人通通陪葬!”

莫愁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皇上,奴婢并非要惹皇上不悦,真没想到皇上会为此生气。”

“朕不生气?”韦臻指指案上,“你要朕看了这些东西还能不生气?”

莫愁道:“德妃娘娘三天以内要奴婢抄写一百遍,奴婢又不是神仙,怎么写得了那么多?”

韦臻道:“你不但一字不写,还写些这些东西来激怒朕,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愁轻轻一笑:“奴婢明知道死也写不完,少写一遍也是违命,横竖都是死罪一条,还不如不写。这宫里的规矩,奴婢已尽力去学了,但无论如何怕也不能让皇上和娘娘满意。奴婢自知犯了错,皇上要杀就杀奴婢一人,何必再大发雷霆,气坏了身体可不划算!”

韦臻听她这样说,不由奇怪地问:“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你年纪轻轻为何总是求死,难道世上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了?”

莫愁仍是笑道:“留恋的东西自然是有很多的,但留恋又有什么用呢?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奴婢已经有过了,再没什么遗憾了,那样的日子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奴婢本是自由散漫惯了的,即使皇上暂时不杀奴婢,留在身边,但……奴婢虽然不曾故意,仍免不了时时让皇上动怒,而且这深宫中的生活,奴婢也适应不了,犯规犯错,迟早都是一死,还不如……”

韦臻接口道:“还不如慷慨就义,图个痛快?哼,你想当英雄,想得倒美!”

莫愁抿着­唇­,看着韦臻不说话。韦臻更是生气:“若不是看你断了腿,朕早就把你送到敬事房的黑牢里去了!今日的事,本当重责四十杖,暂且寄下,等你好了咱们再算总帐!从今儿起,每日只有一碗稀粥,你若是要绝食,洗衣房里的那几个越西国的贡品也别想吃饭,咱们就慢慢耗着。”

三十七 画饼

青岚知她这几天饿得难受,又是好笑又有些同情她,将画轴平铺在案上,缓缓打开,等看到了画面,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

“是什么?该不会也是骷髅头吧?”莫愁好奇地问,顺手拿过压在枕下的那只香袋玩耍,“这该死的香袋,我花了整整五天时间才绣好,最后害得我饿肚子。”

“别没米吃怪筲箕,这骷髅头可是你自己绣上去的。”青岚刮刮莫愁的鼻子,“别说是皇上,换了谁不被你气死?不过……”青岚嘻嘻一笑,“你看了这幅画,不知会有何感想?”说着让知雨过来,把画举起来给莫愁看。

韦臻所赐的画幅是锦帛所制,画面正中赫然是一只大大的烧­鸡­腿,细致的工笔画得栩栩如生,盛在红木的托盘里,似乎还冒着丝丝热气,金黄油亮的外表让人毫不怀疑入口的肥美鲜­嫩­。莫愁咽着口水咂咂嘴,仔细地盯着这副画看了好一阵,“哈哈!”忽然莫愁大笑起来,喘着气滚倒在床。

“你笑什么?”青岚一头雾水地问。

“姐姐,”莫愁好容易才忍住笑,“皇上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知道皇上找宫廷画师画这只­鸡­腿时,会是什么想法?”莫愁又看了看那画,“以后皇上赈济灾民也不用送米送钱了,就画些画送下去好了!不错,这礼物我喜欢!”

莫愁让青岚把这画悬挂在正对着床的墙上,然后把自己前两日写的那副字挂在­鸡­腿旁边,这样即使躺在床上,一抬头也能看到。莫愁看一会­鸡­腿,又转头看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自言自语地道:“看来还得再加上一条,美味不能诱,唉!”

这日中午照例送来了一碗清水白米粥,连下饭的咸菜都没有。莫愁饿了这几天,早已不再挑剔,一眨眼工夫,一碗清粥已下了肚。喝完了粥,莫愁将被子往头上一拉,倒下去蒙头大睡。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却又饿得醒了,时不时地瞄下墙上的­鸡­腿,只觉得漫长的日子分外难捱。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莫愁饿得足足瘦了一圈,因韦臻有严令,青岚等也不敢私自给她拿东西吃。好在莫愁的腿伤大有起­色­,可以挣扎着下床了。此时已过四月中旬,阳光和煦,园子里榴花红得耀眼。莫愁便不愿再闷在屋子里,好说歹说要出门玩。青岚见她这大半个月来饿得十分可怜,便每天扶着她到院子里去坐一会。

往年春夏,莫愁最爱四处游玩,这时早没了兴致,见了什么都恨不能抓进嘴里来吃。这天青岚搭了张躺椅,让她坐在假山水池旁边赏景。清澈见底的水池中几尾金­色­锦鲤正自在地游来游去,莫愁看了一阵,忽问青岚:“姐姐,你能不能找个渔网来?”

“渔网?你要做什么?”青岚疑惑地道,“难道……难道你要把这些锦鲤捞起来吃?这可是南方进贡来的,每年不过十尾,每条鱼比同样重量的黄金还贵,你居然想打来吃?”

“哎,这鱼有什么特别啊?无非就是好看一点,好 魔装大师小说5200看又不能当饭吃。”莫愁无奈地摇头,“算了,看在你是贡品的份上,和我一样可怜,就饶你一命吧!”池子里的锦鲤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尾巴几摆,已游得远远的。

莫愁放弃了锦鲤,转头寻找新的目标,湛蓝的天空中有鸟儿不时飞过,但太高了,捉不着;花丛中蜜蜂嗡嗡直叫,“可惜我又不是蜜蜂,能靠点花粉就养活。”莫愁的目光四处梭巡,最终于停留在假山旁边的一棵高大槐树上,绿叶掩映处,赫然有一个鸟窝!“哈哈!”果然天无绝人之路,那窝里多半会有鸟蛋,想到以前在野外吃过的香喷喷的烤鸟蛋,莫愁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要不是腿脚不便,莫愁这会已手足并用地爬上树去掏鸟窝了。

莫愁偷偷地看了眼青岚,青岚满面严肃,只低着头做一双玫红缎面的绣花鞋,已快完工。“估计她不会帮我,还是等她走了再说吧!”莫愁暗想。过了一会,青岚站起身来,对莫愁道:“我要去交活了,你还是回屋去吧!”

“不嘛!”莫愁央求道,“我就在外面坐着,等你回来,躺在床上无聊得要死,肚子更饿!”

青岚笑了笑,也不再勉强:“那好,你自己小心点,别打什么鬼主意。我走了,你有事叫知晴知雨她们!”

目送青岚出了院门,莫愁冲在院子里忙活的一名小太监招招手,唤他过来。这名小太监名叫小顺子,进宫不过一年,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因平时不在莫愁跟前侍候,也没和莫愁说过几句话,这时见莫愁招呼,连忙跑过来,受宠若惊地问:“小姐有什么吩咐?”莫愁甜甜一笑,小顺子看得发了呆,傻傻地道,“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莫愁伸出青葱玉指,往槐树上一指:“小顺子,你看那是什么?”

小顺子抬头仔细看了一会,也发现了那个鸟窝:“有个鸟窝,可能是喜鹊窝,小姐,你是……”

“那鸟窝里有好吃的哦!”莫愁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想不想吃?”

“是什么?”小顺子来了兴趣。

“你爬上,如果有鸟蛋,你就掏下来,我们烤鸟蛋吃,可以天下第一美味哦!”莫愁自己说着,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可是……”小顺子有点犹豫,“我小时侯在家乡也吃过鸟蛋,没宫里的东西好吃。”

“你知道什么?这种鸟蛋和别的都不同!”莫愁加重语气,一脸认真地道,心里暗骂:真是个呆瓜,我当然知道宫里的剩菜都比鸟蛋好吃,问题是我现在什么都没得吃啊!

“真的?”小顺子还是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呆会烤给你吃!”莫愁已经急得快冒汗了。

“好吧!”小顺子勉强答应了,莫愁刚松口气,又听他道,“但是……”

“还有什么啊?”莫愁急急地问。

小顺子挠挠头:“但是爬到树上……小的怕外面的公公会看到。”

三十八 烤蛋

“不会的!你看这园子里现在没有人,守门的公公在那头,被照壁挡住了,那树上枝叶茂密,谁看得到?你爬上去赶快下来,放心!绝对没事的!”莫愁一个劲地给小顺子打气,感觉自己已经游说得口­干­舌燥。

小顺子环顾四周,除了鸟鸣,再没一个人影,终于点了点头,走到槐树下,脱了鞋子,抱住树­干­蹭蹭地爬了上去。他个头不高,身手却十分敏捷,那鸟窝在离地约两人高的树桠上,小顺子很快爬到上面,骑住树­干­,伸手去掏鸟窝。莫愁眼看着他摸了四枚鸟蛋放入怀中,高兴得心花怒放。

小顺子放好鸟蛋,顺着树­干­下来,下到一大半,突然往下一跳,莫愁暗叫声糟糕,千万别把鸟蛋摔破了!小顺子擦了擦汗,走回莫愁身边,把鸟蛋拿出来时,果然不出她所料,四个蛋只剩了三个。“唉!”莫愁盯着那只摔破的蛋,破碎的蛋壳上还沾了一点稠稠的蛋黄,长长地叹口气。好吧!有三个就三个,总比一个没有强,虽然每只鸟蛋比鸽子蛋还小。“小姐,这蛋怎么烤啊?”小顺子没察觉莫愁的失望,兴致勃勃地问。

“嗯!这个简单,你先去拾些枯树枝树叶来点燃了,然后把这几个鸟蛋用湿泥裹好,扔在火里再盖一层土,一会就烤好了。可惜就是太少了。”莫愁不无遗憾地道,就这三个蛋还得两人分着吃,塞牙缝都不够呀!

小顺子高兴地领命去了,很快包好了鸟蛋,拢了一堆枯枝树叶在水池边点了火,火苗浓烟窜得老高。烤了没一会,莫愁已闻到诱人的香气,舔舔嘴­唇­,正要让小顺子把火灭了,把蛋拿出来,忽听到闭月苑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好!来人了!”莫愁反应极快,“快!快!把火踩熄,把鸟蛋给我!”莫愁连声催促小顺子。小顺子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手忙脚乱地在火上踩了几脚,踩熄了明火,拾起一根树枝,在灰堆里扒出那几只鸟蛋,莫愁也顾不得脚痛,弯下腰将那三只鸟蛋一把抓住,揣入怀中,突然手掌剧痛,摊开手心一看,已被烫出了一个红红的血泡。

还没有收拾停当,来人已冲到了面前,是几名黄门太监,“谁在这里放火?”为首的公公年纪较大,大约是个管事的,对着小顺子威严地喝道。

“奴……奴……”小顺子吓得说不出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莫愁见没有人管她,偷偷地将鸟蛋藏在裙摆的绉折里,忍着手痛,用长长的指甲尖轻轻剥开蛋壳,很快剥完了三只,心里默默地道:小顺子,实在对不起,不是我不分给你吃,但眼下形势危急,我只好独吞了,不然你辛苦一场,谁都吃不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莫愁低头张嘴,手一动,三只小鸟蛋就骨碌碌滚进了口中。莫愁发现那名年老的太监已注意到自己,也不理会,胡乱嚼了几下,囫囵吞将下去,噎得翻了个白眼。烤熟的鸟蛋吃下去热乎乎的,莫愁咂咂嘴,却觉得自己似乎更饿得发慌了。

莫愁这才抬起头来望向 神尊燃文来人,那太监又继续审讯小顺子,小顺子浑身发抖,“奴才……奴才不知……”回头看了莫愁一眼,含泪的眼中尽是委屈和埋怨。

“看什么看!竟敢白日私自纵火,拖下去,杖责四十!”那公公下令。

该自己挺身而出了,“慢着!”莫愁提高声音,满面笑道,“公公,不关小顺子的事,是奴婢让他点火烤几只鸟蛋,公公要罚就罚奴婢吧!否则岂不是罚了从犯,放了主谋?”

那公公上下打量了莫愁一阵,莫愁语气虽然谦卑,在宫里也无名分,但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帝对她另眼相看,前任的主管张公公就因为她而被贬为苦役,德妃娘娘在她这里也没讨到好。公公迟疑片刻,若是宫里嫔妃的奴才,一般不得主子的允许,是不能随便处罚的,莫愁虽不是主子,自己也得小心,不如回禀了皇上再说。想到这里,那公公便对小顺子道:“既然如此,你先在这里跪着,等我去禀告皇上。”留下两人看着,带着人匆匆走了。

没多久青岚回来了,看见这情形,倒吓了一跳,自己才走不一会,莫愁竟又惹了事!要过来问问,却被黄门拦住,只得远远地站在一边­干­等着。过了约半个时辰,韦臻带着李公公也来了。进去见莫愁挣扎着站在地上,但仍无法跪下行礼,只略福了福。韦臻冷笑道:“你胆子倒真是越来越大了,刚能下地,就要放火,是想烧了这皇宫么?”

“不是,奴婢不敢,”莫愁忙分辩道,“皇上,你看这火堆在水池旁边,附近又是空地,怎么可能烧到别的地方呢?奴婢只是想烤几只鸟蛋吃而已……”

“鸟蛋?”韦臻这才仔细去看莫愁,大半月不见,她瘦了好多,下巴尖尖的,脸­色­发白,一双明亮的眼睛倒显得更大更黑了,说话却似有气无力。“怎么?知道饿了?鸟蛋呢?”韦臻奚落道。

“奴婢刚才已经吃了。”莫愁垂下眼眸,略显尴尬。

韦臻忽记起她上回就曾偷了佛堂里的果子躲到大树上,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不怀好意地又问:“上次朕送你的礼物喜欢么?”

“喜欢,”莫愁的大眼睛天真无邪,不住点头,“奴婢挂在屋子里供着,天天看呢!”

“哦?”韦臻不由奇怪,转身走到莫愁卧室的窗外,推开窗子一看,果然看到了那幅画,还有旁边的那幅字,韦臻想着莫愁每天对着这变画上的­鸡­腿,念着那边的三句话的情景,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韦臻折回院中,莫愁又福了福,道:“皇上,奴婢确实是饿极了,才出此下策,皇上如果要罚就罚奴婢一人好了,反正,奴婢已欠了许多。如果要罚别人,奴婢实在不服。”

韦臻想起曾说过让她欠下四十板子,哼了一声,“朕可警告你,朕说话算数,欠的就要还,你犯的事,一笔笔都记着,等你腿好了,一起算总帐!”唤过李公公,“你给她记着,上次欠了四十,这次再记四十,一共八十!”

三十九 伤怀

韦臻又对青岚下令道,“以后除非是朕召你,否则你不许再出这闭月苑一步,好好地看着她!”

青岚跪下接旨,心想:就算皇上不下命,我也不敢再出这院子了,不然说不定哪天出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就烧成了一片白地。

韦臻处罚完毕,传令摆驾回宫,转身正要走,却被莫愁叫住了,“皇上……”回头见莫愁双眸含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什么事?”韦臻明知故问,等着她来哀求自己。

莫愁见韦臻面­色­冷漠,却又住了口不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志者不饮盗泉之水,不求他,就不求他!而且求他多半也是白求,平白还被他耻笑嘲弄。莫愁咬咬嘴­唇­,硬气到:“没什么事,奴婢恭送陛下!”

韦臻愣了愣,也不再问,转身走了。

三魂吓得丢了两魂半的小顺子这才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青岚也过来要扶莫愁进屋。莫愁微红着脸,歉然地对小顺子道:“真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小顺子本来觉得十分委屈,但听莫愁温言软语地向自己道歉,那样子楚楚可怜。小顺子刚才的不满已不见踪影。“啊……幸好没事了,幸好小姐帮小的解了围。不过……”

莫愁以为他要吃鸟蛋,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该叫你去爬树,嗯,刚才我看他们进来,赶快把鸟蛋吃了,没顾得上分给你……只好等下次了……”

小顺子后怕地吐了下舌头,道,“还有下次啊?小姐,小的可只有一条命,以后再不敢了……”

莫愁听他说得严重,心头十分愧疚,低头正看见不远的树根下有一队黄蚂蚁忙忙碌碌地爬来爬去,唉,在这皇宫里当下人,­性­命也就和这些蚂蚁一样,随时都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去。莫愁笑了笑,自己还在为别人担忧,自己恐怕连只小蚂蚁都算不上呢!

青岚已没有兴趣再追问莫愁事情的来龙去脉,直接把她扶进屋,送回到床上,道:“小祖宗,你今天也听见了,皇上说了,连我都不许再出门一步,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屋里给我呆着吧!每天只许到园子里走一圈,我陪着你。”

莫愁叹了口气,睁着眼躺在床上,也不说话,肚子似乎又开始唱空城计了。刚才那几只烤鸟蛋可真好吃啊!差不多是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可是不吃还好,这吃了烤鸟蛋,不但更饿了,而且想到那白米稀粥,几乎咽不下去……何况为了三只鸟蛋,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点,居然又惹到皇帝大动­干­戈,还被记下了四十大板,不划算太不划算!莫愁想起几次挨打的经历,心里也不由直打鼓,说不定等自己腿一好,他就真的来算总帐,八十大板?多半会把自己活活打死,这种死法可真是不大妙……不管了,反正至少现在没事,关键是要解决肚 都市养花人帖吧皮的问题,看来必须得另外想办法。

再说韦臻出了闭月苑,本要回宫,却走岔了路,随从李公公等知道他这些日子情绪不好,也不敢提醒,只不言不语地跟在韦臻身后。走了一阵,韦臻不知不觉来到宫城西南角一处偏僻的院落前,“冷梅园?”韦臻抬头发现大门上的匾额,倒是一惊,“怎么今日走到这里来了?”

李公公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皇上,是要回乾元宫还是?”

韦臻推了推那扇大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既然来了,还是进吧!“朕进去走走!”韦臻说完,跨入了门内。李公公见韦臻进去了,轻轻将门关上,却不敢跟进。原来这冷梅园先帝在时,本是冷宫的所在,韦臻即位后,将原址拓宽,重加修葺,改为冷梅园,成为宫中禁地,除了皇帝本人,旁人擅入此地一律都是死罪。

韦臻走进园中,园内种了上百株形态各异的梅树,这些梅树都是当初自己一株株挑选的,如今已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只是已近夏季,梅花早已凋谢,找不到一片花瓣。韦臻穿过梅林,靠里是一座平房,灰­色­的土坯矮墙,狭小的房门,与宫内其他恢弘气派的豪华建筑大相径庭。韦臻走到房前,迟疑一下,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里面黑黝黝的,一股灰尘的味道呛人眼鼻,自己已经很久未到这里来了……实际上,自从冷梅园建成后,自己每年最多只来一两次,母亲的忌日,或是韫儿的生日,那些时候,自己需要找个地方隐藏……冷梅园已不是当年的冷宫,只有这三间房子还和当初一模一样,母后在这里度过了最后的三年,而那三年,自己竟没能再见上她一面……

母后不在里面,永远也不会在了,韦臻在门前站了片刻,终于小心地关上门,慢慢转过身,走到一棵梅树下。母后和韫儿都十分喜欢梅花,也只有清冷高洁的梅花,才能配得上她们。有这些梅树陪着她们,应该不会太孤寂吧?韦臻站在那里,恍惚中似看到一位素衣翩然的少女伫立在不远处的梅树下,微风拂动她的衣摆,白纱如雾,飘然出尘,恰似瑶台仙子。洁白般的梅花花瓣轻轻飘落,洒满她一身。少女蓦然回过头来,眉尖轻蹙,明眸皓齿,娇笑着轻唤:“臻哥哥!”韦臻摇摇头,甩掉这不切实际的幻象,但当初的山盟海誓似仍在耳边,曾在梅树下,握着她的手,郑重地道:“韫儿,日后我若当了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那年,自己只有十岁。

往事的闸门在不经意中打开,原本以为记忆早已尘封于流逝的岁月,却仍如此清晰。韫儿始终是忧郁的,眉宇中永远带着淡淡的轻愁,就连笑容都会让人莫名地心痛。这和莫愁完全不同,莫愁仿佛是真的永无烦恼,就算她装作可怜兮兮地哭泣,让人看到都想发笑。记得韫儿远嫁那年,也是十六岁,同是十六岁的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四十 乱­性­

该死!韦臻回过神,扬手气恼地打了自己面颊一下,自己怎么会拿韫儿和莫愁来比?韫儿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仙子,谁也不能和她相提并论!莫愁算什么东西?最多算是朕的一个玩物!拿她和韫儿相比,岂不是对韫儿最大的侮辱?别忘了自己发下的誓言,别忘了母后和韫儿的惨死!该偿还的,必要越西国十倍百倍地偿还!

韦臻怒气冲冲地从冷梅园出来,脸­色­极为难看,一言不发疾步往乾元宫走去,他越走越快,倒把李公公等全抛在了后面。进了乾元宫,往正中的龙椅上一坐,仍气呼呼地余怒未消。李公公不知何事,只得陪站在一旁,过了良久,李公公上前试探问道:“皇上,传晚膳了么?”

韦臻抬头,才见外面的光线都已暗了,宫内已点上了灯烛,自己竟发呆坐了这么半天?不耐烦地挥挥手:“传膳吧!”

美味珍馐川流不息地送上来,紫檀木的案上,摆满了燕窝鹿­唇­,鱼翅龙虾,山珍海味,琳琅满目,­色­香俱全。宫娥太监们殷勤服侍着,上菜布汤。韦臻尝了几样,却入口不知其味,对李公公道:“近日有什么进贡的酒没有?拿点酒来!”

韦臻平素多是独自用膳,甚少饮酒,因此除了重大节日,桌上并不准备酒酿,李公公忽听皇上要酒,连忙命人去取,少时一名御厨捧了一只玛瑙酒壶上来,禀道:“皇上,这是百年陈酿醉中仙,请皇上品尝!”取了琥珀杯,为韦臻斟满一杯。

杯中美酒­色­泽如蜜,韦臻尝了一口,怒道:“寡淡无味,什么百年陈酿!敢来欺朕?”

御厨吓得跪倒,道:“奴才不敢!这确实是百年老酒,后劲十足,在近百种贡酒中仅次于‘春雨秋露’,奴才怕春雨秋露过烈,因此未曾敬上,奴才这就去换!”

“春雨秋露?”韦臻忽想起莫愁上回就是偷了这种酒喝,一小瓶就醉得人事不醒,睡了一天一夜,朕怎能那样烂醉?“罢了,就喝这个醉中仙吧!”

韦臻又喝了一口,渐渐有了点感觉,就着面前的一小碟酱鸭蹼,一杯酒下肚,李公公上来斟酒时,低声道:“皇上,要不要传歌舞助兴?”

“好!”韦臻听了这提议,倒来了兴趣,这么多天自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难得召嫔妃侍寝,吃饭睡觉也成了例行公事,愈觉烦闷,今日不如放纵一回,好好乐一乐,以解寂寞。

牙板轻拍,管乐声起,宫中舞姬身着五彩的盛装,列队而入,在阶前献舞。长袖飞旋,舞姿曼妙,韦臻一面喝酒一面观舞,很快有了几分醉意,情不自禁地用象牙筷在桌边轻敲,以相应和。一曲既罢,韦臻招招手,让那为首的女子过来。那美姬一袭茜红彩绣长裙,娇艳如夏日盛放的玫瑰,谢了恩,倩步款款上前,斜倚着韦臻旁边坐了,韦臻令人斟上一杯醉中仙,美姬忙双手接过饮下。韦臻笑问:“美人儿叫什么名字?” 超级疯狂面具最新章节

女子娇媚笑道:“回皇上,奴婢叫玉衣,”又问,“皇上喜欢奴婢跳的舞么?”

“喜欢……玉衣,来,陪朕喝一杯……”韦臻含含糊糊地道,朦胧中却想起似乎有人曾说她最擅长跳舞,等腿好了要跳给朕看,去,去,该死,怎么又想到她了?韦臻端了酒杯一口喝下,搂了玉衣,“朕醉了,玉衣来侍候朕安置……”

红绡帐暖,巫山云乱,韦臻一觉醒来,睁眼看到床头的烛台,红烛已残,伸手一摸,却摸到身边一具光溜溜的躯体,“谁?”韦臻厉声喝问,酒醒了大半。

“回皇上,奴婢是玉衣啊!”床里的美人娇声答道。

“谁许你在这里过夜的?滚!”韦臻怒道,坐起来,随手抓过一件衣服遮住**的上身,“来人啊!”李公公应声而入,韦臻指着玉衣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公公惶恐地道:“昨夜皇上醉了,奴才怕扰了皇上,所以没……”

“哼!若是刺客要杀朕,你也放任她躺在朕床上?还不快把她抬走?”韦臻沉下脸。

玉衣万分委屈,只不敢大声哭泣。一面低声啜泣,一面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衣服,晚上扶皇上进了寝宫,就被他压倒床上,蛮横地几下扯掉了衣服,剧烈的疼痛中,任凭自己如何哭泣哀求,他都如猛兽般肆虐……而皇上醒来后的翻脸无情更让玉衣措手不及,原本她还有点期待,既然已将自己完整地奉献给了皇上,虽然痛苦,但他总会给自己一个名分,可以从此脱离奴婢的身份,谁知这点微末的希望一转眼就被冷水浇灭……玉衣还未穿上衣服,李公公已令小太监将她拖下床,赤身**地裹了条毯子抬出去,玉衣羞愤地蒙住了脸。到了宫门外,李公公拿出一枚黑­色­的药丸,令玉衣张开嘴,给她喂了下去。这是宫中秘制的药丸,除非韦臻特许,侍寝的女子事后都会服上一枚,以免怀上皇上所不喜的孩子。至今韦臻只有几个公主,还未育有皇子。

太监奉上醒酒茶,韦臻喝了一口,心下却十分懊恼,除了越西国进贡的贡品这种特例外,他很少召幸没有名分的普通宫女,这也是祖上的规矩,昨夜糊里糊涂地喝醉了了酒,又破了例。韦臻只觉口­干­头痛,喝了两大碗凉茶,却再无睡意。想起昨日一日,又莫名其妙被莫愁搅了,这么些天,自己尽量克制着不去见她,但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她的腿似乎已好了许多,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象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了,自己说等她好了要和她算总帐,但这帐怎么算法?难道真的打她八十大板?还有,她竟真的饿瘦了许多,快成病西施了,居然还指使人去帮她掏鸟蛋吃,这一日一顿地饿着她,不是长久之计,关键是,不明不白地留着她算什么事?留下她时间越长,麻烦越大,而且不知她还会闯出什么滔天大祸来?但她一天到晚就想找死,堂堂皇帝,总不能轻易就上了她的套,遂了她的愿!

四十一 卖字

韦臻左思右想,仍想不出好法子,先不去管她,过了这段时间再说。韦臻想到昨日没有批阅奏章,索­性­不再睡觉,披上外衣坐在案前,令人换了灯烛,将外殿的奏折抱进来,在灯下逐一翻看。面上是一封魏敬明从南闵上的折子,说是自奉旨到南闵后,大力赈灾,灾情已得到控制,当地官员与民同甘共苦,尽忠职守,正积极帮助灾民重建家园,奏请朝廷褒奖。韦臻看了一遍,画了圈,预备发下去交由吏部查实奖励。

那天韦臻走后,青岚果然遵从圣旨,再不出门一步,整日寸步不离地守着莫愁。第二日小顺子就被调出了闭月苑,莫愁为自己连累了他十分不安,四处打听,得知他只是被调去他处,并未受到额外的处罚,才放了心。新来了一个小太监叫小福子,也是十几岁的年纪,比小顺子更机灵些,主要负责给莫愁送饭和代替青岚到宫中各处领取闭月苑日常要用的各种东西。

莫愁每日又饿又气闷,想起以前曾听人说,会练气功的人不会觉得饿,便盘腿坐在床上,装模作样地练了两日,完全不得要领,更加饿得头昏眼花。到了五月上旬,莫愁的腿已好了许多,青岚让人去领了根手杖给她,莫愁可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几步了,但最多也就是在院子里走走而已。

莫愁知道自己前些日子闯了太多的祸,尽量表现得乖巧温顺,但在一日复一日与饥饿烦闷的斗争中,耐­性­也渐渐消耗殆尽。一日莫愁发了狠,找出笔墨,拿出上回德妃罚自己抄书剩下的许多白宣纸,挥毫泼墨,提笔写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舍生取义,杀生成仁”……半日功夫便写了十余幅大字,写好后让青岚帮忙挂在屋子里,连床头门楣上都挂了字幅。青岚奇怪地道:“你尽写这些东西做什么?”

莫愁咬咬牙道:“写了挂在墙上,给自己打气的。”

青岚也只好无奈地笑笑,随她去了。

小福子进来送东西,看到满屋的大字,也吓了一跳,但看了一阵,却道:“小姐,你这字写得真好,比我上次在京城最有名的静书斋看到的名家大作还好上几分呢?”

这回倒是莫愁吃惊了:“你也识得出什么字好?”

“小的以前有个亲戚是秀才,喜欢书法,小的虽然写不来,但略略知道一点。”小福子答道。

“算你识货!”莫愁得意地笑了起来,毫不谦虚摇头晃脑地道,“你知道不,教我的老师可是大名鼎鼎的当代第一书法名家,一幅字万金难求,就算我再差,师父的本事也学到了三分,嘿嘿!”莫愁说到这里,却又撇了撇嘴,气馁地叹道,“可惜,就算写得一手好字,又当不了饭吃,明珠投暗啊,可惜可惜!”见小福子呆呆地愣在那里,莫愁扑哧一笑:“我说着玩的呢!你发什么呆啊?对了,你说你上次去什么静书斋,难道你还能出宫吗?”

小 未来巡警在都市燃文福子点点头:“小的有时会被派出去办些差事,十天中会出宫两三次,看门的公公也认得我,就算没事偶尔也能溜出去玩一会。”

“哦?真的?那可真好!你给我讲讲,宫外都有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啊?”莫愁一听睁大了眼睛,自己被送进了韦臻的皇宫,就画地为牢,哪儿也没去过。忙拉着小福子坐下,要他仔仔细细地讲来听。

这一讲就讲了一个多时辰,莫愁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好奇地问东问西,京城有多大?房子有多高?这里的人穿什么衣服啊?吃什么东西啊?青岚听她翻来覆去地问些幼稚问题,觉得十分无聊,便起身到外面花园里做事去了。莫愁见青岚走了,又问小福子:“你下次什么时候能出宫啊?”

“可能明天就会去。”小福子疑惑不解地答道。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莫愁赶快压低声音问道。

“小姐要小的做什么?尽管吩咐。”小福子自进了宫,深宫里规矩严苛,尊卑分明,又经常受上面大太监的盘剥欺压,苦不堪言,更从未有哪个主子象莫愁今天这样,拉着他亲亲热热地问话聊天,虽然才不过一个多时辰,他心里已把年纪相若的莫愁当成了宫里最亲近的人,听说她有事要求,想也未想就答应下来。

莫愁取下墙上的一幅字折成四折,道:“很简单,你把这幅字藏好了,拿到书斋里去,看能卖多少钱?如果能卖掉,就帮我买……”买什么呢?莫愁使劲地咽着口水,想吃的太多了,现在就算面前有头牛,自己也能吞下去,抬头看到墙上的那只­鸡­腿,对,就要这个吧!哈哈!“帮我买只­鸡­腿,要京城里最有名的烧­鸡­,最大的­鸡­腿……剩下的钱就归你了!”

小福子听说还有钱拿,高兴地眉开眼笑:“好的,没问题,这点小事包在小的身上。”

“嘘!”莫愁望了望窗外,青岚并不在附近,“对了,你拿­鸡­腿进来时,千万别让青岚姐姐看到了,”指指后窗,“你趁她不在时,偷偷从后窗递给我,记住了吗?”

小福子郑重地点头,开心领命而去。

第二天一早起床,莫愁就魂不守舍,拄着拐杖来到门外,看着小福子跑前跑后忙这忙那,只觉得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一直等到快中午,小福子才出门去了。莫愁就坐在花园里数那深红­色­蔷薇花丛中飞过的蝴蝶,直到数了二百零八只蝴蝶,才看见小福子乐颠颠地从外面跑回来,进门就朝莫愁挤了挤眼睛,指了指手上的油纸包。莫愁猜那一定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鸡­腿,心跳顿时加快了十倍,恨不得能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小福子进了自己的小屋。莫愁也随后进了屋,傻傻地坐在床上等着。

等到外面天快黑了,青岚出去吃晚饭时,屋里没了人,莫愁听到后窗有一声轻响,回过头,小福子在窗外露出了半个脸,冲她招招收,接着扑地一个东西扔了进来,莫愁伸手接住,正是那个纸包。

四十二 济贫

那油纸里透出的浓浓香味,直钻到鼻子里去。莫愁实在经不起诱惑,口水差点都流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撕开一角,果然是炸得金黄喷香的­鸡­腿,莫愁撕了一小块尝了尝,天哪!太好吃了!还没来得及撕第二块,听见脚步声,莫愁忙把纸包塞在被子里,躺下去用被子蒙住头,闭着眼睛装睡。青岚端了水进来,叫醒莫愁,服侍她洗漱了,看着她躺下,又守了一阵,听莫愁的呼吸均匀,这才关上窗子,吹熄了蜡烛,放轻脚步走到外屋去了。

莫愁既兴奋又紧张,慢慢地翻了个身,摸出藏在锦被里的纸包,悄悄地打开,虽然看不清楚,但那香气仍极大地刺激着莫愁的嗅觉。莫愁一点点撕开­鸡­腿,仔细地咀嚼咽下,最后把剩下的骨头仍用油纸包好,团成一团,轻轻推开后窗,用足力力扔出窗外。莫愁心满意足地吮了吮手指,抹抹嘴,拍拍不再瘪瘪的肚子,回味无穷:“我可怜的肚子,今天终于能慰劳一下你了!”再打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是这么多天来最开心的时刻,总算没有饿得睡不着觉了。

第二天莫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直到青岚看不过去,进来叫她:“小懒虫!起床了!起床了!”莫愁这回没有赖床,噌地一下跳起来,差点把青岚撞倒。“你这么激动­干­吗?腿不痛了?”青岚奇怪地问。

“今天心情好。”莫愁开心得差点想哼歌,下床了就不安分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要不是腿还没好完,她真恨不得使劲蹦两下。

“昨天晚上出什么事了么?”青岚实在想不通,一个月来死气沉沉的莫愁怎么又突然兴奋起来了。

“没有啊,只是做了个好梦,梦到吃了这么大的一只­鸡­腿,”莫愁眉飞­色­舞,指着那墙上的画,“和这画上的一模一样,好吃极了!”

青岚半信半疑,反正她的举动常常不合常理,瞪了她一眼,也就不去管她了。

早饭莫愁是没得吃的,瞅了个空逮住小福子问了,才知道昨天自己那幅字只卖了三钱银子,好在买一只­鸡­腿还是绰绰有余了。“啊?才这么一点啊?”莫愁不满地道,“我师父一幅字能卖一万两银子,难道我连他的万分之一都当不了么?”莫愁垂头丧气地坐在花园的假山石上,用力一脚,扑通把一粒小石子踢进了水池里,吓得金鱼四处奔逃。

小福子见莫愁不开心,忙道:“不过那老板说了,如果还有多的字,他都愿意收。”

“那好吧!”莫愁振作一下,转念想,某大诗人不是说过么,主人何必言少钱,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那么贵重的东西都能拿来换酒喝,自己写两笔字换了­鸡­腿也还值得了。“那好,不过下次你还要给我带好吃的哦!”

于是莫愁每天闲了就写两幅字,然后折好了塞给小福子,让他隔三岔五地带出去换钱,小福子回来后,再从后窗把烧­鸡­腿啊,烤兔­肉­啊,小笼包啊等递进来,莫愁晚上就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吃光。

这样神不知 降龙伏虎燃文鬼不觉地过了大半个月,莫愁的脸­色­渐渐红润,­精­神也一天天地好起来,左腿大半都已痊愈,除了稍微有点瘸,已不需要拄着拐杖就可以在园子里四处走动了。青岚虽然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但也为她感到高兴。

一天小福子回来悄悄给了莫愁一叠红纸和金粉,说静书斋近期需要人写一些“福”“寿”的字样,可以多卖些钱。莫愁接了后,怕青岚发现,只好压在一大叠白纸下面,每天趁她不在时抽空写一两张,写了几张后,仍是托小福子拿出去卖。

小福子回来后,当天晚上却没有按时给莫愁送上好吃的,莫愁饥火难耐地忍了整整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第二天去问小福子,却四处找不到他,好容易在后院的墙角下看到他,小福子正低着头,坐在地上抹眼泪呢。莫愁见他哭得伤心,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嘿!”叫了一声,“你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哭什么啊?”

小福子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见是她:“小姐……”

“怎么了?”莫愁也在他身边坐下来,“难道是钱被人偷了?就算被偷了也不用哭啊?我再写几张你改天拿去卖就是了。”

“不是……”小福子摇摇头,“小姐对不起,小的昨天忘了给你买东西了。昨天我刚出宫,我在京城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就带着我父母找到了我,他们已经在宫外等了我好几天了。我父母已经带着几个弟弟妹妹逃难到京城里来了。老家那里大旱了两三年,庄稼颗粒无收,河流全­干­了,人也没有水喝,我们家本来就穷,这下实在没有活路了,只好到京城里来投奔亲戚,但亲戚家里也没什么钱,一大家子人去了,别人也受不了。我把自己攒的一些钱,还有这几回帮小姐卖字剩的钱都给家里了,但也用不了多久……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啊?听说我们老家已经有很多人逃荒出来了……”小福子说着说着,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你别哭啊!我们再想办法,可惜我不能亲自出去和那个书斋老板侃价,让他白占好大的便宜!我多写几幅,你下回多问几家,卖给出价高的。”莫愁轻声安慰他道。

“谢谢小姐。”小福子听了莫愁的话,似又看到一线希望,要跪下给她磕头,莫愁忙把他拉起来。

“对了,你老家是哪里啊?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灾,朝廷都不拨款救济,皇上整天在做什么呢?”莫愁娥眉紧蹙,不满地道。

“我家在南闵,朝廷应该拨了救灾的银子的吧?但层层贪污盘剥下来,到老百姓手上的剩不了十之一二了。最近又派了个什么朝廷里的大官下去,他不去还好,去了情况更糟……”小福子无奈地摇头叹气。

“哦?”莫愁站起来,有这种事?看来最好能让皇上知道,但皇帝最近根本不到闭月苑来,仿佛彻底把自己给忘了,或者他本来就打算这样一天一顿稀粥把自己慢慢饿死?真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偏就不请自到!莫愁气呼呼地想着,忍着饥饿进屋写字去了。

四十三 祝寿

过了没几天,闭月苑上下忽然忙碌起来。某天清晨,莫愁一觉醒来,发现园子里到处张灯结彩,连树梢上都挂满了彩带红灯,一幅节日的喜庆模样。莫愁纳闷,没听说五月底是什么重大节日啊?端午节也过了好久,连粽子都没吃到一只,一问青岚,原来五月二十八是韦臻的诞辰,苍龙皇朝的万寿节,全国上下都要大事庆贺。

莫愁忽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往年在家时,每到这时候,父王也要准备贺礼。还是每年九月父王过生日的时候热闹,有全国最好的歌舞和戏班子表演,要放美丽绚烂的烟花,当然还有宫里盛大的晚宴。小时侯父王总会把自己抱在他膝盖上坐着,接受百官的朝贺,那种感觉真好。后来长大了,祝寿的家宴上总少不自己的献舞,那也是自己最开心的时刻,无数的艳羡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人人都会为自己喝彩,越西国的小公主,越西国最美的女子……

莫愁倚在窗前,一只手支着下巴,不觉已神飞万里,青岚见她突然不说话了,笑着问道:“又在想什么心事了啊?”

莫愁也笑笑:“我的心事姐姐还不知道吗?无非就是……”做了个大吃大喝的手势,“姐姐,那今天宫里可有什么赏赐给你?”

青岚道:“我又不是娘娘,有什么赏赐?最多这个月加点月钱,晚上吃的东西好一点而已,我上次月钱全被扣了,也没指望。”

莫愁想起上次自己闯祸,连累青岚受罚,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想了想又问:“那宫里还有什么节目么?”

青岚道:“照惯例晚上皇上会有赐宴,但也不是谁都能去的,总归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参加。”

莫愁不再多问,恹恹地过了一天,晚上莫愁百无聊啦地坐在院子里数天上的星星,果然听到远远地传来丝竹管乐之声,皇帝倒真是快活!稀罕么?就算他让我去参加晚宴,我也没得寿礼送他,只有那个骷髅头的香袋,他又不要,哼!莫愁忿忿地想,等我腿全好了,哪天再想法子溜出去玩,找小福子要一套太监的衣服,混出宫去!总不能一辈子被他囚在这里。但说不定又会被抓住,要能想个办法,让皇帝自己带我出去就好了,唉,他?做梦吧……

韦臻赐宴完回到寝宫,靠在湘妃竹睡榻上,忙有宫娥上前为他捶腿。李公公殷勤问道:“皇上,要不要看看各地官员和各宫娘娘送上的贺礼?”韦臻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很快大大小小的各­色­礼盒就抬了上来,逐一当面打开给皇上过目,大都是各种古玩玉器、珠宝字画,各地的名贵特产,新鲜玩意,韦臻历年来收了无数,也不觉得有何惊讶。例行公事地翻看了几十箱礼品,韦臻有些倦了,正要令人将其余的礼盒暂抬下去,却被面前的一盒碧玉酒杯吸引了注意力。

恶魔信仰守则sodu 那碧玉酒杯是连环一套,共七七四十九件,大小不等,一件件澄碧剔透,流光溢翠,不含半点杂质,显然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吸引韦臻的不是这些酒杯,却是那只装着酒杯的大红礼盒,确切的说,是那盒子上四面都贴着的金­色­“寿”字。韦臻半躺着,亲手捧起礼盒,翻来覆去地看那几个寿“字”,只听咣当几声,盒子里的玉杯一只只都跌落在地上,叮叮当当,摔得粉碎!韦臻不以为意地吩咐道:“快把这些碎片收拾下!”李公公忙命人将碎玉拾起,清理了地面,虽暗暗为这价值连城的宝物心疼不已,也不敢出声说一句话。

韦臻自言自语道:“奇怪!这字迹很有特­色­,看着眼熟,以前在哪里见过?”又问李公公,“这件贺礼是谁送的?”

李公公忙答道:“是吏部尚书周大人送的。”

“哦?他还有别的贺礼么?一起抬来给朕看看!”韦臻推开捶腿的宫娥,坐起身来。

李公公在礼品堆里翻检一阵,又找出一对白玉如意,捧了上来。韦臻摇头道:“不是这个,你把那盒子给朕。”李公公纳闷地送上红­色­礼盒,韦臻见这次盒子上除了“寿”字,还有个“福”字,韦臻盯着那“福”看了半晌,突然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富贵不能­淫­”几个字,有了!竟然是她?!这又是她搞的什么鬼?

第二天莫愁一早就把写好的几幅字给了小福子,最近莫愁又卖出去了大约十来幅字,解了小福子的燃眉之急,当然也为自己挣到了不少­鸡­腿。小福子出去了,莫愁正在懒洋洋地磨墨,忽听外面通报:“皇上驾到!”莫愁吃了一惊,皇上刚过完生日就来找我了,会不会估计到我的腿该好了,他也闲了,要来找我算总帐了?莫愁只觉臀部一阵阵发凉,硬着头皮迎出去。不一会韦臻带着几个随从进来了,随从还捧着两只礼盒。“奴婢拜见皇上!”莫愁磕头,稍稍定下心来,暗想,肯定他收了一大堆贺礼,用不了吃不下,心情大好,要赏我两件,我先收下,再想办法送出去换钱就是。又想,既然他心情不错,小福子的事情是不是该和他说下?

“唔,”韦臻哼了一声,“起来吧!”未等莫愁起身,他已径直往屋里走去。

莫愁跟在他后面进了屋,见韦臻正负着手,仔细端详那墙上一幅幅的大字,一言不发。莫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陪了他一会,忍不住唤道:“皇上?”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天天练书法?”韦臻忽问。莫愁忙不迭点头。“让你写的时候不肯写,不让你写的时候竟然如此勤奋,实在让朕意外!”韦臻似漫不经心地道,顺手翻了翻桌上那厚厚的一叠宣纸,翻着翻着,却找出了一张夹在最下面的红纸。韦臻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种纸是从哪里来的?用来写什么字的?”

四十四 露馅

韦臻这样一问,莫愁已明白他是今日有备而来,自己大概再一次东窗事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却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连青岚都不知道的事,难道他还有千里眼顺风耳?。“朕问你话,没听到么?”韦臻提高了声音,招招手,让那几个捧着礼盒的太监进来,指着那盒子上的字笑道:“朕觉得这字好生眼熟,你来看看?”

莫愁一看,正是自己写的,心下顿时透亮,人一倒霉真是喝凉水也会呛牙,怎知道写个字也会落到他手上?看来只有认栽!莫愁跪下道:“不瞒皇上,这字正是奴婢写的!奴婢祝皇上龙体康泰,万寿无疆!昨日皇上大寿,奴婢没有机会道贺,这几个字奴婢没想到是送给皇上做了寿礼,既如此也算代表奴婢的一点心意了!”

韦臻听得哭笑不得:“这么说,朕倒还该感谢你了?只是朕纳闷着,这贺礼怎么是由吏部送上来的呢?”

韦臻见莫愁眼珠子转了几转,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并不急着逼问,令人抬了椅子来坐下,上了香茗,悠悠然地饮茶,等莫愁招供。过了片刻,莫愁将心一横,语出惊人:“这事奴婢早就想告诉皇上,只是近日来一直没有机会。恳请皇上听奴婢说完,该怎么罚奴婢都愿意!”

“你说?”韦臻不置可否地道。

莫愁便讲了自己如何得知小福子家里遭了灾荒,逃难到京,如何想出卖字换钱的主意,当然也轻描淡写地说了下自己托他捎点吃的回来。韦臻听完,冷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恐怕也是你卖字换吃的为主,接济灾民不过是个幌子吧?”

莫愁气得涨红了脸,不等韦臻同意,已霍地站起身来:“奴婢说的句句实话,皇上就算不信,也可以亲南闵是不是饿殍满地,哀鸿遍野,皇上为一国之首脑,当救民于水火,一面放任灾情蔓延,民不聊生,一面与宫中一名微不足道的奴婢斤斤计较,奴婢却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放肆!跪下!”韦臻一拍桌子,怒喝道,“你还有理了?竟敢来教训朕了?你怎知朕没有救济灾民?”

莫愁又顶了一句:“就算有,粮款也被贪官污吏层层盘剥完了,皇上怎不明查?”不愿地跪下,“这件事,如果有错,错都在奴婢,皇上要怎么罚奴婢都无怨言,但恳请皇上仔细核查此事,惩治贪官,赈济灾荒,奴婢死也瞑目了!”

韦臻坐的地方,抬头刚好能看到莫愁写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看了一会,韦臻冷笑道:“既然你勇气可嘉,朕也不加罚你,就把上两回你欠下的帐结了即可。”

正要唤人来,忽然门上一声响动,接着一个人猛地扑了进来:“皇上,不要罚小姐,是奴才犯的罪!”

韦臻一愣,扑进来的是一名穿着灰­色­衣服的小太监,不顾李公公等的阻拦,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韦臻奇道:“你是谁?竟敢不经朕的允许就擅自闯进来?”

小太监磕头道:“奴才名叫小福子,莫愁小姐写的那些字是奴才偷运出宫去卖 紫环最新章节的,卖的钱也是奴才得的,和莫愁小姐无关。奴才家里遭了天灾,若非小姐卖字救命,奴才的全家恐怕都已饿死了!小姐是奴才全家的救命恩人,祈请皇上饶恕小姐,处罚奴才一人就是!”

韦臻沉默一下,道:“你若要朕饶她,便把事情经过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谎话,便是欺君之罪,罪不容诛!”

小福子道:“奴才不敢!”从头又说了一遍,莫愁在一旁心里直打鼓,还好,小福子有意无意间,略去了开头是莫愁主动找他,只从家里人逃难到了京城说起,莫愁暗道,真是心有灵犀,阿弥托佛!

韦臻听他二人说的一致,脸­色­稍稍转晴,但听到灾民的种种惨状,又是一股怒火,朝廷先后已拨了一百万两银子下去,居然还饿殍遍地?和贪污巨额灾款相比,莫愁犯下的过错不过是芝麻绿豆的一桩小事了。韦臻攥紧了拳头,对莫愁道:“既真有此事,你怎不早点来报?偏要私下里做这些违禁之事?当真是欺瞒朕惯了?”

莫愁委屈地道:“不是奴婢不说,哪有机会觐见皇上?”

韦臻道:“朕不知道,你就敢擅作决定!把宫里东西偷出去卖,真是贼胆包天,你知道是什么罪么?”

莫愁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不是偷东西去卖,只是卖自己写的字,”指了指礼盒上的字,“就连这红纸都是书斋里给奴婢的呢!只是用了宫里的几张白宣纸,一方砚台一块墨,皇上是要奴婢赔么?”

韦臻瞪了她一眼,没说话,又转头问小福子,“你的父母家人现在何处?”

小福子道:“回皇上,都还在京城里的亲戚家里。”

韦臻令道:“那你去跑一趟,带他们来见朕,朕要亲自问个明白。”

小福子道:“是!奴才这就去!”接了李公公发的令牌,出门去了。

韦臻又对莫愁道:“你起来吧!等朕查明了情况再发落你!”

莫愁谢恩站起,却道:“如果情况属实,皇上会怎样处置那些官吏?”

韦臻想也不想即道:“贪污灾款,按律当是死罪!”

莫愁犹豫道:“话虽这么说,但恐怕并不容易治他们的罪……”

“什么意思?”韦臻疑问道。

“皇上你想想看,他们既然能贪污这么一大笔钱,还能封锁消息这么长时间,欺上瞒下,必定不是一人所为,皇上只惩办一两人并无多大用处。何况,如果只有小福子的父母家人作证,也很容易被人暗中做了手脚,杀人灭口或是想法伪造证据,甚至可能反咬一口,要惩办他们就更难了。”莫愁似胸有成竹地道。

“那照你说又当如何?”韦臻听出点味道了。

“依奴婢的意思,皇上不如亲自到实地查访一次,一方面可掌握切实的证据,不容他们再狡辩,另一方面,皇上也可顺藤摸瓜,一网打尽。”莫愁侃侃而道。

“依你的意思,是要朕巡视南闵?”韦臻追问。

莫愁睁大眼睛,认真地点点头。

四十五 纳策

韦臻起来,若有所思地走了几步,道:“嗯,朕考虑考虑,不行就亲去走一趟。”

莫愁忽又想起一事,欲言又止:“对了……”

“什么?”韦臻不耐地问。

“呃,皇上出巡,是不是会带很多人一起?”莫愁试探地问。

韦臻纳闷地道:“你问这做什么?难道你是……”忽似明白了什么,“你想让朕带上你?怕这才是你真正的主意吧?”

“不是不是!”莫愁连忙摇头否认,“奴婢只是想建议皇上,最好不要用太多的仪仗排场,不要带太多的人,以防打草惊蛇,而且,沿途迎来送往,又是一大笔开支,白白增加老百姓的负担。”莫愁小小声道,“不要让老百姓刚遭了旱灾,又遭蝗灾……”

“你在说什么?”韦臻挑起眉毛。

“奴婢说,旱灾过后,往往还有蝗灾,”莫愁不怀好意地笑笑,“奴婢建议皇上轻车简从,最好微服私访。至于奴婢自己,没想过要伴驾同行,怎么安排,全凭皇上的意思。”

韦臻道:“朕若不在,你能规规矩矩地呆在这宫里?”

“能!”莫愁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皇上放心,奴婢一定老老实实地呆在闭月苑里看书写字。”

她不说还好,这样一说,韦臻却更是满腹疑虑,见莫愁面带微笑,实在不敢相信她的承诺,朕住在宫里,派了专人日夜守着她,她还摔断了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都能花样百出地不断惹是生非,要是朕不在,真不知道这宫里有谁能约束了她?等自己回来,说不定她大闹皇宫后,已逃之夭夭了……听说自己要出宫,她似乎十分开心,是不是就想趁此把朕支走,才说出那一套套的大道理?韦臻沉思半晌,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韦臻坐回椅子,沉默了一会,忽问莫愁:“你的腿好了么?”

莫愁苦着脸道:“回皇上,还没全好,痛得很呢,只能瘸着走几步。”

韦臻心想:明明刚才见你走路已经基本如常,说得这么严重,大概又是诓朕,道:“不管你腿好没有,都不许出门,老实呆着,朕另有安排。”说完吩咐起驾。

韦臻回了乾元宫,没多久,小福子带了父母来求见。韦臻让传到偏殿,仔细逐一问明了情况,才知不但灾情严重,而且官吏盘剥,更是雪上加霜。韦镇表面虽沉得住气,心头已是怒火滔天,对小福子道:“本来你未得允许,不得私自与家人见面,更不得传递钱物,但念你情有可悯,这次朕就姑且不治你的罪,另赐一百两纹银予你父母,让他们从速离京,不得有误!”小福子一家磕头谢恩,由内侍带下去领赏了。

韦臻唤来李公公,怒道:“就连一名小小太监都能捎带东西出宫去卖,要这宫门禁卫何用?朕这宫里的东西,迟早一天会被你们偷 游戏梦之王者的天空帖吧得­精­光!”李公公自小福子事发,就一直胆战心惊,这会见韦臻发怒,赶快跪下请罪。

韦臻气得在殿中来回踱步,抓起案上一本奏折,翻开扫了一眼,尽是歌功颂德的报喜之辞,韦臻益发怒不可遏,一把将一叠奏折哗哗全扫在地上:“宫里是贼,宫外也是贼,朕花了许多银子,就养了一帮贼子!”李公公大气都不敢出。韦臻发作一番,令李公公下去。李公公退下后,忙命在各宫门多派了两人值班,专门对进出人员搜身。

偏殿里只剩了韦臻一人,坐在龙椅上,对着满地奏折,半晌余怒未消,朕岂能再容他们欺上瞒下,为非作歹?看来确实该好好地查一查了!魏敬明如此胆大妄为,不知哪些是他的同伙?莫愁说得对,最好能去南闵查访,但南闵距此有近千里之遥,来回至少得一两个月,该以什么名目出京?带哪些人?为防打草惊蛇,就不能调动御林军,但如果路上被不法之徒所趁,后果更不堪设想……还有那个该死的莫愁,留她在这里,更是一大祸患,要不……要不把她带上?但韦臻往日出宫,嫌麻烦极少带上嫔妃伴驾,想着要带上这个淘气鬼闯祸­精­,更觉头大如斗。

韦臻左思右想,第二天下了道旨意,因今年天气酷热,提前摆驾避暑行宫,着德妃、懿嫔伴驾同行。消息传到闭月苑,莫愁听了有点吃惊,更有点失望,看来皇帝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但这次他居然学乖了不上我的当了?他不是说另有安排,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人了?把自己晾在这里再关几个月么?

三日后,韦臻带着浩浩荡荡的侍卫随从,起驾前往京城北面的避暑行宫。走了之后,莫愁在闭月苑闷坐了两天。青岚真正成了贴身侍候,一举一动都被紧紧监视,也不和她开玩笑了,小福子再没有机会出宫,更没有机会帮她卖字买­鸡­腿,而韦臻的禁令仍然没有取消,每天一碗的清粥喝得莫愁直吐酸水,腿脚仍不灵便,只能望着那苑子四周的高墙唉声叹气。

韦臻离宫后的第三天晚间,莫愁正要准备就寝,忽然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人砰砰地打门,青岚打开一看,却是一名太监领着几员大内侍卫。从那太监的服­色­看,是正四品等级,却面生得很。太监进了屋,摸出一面金牌在莫愁和青岚面前晃了晃,道:“皇上口谕,着莫愁即行伴驾出巡!”说完上前拉了莫愁便走,青岚正要跟上,被太监拦下:“皇上只要莫愁一人伴驾,其余闲杂人等,皆留守闭月苑,不得擅出苑门,不得泄露消息,若有违者,皆处死罪!”青岚跪下领旨,满腹疑问地看着莫愁被带走了。

园子外已停了三辆由四匹高头大马所拉的大马车,车身全漆成黑­色­,车轮上也包了什么东西。两名侍卫和那太监扶着莫愁上了第一辆马车,车门和车窗都紧紧地关着,再看不到外面的景物。很快马车启动,却听不见辚辚的车轮声。

四十六 议事

莫愁开始还安安静静坐着,过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公公贵姓啊?”

“免贵姓黄。”黄公公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公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莫愁又问了句。

“你不用多问,去了就知道了。”黄公公冷冷地回答。

莫愁悻悻地住了口,却得意地想,原来皇上玩的是这花样,果然不出所料,他还是不能放心把我留下,嘿嘿,这下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玩了,只是陪着他,太煞风景了一点,管他的,出来了就算成功了第一步,下面再想办法……莫愁越想越兴奋,只不敢笑出声来。

车内一片寂静,莫愁做了几次努力,都没人理睬她,不过车厢里的坐椅十分舒服,莫愁靠在软枕背靠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醒,几缕日光透过车厢缝隙照进来,外面天­色­应已大明。马车一直未停,莫愁心想,我是要捱饿,难道这些人也都不吃饭么?却见黄公公从包袱里拿出了几块饼子,先给莫愁分了一块,又递给她一只装了清水的牛皮袋。

莫愁突然有些感激他了,咬了一口饼子,象是牛­肉­馅饼,虽然已经冷了,但松软酥脆,味道很香,莫愁的眼泪都几乎要掉下来,又有好多天没­肉­吃了,太不容易了!捧着­肉­饼,莫愁三口两口就风卷残云般下了肚,差点被噎住,打开牛皮袋咕咕喝了几大口凉水,使劲伸了伸脖子,和水咽了下去,才发现车厢里几个人全都住了口不吃,只定定地望着自己,象看着什么怪物。莫愁心知是自己的吃相太过不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装作生气地道:“看什么啊看?没见过么?再看我回头告诉皇上去!”那几人吓得忙埋下头,不敢再看。

等到马车停下,莫愁下了车,此时已近黄昏,三辆马车停在了一座幽静的四合院里。青砖碧瓦,花木扶疏,庭院十分雅致,却不见巍峨殿堂,莫愁十分好奇地走了一圈,问道:“这就是避暑行宫么?怎么这么小呢?皇上呢?”

黄公公耐着­性­子回答:“这不是避暑行宫,这是京城之南一百里的燕园,你先进屋等着,皇上大约要晚上才到。”

一名小太监领着莫愁进了一间厢房,屋内皆是红木家具,床上垂着青纱帐幔,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早来打扫过。莫愁靠窗坐下,正看见檐下一对燕子回巢,莫愁便咕咕地去逗那对燕子,燕子全不理她。小太监看得有趣,笑道:“小姐,你那是逗鸽子,不是逗燕子。”

“啊?”莫愁气馁地转过头,“那你会?”

正说着话,黄公公却快步进来,道:“主子来了!”

莫愁迎出去,少时见外面仍是进来了三辆黑­色­马车,停稳后,车门打开,先跳下一队侍卫,迅速在院子里四角站定。接着李公公扶了韦臻下车,韦臻穿了一身玫瑰紫缎面的袍子,竹青衬衫,头戴一方深蓝­色­的云纱唐巾,一副富商打扮,衬得面如冠玉,儒雅俊逸,人才不凡。

新九灭重生sodu 莫愁跪下去磕头,一双美目却不住地上下打量韦臻,连问候之词都忘了说。“你看什么?又忘了规矩?”韦臻不满地道。

莫愁故作惊叹地道:“皇上换了身衣服,就如换了个人一样,奴婢眼前一亮,差点认不出来了!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原来奴婢往日里都是有眼不识泰山!”

“你的意思,难道朕平时穿朝服就是丑八怪么?”韦臻心头不悦。

“呃,还好。”莫愁道。

“还好?”韦臻拖长声音重复。

“就是马马虎虎,啊,凑合,将就,一般,总之……”莫愁解释道。

“哼!”韦臻知她故意装糊涂,却也无法,草草结束了见面后的第一回合交锋,“你进屋来,朕有话对你说!”

莫愁随韦臻进了里屋,韦臻令众人都在外等候。莫愁侍立一旁,韦臻道:“朕决定采纳你的意见,微服私访南闵,为防泄露消息,朕先到避暑行宫,然后再称亡母托梦,要朕上山潜心修行两月,为她还愿。朕只带了十几名忠实可靠的侍卫,打算扮作商贾,一路南下。朕怕你在宫里惹事,因此特令你伴驾,出门在外,情况复杂,你要一切听朕的安排,不许乱说乱跑,你听到了么?”

“奴婢知道了!”莫愁行礼,规规矩矩地答道,皇帝这招,还算聪明!莫愁暗中已是心花怒放,可以出来玩两三个月,不错不凑,哈哈!面上却为难地道,“皇上考虑得十分周到,只是奴婢脚伤尚未复原,行走困难,怕不能长途跋涉,白白给皇上增添麻烦,皇上还是送奴婢回宫吧!奴婢一定不会再惹是生非!”

“你的保证,朕都听腻了,你脚没好,就呆在车里,哪也不许去!”韦臻断然拒绝。

莫愁心里塌实了,眼珠一转,又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来,问道:“皇上,那个……”

“什么?”

“皇上,带上足够的钱没有?穷家富路,出门在外,银子一定要带够啊!旁的没有没关系,要是没钱可就惨了!”莫愁很有经验地道。

这倒提醒了韦臻,他平时出巡,何曾­操­心过钱财之事,立即唤了李公公来问,李公公禀道:“皇上放心,已准备了十万两的银票。”

莫愁打断道:“光有大额的银票不行,还得有小额的银票,不然到了小的市镇,一时兑不出那么多银子,另外还要准备一些银锭碎银和铜钱,既然扮成富商,还得有一些可以变卖的货物,虽然携带不方便,但是必不可少。”

韦臻点点头,道:“这些都预备好了么?没有就速去征调!”

李公公冷汗渗出:“应该都预备好了,奴才再下去检查一下!”匆匆退下。

韦臻又对莫愁道:“这燕园是朕临时征用来的一处庄园,不宜久留,今日歇息一夜,准备明日出发!”想了想又道,“既然是微服私访,出了门,你就不要再称呼朕为皇上,就叫主子即可,不要叫错了!”

四十七 出巡

“那主子用什么名字呢?”莫愁迅速改了口。

“嗯,就叫……就叫曾伟吧!”韦臻道。

“那……那奴婢还用自称奴婢么?”莫愁迫不及待又问。

韦臻看了她一眼,停了停道:“不用了。”

“谢主子!”莫愁微一屈膝。

“朕这次……”

韦臻刚一开口,却被莫愁打断了:“主子,这个……”

“又怎么了?”韦臻颇为不悦。

“皇上,不,这个,主子,”莫愁挠挠头,“主子出了门,就不好再称……”莫愁做了个“朕”的口型。

韦臻顿时明白了,改口道:“我这次……”他平素说惯了“朕”,忽然改口全然不顺,竟不知如何继续,又道,“朕……”

莫愁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主子,又错了……”

“你!”韦臻忍无可忍,本来要说的话也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怒吼了一声,“你给朕滚出去!”

莫愁吐吐舌头,往后退了几步,打开门,一路欢快地小跑着出去了。韦臻看着她的背影,什么腿脚不便,简直是当面撒谎!韦臻正要叫她回来训斥,忽听哎哟一声尖叫,韦臻快步到门口一看,莫愁摔在了院子里的台阶上。旁边的侍卫正要去扶,却被韦臻用眼神制止了。

莫愁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低声呻吟着,扶着柱子慢慢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去。韦臻见她瘸得并不严重,才放了心。忽想:“这带了莫愁,没带太医,可真是一大疏忽!在宫里大伤小病不断,一日也离不了太医,出来还不知又会出些什么事?但现在要去请也来不及了,若找民间医生又不能放心……”韦臻的头又开始痛了。

那边莫愁兴奋过后也不开心了,摔痛了腿还在其次,进了屋就着烛光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摔脏了,完了!昨晚走得太匆忙,竟然随身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带,皇帝那里的银子虽然不少,但若开口要钱去买衣服,多半不但会碰钉子,还会被他抓住把柄戏耍,这该怎么办呢?莫愁一时无计,只好脱了外衣,让小太监去打了盆清水来,简单地洗了洗蒙了灰尘和泥巴的前襟,摊在椅背上晾了,准备第二天继续穿。

晚饭也很简单,小太监端进来的仍是一碗清粥加一碟子咸菜。莫愁暗中直埋怨皇帝,要出远门还这么小气,不会想把自己饿晕,倒在路上吧?吃过饭,闷闷地躺在床上睡了。第二天天还没亮,莫愁就被人叫醒,哈欠连天地在床上赖了会,被小太监拖起了床,抓了椅子上的衣服套上,胡乱洗了洗脸,一面系着衣带一面睡眼朦胧地被人拉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看到皇帝在当中正襟危坐,莫愁含含糊糊地问了句好:“主子早!”

韦臻冷着脸道:“头发都没梳,成什么样子?”

“啊?主子恕罪。”莫愁使劲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点。坐下后,又想起梳子也没带, 仙道坎坷帖吧只好用手指分开长长的秀发,胡乱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有几缕乱发飘在额前,益发显得慵懒娇憨,别有种动人情致。

韦臻看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望向窗外,不再说话。莫愁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但时节已值盛夏,日出后,虽不算骄阳似火,也相当炎热。莫愁一会就热得冒汗,不住用手当扇子扇风,又把头伸到窗外想吹点风,却被韦臻一把拉了回来,“规规矩矩地坐好,左顾右盼象什么样子?”

“主子,热!”莫愁抱怨道。

这回韦臻没有骂她,倒是从怀里摸了方手巾递给她擦汗:“这算什么,越到南方还越热呢!你忍着点,到前面有树林处再下车休息。”

韦臻出巡,将太监等全都留下,只带了侍卫骑马同行,用了四辆马车,自己和莫愁同乘一辆,其余三辆拉了绸缎古玩等贵重货物。马车走了近两个时辰,已是近午,韦臻也热得有些受不了,吩咐到若有­阴­凉处就停下休息。过了没多久,马车转入一处山谷,莫愁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掀开窗帘一看,路边竟是一条碧绿清澈的小溪!莫愁欢呼一声,差点就要跳下车去,回头企求韦臻:“主子,停一会好不好?”

韦臻无奈地点点头,下令马车就地停下。莫愁正要往下跳,又被韦臻拉住:“你的腿好了?摔的跤还不够多么?”

莫愁早忘了腿痛,激动不已地道:“主子,我真没想到,还能有再看到这青山绿水的一天!”反手勾住韦臻的脖子,在他的左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咯咯一笑,未等韦臻回过神来,已跳下了车。韦臻抚着被她吻过的面颊,愣了半晌,才慢慢地下去,让人在树下铺了锦缎软垫坐了。

莫愁却是闲不住,已跑到溪边,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洗手洗脸。那溪水清亮见底,倒影着岸边的绿树芳草,如花笑靥,水底细石历历可数。韦臻一面喝着水,一面欣赏着眼前的图画,竟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这条路是官道大路,来往的客商行人不少,除了韦臻这边的四辆马车,不一会儿,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路旁,车上的两人下来坐在路边歇息。片刻后,一名骑马的男子路过也停下,牵了马径直到溪边饮水。接着是一名砍柴的樵夫,挑了一担柴站在一旁。不大工夫,溪边已聚集了十来号人,老少都有,皆是男子。韦臻很快发现不对,这些人的眼睛都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莫愁!偏偏莫愁还浑然不觉,只顾着玩水,脑后的发髻散开了,长长的黑发风中飘舞,虽只一个背影,已是绝美。韦臻沉下脸,早先那点喜悦情绪已无影无踪,快步走到莫愁身边,捉住她的手腕:“回车上去!”

莫愁正玩得兴起,哪里肯­干­?转过身来央求道:“主子,再等一会好不好?”

韦臻见莫愁这日外面穿了件藕青­色­的薄纱上衣,大约是嫌热,最上面的那粒盘扣解开了,现出一抹雪白的脖颈。韦臻想起旁人那­色­迷迷的眼光,只觉得血直往上冲,不由分说拽住莫愁,就往岸上拖。

四十八 换装

莫愁一挣,哗的一下,半幅衣袖竟扯了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玉臂。莫愁脚下一滑,啊地尖叫一声,竟栽到水里去了!路边顿时一阵惊呼,已有几个人抢了过来,好在那溪水并不深,莫愁扑腾了几下,站起来水只到腰间,韦臻伸手将她拉上岸。莫愁全身已湿透,薄薄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是纤毫必露。小脸上挂着的不知是溪水还是泪水,只不停地抹着眼睛。

旁边有名中年男子看不下去了,道:“这位公子气质儒雅,怎地如此唐突佳人?”韦臻几乎要恼羞成怒地下令随身侍卫将这些人全部拿下,想到这次是微服私访,不能太过张扬,终于忍下一口气,俯身将莫愁扛到肩上,疾步走到马车前,打开车门,将莫愁扔进去,自己也跳上车。马车立即启动了,只留下车后一道道嫉妒艳羡的目光和一片惋惜赞叹之声。

莫愁浑身滴着冷水,瑟瑟发抖,不停地呜咽,模样十分狼狈。韦臻叹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裹住,又令人找了条毛巾来,一面给她擦头发一面道:“你还好意思哭?你不知道那些人鬼鬼祟祟在看你么?”

莫愁哭得气断声噎,低头看自己湿透的衣服,还少了截袖子,委屈地抽泣道:“我哪里知道?人家看一眼有什么打紧?就算你不许别人看,好好说就是了,那么用力扯我衣裳做什么?害我栽到河里,衣服全湿了,我出来就穿了这么一件衣服,连换的都没有,呜呜呜呜……阿嚏!”莫愁打了个喷嚏,不住哆嗦。

韦臻满脸不悦地道:“看一眼有什么打紧?你岂能这样说?难道不知道身为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性­命都是小事,何况一件衣服?你怎么能让……让除我之外的人随便乱看?”

没等韦臻说完,“阿嚏!”莫愁又打了个喷嚏,打断了他后面的话。“饿死事小,差不多也快饿死了……”莫愁低声道。

这会虽是夏天,但莫愁掉在水中,成了落汤­鸡­,仍是冷得发抖。韦臻不由将她搂在自己怀里,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卤莽,又想,她这容貌,就这样出来,确实过于引人注目,这还在荒郊野外,要是到了繁华城镇,还不知会造成怎样的轰动?带女人出门就是麻烦!又不能完全不让她抛头露面,看着她身上披着自己的外袍,有了!­干­脆让她女扮男装,扮成朕的贴身小厮好了!“没衣服有什么打紧?等会到了集市上,给你买就是了,你不要再哭了!”

莫愁听说有新衣服穿,抽泣了一阵,收了泪,却道:“要两套。”韦臻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莫愁又道,“还要梳子、扇子!”

韦臻道:“你缺些什么,一并说了去买。”

莫愁道:“饿……还要吃的。”

说话间果然经过一处市集,韦臻令马车停在路旁,吩咐人来记下要买的东西,又补充道,“赐你的那把戒尺你也没带上吧?再叫人去买一把!”

“啊?”莫愁惊呼。

“啊什么啊?怕挨打就老实点,别忘了你欠的债!”韦臻一本正经地道。 极客全文阅读

很快随从买了东西回来,莫愁一看,却是两套男式的青衣小褂。莫愁初时惊讶,随即明白过来,嘻嘻一笑,只要允许自己到处玩,女扮男装就女扮男装好了。韦臻得了教训,不敢再让女装的莫愁下车,自己也没心情去找酒馆用饭,仍就在马车上拿出牛­肉­饼和点心等­干­粮,自己随便吃了点。莫愁却故技重施,狼吞虎咽,韦臻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慢点吃东西?”

莫愁不搭话,扫光最后一点牛­肉­饼,才答道:“主子容我能吃上几顿饱饭以后,自然就斯文了。”

“这有何难?别说得那么可怜。”韦臻随口道。

“是么?那今天的晚饭?”莫愁可怜巴巴地望着韦臻。

韦臻见她的下巴已瘦得尖尖的,面颊凹下,一双眼睛大得都有点不协调了,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想她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苦头,再硬不下心肠,只道:“今天晚上我们可到达泰州,据说泰州有家酒楼叫醉月楼,远近闻名,晚上带你去。”

“太好了!”莫愁拍掌欢呼。

“但你得换上这衣服。”韦臻指着那青衣小褂道,“扮成我的贴身小厮。”

“没问题,”莫愁扮了个鬼脸,“就算主子要我脸上抹上锅灰都行!”

一句话把韦臻也逗笑了,揉揉她一头乱发:“你这丫头,就没个正经。”

临近傍晚,到了泰州。泰州是南来的第一大繁华都市,城内有将近十万户人家,南来北往的商贾云集,韦臻等一行入城丝毫不引人注目。韦臻令人先找到一家最大的客栈,包了一座独门小院,马车仍是直接停进院内。韦臻俯身将莫愁抱起,进了一间厢房,让侍卫打了热水来,道:“你自己先换了衣服,到正房来找我。”

待旁人退下,莫愁栓了门,关上窗,打开包袱,发现青衣小褂下面还有个小包裹包了两套小衣,却是女式的,不由面颊微红。莫愁就着一桶热汤草草清洗了一下,换了衣服,擦­干­头发梳好,迫不及待地到正屋拜见韦臻。韦臻一看,好一个俊俏的小生!笑道:“你这身打扮倒还不错!”却指着桌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道:“你先把这碗热汤喝了,以防风寒。”

莫愁端过碗几口喝下,寒意全消,道:“谢谢主子!”

韦臻知道莫愁等不急了,唤了两名侍卫,出门去找醉月楼。

莫愁心花怒放地跟在韦臻身后,不住地左顾右盼,这可是离开家后第一次上街!渐渐走到繁华闹市,两旁店铺如林,街上人流如织,接肩摩踵,看得莫愁眼花缭乱,只恨自己兜里没有一文钱,什么也买不了,要想现场去写字换钱,皇帝大概又不会同意。韦臻在前面走了一段,回头却不见了莫愁,吓了一大跳,往回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挤在在一个糖人摊前看那艺人做糖人,看入了神。韦臻心头不悦,道:“人这么多,你停在这里做什么?跟紧点,小心走丢了!”拉着她的手钻出人丛,怕她再落在后面,捉紧她的手再不放开。

四十九 点菜

莫愁乖乖地任韦臻牵着,纤纤小手握在掌心中柔若无骨。韦臻拉着她走过大街小巷,川流不息的陌生人群从身旁经过,开始有了点出宫的感觉,暂时不用再面对朝臣的争权、嫔妃的争宠,可以自由呼吸,一身轻松。

醉月楼是一座­精­致的三层小楼,坐落在清水河畔,面临闹市,背靠流水,位置得天独厚。跟随的那两名侍卫已等在楼下,韦臻忽然有些烦了前呼后拥,对那两人道:“你们就在下面等着。”携了莫愁,便要上楼。

店小二见韦臻服饰华丽,相貌不凡,忙殷勤迎了上来:“客官几位?请到楼上看座!”

韦臻道:“两位,找一个清净点的位置。”

店小二忙道:“请二位随小的来。”

店小二将二人领上了三楼临窗的一张八仙桌坐下,凭窗望去,恰好可看到河上的一座造型别致的石拱桥,半圆的桥拱与倒影浑然相成,一两只小船在河上穿行,夕阳西下,斜晖散霞,横铺天际,风景如画。三楼店堂宽敞,此时只有两三桌散客,靠窗旁座的一位二十余岁的白衣男子,见两人进来,似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莫愁一眼。

莫愁心头却是一怔,这人好生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见他剑眉入鬓,目如寒星,容貌固是俊美无俦,却微蹙眉心,似有什么心事。韦臻也已注意到这人,看他腰佩长剑,目光中­精­华内蕴,显然是武林高手,面前只有一只酒杯,一壶酒,两碟小菜,象是在等什么人。韦臻不愿与江湖人士有什么瓜葛,本想下楼去,却想,自己堂堂皇帝,怕他作甚?且先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冲着朕来?

韦臻坐了上首,莫愁陪坐一旁,店小二砌上两盏上等碧螺春,问道:“请问客官要来些什么酒菜?”

韦臻平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清楚进了酒店该如何点菜,又想今日本是答应莫愁带她来的,便指指莫愁道:“听他点就是了。”

莫愁还在想着旁边那名神秘的白衣男子,忽听韦臻要自己点菜,顿时来了­精­神,英雄总算有了用武之地!笑问店小二道:“听说这醉月楼是远近闻名的大酒楼?”

店小二满面堆笑道:“不敢,承蒙各位客官抬爱,鄙店经营多年,才有了一点虚名。”

莫愁笑赞道:“连普通伙计说话都这样文绉绉的,真是与众不同!我点的菜,你们尽管上,价钱不用考虑。”说着看了眼韦臻,见韦臻并无反对的表情,便道,“就简单点好了,凉菜上一碟龙肝、一碟狮­乳­,热菜就上燕窝、鲍鱼、豹胎、熊掌、鹿茸、驼峰,拣你们拿手的做法做来。”

店小二瞪大了眼睛,旋即涨红了脸,只站着一言不发。

莫愁笑道:“怎么?这些简单的菜醉月楼都做不出么?”

在一旁张罗的掌柜发现情况不对,快步过来,低声向店小二问明了情况,忙赔笑道:“小店是小本经营,不是皇宫的御膳房,客官点的这些菜,一时筹不全原料,确实做不出来,客官看是不是体谅小店一下?”

莫愁待要说话,韦臻扯 默示年少全文阅读了她袖子一下,不满地道:“又来胡闹了?”

莫愁调皮地眨眼:“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嘛!别当真!”对掌柜说,“那这样吧,也不难为你们了,就上四道荤菜四道素菜一座汤好了,荤菜要百鸟回巢、老蚌怀珠、金鱼戏莲和贵妃醉酒,素菜要长相思、荷塘月­色­、半江沉月和金镶翡翠,汤要八仙过海。”

掌柜和店小二面面相觑,要是换平常客人,早就请他出去了,但看韦臻的派头和莫愁的谈吐,却是不好得罪之人。掌柜只得令店小二记下菜名,仍是点头哈腰地赔笑道:“二位客官果是高人,这些­精­细菜肴,现做起来甚为耗时,恐怕得有劳二位等等了。”

韦臻不知莫愁又玩什么花样,只道:“既然点了菜,你们就快去准备,罗嗦什么?”

掌柜和店小二下去后,韦臻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莫愁兴奋地道:“难得有机会遇到金主肯请吃饭,当然得好好利用!而且这顿吃了还不知下顿在哪里?我可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后悔!”

韦臻笑了笑,道:“那你就慢慢等吧!我看没两个时辰你点的那些菜出不来,只要有人能等得住,倒也无妨。”

见韦臻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莫愁暗叫不妙,刚才一时得意忘形,倒忘了这个!要真等上两个时辰,那自己不饿疯才怪!但好不容易捞到了这机会,总不能轻易就撤退。莫愁只好装作无所谓地看那窗外,百无聊赖地望着暗淡的天空,数天边的星星出现了几颗,肚子的抗议却越来越强烈。莫愁又回过头看了眼邻桌的白衣男子,那男子仍端坐着不动,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莫愁看他时,他的目光又似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莫愁心头的疑虑更深,隐隐感到此人出现在这里肯定与自己相关。

过了不到一盏茶功夫,莫愁已坐不住了,不安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韦臻看着好笑:“怎么啦?这椅子上有钉子么?”

莫愁摇摇头,决定投降:“不行了,我得找点东西吃了,等会等那些菜上来,主子一个人慢慢享用好了。”

韦臻好容易忍住笑,装作正经地道:“那怎么成?可都是你点的菜,刚才你不是还说机会难得么?”

“不成了,不成了!”莫愁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面唤了店小二过来,“你先给我上……嗯,上两只­鸡­腿吧!”

店小二也心头暗笑,不敢表现出来,应了声下楼去了,这回很快端了一只镶银白瓷盘上来,盘中盛了两只又肥又大的烧­鸡­腿。莫愁一见,顿时两眼放光,碍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韦臻又在旁边,装模作样对韦臻道:“主子先请!”

韦臻笑道:“都归你了,你吃吧!”

莫愁不再推辞,想到手抓­鸡­腿大啃实在不成体统,拾起一双银筷,一点点分开那­鸡­­肉­,却不住地咽口水。好在那­鸡­腿烧得酥软,用筷子也很容易分开。莫愁想尽量控制速度,保持仪态,但不知是­鸡­腿太过美味,还是确实饿得发慌,没多久,那两只­鸡­腿就变成了两根光溜溜的­鸡­骨头。

五十 赖账

莫愁心满意足地啜了口清茶:“不错,不错!不愧是醉月楼,主子带的地方真是名不虚传,这是我这些天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腿了!”

韦臻疑惑地问:“这些天吃过的?这些天你哪来的­鸡­腿?啊?”

莫愁发觉失言,忙改口道:“不,不是这些天,是那些天。主子你忘了你送我的那幅画了么?自从我得到那幅画,就天天日思夜想,后来……后来托小福子带了一两只……”

韦臻冷静地Сhā话道:“怕不是一两只吧!”

莫愁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随即嬉皮笑脸地道:“那也是主子送的画馋我才……不管多少只,反正都没有主子今天买的这两只好吃!我还以为主子不过是画饼充饥,哄哄我呢,没想到主子还真的会给我吃最好吃的­鸡­腿,和那画上的一模一样呢!”

韦臻明知道她说得不尽不实,却拿她没辙,想象着前些天她被逼得卖字换了­鸡­腿,躲在被窝里偷偷啃的情形,忍俊不禁。听她在一旁胡说,不但生不了气,反觉得能有她陪在身边竟是平生难得的乐事。要是平常在宫里,韦臻必要板着脸训上莫愁一顿,也必要暗中警告自己不能受到诱惑,此刻却想,反正是出宫微服私访,何必再端皇帝的架子?稍微放纵一下又有何妨?就象莫愁说的,一生又能有多少这样的机会?便笑道:“你不会就馋这两只­鸡­腿吧!我们还要走十来天,一路上好吃的还多着呢!”

莫愁瞪大了眼睛:“主子的意思是一路上都会带我去……?”韦臻微微点头默认。莫愁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兴奋得语无伦次:“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路上我都得喝清水稀粥呢!看来这次出来是赚到了!”韦臻轻轻按下她,又有点后悔自己轻易作出的许诺,却也被她这发自内心的单纯喜悦所感染,竟有了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原来自己一句话一顿饭就可以让她这么快乐!恍惚中竟有点明白了,为何有人肯千金买美人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店内已点上了灯烛,楼上的客人都吃饱喝足走得­精­光,只剩下韦臻和莫愁,还有那位白衣男子仍在不紧不慢地自斟自饮。月上枝头时,莫愁点的菜终于姗姗地端上来了,摆了满满一桌,琳琅满目。每一份菜都制作得巧夺天工,­色­泽搭配充满诗情画意,看着都十分诱人。大掌柜和二掌柜都亲自上阵为二人上菜倒茶,殷勤推荐自制佳酿“醉方休”。韦臻听这名字,笑着摇了摇头,出门在外,不明不白的酒可不能乱喝。却见莫愁坐在那里不动筷子,只呆呆地望着满桌佳肴。韦臻奇道:“不都是你要的么?怎么不吃了?”

莫愁难为情地道:“我好象已经饱了……”

韦臻哭笑不得:“你可真是眼大肚皮小,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不吃我可吃了!”

韦臻这会也饿了,便自顾自的吃起来,他虽吃惯了山珍海味,也不由暗赞这些菜肴做得­精­美,打趣道:“上次不是 仙中有道帖吧做梦都梦到赴宴么?还发什么呆?”

莫愁听他提起那次偷了春雨秋露,喝得酩酊大醉的丑事,抿嘴羞涩一笑,纤纤玉手拿起银筷,微启樱桃小口,每样菜只略略尝了一点。韦臻又想笑,这会倒斯文得象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大家闺秀的小姐了。莫愁尝完一遍,独对那盘贵妃醉酒感兴趣,却是一道酒酿虾仁,粒粒虾仁饱满如珍珠,­嫩­白中透出粉红­色­。莫愁大快朵颐,笑着对掌柜道:“以前在家时,有个厨子做这道菜做得特别好,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吃到!”

掌柜忙道:“多谢客官夸奖!”

一时饭罢,莫愁趾高气扬地叫掌柜结账,大掌柜满面堆笑地拿来帐单,对韦臻道:“客官,这是帐单,一共二百两银子,请客官过目!请问客官是付现银还是银票?”韦臻一摸怀中,糟了,身上忘了带银子!这也难怪他,生平不知道付帐为何物,自然出门也不会带上银两。大掌柜见韦臻摸了一阵,没摸出钱袋,脸­色­却变了,心头有数,仍是恭敬地问:“客官可有什么问题么?”

韦臻略带尴尬地道:“银两在我的两名随从身上,他们在楼下等着,麻烦掌柜请他们上来!”

二掌柜听了,即下楼去了,片刻后上来道:“客官,不好意思,楼下门里门外我都看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韦臻大怒,让那两人等着,竟敢抗旨!噌地站起身来,就要追下楼去,却被两位掌柜拦住,“客官还没付帐呢!您看这……”话说得虽客气,语气已是不容置疑。

韦臻勃然怒道:“大胆!你还敢拦着朕……我?”

大掌柜冷笑道:“你又不是皇帝老子,怎就不能拦?就算是皇帝老子,到鄙店吃饭也要付钱,也没有吃完了抹抹嘴甩手就走的道理!”

二掌柜接口道:“鄙店经营多年,白吃的主见过不少,但象二位口气这般大,这般会折腾人,白吃白喝还理直气壮的倒是头一遭见!”一声招呼,楼下上来了二三十个伙计,将二人团团围住。他初时见莫愁有意刁难,已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想着能做一单大生意才忍耐下来,这会以为韦臻赖帐想溜,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韦臻又气又急,道:“笑话!我是什么人?会赖你二百两银子?要不你派人跟我到客栈去取钱!”他本不愿闲人得知自己的行踪,但眼下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大掌柜想了想道:“也好!那我就带个人和你跑一趟!”指了指莫愁,“但他得先留在这里,得罪了!”

韦臻暗想这人生地不熟,怎能把莫愁独自留在这里?看来不能和他们纠缠,回手拉了莫愁,正欲直接从三楼的窗口跳下,莫愁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主子莫急!”

韦臻知道莫愁鬼点子多,便问:“你有什么主意?”

莫愁指了指韦臻衣襟和袖口,不怀好意地笑笑,道:“主子扯几颗扣子给他们也足够了!”

五十一 援手

“什么?”韦臻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低下头一看,绸衣上的纽扣都是五­色­玛瑙所制,灯下光芒闪动,­色­彩斑斓,当是十分名贵,若认真论价,怕一粒即不止一百两银子,给他们两粒,也是一个办法,但堂堂皇帝,在酒店里吃饭给不起钱,扯了衣服纽扣,衣冠不整地走出去,若日后传开,天子的尊严、皇家的颜面何在?韦臻沉吟不决,这莫愁可真会出馊主意!

这时那大掌柜也发现了这些纽扣非同寻常,便道:“你留下这件衣服就可以抵了!”

韦臻见他贪得无厌,心头冒火,一言不发就要往外冲,眼看双方一触即发,在另一桌饮酒的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拍一拍大掌柜的肩头,大掌柜回头见是他,赔笑道:“客官要结帐了么?实在抱歉,打扰了客官雅兴!”

白衣男子摇摇头道:“我看这位兄台,气度不凡,怎会是赖帐之人?一时忘了带钱也是有的,不如这顿饭我请了!”说着摸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多余的就不用找了。”

大掌柜一看,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大喜过望,忙令围着的一­干­伙计退下,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侠真是仗义疏财的高士!”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并不谦辞。

韦臻本不喜旁人施恩,此时也只得对白衣男子拱一拱手,道:“多谢兄台援手!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白衣男子淡淡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下姓寒,单名一个山字,请教兄台名讳?”

寒山?韦臻皱了皱眉头,此人当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寒山这名字却十分陌生,见他行为诡异,多半与己有关,但不清楚是敌是友,今日相助,又是何用意?韦臻亦照化名答道:“在下名叫曾伟。”

寒山道:“听曾兄口音,不似本地人,不知是经过此地还是在此长住?”

韦臻道:“在下是要南下做点小生意,刚才确实是一时没有带钱,请寒兄随我去客栈,在下双倍奉还!”

寒山笑一笑:“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皆是不缺那几个钱之人,相识便是缘分,兄台勿放在心上。”又道,“恰好小弟也是要南下,听说路上并不太平,兄台可愿结伴同行?”

韦臻一愣,怎能和来历不明之人同行?语气生硬地道:“多谢兄台好意,只是在下路上怕多有耽搁,不便同行。”

寒山不再坚持,拱手告辞:“既然如此,高山流水,后会有期,小弟就此别过了!”说完便快步往楼下走去,经过莫愁身边时,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又瞄了眼地上。

莫愁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只觉一颗心差点从胸膛里蹦出来!自己的脚边正躺着一个小小的纸折的万字结!万字结没什么稀奇之处,但所用的纸莫愁却一眼认出不同,是自己亲手浸染的花笺!电光火石间莫愁忽想起了这寒山是谁!莫愁顺势蹲下去,迅速将万字结笼入袖中,韦臻回头看她,莫愁哎哟叫了一声。韦臻忙问:“你又怎么了 诸葛之龙象人生帖吧?”

“刚才不小心扭了下脚。”莫愁指了下自己刚刚伤愈的左脚,呻吟道,“好痛!”

“走路都这么不小心?”韦臻责怪道,昨天摔跤,今天栽到河里,现在又扭了脚,虽是不满,语气仍是担心,“要紧么?还能走吗?”

莫愁咬着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谢主子关心,我能走。”

韦臻见楼梯狭窄,怕她再摔,一手扶着她手,一手搂着她的腰,半拖半抱地下了楼。莫愁靠在他身上,却想着那万字结,心头砰砰乱跳,记得是十岁那年,有次二哥带自己出宫玩,就是和这寒山一道,难怪见了他会觉得眼熟,对了,他的真名叫……叫江枫!“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原来是提醒自己!二哥曾说过他是武功高强,但是行踪不定,显然这次是二哥请他来的,不知那万字结上写了什么?是要救自己回国么?

楼下果然不见那两名侍卫的踪影,大掌柜点头哈腰地将二人恭送出门,便吩咐打烊。韦臻一腔怒火,走出门外,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仍是热闹,韦臻站了片刻,才见那两名侍卫气喘吁吁地从街那头跑过来了:“主子!”

韦臻面­色­铁青地问:“刚才你们跑哪里去了?”

“小的……小的出……出恭……”两名侍卫结结巴巴地答道。

“出恭?不说实话,不想活了?”韦臻眼中杀气陡现,唰地拔出了一名侍卫的佩刀,寒光闪动。那两名侍卫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路上的行人看这阵仗,不知所以,都吓得闪到一边,远远地观望。

莫愁拉了拉韦臻的袖子,凑在他耳边道:“主子,这是在大街上,不能当街杀人啊!”

韦臻怒火稍平,放下刀。那名侍卫磕头道:“主子饶命,小的刚才确实是出恭,回来时见旁边那座楼下围了圈人在算命,那算命子十分神奇,小的估计主子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就忍不住去旁观了一会……”

“那你呢?”韦臻又问另一人。

“小的也是……也是去听了一会。”那人也只得招认。

“胆敢不听命令,擅离职守,滚回客栈去,再和你们算帐!”韦臻怒道,拔腿往回走。

两名侍卫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正要跟上,一旁的莫愁却来了兴趣:“有算命的?在哪里呢?”

侍卫往前一指:“就在那里。”

莫愁一看,果然不远处的路旁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人。“我,看他算得准不准!”莫愁一面嚷,一面就跑了过去。等韦臻转过头,只看到莫愁一个背影,一路小跑,哪里有半点受伤腿痛的样子?

韦臻只好折回去追她,莫愁到了人丛外,三钻两钻就已钻到了最里面,韦臻却被隔在外头。莫愁费力地挤进去,见人群围着的是一位五旬左右的老者,坐在路旁的一张桌案之后,头发半秃,拄着根拐杖,案上却写着几个字,“测字算命,趋福避凶,若不灵验,分文不取”。

五十二 算命

这时恰好一名男子算完了,站起身拱手称赞了几句,付给了那老者一些碎银。老者又问:“还有人么?”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眼内浑浊,全无光彩,莫愁才发现这老者是个瞎子。

“老人家,给我算算吧!”莫愁不等旁人应声,已站到了那人面前,指着那案上的字道,“可是你说的,算不准,不给钱哦!”

算命子听了温和地笑了笑:“那是当然,不知这位要算什么?请报生辰八字。”莫愁报上生辰八字,那人又问:“请问是要算过去还是将来?”

莫愁眼珠一转:“先算算过去吧!”

也没见那人有什么掐指念咒的动作,开口即道:“生于大富大贵之家,可谓是金枝玉叶,掌上明珠,诸事顺利。”莫愁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却听他又道:“只是今年流年不利,会有许多挫折,尤其是前一段时间曾受重伤,现在仍未痊愈,但运势虽然凶险,终能逢凶化吉……”

莫愁听到这里,倒是睁大了眼睛,点头道:“说得也还差不多,那你再算算我的将来呢?”

这次老者没有马上作答,低头沉思了一会,道:“这个……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你且附耳过来。”莫愁好奇地走到案旁,低头凑过去,听那老者清楚地低声道:“日后你贵不可言,是母仪天下之人!”

“哈哈!哈哈!”莫愁没等他说完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弯下腰按住了肚子,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太好笑了!我说你算得不准吧,还在这里骗人!怎么可能?我可说了哦,不准不给钱的!我走了!”莫愁说完当真就从人群中又钻了出去,那老者听她走了,只笑着摇了摇头,不反驳也不出声阻拦,旁观的人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都诧异地看着莫愁。

莫愁钻出去见到韦臻,只道:“主子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韦臻纳闷地问:“刚才那算命子和你说了什么?你笑成那样?怎么又不给人家钱?”

莫愁不屑地撇撇嘴:“他简直是胡说八道嘛!还吹什么神奇无比,真不知道怎么还会有人给他钱?再说了,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哪里有钱给他?”

韦臻暗道,原来这里还有个成心赖帐的!好奇地又问:“他到底怎么算的?”

莫愁学着那老者的样子:“你且附耳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人听。”韦臻虽恼她无理无状,但按捺不住好奇心,勉强凑过去。莫愁捏着鼻子,在他耳边拿腔拿调地说:“他说我日后贵不可言,是母仪天下之人。”说完扑哧又笑了,“主子,你说他是不是乱说?我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没明天,怎么死都还不知道,居然说什么贵不可言,母仪天下,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哦,不对,他眼睛本就瞎了,难怪不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韦臻听了心头却是一凛,不搭理莫愁,叫过一名侍卫,道:“你去请那算命的过来 宇宙魔法师帖吧。”

侍卫领命挤进人群,到那老者面前道:“这位先生,我家主子请你过去一下。”

那老者象是早有预料,并不多问,只拄着拐杖站起来,对面前等着算命的人略略拱手,道:“小老儿有事,先告辞了。”

侍卫带老者出来,站在一旁的屋檐下,韦臻让侍卫看着莫愁,自己走过去,避开众人,森然道:“你既然会算命,当知道我是谁?”

老者不慌不忙地摸了摸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微微点头道:“知道,知道,阁下非同凡人,或在于天,或见于田,或潜于渊,或战于野,见首却不见尾。”

韦臻压低声音,却怒意必现:“你既然知道,适才为何要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你是谁派来的?”

老者笑了笑:“老朽漂泊四海,无亲无故,适才那位小姐让老朽算一卦,老朽不过据实告知,阁下若不信,日后便知分晓。”停一下,又道:“阁下若认为老朽之言犯了忌,尽可治我的罪,但老朽说的话,却决非虚言,三年之内,必会实现。若阁下今日不杀我,届时老朽必来叨唠一杯喜酒喝。”

韦臻见这老者自信满满,一口气倒憋在心头,恨恨怒道:“你这样说,我今日杀了你倒成了我心虚了!也罢,今日且放过你,你若有胆,三年后再来领死!你叫什么名字?”

老者道:“老朽贱名方之道。阁下若无别的吩咐,老朽就暂且告退了。”

韦臻道:“我赏你一些银子,你速速离开此地,少在此妖言惑众!”招手令侍卫过来,拿了一锭银两交给方之道。

方之道笑道:“适才那位小姐已说了,若算得不准,不给我钱,这钱阁下还是先留着,不算赖账。日后我再来取。”说完转身离开,虽是拄着杖,速度却不慢,很快消失了踪影。

韦臻闷闷地往回走,今天接二连三地遇见神秘人物,寒山、方之道,他们似乎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行踪,而自己对他们的来历却一无所知,这才出来第一天,就已经暴露了么?还什么微服私访?莫愁从后面追上来,问道:“主子,­干­吗要给那老家伙钱?”

韦臻回过神来,注意到她,似乎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和她有关!“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韦臻**地丢下这句话,大步甩开她朝前走去。

莫愁吃力地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好容易回到包下的小院,莫愁差点累得瘫倒在地,腿是真的痛起来了,正想溜进屋去拆看那万字结,却听韦臻朝那两个随从侍卫怒吼道:“擅离职守在先,欺君瞒上在后,若不是出门在外,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今日一人先打八十大板,等回京后再做发落!”

莫愁听他又要打人,自己倒抖了几抖,身上仿佛感到了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忙叫了声“主子!”

韦臻厉声道:“又什么事?你嫌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多?”

五十三 解密

莫愁扁扁嘴,难怪都说伴君如伴虎,当了皇帝有恃无恐,就知道无缘无故冲人发火,咱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罢了。莫愁指了指那两名跪在地上的侍卫,担忧地道:“主子忘了适才寒山的话了么?他说这南下一路上不太平,说不定有流寇强盗出现,主子今夜若真打他们八十大板,他们肯定是半死不活,爬都爬不起来,更别说打架了,万一遇到歹人,白白少了两名高手,不是便宜了敌人么?”

韦臻听她这番话倒也有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前途叵测,不能自断手足。韦臻沉吟一下,仍余怒未消:“既然如此,就暂且寄下,你们两个,今夜跪在这里好好想想清楚!”

两名侍卫本以为罪责难逃,忽听韦臻饶了自己,只是要跪上一夜,二人大喜过望,忙磕头谢恩,心中万分感激莫愁求情。

莫愁这回倒学得乖巧,见韦臻进了屋,忙跟上去侍侯他宽衣洗漱。韦臻这次出宫,身边一个侍侯之人都没带,莫愁虽不擅长服侍人,到底比那些鲁莽的侍卫男子细致多了。韦臻进屋时本还气呼呼的,莫愁忍着疲惫困倦,打了盆热水来侍侯他洗脚,韦臻双脚泡在大木盆暖洋洋的热水里,心头的无明火消了不少。韦臻洗了脚上床,就着莫愁递过来的玫瑰茶漱了口,一把欲将她拉进怀里,莫愁却轻巧地闪开了,福了一福道:“主子今儿累了,早些歇息吧!明儿还要早起呢!奴婢就在隔壁,主子夜里要是有什么事,叫一声,奴婢便过来侍候。”

韦臻听她忽又自称奴婢,也觉累了,没什么情绪地挥了挥手:“那你就下去吧!别说得那么好听,你睡着了跟头小死猪一样,谁还能叫得醒?”听莫愁出去带上了门,又想起那算命的说的话,自己还是得多防着她点,不能太过亲近宠幸,不然万一被那方之道不幸言中就麻烦了。

莫愁溜回自己的房间,喘了几口大气,点上灯烛,上床放下帐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万字结,一点点拆开,就着帐外透进的朦胧灯光一看,淡青­色­的花笺上竟空无一字!莫愁拿着那张纸想了想,跳下床倒了一杯清水,将纸放入水中,过了一阵,那纸上果然渐渐现出深红­色­的字迹来,正是二哥的笔迹!

莫愁辨认出那上面写的是:江枫许诺将尽全力营救你,带你回国,其人智勇兼备,可堪托付,你听他安排即可。又过了片刻,深红­色­的字迹渐渐隐去,纸也泡软了,化在水中,黏糊糊一团。莫愁轻轻地推开窗子,哗地将那杯水泼出窗外,却听到“啊!”的一声惊叫,伸出头一看,原来那杯水正泼到了一名巡夜的侍卫身上,那侍卫正待发火,见是莫愁,又怕惊醒了近在咫尺的皇帝,只好自认倒霉,隐忍不发。莫愁抱歉地笑了笑,把窗子关上,靠在墙上拍拍胸脯,连喘了好几口气:“吓死我了!”

莫愁上床躺下,双手枕着头,毫无睡意,到底是我的亲亲二哥,真的找了人来救我!江枫 乱战逆天燃文哥哥会有什么计划?其实要逃出去不难,关键是不能让皇帝察觉自己是被越西国救回去的,要是他知道了,那就真的麻烦了,可不比被关在闭月苑里挨饿受罚那么简单了,搞不好又要打仗,一点不好玩……但怎样才能瞒过皇帝呢?假装迷路走丢?好象没机会,再说他疑心病重,没的也会想出有来,这条不行。还有,他好象很仇恨越西国,为什么呢?上次打仗时自己太小,什么都不清楚,这么久也没机会问他,估计问了也只会挨骂……这么深的仇恨,是什么感觉?不明白……算了,管他这么多­干­吗?反正哥哥要我听江枫哥哥的安排,那就乖乖等着好了,他肯定会在暗中跟着我,我就以不变应万变,哈哈!要是能回家就太好了!那个骷髅头的香袋就是给二哥预备的啊,他肯定会很开心的,哈哈哈哈!莫愁偷笑出声,翻身朝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果然还是韦臻派人砰砰敲门,才把莫愁叫醒。莫愁穿衣梳头,依旧打扮成小厮模样,到韦臻房里问安,韦臻已在用早膳了。莫愁不好意思地行了一礼:“主子起得真早!”

韦臻嘴角现出抹讽刺的嘲笑:“若正要等着你服侍,人都怕是饿死了。”站起来,指着桌上的早点道,“你自己吃点吧,我先上车了。”

莫愁见满桌点心菜肴韦臻几乎没怎么动,眼疾手快地拿了几个小笼汤包囫囵吞下肚,跟着韦臻出门,上车启程。清晨微风轻拂,透进车窗,十分凉爽,莫愁忍不住掀了窗帘望外看,这日韦臻却不再­干­涉她,沉默地靠在椅背上,微低着头,似在想着什么心事。

出了泰州城,南行了三四十里,经过一名叫代县的小县城,过了代县,两旁的山势渐渐险峻,树木茂密,官道沿山盘旋而上,颠簸不断。莫愁推了推沉思中的韦臻:“主子!”

“什么事?”韦臻抬头。

“主子,你说这深山密林里会不会藏得有强盗?”莫愁好奇地猜测。

“这是官道,人来人往,离城又不远,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强盗?”韦臻不以为意地道。

正说着,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一名侍卫在车外禀报道:“主子,前面有人拦车?”

“什么人敢拦车?”韦臻问,一面跳下车去。

莫愁笑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强盗来啦!”也要下车去,却被韦臻喝住,“乖乖地在车上别动,敢下来我打断你的腿!”莫愁吓了一跳,忙缩回去。

韦臻下车走到前面,见路的正中被一道横杆拦住,一彪红衣人骑着高头大马站在路旁。韦臻怒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劫人财物,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为首的那壮汉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道:“你可看好了,我们是奉了官府命令,巡逻驻守,保境安民,堂堂正正的巡山马队,谁胆敢说我们是强盗?”说着拿出一纸公文展开给韦臻等看。

五十四 遇匪

韦臻一读,原来是代县的县衙出的公告,说是这一带山中近来常有盗贼出没,为保过往客商安全,特成立了一支二十人的保安队,日夜巡逻,为此,向过往客商每车收取十两银子的山防费,云云。韦臻仔细查看那文印,确实不是假的,但朝廷每年支出的款项竟不够使用么?还要向过路客商摊派?这事得好好查一查。韦臻虽心头不悦,仍是令人拿了四十两纹银交与为首之人,要了收据。韦臻问道:“既然有你们日夜巡逻,想来这山上是没有强盗行凶抢劫了?”

那人道:“这是当然,我们负责的代县境内,都可平安通过。”

韦臻追问道:“那出了代县呢?”

那人指了指山下:“下了这座山,就进入荣县,不归我们管了。”

韦臻复上了车,对莫愁道:“不是强盗,是官府的人。”

莫愁奇道:“官府的人也要收买路钱?”

韦臻道:“那是官府收的防务费用,有官府的公文为证。”

莫愁笑道:“还不是买路钱?只要有官府的公文,收钱就名正言顺不算强盗,没有公文的才叫土匪,那不如主子回头给全国的强盗土匪都发张公文,让他们照章收钱,岂不是可以一举招安?对了!主子还可以和他们五五分成,不须本钱,坐地收银,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韦臻瞪了莫愁一眼,莫愁识趣地住了嘴,韦臻喝道:“胡说!你竟敢将朕……我和强盗混为一谈?”但话说完,回头一想,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当官吃的是俸禄皇粮,修筑官道用的是税银,他们这拦路私收的钱又不见上缴,怎样花费朝廷全然不知,其实质与强盗又有多少区别?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又停下了,侍卫在车外禀报:“主子不好了,外面又有人拦车。”

韦臻下了车,见这里已是山下,进入一处山谷之中,密林蔽日,­阴­气森森,前面拦路的是一队黑衣蒙面人,遮住了面孔,只露出两只杀气腾腾的眼睛,人人手持明晃晃的大刀,路障却不是横杆,换成了几块巨大的石头。韦臻心道,这恐怕真是强盗,回头望来时山上,那一支红衣巡逻马队仍可隐隐望见,却不见有任何动静。韦臻欲要上前,几名侍卫怕皇帝有什么闪失,忙拦在他前头。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道:“废话不多说了,留下你们车上的东西和口袋里的钱,本大爷就饶你们一命,放你们过去!”

韦臻冷笑,见对方不过二三十人,对侍卫头目张冶使了个眼­色­,低声下令:“捉住那带头的!要活的!”张冶会意,喝了一声,侍卫们纷纷亮出兵刃,冲上前去。

韦臻这次挑选随行的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岂是这山野的乌合之众能比?转瞬已放倒十数人,躺在地上惨叫连天。剩下的强盗见大势不妙,四下仓皇逃窜,张冶摸出一柄三寸长的飞刀,唰地­射­出,恰好钉入带头强盗的右腿,那人扑的倒地,已被侍卫蜂拥而上按住绑了,押到韦臻面前。这场激战前后不过一刻钟 转世小太监之乱世称雄sodu,山谷中又恢复了平静。

韦臻吩咐张冶道:“把其余的人也绑了,先审一审,录了口供,押到前面官府去。”又道,“你派人回去问问那山上的巡逻队,为何收了钱,见了强盗打劫,竟不援救?”张冶派了两人飞驰去了,剩下的人清理战场,共活捉到强盗十三人。那为首的却十分强硬,除了自称叫王大胡子外,别的一概不招,口口声声说要见官,说韦臻等是私刑逼供。韦臻听他如此,倒不好十分逼迫,只令人将他们栓成一串,押在马后。

没多久派出的两人回来了,禀道:“主子,他们说下了山就出了代县境内,归荣县管辖,他们管不了了!若捉住了强盗,可押到官府去领赏。”

“岂有此理!”韦臻勃然大怒,“既是官府公人,又收了来往客商许多银子,盗贼就在眼前,居然推三阻四,不闻不问!”韦臻大发雷霆,恨不能立时下旨治这些人的罪!众侍卫皆站着不敢动,却听后面“哧”的一声轻笑,韦臻转头,莫愁不知什么时候已溜下车来,正站在身后掩嘴而笑,韦臻怒道,“你得意什么?”

莫愁笑道:“主子过来,我有一句话讲。”不管众目睽睽,将韦臻拉到一旁。

韦臻心下狐疑,莫愁道:“主子是不是在心疼那几十两银子?”

韦臻摇头道:“几十两银子算什么?但这些官府公人实在可恶!你不是要和我说这个吧?”

莫愁道:“这些强盗胆子不小,主子不觉得有些蹊跷么?主子若不心疼这几十两银子,就暂时不要发作,到前头见了官府,就知端的。”

韦臻见她挤眉弄眼,心头也明白过来,令张冶押了人犯在后,自己和莫愁上了车,侍卫们搬开路障巨石,继续前行。

到第三次马车停下时,韦臻不等人禀报,自己跳下车,前头又换成了一队红衣巡逻队,照样用横杆路障拦住车马。韦臻上前,直接问道:“你们的公文呢?”

为首的果然摸了公文出来,韦臻一看,和代县的公文几乎一模一样,连收的银两数目也是一样,只是印鉴换成了荣县的官印。韦臻沉声道:“强盗我们已经捉住了,还需要给你们交钱么?”说着令人将王大胡子等押过来。

为首的公差清点了人犯,问明事情经过,即道:“既然这样,自然不需再交钱,我先押解人犯到前面官府,你等随后可到县衙领赏。”

韦臻斥责道:“你们都是白吃饭的?收了钱还要过路行人自己捉拿强盗?”

公差不悦地道:“我们捉强盗的时候难道还要你知晓?”又摸出一纸公文,韦臻见那上面写着,自巡逻马队成立近一年来,共捉拿盗贼上百名,缴获赃物上万两银子,保一方平安,大见实效,后面全是些褒扬勉励之词,盖了大红的县府印章。韦臻看了,竟不知好笑还是好气。那公差趾高气扬地道:“你们今日凑巧捉了几个蟊贼,怎知我等日夜值守的辛苦?再说,那下面的山谷本也不归我县管辖,是代县的职责,我县不能越俎代庖。”

五十五 试金

正在这时,莫愁却跳下车来,满脸惊慌地拉住韦臻道:“不好了,主子,你吩咐我随身带着的那个檀香木匣子不见了!”

韦臻莫名其妙,莫愁这回出来,连贴身的衣服都没带,哪有什么檀香木匣子,但见莫愁冲自己偷偷做了个鬼脸,大约又是有什么新花样,当下沉住气道:“慌什么?慢慢说!”

“主子,就是那个装了十个小金元宝的木匣子啊!”莫愁急得似乎就要哭出来,“肯定是刚才遇到强盗时,落在下面的山谷的草丛中了!”

韦臻已明白了她的用意,顺水推舟地道:“我千叮万嘱,那么贵重的东西你也能丢?还不赶快去找!”

这时果见那公差头目凑了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韦臻装作万分焦急地道:“丢了一件东西,里面装的东西价值万金,我们这就回去寻找!”

公差忙道:“你们人手够不够?需不需要帮忙?”

韦臻看了看马车,又朝来路望了望,为难地道:“这里也有车马要看,最多只能派几个人去,那山谷那么大,当然人越多越好,本想请你们帮忙,但那里既然不归荣县管,我还是派人回去找代县的公差好了!只要能找得到那匣子,分给他们一半元宝也无妨。”

公差急了,拦住韦臻道:“不用不用,我们既然遇见了,为来往客商排忧解难,正是我等的分内之责。客官何必舍近求远?”说着招呼大队人马过来,除留下几个看押人犯外,其余都欲随韦臻回头去找元宝匣子。

韦臻和公差说话,莫愁又不见了,韦臻刚喊了一声,忽见她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上去的,莫愁跑过来,急急地道:“主子,不用去了,匣子找到了,刚才掉在马车椅子下了。”又对一众公差行了个礼:“不好意思,我一时情急,叨扰各位公差大哥了!”

韦臻假意怒道:“找到就好!你怎么如此马虎?差点让大家大动­干­戈。”

领头的公差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一言不发,翻身上马,带着众人走了。韦臻内力深厚,远远地听那帮人骂骂咧咧,但这时已生不了气,想着这些公差的种种丑态,肚子里暗笑不止,捉住莫愁的手腕上了车,方佯嗔道:“你这丫头,想些什么鬼主意?”

莫愁妙计得售,也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滚进韦臻怀里,忍不住得意洋洋地道:“主子,你看到了吧!什么不归他们管?强盗不归他们管,金元宝就归他们管了,你说这些人是公差不是强盗,我看连强盗都不如呢!”

韦臻这次没斥责她,搂着莫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莫愁问:“主子觉得他们会去捉强盗?”

韦臻道:“刚才我看了官方的公文,说是一年还抓了上百名盗贼,但不知真假。”

“啊?”莫愁瞪大眼睛,“了不起!”歪着头想了想,忽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韦臻笑问:“你又明白了什么?”

莫 踏入异界的渡劫强者燃文愁道:“主子你想想,要是他们真的一年抓了上百名盗贼,强盗怎么还会如此猖獗?”

韦臻疑惑地问:“那你认为那数字是伪造的?”

莫愁神秘地笑笑:“也不一定哦!或许真的抓了那么多,但要是老鼠都被抓光了,那猫都得饿死了,路上没有了盗贼,官府有什么理由再拦路收钱呢?不是有句话叫做水至清则无鱼吗?不信主子到了官府再见分晓。”

“强盗不抓光?难道……难道是抓了再放回去?”韦臻沉思着自言自语。

行了半日,傍晚时分方进了荣县县城。韦臻将马车停在县衙附近,下车一看,衙门早已关闭,韦臻不愿等到明日多做耽搁,即让随从上前击鼓。咚咚响了一阵,衙门缓缓打开,却不是县官,出来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高声问道:“已过了开堂时辰,外面何人喧哗?”

韦臻道:“今日我们捉到了一伙盗贼,交由县里的巡逻马队带回,不知县衙可有审理?”

师爷道:“哦?等我进去问问老爷。”转身进去了,片刻后回来,道:“老爷说人犯已经入狱,此为大案,将汇同州府,择日再行审理,定将按律处置。”问了韦臻姓名、籍贯、来历等,并捉拿强盗的前后经过,一一记下,最后交给韦臻三十两银子,道:“尔等见义勇为抓获盗贼,当有嘉奖,这是官府的赏银。你们既然是过路的客商,盗贼押解到了官府,便没你们的事了,不耽误你们的行程。”未等韦臻多问,那师爷已进了大门,反身将门关上,韦臻上前敲了几下,再无动静。

韦臻虽然不悦,也只好先去找到下榻之处。荣县不比泰州繁华,只有一家酒楼兼客栈还算看得过去,但却无独门小院,韦臻只得包了十来间上房住下。下楼用饭时,韦臻见只有自己这一行人,掌柜忙前忙后殷勤招呼,菜肴居然也不差。韦臻纳闷道:“掌柜,看你这店还不错,生意怎地如此冷清?”

掌柜叹口气,道:“还不是这盗贼闹的,过路的客商越来越少,宁可绕上几百里路,也不打这里走,小店的生意也就萧条了。”

韦臻问道:“这盗贼出没有多久了?官府不是有巡逻马队么?怎的还不太平?”

掌柜答道:“盗贼闹得厉害,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官府专门组织了巡逻马队,本是件好事,这一年多来常抓了强盗游街。但抓是抓了,风声一过,又有强盗出没。可苦了来往的行人,要么象客官这样自己花钱雇上保镖,要么就不敢走这里过。”

掌柜无奈地摇摇头,正要下去,韦臻却叫住他又问:“这县官是谁?”

掌柜道:“是贾仁贾大人,据说是前科进士。”

贾仁?前科进士?韦臻费力地搜索着记忆,似乎有一点印象,回去得好好查查,此人是何来头!转头见坐在一旁的莫愁今天一反常态,既不刁钻古怪地为难店家,也不花言巧语地捉弄自己,只埋着头慢条斯理地扒着饭,韦臻奇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数清碗里有几粒米了么?”

五十六 探衙

莫愁道:“我听主子在问正事,不好打扰。”

韦臻道:“我想在这里等几天,看这案子县官如何审理,你认为如何?”他正经询问莫愁意见,语气中已俨然将她当成了朝中谋士一般。

莫愁灵活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凑到韦臻耳边道:“主子,何必多等几天,不如今天晚上就派人夜探县衙,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韦臻微一沉吟,点了点头:“好!我也正有此意。”

用过饭回到房里,韦臻单独唤过张冶,如此如此地吩咐了一番,张冶连连称是。听外面打了二更,夜­色­已深街上行人稀少,客栈店堂里也熄了灯,一片黑灯瞎火。张冶换了身夜行服,悄无声息地翻窗出去,上了房梁,辩明方位,往县衙而去。

张冶走了,韦臻叫来莫愁,问道:“你年纪轻轻,怎么知道外面许多事情?”

莫愁道:“我喜欢听人讲故事,在家里经常溜出去玩,常听到看到许多新奇有趣的事,久而久之,就知道一些了。”

“故事?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韦臻想问她一件往事,终于没开口,“算了,你回房睡吧!”

莫愁打了个哈欠,却道:“我来侍候主子安置吧!”

韦臻道:“不必了,我还要等张冶回来。”

“那我也等他回来,”莫愁往床边一坐,居然赖着不走了,“我等他回来,看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韦臻本要赶她走,见她眼波流转,俏皮动人,说出口却是:“那便随你。”随手拿了本书,靠着案前翻看,没多久一抬头,见莫愁竟歪着头,倚在床边睡着了。韦臻走过去,凝视她一刻,将她放在床上躺好,除了鞋袜,又拉过被子来为她盖上。

三更过了,残烛将尽,韦臻忽听有人敲窗,推开窗子,张冶已跳了进来!张冶进了屋,扯下黑布面罩,对韦臻禀道:“主子,卑职刚才到县衙,果然得了官匪勾结的证据!”

“怎讲?”韦臻忙问。

张冶道:“刚才卑职从后墙翻进了县衙,即守在内堂房顶上,过了没多久,便有一人进来,交给贾仁一件东西,请求贾仁照老规矩办。贾仁接了东西却说,这次的事情比较棘手,怕还得再缓几日,等过了风头再说。那人便说明日再来。我看情形,那人必是山中匪帮头目派来的,那贾仁与盗贼串通勾结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韦臻忽问:“那人送给贾仁的是什么东西?”心头冷笑,这贪官一头找过路客商要钱,一头收受强盗贿赂,一石二鸟之计,还真是­精­明!

张冶答道:“等那人走后,贾仁打开盒子查验,卑职在屋顶上晃到一眼,似乎是一尊三寸来长的金佛!”

“金佛?”正在沉睡的莫愁忽然醒了,一个翻身坐起来,“金佛在哪里?给我看看!”

张冶哭笑不得:“卑职未得命令,没有带回来。”

莫愁不满地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这么重要的证据你不拿回来,还等什么命令,真是笨咧!”

“莫愁!不得无礼!”韦臻低喝了一声, 九云裂天帖吧对张冶道,“不过,你确实该带些证据回来,不然不好治他的罪。”

张冶忙道:“那卑职这就再去!”

“不用了,”韦臻摆摆手,“不要打草惊蛇,你先下去,明日再说。”

莫愁揉揉惺忪的睡眼,才发觉自己是躺在韦臻的床上,外衣鞋袜都除了,莫愁的脸腾地就红了,尴尬地道:“主子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韦臻见她的样子,只觉好笑:“哪次不是这样?看来恐怕该我学着习惯了。”

莫愁的脸更红到了脖子根,忙忙地披衣起身:“时间不早了,主子早点歇息吧!我告退了!”

韦臻嗯了一声:“明天记得早起。”

莫愁扮个鬼脸:“知道了!”又道,“主子每天都起早贪黑,真是辛苦。”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韦臻见莫愁走到了门口,忽然叫了声:“等等……”

莫愁回头:“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韦臻哑了口,竟不知该说什么,刚才叫住她,只是希望她多待一会,但此时此地要她侍寝,又显然不合适。韦臻沉默一下,没话找话问道:“你觉得我们明日是否该留一日,再让张冶去打探消息?”

莫愁嫣然一笑:“主子是英明的主子,定有妥当安排,何必问我?”说完转身出门,只留下韦臻怔怔地发呆。

第二日,韦臻并未在荣县停留,仍是按原定计划南下。这日一路上倒平安无事,炙热的太阳烤得马车内的人昏昏欲睡,莫愁想着这几天江枫怎么消失了踪影,该怎样找机会和他接头?刚刚过午就到了赵县,韦臻即令投宿,不再前行了。莫愁隐隐猜到他的用意,不由略感佩服。

韦臻进了客栈房间,即将张冶召来,道:“你立即收拾一下,骑快马赶回荣县去,今晚再探县衙,务必拿到切实的证据,明日凌晨之前回这里来。”张冶领命而去。

用过午饭,莫愁对韦臻道:“今天不赶路了,下午做什么呢?不知道赵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以?”

韦臻不悦地道:“就知道玩?这趟出来有正经事,不是游山玩水的。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许去!”

莫愁嘟着小嘴,老大不情愿地慢吞吞地回房去了,和衣躺在床上,天气炎热,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莫愁打开门一看,是店家的小二来倒水。莫愁喝了口茶,便问:“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么?给我讲来听听。”

小二听莫愁一问,来了­精­神:“好吃的么?本店的厨师便是赵县的招牌,今天午饭客官可还满意?”莫愁点头,小二又道,“至于玩的么,赵县城西的仙女潭可是一绝!风景好自不用说,最妙的是那潭水冬暖夏凉,且有祛病延年的效用,这里的人有个伤风感冒的小毛病,就到那潭水里去泡泡,不用吃药就好了。”

“真的?有这么神?”莫愁兴奋地问,这么大热的天,能到清泉里去泡泡该是多美妙啊!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试试嘛!出了县城往西五里地就是。”小二道。

五十七 觅机

等小二走了,莫愁心头痒痒的,恨不能翻窗子出去,直奔那仙女潭,但左腿时不时的疼痛提醒了她,要是再从墙上摔下去就完了!说不定成个残废,比死了还惨!直接去找皇帝,肯定不行,哎……要不这样吧!莫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到了吃晚饭时,韦臻派人来叫莫愁,莫愁恹恹地躺在床上,说是脑袋痛胸口闷,不吃饭了。随从回报韦臻,韦臻亲自过来,摸摸莫愁的额头,并没有发烧,但灵动清澈的眸子却是黯然无光,问她怎么了?莫愁有气无力地道:“主子,我头痛得很,大概是今天太阳太大,晒得中暑了。主子不用管我,我今儿吃不下东西了。”

韦臻暗道,明明坐在车里,怎会被太阳晒到?但若她病在这半路上,可真是麻烦,自己本就担心没带上太医,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叫过店家来,让其速去请医生。店家问道:“谁病了?要紧不要紧?”

韦臻道:“是我的一位随从,大概是有些中暑。”

“中暑?”店家眼睛一亮,“不是什么大病的话,小的倒有个法子,不用去请医生,更不用吃药。”

“什么法子?”韦臻疑惑地问。

店家殷勤地道:“出了城往西五里,有个仙女潭,用那潭水沐浴,中暑伤风这种小病即刻就可痊愈!我们这周围几十里地的人若有小病,都是去洗一洗就好,常年饮用那潭水,也可防病。所以我们县城里医生都没什么病人,大都转行了。”

“哦?竟有这种奇事?”韦臻也来了兴趣,又想,那死丫头最怕喝药,就算请了医生,开了方子,又不知得花多少力气让她喝药!有不吃药的办法自是最好!看看天­色­还不算晚,这时去正来得及。便谢过了店家,回到莫愁房中。

莫愁正闭着眼睛假寐,韦臻进来道:“你不想吃饭算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莫愁明知故问,心里已乐开了花。

“城西的仙女潭,听店家说用那潭水沐浴可以治伤风中暑,你能起来么?”韦臻道。

“让我试试……”莫愁掩饰着笑意,装作头昏的样子吃力地缓缓撑起身来,韦臻看不下去,半拖着她出了门,叫店家在前面带路。

那仙女潭处于城西的幽谷茂林之中,行不了马车,店家带着韦臻莫愁并一­干­随从徒步走了一段山路,莫愁走得叫苦连天。到近处一看,原来是一个一人来高的石洞,洞口渗出清泉,汇集成数亩见方的一泓碧潭,潭水绿如翠玉,时近黄昏,落日的金­色­余辉洒在水面上,粼粼波光幻变成明蓝、浅紫、翠绿、淡青种种迷人的­色­泽。

韦臻见这清潭,­精­神不由为之一振。自出了宫,几日来未曾好好地沐浴,在这里洗洗当真惬意!但莫愁是宫中女子,怎么能就这样幕天席地赤身沐浴?韦臻迟疑地道:“难道你们都是就这样跳下去沐浴?”

店家摇头道:“客观放心,官府已考虑到男女有别,若混同一处,大伤风 网游坦克之王sodu化,因此专门修了浴场,引了潭水过去。”带韦臻转了个弯,果见林间僻静处用大石砌了两间石屋,各相距有十来丈。店家指着石屋道:“男左女右,这里是一对山里的夫妻常年照看,客官可放心。”

韦臻忽问一句:“进去沐浴要钱么?”

店家笑道:“不用不用。”

韦臻点点头,对店家道:“有劳带路,请先回吧!”摸了一锭银子作赏,店家千恩万谢地收下。韦臻又吩咐侍卫等退到林外等候,这才拉着莫愁到了那女浴室的门口,道:“你先进去吧!”莫愁几乎要欢呼出声,将小帽一扯,一头青丝便如黑­色­瀑布般披泻而下。

那浴室进了门却是一间小屋,一丈见方,摆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木盆毛巾等物,但空无一人,莫愁暗自奇怪,怎么不见看门的?见小屋后墙上有道小木门,莫愁走到门边,听见里面有潺潺的水流声,莫愁刚试着一推门,忽然从门后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臂来,一把抓住莫愁!莫愁吓得不轻,本能地正要尖叫,另一只手却伸出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莫愁就着微弱的光线一看,原来是江枫,换了一袭黑­色­的夜行服。

江枫将莫愁拉到一旁,示意她不要出声,屏息听外面脚步声远去,知道韦臻已离开,这才松开手。莫愁环顾四周,里面的这间屋子较大,墙上点了几盏油灯,正中围了一圈青­色­的幔帐,莫愁掀开幔帐一看,里面是一个长条石砌成的半月形的池子,连着两条地下水渠,一条进水,一条出水,水清见底,这会并无人沐浴。莫愁嘻嘻一笑:“怎么是你?守在这里想偷窥哪个姑娘?”忽发现墙角躺着一名老­妇­,莫愁惊道:“她怎么了?”

江枫压低声音道:“她是这里守门的。我只是点了她的昏睡­茓­,两个时辰便会醒。闲话少说,那天我给留你的字条你看了吧?我这就带你走!”拿出一套黑­色­的夜行服,要为莫愁换上。

莫愁却问:“他外面守了那么多侍卫,你一个人怎么带得走我?”

江枫轻笑,胸有成竹:“我们从林子后面出去,有条小路可直通谷外,我准备了马等在那里,那是匹日行千里的良驹。等他发现后,他现在宫外,难以调动大批人马追捕,我们正好逃走!你快把衣服换上!”

莫愁拿起夜行服,却又问:“二哥找你来,父王知不知道呢?”

江枫道:“这事极为机密,他是单独来找的我,没告诉你父王。”

莫愁想了想将衣服放下,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那我现在还不能走!”

江枫急道:“为什么?”

莫愁道:“那皇帝又不是笨蛋,看到我不在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我是要逃回越西国去,先不说还有这么几千里路,我们能不能顺利逃走,就算逃回了家,他一发脾气,不带着成千上万的军队来打么?父王年事已高,怎经得起这样折腾?要是再打败了,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我和二哥不就成了越西国的大罪人?

五十八 变招

见江枫沉默不语,莫愁又道:“再退一万步说,他就算不发兵,上次进贡剩余的六个女子都还关在他宫里,就是他板上鱼­肉­,我要是先跑了,她们肯定会死得很惨!不行,我不能就自顾自己逃走。若是我就这样一走了之,还不如当初不要把我送来呢!”

江枫听她这样说,蹙眉思索,也觉事情棘手,问道:“那怎么办?其实我到韦臻的京城已有一两个月了,本打算硬闯皇宫,但又怕不清楚形势,功亏一篑。这次你能出来,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等回了宫,就更麻烦了。”忽道,“要不我给你毒药,你下毒毒死他,永绝后患?”

莫愁一听,吓得双手乱摆:“不行不行,我下不了手杀人……再说,他的吃的喝的东西都从来不经过我的手,我怎么找得到机会下毒呢?要是不成功,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侥幸成功了,那么多侍卫,我又不可能都毒倒……”莫愁说了一大通,江枫只是沉吟,莫愁也急得来回转圈,突然一拍脑袋,道:“有了!要不这样,我们制造一个事故,让他认为我死了,放弃寻找,我们才能顺利脱身。”

“嗯!这主意不坏,”江枫想了想,点头道,“但这样看来,一切都得重新计划……不过,关键在你现在是否安全?你还真行,使了什么法子,他不但不杀你,还带你出宫?”

莫愁调皮地笑笑:“猫捉耗子,谁知道呢?反正我现在还是好好的,既然出了门,估计暂时不会有事吧!有时候逗着他玩,也满有意思的!”

“你居然觉得有意思?”江枫长叹口气,“你不知道你哥哥和我有多担心……”

莫愁本想说,担心什么?要死早就死了!对视江枫关切的目光,莫愁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啦!我也很想你们哪!做梦都在想,谢谢江哥哥,你快走吧!”

江枫刮了下莫愁小巧的鼻子:“想我?我才不信,早忘了我是谁了吧?”握了下莫愁的小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但这俏皮可爱的神情一点没变,江枫心头涌起异样情绪,暗道:无论如何,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得她周全,平安带她回去,绝对不能让她葬身异国。

莫愁见江枫磨磨蹭蹭地不走,直把他往门外推:“我还要沐浴呢,好不容易才骗过他出来,你还不走,要留在这里看我洗澡么?”

江枫无奈地摇头道:“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说话还是没点规矩。那等你们到了南闵,我再想办法和你见面,反正一路我都会跟着你。”拿出一节三寸来长竹管似的黑­色­物事,嘱咐道,“你拿着这个短笛,万一遇到危险就吹一下,我听到声音就立即赶来。”

莫愁接过来,好奇地放在­唇­边试了试,江枫忙道:“现在不能吹!”莫愁手下,藏在贴身的小兜里。江枫虽极不放心,也只好告别,紧贴着墙角正 点草成妖全文阅读要出门,莫愁却又轻唤了一声,江枫回头,见莫愁一脸忸怩,“什么事?”

莫愁迟疑半晌,终于可怜巴巴地开口道:“江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钱?我腰无半文,穷得要死,想买什么都买不到,真是悲惨啊!”听到堂堂公主开口居然是要钱,若不是强敌就在左近,江枫差点就要大笑,忙拿出一锭银子交给莫愁,莫愁却摇摇手道,“这么大的银块不好藏,给我点碎银就好。”江枫摸了半天,总算摸出一把碎银,莫愁高高兴兴地接过,“谢谢江哥哥雪中送炭,等我有了钱立即还你。”

江枫笑道:“银子归你了,不用还。”

江枫溜出门,很快隐没在茫茫夜­色­中。莫愁听他出去了,赶紧闩好门,又去摇了摇墙角的老­妇­,老­妇­仍是沉睡不醒。莫愁确认一切安全,除去衣物,跳进池子里,池子里的潭水由浅渐深,清凉宜人,莫愁虽是装病,但奔波了这几日,也觉疲乏,此时泡一泡,神清气爽,倦意全消。莫愁以前倒从未在野外沐浴,十分新鲜,这晚并没有旁人来,莫愁一个人在水里尽情嬉戏扑腾,只不愿起来。

等莫愁洗地舒舒服服地出去,一轮弯弯的新月已爬上了林稍,韦臻沐浴完在外面等了许久。忽看见莫愁踏月而来,头上松松地系了根发带,长发曳地,轻柔的晚风拂动她发梢,银­色­的清辉洒满一身,美得恍如瑶台仙子。韦臻一时忘了呼吸,直到莫愁走到他面前,叫了声主子,才回过神来,尽量若无其事地问:“怎么这么久?你现在感觉怎样?”

莫愁歉然道:“一时玩得高兴,让主子久等了,这潭水一泡,真是百病全消,舒服极了!”

韦臻看她恢复了神采,欣喜地笑一笑,却道:“把头发挽起来,帽子带上。”见莫愁的长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无奈又道,“算了,就先披着吧,真想找个口袋把你装起来,不让人看见。”说完自己倒也笑了。

好在时辰已晚,山谷中寂无行人,更无人注意他们。韦臻握着莫愁的小手,沐浴后的肌肤光洁滑腻,指尖划过掌心,痒痒地撩动心弦。韦臻不时侧头去看她,但不说话。莫愁只觉心跳加速,面颊也有些发热,他这样古怪地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是已发现了什么异样?

侍卫们在两人身后十来步远跟着,山谷外有一座小村庄,一行人正打村外经过,忽听到村子里传来一名年轻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呼救声:“救命啦!救命啦!”夹杂着几名男子粗鲁的呵斥。韦臻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

片刻后,村子里冲了几个人出来,却是四名五大三粗的壮汉连拖带拽劫持着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嘴里似乎被堵住了,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她拼命地想挣扎,但落入那几名壮汉的掌握中,只如一只瘦弱的小猫在无助地扑腾。那几人到了村头,翻身上马,将那女子抱上马去,横放在马前。

五十九 驯霸

韦臻也不料他会提出这个要求,这才仔细地去端详了珍珍,长得眉清目秀,模样倒还机灵,若是带回宫中当个宫女或是低级嫔御,也不是不可,何况这一路上没带人服侍,多有不便。韦臻动了留下她的心思,却见莫愁笑得不怀好意,“你笑什么?”

莫愁不答韦臻,只笑着对刘全道:“老人家,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怎么还这样糊涂?真要卖女儿也得擦亮眼睛,选好人家再卖,不要刚出虎­茓­,又入狼窝,等跳进了火坑,要后悔就来不及了。”

韦臻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勃然怒道:“你给我滚出去!”莫愁一言不发地走到门边,韦臻又道:“滚回来!”

莫愁仍是乖乖地回来站好,韦臻对刘全道:“今日天晚了,明日再说吧!你先带你女儿在隔壁去休息。”隔壁便是莫愁的房间,莫愁诧异地看着韦臻,韦臻道:“今晚你就在这里待着!”

韦臻让随从带刘全父女去歇息,屋里只剩了他和莫愁两人,听外面已打过了三更,韦臻冷冷地道:“今晚你别想睡了,到墙角去站着,好好想想你都说了些什么话?”

莫愁翘了翘小嘴,想要分辩,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地站到墙角去了,背朝着韦臻。韦臻坐在案前,也气呼呼地毫无睡意,过了一会,听莫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又一个,再一个……韦臻怒道:“叫你站就站好,哈欠连天的,成什么体统?”莫愁站直了身子,没一会,想是腿麻了,不住地换着腿轻轻跺脚。“过来!”韦臻喝道,找出前日令人买的那把戒尺,用力敲了敲桌子。莫愁转身走近,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想好了么?”韦臻问。

“我不过就说了几句实话。”莫愁语气颇为不满。

“实话?实话就是拿我和那些强盗恶霸相提并论?”韦臻道。

“当然没有,主子您是什么人,怎能和他们比?他们顶了天就百八十人,再作恶多端,害死的人也有数,主子您一出动可就是几十万军队……”

“啪!”莫愁还未说完,脸上已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韦臻怒不可遏,几乎说不出话来。莫愁羊脂白玉般的面颊登时高高肿起,透出几道鲜红的血痕。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莫愁却倔强地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韦臻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死死地看了她一会,下令道:“跪下!”莫愁一言不发地跪下。

韦臻罚她跪了,自己和衣上了床,吹了蜡烛,却翻来覆去想着莫愁的话,“我也是被人抢来的呢!”,“天下最大的恶霸也当不了我家主子一根脚趾头!”……韦臻这些年来,从未想过自己要当什么好人,也不认为曾做错了事,但想到莫愁的这些话,还有今晚遇到的可怜的父女二人,竟有隐隐地不安……难道自己的报复过分了?

打四更时,韦臻听床下轻轻的呼吸声,就着窗外透进的冷清月光低头一看,果然莫愁已蜷在地上睡熟了。此时韦 传奇刑警燃文臻的火气已消了大半,见她纤细娇小的身子孤零零地蜷缩成一团,如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韦臻不由微微叹气,下去将她抱到床上。凝望着她睡梦中楚楚动人的美丽容颜,韦臻的手指轻抚过那道道血痕,心里竟似有千头万绪,又怜又恨,乱成一团。

忽然窗上又传来三声短促的叩击,韦臻忙放下帐子,打开窗户,张冶跳窗而入,韦臻稳定心神,问道:“今夜情形如何?可有拿到赃物?”

张冶低声道:“今夜果然又是那人去找那贾仁,送了一张银票,具体多少数额卑职不知。另外,昨夜送的金佛被他锁在一只箱子中,估计历次所受贿赂的财宝都在那里。我怕此时强行盗取会惹他生疑,不如等其余证据到手后再将赃物一网打尽。卑职今天还看到县衙外贴了告示,表彰巡山马队又抓获了一批盗贼。”

原来百余名盗贼就是这样抓住的?韦臻无声地冷笑一下,道:“也好,你考虑得甚为周到。不如这样,你就留在荣县,看这案子究竟会如何收场,暂不用随我南下。另外,查一下这赵县的薛家庄庄主薛贵是什么来历,查明以后,再到南闵来找我。”

张冶忙应了,道:“主子,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回荣县去?”

韦臻道:“不忙,那荣县往来人员稀少,你频繁来去,怕惹人生疑,还得乔装改扮下才好。”

张冶想了想道:“我听说侍卫中的陈双擅长乔装之术,卑职这就去找他,主子路上若用得着,也不要忘了他。”

韦臻点点头。

说话间天­色­已微明,张冶正要告退,忽听到楼下大堂一阵喧哗,似从门外冲进来许多人,接着有人高声呼喝:“那姓刘的老不死把他女儿藏在了哪里?给我搜!”店家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但无济于事,很快听见楼梯咚咚直响,有人冲了上来。韦臻料到是什么薛庄主一伙找来了,对张冶使了个眼­色­。张冶立即出门去,这时韦臻的随从都已被惊醒,纷纷出来,拦住来人去路。

外面吵翻了天,莫愁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也醒了过来,茫然的眼神显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躺在了床上。韦臻没工夫和她多说,只道:“你老老实实呆在屋里,不许出来!”听外面传来打斗之声,韦臻打开门,站在楼道上,见对方约有二三十人,个个拿着木­棒­短刀,但哪里是大内侍卫的对手?连续不断地被掷下楼去,一时间客栈大堂内桌椅板凳稀里哗啦倒了一片,哭爹喊娘之声不绝。

韦臻问道:“谁是那薛贵?”一名三十来岁穿着红­色­锦袍的男子正躺在楼下大堂地上呻吟惨叫,挣扎了半天爬不起来,想是摔断了腿,听韦臻在问,红衣男子翻了翻白眼,道:“你爷爷我……”他半句话未完,楼上已飞下两道人影,噼里啪啦掴了薛贵十来个耳光,那薛贵的整个面颊很快都肿了起来,一块青一块紫,眼睛肿成一条细缝,睁都睁不开,活象一只过年腌的大猪头,嘴角也流出血来。

六十 激将

“嗯?”韦臻集中了注意力,“京城的靠山?什么靠山?”韦臻忽见莫愁黑白分明的眸子正盯着自己,那表情显然是说:“靠山不就是你么?”韦臻恼怒之余,脸颊竟有些发烫。半天没听到刘全的回答,韦臻又追问了一遍。刘全吞吞吐吐地道:“不是小人不说,是怕说了给恩公惹祸上身。”

韦臻傲然地轻笑了一下,莫愁却怂恿道:“说吧,你怕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天底下最大的恶霸也当不了他的一根脚趾头!”韦臻气得七窍冒烟,脸都青了,又不能发作,只狠狠地瞪她。

刘全也看出两人之间情况不对,这两人不象夫妻更不象主仆,再联想莫愁说的话,更增疑惑,但他明白这种事情还是少问为妙,见韦臻逼问得急,只得道:“薛贵据说是当今镇国公的远房亲戚,但具体什么关系小的也不清楚。”

“哦?”韦臻道,镇国公薛龙铎是当年征伐越西国的头号功臣,战胜后被封为一等镇国公,尊宠一时。这几年难免有些居功自傲,朝中多有微词,记得他确实是这附近的人氏,如今连他的一个远房亲戚都能如此放纵,看来非得管管了!韦臻沉思不语,脸­色­愈发难看。

刘全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道:“恩公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去惹他,只是苦了这附近的百姓。”刘全转头看了女儿一阵,悲哀地道:“虽然恩公帮助我们逃过一劫,但明天我们也不知道能上哪里,没有钱,也没有可去的地方……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年老多病,不行了就黄土一抔埋了了事,只是苦了小女……”

他未说完,珍珍忙掩住他的口:“爹爹!”

刘全抱着女儿,涕泪交流:“珍珍,爹爹对不起你啊!没能给你找个好人家,以后你可怎么办?”忽然拉着珍珍,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恩公,小人再求你一件事!恩公若能答应,小人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什么事?起来说吧!”韦臻有点心不在焉地道。

刘全却不起来,拉着珍珍的手,伏在韦臻面前道:“恩公,小人只放心不下珍珍,我看恩公是个面善之人,能否收留小女,让她有口饭吃就行。小女虽然丑陋,但做事倒还勤快,恩公家里是否需要佣人丫鬟……”他话没说完,莫愁已扑哧笑出声来,刘全面红过耳,尴尬地停下。

韦臻也不料他会提出这个要求,这才仔细地去端详了珍珍,长得眉清目秀,模样倒还机灵,若是带回宫中当个宫女或是低级嫔御,也不是不可,何况这一路上没带人服侍,多有不便。韦臻动了留下她的心思,却见莫愁笑得不怀好意,“你笑什么?”

莫愁不答韦臻,只笑着对刘全道:“老人家,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怎么还这样糊涂?真要卖女儿也得擦亮眼睛,选好人家再卖,不要刚出虎­茓­,又入狼窝,等跳进了火坑,要后悔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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