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臻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勃然怒道:“你给我滚出去!”莫愁一言不发地走到门边,韦臻又道:“滚回来!”
莫愁仍是乖乖地回来站好,韦臻对刘全道:“今日天晚了,明日再说吧!你先带你女儿在隔壁去休息。”隔壁便是莫愁的房间,莫愁诧异地看着韦臻,韦臻道:“今晚你就在这里待着!”
韦臻让随从带刘全父女去歇息,屋里只剩了他和莫愁两人,听外面已打过了三更,韦臻冷冷地道:“今晚你别想睡了,到墙角去站着,好好想想你都说了些什么话?”
莫愁翘了翘小嘴,想要分辩,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地站到墙角去了,背朝着韦臻。韦臻坐在案前,胸口气得闷痛,毫无睡意,过了一会,听莫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又一个,再一个……韦臻怒道:“叫你站就站好,哈欠连天的,成什么体统?”莫愁站直了身子,没一会,想是腿麻了,不住地换着腿轻轻跺脚。“过来!”韦臻喝道,找出前日令人买的那把戒尺,用力敲了敲桌子。莫愁转身走近,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想好了么?”韦臻问。
“我不过就说了几句实话。”莫愁语气颇为不满。
“实话?实话就是拿我和那些强盗恶霸相提并论?”韦臻道。
莫愁当即否认:“当然没有,主子您是什么人,怎能和他们比?他们顶了天就百八十人,再作恶多端,害死的人也有数,主子您一出动可就是几十万军队……”
“啪!”莫愁还未说完,脸上已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韦臻怒不可遏,几乎说不出话来。莫愁羊脂白玉般的面颊登时高高肿起,透出几道鲜红的血痕。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倔强地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韦臻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死死地看了她一会,下令道:“跪下!”莫愁一言不发地跪下。
韦臻罚她跪了,自己和衣上了床,吹了蜡烛,却翻来覆去想着莫愁的话,“我也是被人抢来的呢!”,“天底下最大的恶霸也当不了我家主子一根脚趾头!”……韦臻这些年来,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也不认为曾做错了事,但听了莫愁的这些话,还有今晚遇到的可怜的父女二人,竟有隐隐地不安……难道自己的报复过分了?
打四更时,韦臻听床下轻轻的呼吸声,就着纱窗外透进的冷清月光低头一看,果然莫愁已蜷在地上睡熟了。此时韦臻的火气已消了大半,见她纤细娇小的身子孤零零地蜷缩成一团,如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韦臻不由微微叹气,下去将她抱到床上。凝望着她睡梦中楚楚动人的美丽容颜,韦臻的手指轻抚过那道道血痕,心里竟似有千头万绪,又怜又恨,乱成一团。
忽然窗上又传来三声短促的叩击,韦臻忙放下帐子,打开窗户,张冶跳窗而入,韦臻稳定心神,问道:“今夜情形如何?可有拿到赃物?”
六十一 驯霸
张冶低声道:“今夜果然又是昨晚那人去找那贾仁,送了一张银票,具体多少数额卑职不知。另外,昨夜送的金佛被他锁在一只箱子中,估计历次所受贿赂的财宝都在那里。我怕此时强行盗取会惹他生疑,不如等其余证据到手后再将赃物一网打尽。卑职今天还看到县衙外贴了告示,表彰巡山马队又抓获了一批盗贼。”
原来百余名盗贼就是这样抓住的?韦臻无声地冷笑一下,道:“也好,你考虑得甚为周到。不如这样,你就留在荣县,看这案子究竟会如何收场,暂不用随我南下。另外,查一下这赵县的薛家庄庄主薛贵是什么来历,查明以后,再到南闵来找我。”
张冶忙应了,道:“主子,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回荣县去?”
韦臻道:“不忙,那荣县往来人员稀少,你频繁来去,怕惹人生疑,还得乔装改扮下才好。”
张冶想了想道:“我听说侍卫中的陈双擅长乔装之术,卑职这就去找他,主子路上若用得着,也不要忘了他。”
韦臻点点头。
说话间天色已微明,张冶正要告退,忽听到楼下大堂一阵嘈杂喧哗,似从门外冲进来许多人,接着有人高声呼喝:“那姓刘的老不死把他女儿藏在了哪里?给我搜!”店家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但无济于事,很快听见楼梯咚咚直响,有人冲了上来。韦臻料到是什么薛庄主一伙找来了,对张冶使了个眼色。张冶立即出门去,这时韦臻的随从都已被惊醒,纷纷出来,拦住来人去路。
外面吵翻了天,莫愁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也醒了过来,茫然的眼神显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躺在了床上。韦臻没工夫和她多说,只道:“你老老实实呆在屋里,不许出来!”听外面传来打斗之声,韦臻打开门,站在楼道上,见对方约有二三十人,个个拿着木棒短刀,但哪里是大内侍卫的对手?连续不断地被掷下楼去,一时间客栈大堂内桌椅板凳稀里哗啦倒了一片,哭爹喊娘之声不绝。
韦臻问道:“谁是那薛贵?”一名三十来岁穿着红色锦袍的男子正躺在楼下大堂地上呻吟惨叫,挣扎了半天爬不起来,想是摔断了腿,听韦臻在问,红衣男子翻了翻白眼,道:“你爷爷我……”他半句话未完,楼上已飞下两道人影,噼里啪啦掴了薛贵十来个耳光,那薛贵的整个面颊很快都肿了起来,一块青一块紫,眼睛肿成一条细缝,睁都睁不开,活象一只过年腌的大猪头,嘴角也流出血来。
莫愁将门开了条小缝,正往外偷看,见打得痛快,嘻嘻笑了一声,韦臻回头瞪她一眼,莫愁忙缩回去。两名侍卫薛贵他拖起来,面向韦臻。“呸!”薛贵吐出一口血水,夹着两粒碎牙。韦臻沉声道:“薛贵,今日暂且饶了你的狗命!以后你再敢胡作非为,鱼肉乡里,强抢民女,小心你的脑袋!滚!”
侍卫得 超级大游戏帖吧令,将薛贵往门外一掼!其余的随从见势不好,纷纷连滚带爬地跟着主子离开。店家见外面平静了,才战战兢兢地过来收拾被打坏的桌椅板凳,更不敢抬头望韦臻一眼。韦臻令张冶拿出银票来赔了店家。这时刘全父女也已出来,再次磕谢韦臻,刘全道:“刚才恩公教训那恶人,实在是大快人心,只是恩公赶快走吧,留在这里怕那薛贵又生事端。”
韦臻亦知道这里不宜久留,即令收拾起程。想起昨夜刘全欲托付女儿一事,还未曾给他答复,便问:“你们呢?日后有何打算?”
刘全听韦臻的语气,已知他不愿留下珍珍,其实也不欲与女儿分离,答道:“恩公不用管我们,我们父女能逃得过这一劫,是命,逃不过,也是命。”
韦臻本打算给他们一笔钱,再派两名侍卫护送到安全之处,让他们自行谋生或是投亲靠友,但回想来的路上沿途都有盗贼,再往南下又是旱灾饥荒,就算能把他们送到京城,大约也不乏恶少歹徒,天下之大,这父女俩孤苦伶仃,竟无处可去!韦臻自十八岁即位,至今已有八年,虽然不能相比古来的盛世明君,但自认法纪尚严明,未想到治下会混乱如此!微服出宫不过几日,日日都让他震惊。这时竟有些茫然,就算所有的错都在臣下,但自己身处庙堂之高,难道就任其所为?刘全见韦臻沉吟不语,以为是自己让他为难,忙道:“多谢恩公屡次援手,大恩大德小人无以为报,只有日日为恩公祈福,愿恩公一生平安!小人这就别过了!”拉着珍珍便要往外走。
“等等,”韦臻叫住二人,“我们也正要出城南下,不如你们先和我一起走吧!”
顾不得用早饭,韦臻一行上了马车,韦臻仍是与莫愁同车,刘全父子另安排了一辆,将货物搬到其余两辆车上。马车队刚出了客栈的院门,忽然门外大街一头跑来一群衙役,手中持着铁镣木棒,高叫着:“休得放跑了人犯!”很快衙役冲到面前,将马车团团围住。
韦臻跳下车来,道:“你们要捉谁?”
为首的捕头仔细地上下打量了韦臻一阵,面色一沉,道:“捉的就是你!唆使随从殴伤良民,快随我去见官!”
韦臻怒极反笑:“良民?强抢民女、恃众行凶的良民?这县衙是薛贵开的么?”
捕头喝道:“休得罗嗦,给我拿下!”一挥手,众衙役便要上来抓人。
韦臻是什么人?虽恼怒官府黑白颠倒,但岂能随这些人去见官。转身径直上了车,侍卫已在张冶的指挥下分为两部分,张冶带几人留下殿后,其余侍卫仍护送韦臻出城。刚到城门,又有一队衙役赶来,喝道:“速速关门,捉拿逃犯!”马车刚快马加鞭冲过护城河,吊桥便即拉起。跑了两三里,从另一边出城的张冶等也赶来汇合,禀道:“后面的人已骑马追来,主子怕不能再坐车了。”
六十二 思过
随从将韦臻的宝马“旋风”牵过来,韦臻抱着莫愁上了马,双腿一夹,跨下骏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侍卫也拉了刘全父女上了马,那几辆华丽马车连同车上装的绸缎古玩等货物都只好弃之不顾。奔了一段,莫愁回头,远远地望见追兵果然被那几辆马车吸引住了,下了马上车翻检,不再追赶。莫愁嘻嘻一笑,韦臻敲了她一下,“这什么时候,你还笑!”
莫愁道:“以前只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知道有钱也能使狗回头,只可惜了主子那些宝贝成了肉包子打狗。”
众人狂奔了两三个时辰,离开赵县已有百许里,估计后面再不会追来。骑马奔入一处山林,韦臻令停下来休息一会。等下了马靠在路边的树下坐了,才发现随从个个都是汗流浃背,狼狈不堪,刘全父女更是面色发白,惊魂不定。韦臻顾不得去想如何收拾薛贵等人,那赵县捉不住人,肯定会通知沿途郡县搜查追捕,这样子怕是不能再去集镇城市投宿客栈旅店了。自己贵为天子,今日却被属下的官吏追得四处逃窜,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想到竟会有这样一天!韦臻只得苦笑,但这么多人又该往何处去?总不能日日在野外餐风露宿。叹一口气,若不是自己仅仅是微服私访,过几日就得回宫,怕也得逼上梁山,落草为寇了。唤过张冶来,令他到附近打探下,这是什么地方,看能否找到落脚之处。
侍卫拿了干粮来递给韦臻,韦臻转交给莫愁,自己却毫无胃口进食。莫愁吃饱喝足,见韦臻皱着眉头,似乎心事重重,便问:“主子什么事又不开心了?连东西都不吃?”
韦臻没好气地道:“你少来明知故问,虎落平阳,该你幸灾乐祸了!”
莫愁委屈地道:“我怎么敢呢?哪句话惹主子不悦就是皮肉受苦。不过,主子也不要难过,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主子忍耐几天,等回了宫再抖威风,这些天冒犯主子的人的末日就到了。”
韦臻无暇去管她的暗讽,只摇头道:“惩治这些人倒是其次,但我不出来看一次,还以为这外面真是天下太平,没想到竟是这样乌烟瘴气,黑白颠倒。这欺上瞒下的风气才是该好好治一治。”
莫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种风气,主子早就该知道了啊!”
韦臻不禁反问:“早就该知道?”
“对啊!”莫愁点点头,“主子地处万人之上,一言一行都是万民表率,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莫愁冲口而出,见韦臻黑着脸,忙改口道,“不对,是上行下效,上面什么样,下面就什么样,主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韦臻知道她又绕着弯子骂自己,冷哼了一声,打又打不服,吓又吓不住,除了朝她吹胡子瞪眼,几乎没什么办法。韦臻转过头去,过了一阵,忽问:“就你看来,我和那些土匪恶霸的区别只是我占的地盘更大,手下的人 血阳神剑全文阅读手更多?”
“害的人也更多,”莫愁小小声接口,韦臻狠狠捉住她手腕,几乎要拧出血来,莫愁忙道,“主子自己认为呢?”
她这样一反问,倒让韦臻陷入了沉默,歌功颂德阿谀奉承的话听了不知多少,敢当面骂他的也就莫愁一人而已,即使自己极不愿意承认,但自己勒索战败的越西国年年进贡,先奸后杀?这话虽太直接,但实际上不就是那么一回事么?韦臻无言放开了莫愁的手腕,这些年死在自己手下的女子有多少了?自己很少回头去想,甚至记不清那些死了的女子的容颜和姓名,但此时那些惨死的面容一张张仿佛正浮现在面前,极模糊,却又极真实。
韦臻不由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刘全父女,珍珍正乖巧地为父亲拭汗打扇,察觉韦臻在看自己,回头嫣然一笑,单纯的眼神中尽是崇拜感激。韦臻心头一动,如果自己不救她,她的遭遇怕也和那些进贡的越西国女子相似,如此鲜活美丽的生命就消逝了……韦臻又回望莫愁一眼,她的话并非是全无道理,就连自己,也不知不觉将珍珍和死去的那些女子都视为同样的受害人了……韦臻低声开口道:“莫愁,就算我是个暴君,可每件事都有它的前因后果。”
他不象平素那般凶神恶煞地厉声斥责,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无奈,甚至有些伤感,莫愁不由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什么前因后果?”
韦臻看向远方,眼神迷蒙:“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说吧……不过,幸好和你出来了这趟……”
正在这时,张冶骑马回来了,跳下马禀道:“主子,往南两三里有一座清河山庄,卑职问了,可以让我们留宿。”
“好!那你在前面带路吧!”韦臻打起精神道。
很快一行人到了清河山庄,从外面看,庄园坐落在一座小山脚下,占地面积不小,门外还有一条河流,但已经干涸见底,连河边的垂杨柳都已干枯发黄,白晃晃的阳光射在古铜牌匾上,灼人眼目。张冶上前敲门,不久出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白净面皮,八字胡须。韦臻走近拱手行礼,道:“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因遇到劫匪,遗失了货物和马车,又迷了路,路过贵庄,能否暂且在此叨扰一晚?”使个眼色,张冶摸出一张银票递给那管家。
管家道声“请进!”让到一边,将韦臻等带进去,到厅上看茶。
进了正厅,主客落座,管家道:“鄙人姓许,单名一个成字,是这清河山庄的管家,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韦臻道:“鄙人姓曾,单名一个伟字。”
许山道:“原来是曾公子。我家主人本在此处经商,前几年便置了这座庄园,但近年来生意萧条,加之时有流民骚扰,因此主人便携家眷迁居到别处去了,此地只留了我看门,寻觅买家转手。不知曾公子是否有意?或者有认识的朋友愿意接手?”
六十三 认亲
韦臻听说他要转让,正愁这一打帮人找不到落脚之处,且这里临近南闵,住下来细细查访,岂不比沿途打尖宿店更好,回宫以后还可托付给刘全父女,也给他们找了新居,便道:“我正要在此住一段时间,若有合适的宅子买一处倒是正好,烦请管家带我四处看看。”
许成便带韦臻参观山庄,山庄前后共有三进,后面还有一座小花园,建筑甚为大气,虽不比皇家宫殿富丽堂皇,馆舍亭台,也是画栋雕梁,红砖碧瓦,只是看来干旱了许久,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不是已枯死就是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奄奄一息,修渠引水而建的鱼池溪流也都见了底。韦臻忽问道:“你这水都干了,人要喝水怎么办?”
许成道:“屋后有一口古井,请随我来,”进了后面的花园,西面山墙下有一棵数丈高的老槐树,树下正是长条石砌成的八角井栏,许成小心翼翼地上前揭开井盖,道:“这口百年古井,是方圆数十里地仅剩下的尚未干涸的三口水井之一,若没有水源,我也不敢把这大宅子卖给旁人,岂不是要渴死人么?”
韦臻俯身一看,隐约可见深深井底的粼粼水光,问道:“这南闵大旱究竟情形怎样?”
许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方圆数百里地,已经旱了一年多,只下过几场小雨,雨水连地皮都没打湿,庄稼几乎绝收,能逃的人都逃光了,剩下的老弱病残不过在苟延残喘,其实天灾固然严重,但更可怕的是**啊!”
“**?”韦臻追问道。
“官府本有一些积粮,据说全国也运来不少粮食救灾,但只有很少一部分拿来赈济灾民,其余都被倒卖换了高价,至于朝廷拨的银子更不知所终。我家主人在的时候,还曾开过粥棚,赈济过灾民,但灾民实在太多,管不过来……”许成叹口气,“我和公子说这么多闲话做什么?反正天高皇帝远,上头也不会有人来管,事到如今,只能各人自扫门前雪了。”
韦臻出宫前本已听小福子的家人说过南闵的灾情,此时再听许山一说,更是火大,只沉着脸不说话。许成带韦臻看过了各处厢房书斋,又带去厨房,指着墙角的几袋大米道:“公子这么些人,这里的粮食大约还够吃一两个月,若要买米,最好到别处去买,南闵的米价太贵。”又问:“公子觉得鄙山庄如何?”
“暂住还算可以。”韦臻点了头,便令张冶去具体商谈买卖事宜,他对价格本不关心,许成报了价,韦臻便马上照价付了,收了房契。张冶暗示要许成早点离开,许成知趣地召来原本剩下的几个家丁,立即收拾东西,当天下午便走了。
韦臻在屋内歇了一会,从窗子朝外看,莫愁正和珍珍手牵着手,神态亲密,不知在说什么。又在说我坏话?韦臻有点做贼心虚,叫了声莫愁。莫愁敲门进来,韦臻不悦地道:“带你出来,不是让你一天去找不相干的人的闲聊的。”
莫愁道:“主子有什么吩咐么?”
韦臻道:“不管有事 超级衙内sodu没事。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待着。”
莫愁暗暗叫苦,不知江枫哥哥现在哪里?他盯得这样紧,怎样才能溜出去和江哥哥联系呢?韦臻这几日夜间都未曾好好休息,今天又奔波了一日,此时又困又累,靠在凉席躺椅上,不觉闭上眼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似有清风拂面,韦臻睡了一会,睁开眼见是莫愁在旁边的小凳上坐着,手持一柄团扇轻摇,韦臻道:“你既当我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又何必假惺惺地服侍讨好我?”却带了三分赌气的口吻。
莫愁晃了晃发酸的胳膊,笑道:“这个么,其实……以前我们越西国有条河,十年间有八年要泛滥成灾,洪水一来,人们就说是河神在发怒,父王每年都要派人去祭祀河神,有时还得亲自去,把许多上好的贡品倒进河里,指望那河神满意了,不再乱发脾气,好风调雨顺过一年。”
韦臻听了颇不是滋味,把自己当那暴戾的河神供着哄着,但她说的似乎也没错?身旁的每个人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怕都是如此心态……她以前常说几句“皇上待奴婢很好”之类的话,真真假假,不过是哄自己开心吧?
晚饭是珍珍做的,特意为韦臻和莫愁做了几样乡下的风味小菜,清香爽口,韦臻吃惯了山珍海味,换个口味倒十分喜欢,赐刘全父女一同用饭。饭后,韦臻叫过父女二人道:“这宅子我买下了,但我们在这里只住不到一个月,等我走了,山庄就留给你们二人,就当帮我看门。”
刘全正在为安身之处发愁,见韦臻如此安排,大喜过望,连连称谢,又道:“恩公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看好宅子!”
韦臻无数次听过臣下山呼万岁谢主隆恩,但见眼前父女二人,脸上的喜悦之情,纯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韦臻的心情好了不少,心念一动,笑着对珍珍招招手,要她过来。珍珍走到韦臻面前,低下头一脸羞涩,韦臻拉着她的手,问了她的生辰,道:“你若愿意,就做我的妹妹吧!”言下之意,是要将其收为义妹。
珍珍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见韦臻英俊帅气,行侠仗义,不免春心萌动,听韦臻这样说,却是要断了自己的念头,转头看看莫愁,又看看韦臻,一对神仙似的人物,自己哪里高攀得起?只是痴心妄想罢了……珍珍一时心头又酸又苦,勉强笑道:“谢谢大哥!大哥在上,受小妹一拜!”跪下给韦臻磕了个头。
韦臻扶她起来,笑道:“等我回了京城,改日接你们去玩。你既是我妹妹,日后定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莫愁掩口笑道:“恭喜恭喜,主子的妹妹,是天下最不愁嫁的。”
刘全父女没听懂她的意思,道了谢,便告退回房了。
等二人走了,莫愁笑道:“主子还真大方,白送一个公主,日后还要赔上许多嫁妆。”眼珠一转,似乎无限神往,“不知道主子要把珍珍嫁给谁?公主出嫁,肯定热闹得很呢!”凑近韦臻,“主子打算什么时候大婚啊?我能不能有幸旁观盛况呢?”
六十四 喝粥
韦臻不料她忽然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自从被莫愁烦上后,几乎没功夫再考虑立后的事,见眼前笑靥如花,心头咯噔一跳,忽想起前几日方之道的话,难道这小丫头故意装疯卖傻,深藏不露,果有不轨野心?韦臻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大婚?你觉得谁能当本朝皇后?”
“皇后?”莫愁嘟起了嘴,蹙着眉头,给你当皇后谁肯干?难怪到现在都没娶到老婆还没大婚!莫愁想了想,复又笑道:“我看没人有资格当得了主子的皇后呢!”
韦臻一怔,劝他立后的人几年来不计其数,却只有莫愁说出了他心里的话!正待详问,忽然传来敲门声:“张冶求见!”韦臻让他进来,进来的却是一位相貌平常的中年男子,穿着深青色纱衣,身材微微发福。韦臻一愣,才明白是张冶乔装改扮了。张冶道:“主子觉得卑职的这副打扮如何?”
韦臻笑道:“不错!足可以假乱真。”
张冶道:“多亏陈双的妙手,主子若没有旁的事,卑职这就回荣县去了。陈双为人机敏,卑职走了后,主子有什么事可让他去办。”
韦臻点头道:“你走吧,事情办完了还回这里来。”
莫愁见张冶转眼如换了个人一般,大感好奇,心头痒痒的,恨不能马上跑去找陈双学两招,但韦臻不发话,她也只好在一旁侍候着。这天晚上韦臻让她就睡在与自己卧房相连的小屋里,一夜无话。
第二日刚起床,便有人来禀报说门外守了几个乞讨的难民。韦臻走到大门口一看,山庄外来的三四个灾民,老的老,小的小,个个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有的人两手空空,有的人手中则捧着一只破碗,歪歪倒倒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见韦臻出来,纷纷站起来,眼巴巴地望着他,满脸求乞之色。韦臻问了两句,都是从南闵附近逃荒过来的。便令人给他们熬粥喝,那几人喝了粥离开,没多久却又回来,另带了几个人来要饭,韦臻叫用最大的锅煮了满满一锅米粥端出来,但不过中午就已告罄。眼见难民越来越多,都聚集在山庄门口。韦臻无奈,遂临时在庄园旁边的空地上搭了粥棚,几口大锅同时上阵,赈济灾民。刘全父女则担水熬粥,忙得不亦乐乎。
忙了一天,傍晚时灾民总算陆续散去。韦臻站在粥棚前,望着那如血夕阳下的一片枯黄,怔怔出神。珍珍过来道:“大哥,这样下去的话,山庄里的米吃不了两天了,可得想想办法啊!”一直帮着为灾民盛粥的莫愁见她来了,忽想起一事,拉过珍珍附耳说了几句,珍珍慌忙摇了摇头,莫愁又说了几句,珍珍总算勉强点了下头。韦臻回过头,奇怪地问:“你又在和她说什么?”
莫愁笑道:“主子饿了,我让她快去准备晚饭,米不多就省着点。”拍了珍珍肩头一下,“快去啊!”珍珍匆匆进庄去了。
韦臻心里烦闷,也没情绪去管她再玩什么花样,对莫愁道:“明天你陪我到附近去看 混元天道sodu看,还要查一下官府囤积粮食之事。”
莫愁一听又能出去玩,自是兴奋不已,忙笑逐言开地应了,又道:“那主子出门,要不要乔装改扮?”
韦臻想起赵县的事还未了结,道:“改扮一下也好。”
没多久珍珍来请二人进去吃饭,落了座,韦臻见每人面前只有一碗稀粥,清得可照见人影,桌子正中只放了一盘咸菜,诧异地望着珍珍。珍珍心虚地低下头。莫愁却自顾捧起碗喝粥,喝了几口,抬起头问韦臻:“主子你怎么不吃呢?”
韦臻含怒道:“这是你指使的?什么意思?”
莫愁笑道:“主子没见今天好多灾民连一口稀粥都喝不到么?如果我们再大鱼大肉地吃喝,于心何忍?主子该体恤民情,与民同甘共苦才对啊!我们节余的米,又可多救几个人了。”韦臻听她说得有理,勉强去喝那稀粥,但他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对着咸菜稀粥,自然是食不下咽。莫愁很快地喝完了粥,抹抹嘴,对珍珍嘻嘻一笑:“你的手艺不错呢!我觉得比宫里的御厨都好呀!”
珍珍不明白她的意思,吓得直摆手:“御厨?我哪里敢和御厨比呢?小姐不要取笑我了!”
韦臻忽然明白过来,莫愁是在报复他,当初把她关在闭月苑里,天天只给她送一碗粥喝,饿得她骗人掏鸟窝,卖字换鸡腿,现在总算捞着机会算计自己了!韦臻气得将筷子一摔,桌子一拍,一言不发地起身回屋去了。珍珍吓得不知所措,莫愁吐了吐舌头,快步跟上了韦臻,随韦臻进了屋。
韦臻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莫愁乖巧地在他身边跪下,轻轻地为他捶腿,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怎么饭都不吃了?可别饿坏了身子……”
韦臻火冒三丈:“你还真是存了心了,睚眦必报。你就这样记恨我?”
“不是才一顿吗?”莫愁道,见势不妙,忙换了极诚恳的语气:“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挨过饿,喝过粥,今日才更能体会灾民的境况,主子当初也是给我上了一课,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记恨呢?”
“少来花言巧语。”韦臻仍是怒容满面。
莫愁扑哧一笑,半带撒娇地道:“说实话,主子让人给我喝的粥比今天的还稀呢!饿得我直泛酸水,两眼发绿,一个多月呢,主子也不可怜可怜我!”
韦臻听她俏语含嗔,骂道:“还贫嘴!你不是能干么?会去偷买鸡腿吃,假惺惺装什么可怜?”
莫愁委屈地扁扁嘴:“我本来也不敢哪!但狗急了还要跳墙呢!何况主子还送我一只画上的鸡腿,可望又不可及,天天对着流口水……”
韦臻实在憋不住笑了:“你倒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条小狗。”捏了捏莫愁的手臂,果然瘦得皮包骨头,心下一软,再生不了气,抱她坐在自己膝上:“罚你?还不是因为被你气得要死,我倒觉得迟早一天是我被你活活气死!”
六十五 偷嘴
莫愁忙道:“主子若生气,要打要罚都由得主子,奴婢并不敢有怨言。”
韦臻轻拍下她娇嫩的面颊:“你这张嘴,真想找人用针线给缝起来。”
气消了,韦臻也觉得肚子饿了,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便道:“去,把那碗粥给我端来!”
莫愁忙遵命到厨房端了粥和咸菜过来,韦臻饿得慌了,不知其味地喝光了粥。想到日间所见灾民的情况,不由叹口气:“你说得也不错,确实我该常省己身,体察民间疾苦,以后回了宫,也不该象往日那般奢侈铺张,时常还要喝点这种稀粥才对。”
他这样说,倒大出莫愁的意外,张了张嘴,惊奇地道:“主子真是贤德的君主!”
韦臻冷笑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认为我干的尽是坏事?”
“没有没有,”莫愁胡乱摆手,“主子也有做好事的时候。”也有做好事的时候?这叫什么话?韦臻忍着没发作,听莫愁道,“比如这次出来,一路抓强盗坏蛋,还有,救珍珍他们,还有,赈济灾民,还有……”莫愁飞快地转着念头,“还有每次我惹主子生气,主子都对我网开一面……”
“哼,知道我对你网开一面,难怪你越来越放肆!”韦臻不满地道。不论宫里宫外,总之这个丫头就是让人头痛,韦臻暂不去纠缠这问题,道:“赈济灾民本是应当,但这施粥也只能解得一时之急,过几日粮食吃完了又该如何办?”
“这个简单,”莫愁马上接口道,“主子只要请名画师,他们想吃什么就给他们画什么,画了拿回家去挂着,天天对着看就够了。”
“你又来了!”韦臻拿过戒尺,轻敲了下莫愁的脑袋,“我倒成你的出气筒了!正经和你说话。”
莫愁吐吐舌头,又道:“我不是在帮主子想办法吗?既然是官府囤积粮食,我以前听说书的常讲绿林好汉开官仓救百姓的故事,主子何不学学他们?”
皇帝带人去劫官府的粮仓,岂不是大水淹了龙王庙,滑天下之大稽?要是往日,韦臻定又已训斥了莫愁一通,但经过了这许多事,韦臻倒不再吃惊,只是沉吟不语。过了一会方道:“明日出去看过情况再说,今日早点睡吧!”
韦臻睡到半夜,一觉醒来,但觉腹中饥火难耐,翻来覆去再睡不着,只空咽口水。韦臻忍耐了一阵,到底难受,摸黑爬起来,寻思到厨房去找点东西吃。刚下床,却听小间里的莫愁问:“主子有什么事么?”
韦臻一时奇怪,平常她一旦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怕用麻袋装了丢进河里都不会有反应,今夜怎的如此清醒?忽然明白过来,她晚上也只喝了一晚粥,想是同自己一样饿得睡不着,韦臻暗暗发笑,直截了当问道:“你饿不饿?”
果然听莫愁 网游神之降临全文阅读答道:“就是饿啊!主子怎么知道?主子一定也饿了吧!”
韦臻道:“那你去厨房看一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拿点来。”他颐气指使惯了,顺理成章使唤莫愁去。
莫愁答应了声,窸窸窣窣穿衣下床,摸黑往外走去。打开房门,迷糊中却被门槛绊一跤,向前一扑差点摔倒,韦臻忙抓住她,环顾屋子内外也没灯笼之类的照明之物,韦臻怕她再摔,不假思索便道:“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二人并肩走到庭院中,夜空朗朗,月色皎洁,映着青石小径,四周房舍投下班驳的黑色剪影,天地一片静谧。韦臻微微低头,见莫愁口角噙笑,不由心情激荡,揽住她的纤腰,轻轻吻了下她的发梢,莫愁却浑然不觉。到了厨房,韦臻推开门,找不到蜡烛,只有灶膛里的余火透了点微光。莫愁倒是轻车熟路,摸索着在灶旁的橱柜里翻找一阵,突然惊喜叫道:“有了!”端了一盘东西出来,是一小碟油炸花生米。
莫愁将花生米放在案板上,从厨房角落里找了两个小板凳来,请韦臻坐下,韦臻蜷坐在小板凳上,拉莫愁在身旁坐了,两人你一粒我一粒地一起吃那花生米。不知是不是因为饿得太狠,美味佳肴吃了无数的韦臻只觉得这脆脆的花生米竟是生平难得的美味。
莫愁见韦臻吃得津津有味,笑道:“没想到主子也饿得半夜偷东西吃!”
韦臻想到以前她半夜偷偷躲在床上啃鸡腿,如今自己和她躲在狭小的厨房里大嚼花生米,不由会心一笑,饿肚子的滋味还真不好受,难怪她对鸡腿恋恋不舍,原来偷着吃才是最香的!便顺着她的话道:“倒是头一回,比不得你驾轻就熟。”
莫愁掩口笑道:“那里啊?我可是夜夜提心吊胆,生怕被捉住,哪知最后还是自投罗网!再倒霉也没有了。”
如水的银色月光穿过窗棂,斜照着莫愁开心的笑容,恰似寂静夜里乍然绽放的昙花,透明纯净,不染半点尘埃。韦臻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轻唤一声:“莫愁?”
“嗯?”莫愁不解地看着他。
“你那个骷髅头香袋还在么?”记得上次就是为这香袋,一气之下才罚的她,现在回想起她的恶作剧,却觉得十分有趣,又有一种温馨渐渐充溢心底。
莫愁头也不抬地道:“在啊!我自己留着了。”
“能不能……”韦臻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能不能还是给我?”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口气求人要东西,韦臻的脸已微微地红了。
“啊?这个就算了吧!”莫愁不以为意,“主子不是不喜欢么?以后我再给主子做一个好了!”
韦臻心下略略失望,又不好多说什么,见面前的一碟花生米已经告罄,站起来道:“回去睡吧!你这下该不会睡不着了。”
六十六 易容
第二天一早二人仍是各喝了一碗稀粥,韦臻不再怨怼,饭后吩咐今日继续为灾民施粥救济,又叫来陈双,道:“今天我要出去,你看该怎样改扮一下,不要被人认出来,也不能引人注目。”
陈双忙去拿了面粉,棉花,颜料等易容工具,回禀道:“主子就改扮成一名普通的乡下秀才可好?若有人问,便说是求学路过此地的。”
韦臻道:“好。”
陈双立即忙活起来,莫愁则在一旁仔细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不时地问这问那,韦臻知她万事好奇,也不去管她。不一会儿,陈双就弄完了,将镜子递给韦臻,韦臻见镜子里的人方头大耳,相貌平平,再不是自己本来面目,瞧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破绽,方满意地点点头,指着莫愁道:“也给她弄弄。”
陈双要帮莫愁改扮,莫愁却道:“让我自己来好不好?”陈双以目光征询韦臻,见他并不反对,便一步步教莫愁怎么做,莫愁聪明伶俐,一点就透,只需说一遍大体就明白了,在陈双的指导下很快扮成了一名清秀书童,莫愁大为得意。
陈双道:“小姐,虽然你样子变了,声音还没怎么变,旁人一听就知道你是女子,不如这样,”从怀里摸出一只药瓶,倒出一枚黑色的药丸让莫愁服下,“这药丸可以改变声音,持续十二个时辰。”莫愁吞下药丸,片刻后开口说话,音调果然不同,莫愁咯咯地笑起来,粗粗的笑声却把自己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咬住嘴唇,大睁着眼睛。韦臻和陈双都被她逗笑了。莫愁又喋喋不休地问了陈双许多问题,陈双一一解答,特别嘱咐道:“用这种办法乔装,若出汗不能用力擦拭,也不能用水洗脸。”直到韦臻催促时间不早了,莫愁才装模作样背起个书箱,兴高采烈地跟随韦臻出门了。
山庄离附近的村庄都有一段距离,侍卫牵了马来请韦臻上马,莫愁提醒他道:“主子,秀才一般都不骑马的!”
“那骑什么?”韦臻奇怪地问。
“骑驴啊!”莫愁调皮笑道。
山庄里倒养了一头驴子,韦臻让拉过来,见那驴子又黑又瘦,要两个人同骑实在勉为其难,若是自己骑了,莫愁那娇滴滴的样子,腿伤才好,能走得了多远?韦臻想了想道:“你把驴子牵上,我们走。”莫愁不明白他这又是做什么,有驴不骑,倒要走路?依言去牵,驴子却是个倔脾气,没见过莫愁,抬腿就来踢她,莫愁惊叫。韦臻狠敲了驴头一下,驴子惨叫一声,这才安静了。
莫愁慢吞吞地牵了驴子走出约一里路,韦臻回头,再望不到侍卫随从,这才对莫愁道:“你骑上去吧!”
莫愁吃惊地道:“主子要我骑?”
韦臻冷然地道:“罗嗦什么?叫你骑就骑,待会你又摔了瘸了,难不成还要我抱你回去?”
火辣辣的太阳下牵着驴子走路实在辛苦,莫愁不再推辞:“多谢主子!”
重生之飞升成人燃文 韦臻扶她上了驴背,继续朝南走去。时不时有人从旁经过,大都是去赶清河山庄等着施粥的,见了这两人,无不诧异,怎么这书童骑驴,秀才倒在一旁走路?韦臻被人注视,也觉脸上发热,只是涂了面粉颜料,看不出面色变化。莫愁倒似毫不在意,她是第一次骑驴子,觉得十分好玩,兴奋不已,一心和那犟驴斗争,威逼利诱,花样百出:“驴子,你要再不听话我敲你头了!”“乖一点,回去给你吃糖!”
这一带多是丘陵,丘陵之间则是一片片稻田,走在田间的黄土小路上,两旁却看不到一点绿色,干黄的稻杆东倒西歪地堆在田里。地面已经龟裂成纵横交错的一道道口子,表面的土壤则干得如齑粉,人一经过尘土飞扬。一路也没见到一点水源,几条小河沟都只剩下了河底的大小石头,反射着烈日的光芒,白花花一片。
南行了七八里路,前面有一片低矮的土坯房,应是座小村庄,韦臻便叫莫愁下来,进去打探情况。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但家家门扉紧闭,韦臻连去敲了几家,都静悄悄地无人应声,连狗叫都听不到。又走了几家,终于看见有户人家虚掩着院门,韦臻推开柴门,院子里一个老妇惊恐地抬头:“老爷,我家什么都没有了……”待看清了韦臻和莫愁的打扮,才松了口气,“公子从哪里来?还以为是官差,吓了我一跳。”
韦臻道:“我是去外地求学的,路过这里,天气太热,想来讨口水喝。”
老妇迟疑了一下,见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灰头土脸,还是进屋拿了只缺口的土碗,走到院子一旁的大缸前,揭开缸盖,探下身去,从缸底舀了半碗水,递给韦臻。韦臻一看,那水甚是浑浊,半碗都是泥沙,哪里喝得下去?只端在手上,道了谢,问那老妇道:“这村子叫什么名字?”
老妇道:“我们这是槐树村,村口有棵百年老槐树,所以远近都叫这里槐树村。不过,”老妇无奈地叹气,“自从去年以来遭了旱灾,村里的人都基本跑光了。我是寡妇,守着个半瘫的儿子,孤儿寡母无处可去,还留在这里,也只是等死了。”
韦臻奇道:“怎么这样说?”
老妇神情冷漠地道:“没吃的,没水喝,不是等死么?这缸里的一点水,还是我三天前半夜就到十里外的山里,接了两个时辰,才接了半桶泉水挑回来。家里已经没有米了,也没钱买。”
韦臻忙道:“我刚才看到清河山庄在施粥,附近许多灾民都去了。”
“哦?真的?那等会我也去,给儿子带碗粥回来。”老妇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韦臻又问:“官府怎么不派人管管,就任人饿死?”
老妇冷哼一声,愤然道:“怎么不管?每个月都有官老爷下来一两回,不来还好,来了打着赈灾的旗号,到了各家,见牛牵牛,见鸡杀鸡,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比趁火打劫的强盗还厉害三分!”
六十七 砸匾
“竟有此事?朝廷不是派了钦差来查访么?”韦臻吃惊,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气。
老妇道:“朝廷都是官官相护,老百姓的苦处谁能知道?南闵的知州于厚德据说和那个姓魏的钦差是连襟,能查出什么?报上去还不是粉饰太平?”
韦臻一愣,这消息竟从未听说过,自己竟失察至此?回头看莫愁瞪着自己,知她必在腹诽,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又问了几句,从兜了摸了一块银子出来交给老妇,让她去买点粮食,告辞出来。
两人默然无声地走着,莫愁骑在驴子上不说话,韦臻也觉得胸闷,倒象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又探访了几处村子,得到的情况与槐树村大同小异。眼见天色不早,韦臻正打算返回,发现已近南闵城下。
走到城门洞前,果不出所料,画了韦臻的肖像正张榜捉拿。韦臻见那画像画得惟妙惟肖,暗吃一惊,赵县也就罢了,知县难得有机会觐见天颜,不识得皇帝倒情有可原,但南闵是一处州府,怎么知州也不起疑?何况前些日子还派了魏敬明当钦差下来,韦臻复掐指一算,魏敬明也该回京去了,难怪不得!莫愁却故意走到那画像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又偏着脑袋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韦臻。韦臻很想一把将那画像撕下来,考虑再三,还不能轻举妄动,暂忍下一口气。
韦臻白天已打听到南闵全城现只有汇通米行一家尚有米卖,进了城直接找到这家米行,从外面看,这家临街的米行店面不大,顾客稀少,并无特异之处,只是那门上的金字招牌颇见气势,上面大书“汇通天下”四个大字。韦臻冷笑,好大的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把丝质折扇,一面摇扇一面大摇大摆地进去,便有了几分富家公子的模样。
进了门,见那店堂内墙边一边堆了几袋米,靠里是一排齐胸高的柜台,坐在柜台后的掌柜抬头看了眼韦臻,却不作理会,继续低下头拨拉算盘。韦臻只得自己上前问道:“掌柜的,你这里卖的有米么?”
“有,十两银子一石,你要多少?”掌柜漫不经心地答道,倒把韦臻吓了一跳,就算他向来不理柴米事,也晓得这足足比通常价格高了十倍!
“十两银子一石?正值灾荒,你们怎么能囤积居奇,漫天要价?简直岂有此理!”韦臻怒斥道。
“你嫌贵就到别处去买,好走不送。”掌柜居然就下了逐客令。
韦臻咬牙再咬牙,终于一扭头出去,站在街上,回头望见那横梁上汇通米行的牌匾,斗大的字体金光闪闪。韦臻突然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跃起两丈,攀住房檐将那横匾摘了下来,狠狠摔到地上,啪的一声从中断未两半!然后一把拉起还在街边发愣的莫愁,拔足飞奔,那头小毛驴不明所以,也跟着后面狂奔不已。等那掌柜气急败坏地追出门来,两人一驴早已不见踪影。
直到一口气跑出了城,韦臻才放开莫愁,莫愁气喘吁吁累得直不起 我是龙族俏大少燃文腰,韦臻却痛快地哈哈大笑,今日郁闷了一整天,总算出了口恶气!好半天莫愁缓过气来,伸出大拇指夸奖道:“主子还真是厉害!比我还厉害!”
“哈哈!什么比你厉害?”韦臻心情大好,笑问。
“闯祸比我厉害啊!哈哈,”莫愁也忍不住笑起来,“我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可没敢去砸人家招牌,也没弄到被官府悬赏捉拿的地步呀!”
韦臻心头舒畅,也不和她计较,反而笑道:“这不算什么,今天晚上我还有重要计划,呵呵。”
莫愁恍然大悟地点头:“刚才是去踩盘,晚上就来抢粮,对不?”
韦臻道:“正是,我现在就回去安排。”
莫愁跺着脚,高兴得直拍手道:“太好了!我也要来!”
“你来做什么?”韦臻却沉下了脸,“你又不会武功,来了只是帮倒忙。”
“让我来嘛!就在外面望风也好。”莫愁不甘心地乞求道。
“不行,这太危险,你帮忙是越帮越忙,乖乖地给我待在屋里,不要惹事!”韦臻连劝带吓,又摆出一副威严面孔。
莫愁本待再争,忽想到今晚他带上侍卫们走了,岂不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莫愁隔着衣衫摸着兜里的那支短笛,一颗心扑扑直跳,面上故作委屈,老大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韦臻道:“跑了一天,你回去早点睡觉,今晚抢了粮回来,明天就不用再喝粥了。”他一本正经地说完,倒把莫愁逗笑了。
回到山庄,韦臻即找了两个侍卫头目来商议了当晚行动的机会,分头安排下去。正好山庄里的粮食已不多,刚够众人饱餐一顿。韦臻等到半夜,守着莫愁上了床,这才带着人马出了庄。
莫愁闭着眼睛装睡,听到外面静悄悄地再没一点声音,才蹑手蹑脚地起来,不敢点蜡烛,悄悄地走到外间门口,去推那门,门却从外面落了锁,推不开。莫愁摇了一下,外面已有人问:“小姐有什么事么?”是一个侍卫的声音。
“没什么。”莫愁知道韦臻定是怕她再闯祸,故意留了人看着她,不由暗叫倒霉。
莫愁睡的里间没有窗户,绕到韦臻的床后,有一扇小窗,却也落了栓。莫愁暗想自己不会轻功,若推窗跳出去,必也会惊动侍卫,莫愁把那黑色短笛拿出来,放在嘴边,却不敢吹,但又不甘心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去睡觉,只垂头丧气地看着那窗子上的暗色花纹。忽然似一阵轻风吹来,那窗户竟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道人影轻盈地跳进来。莫愁吃了一惊,叫出声来。外面的侍卫忙问:“小姐怎么了?”
“呃,好象有一只小虫子上了床,爬到了我脚上。”莫愁闷声闷气地道,“没事了。”
门外的侍卫虽得了命令看守莫愁,但莫愁既在床上睡觉,他又岂敢擅自进去?只道:“那小姐快快休息吧!若有什么事吩咐一声。”
六十八 定计
莫愁应了,看清来人果然是江枫,仍是一身黑衣,这回蒙了面,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刚才外面侍卫说话时,他闪身一躲,躲进角落的柜子之后,隐住身形。听侍卫没了声,江枫猫腰出来,一把抱住莫愁,轻轻一跃,已跳窗而出。窗外正是后院,山庄的院墙并不高,今夜韦臻除留下一人看守莫愁外,并无人巡夜,江枫轻而易举地抱着莫愁翻墙而出,爬到后面的小山顶上,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江枫这才将她放下来,扯下面罩,剑眉朗目,灿烂一笑。
两人并肩在大石上坐下,正好可望到下面的清河山庄。夜深寂静,只听得到草间虫鸣。皓月当空,时有丝丝微风,除去白日的酷热。莫愁笑道:“江哥哥,怎么我正想找你,你就来了?”
江枫听她的声音,倒吓了一跳:“你声音怎么变了?”
莫愁解释道:“今天扮成书童陪皇帝出去逛了一天,吃了一粒药,声音就变成这样了,要十二个时辰才能复原。”说着摸出短笛,“笛子还在我这里呢,你不会怕我是假的吧?”
江枫在她脸上轻捏了一把,确信不是假扮的,才放下心来:“我没想到你们会躲到这里来了,找了好几天才找到,正巧碰到他今天晚上出去了。”
莫愁得意笑道:“我就说我的运气也不能一路坏到底吧!江哥哥,你想出办法来没有?怎么带我走,要保证骗过他才行哪!”
江枫忽问:“那皇帝对你好象还可以?”
莫愁不知他什么意思,想了想道:“嗯,还行。”
“那就好,”江枫道,“上次见了你以后,我想了一夜,总算想出个计划。我在这苍龙王朝境内也还认识一些朋友,已经安排了人去寻两种药,应该就过两天就有消息了。你要做的就是再制造一次不在他身边的机会,我好把药给你。”
“什么药?毒药吗?”莫愁双手乱摆,“不行不行,我说过我下不了毒,多半没毒着别人先毒死了自己。”
“不是毒药,”江枫笑着安慰她,“是两种有特殊用途的药。一种药你服下去后会现出生病发热的症状,但实际上并无害处,即使不服药,十天过后也会痊愈。另一种则是诈死的药。”
“诈死的药?”莫愁好奇地反问,似乎明白了什么。
“对!”江枫解释道,“你生病后,故意装得病势沉重的样子。他肯定会请医生来给你看病,喝药时候你趁机服下诈死的药,很快就会呼吸脉搏全无,和真正的死亡一模一样。这样,他最多会以为你是得急病死了,或是被医生给治死了。你最好先求他许你归葬故国,如果不行,只要他不当场碎‘尸’,进了棺材,我自然能想办法带你走,解开药性。只要一个月内服下解药,就可以醒来。他既然亲眼看到你死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你是逃跑回国了。等我们回了国先藏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再出来。”
玛法史记sodu
莫愁听完,仔细想了一回,连声赞道:“不错不错,这装死的办法真是天衣无缝,还是江哥哥厉害!”
江枫听她夸奖,仿佛吃了蜜糖般甜到心里,千般辛苦都似得到了补偿,不由握了她的手,轻声问道:“江哥哥从来一言九鼎,就算赴汤蹈火,也要护你周全,你喜欢江哥哥么?”
“喜欢啊!”莫愁甜甜一笑,“江哥哥可是我救命恩人呢!等回了家,我看过了父王和哥哥,你就带着我到处去玩好不好?还要教我两手绝的,让我也能跳跳墙,翻翻窗什么的,我可不想再从墙头摔下来,断了腿。”
“你摔断了腿?”江枫惊问。
“是啊!刚进宫没几天就摔断了腿,差点没痛死我。”提起当时情况,莫愁仍心有余悸,“躺了几个月动都不能动,刚刚才好呢!”
“你站起来走走,”江枫看莫愁走了几步,仍有点不便,一阵心痛,长叹了一声。
莫愁笑道:“别担心了,现在差不多全好了,到了逃跑时不会拖你后腿的。”
两人说笑一阵,江枫只愿这漫漫长夜永远不要过去,听她悄声软语地说喜欢自己,虽然未必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喜欢,仍让人无限遐想,一颗漂泊多年的心似乎已融化于这笑意盈盈,若能携她的手,走遍天涯,该是怎样的风光……但随着天边的星星一颗颗消隐光芒,浓重的夜色亦渐渐褪去。忽然江枫听到远远的马蹄声,忙站起身来道:“应是他们回来了,我马上送你回去!”
莫愁却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张望了半天:“他们在哪里啊?”
江枫笑道:“等你都听到看到了还了得?”一把将莫愁抱起,施展轻功下山,一面压低声音,将要紧之事再嘱咐莫愁一遍。等下到山脚,这时莫愁也能听到马蹄声声了。江枫飞快地翻过院墙,潜到韦臻的卧室后面,那扇小窗仍虚掩着,江枫轻轻推开窗,跳进去将莫愁放到地上。这时隐隐地已能听见人声,大概是韦臻带着人马进庄了。江枫来不及再和她说什么,跳窗出去了,只闪过翩若惊鸿的一道背影。
莫愁忙关好窗子,脱了鞋子拿在手上,赤足走回里间,爬上床,迅速脱了外衣,拉过薄被连头盖住。很快听到脚步声,莫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接着是门外侍卫请安的声音,听韦臻问道:“莫愁在里面?昨夜没什么事吧?”
侍卫答道:“回主子,小姐一切正常。”
忽听人大声喊道:“有人翻墙,抓刺客!”
莫愁一惊,难道江枫被他们发现了?只听脚步纷乱,显然是侍卫们已追了出去。莫愁一时不知该继续赖在床上装睡还是该起来看看?这时门已开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莫愁忙翻身朝里,装作熟睡。韦臻撩开帐子看了看,并没有叫她,转身到外面换衣服去了。莫愁这才舒了一口气,却又担心起江枫来,闭眼默念“菩萨保佑”。
六十九 瞒天
过了约半个时辰,莫愁听外面又进来了人,禀道:“回主子,那刺客武功高强,我等追出庄外有十几里,还是被他跑掉了,请主子治罪。”莫愁总算放下心来,这下可以安稳睡一觉了。
韦臻似沉吟了一阵,方道:“这人趁昨夜无人,潜入山庄,目的着实可疑,不知是什么来历?你们去查一下山庄内各处可有异常?若发现线索,速来报我!”
等那人出去了,莫愁听韦臻又走进里间,掀开帐子叫了声“莫愁!”
莫愁不能再装睡,揉了揉眼睛,装作刚醒来的样子,看到是韦臻,忙坐起来答道:“主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还顺利么?”
韦臻道:“十分顺利,把那汇通米行的粮仓基本都搬回来了,还抓住了那个掌柜,关在山庄地窖里,慢慢审问。”三言两语交代了几句,不等莫愁发问,韦臻却问:“你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莫愁连忙摇头道:“没有啊!我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出什么事了吗?”
韦臻道:“刚才我回山庄时,看到有个黑衣人正翻墙跑了,派人去追但没追上,可见那人身手不凡。但他单身一人潜入庄内,这里又无金银财宝,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我的身份已暴露,冲着我来的?”
莫愁故作吃惊地道:“不会吧!我们一路都很谨慎,怎么会暴露呢?”
韦臻道:“你还记得我们头天出来,在泰州遇到的寒山和那个算卦的么?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刚才跑了那刺客,偏偏趁着昨夜庄中无人进来,莫不是知道我们的行踪?”莫愁听他提到江枫,心头乱跳,千万不要被他察觉了什么。做贼心虚,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呆呆地看着韦臻。韦臻笑了笑,安慰她道:“怎么被吓住了?不用害怕,我这次带的人出来都是极可靠的,若是刺客来了只是自投罗网。”
莫愁忙道:“那主子先不要想太多了,昨夜累了一晚,先去休息吧!”
韦臻笑道:“那你呢?也继续睡觉?”莫愁面上一红,她彻夜未眠,正想趁着清晨凉快好好补觉,却被韦臻说破。韦臻见她不说话,道:“问你三句答不到一句,看来真是没睡醒,那你就继续睡吧!”莫愁依言躺下去,韦臻又道:“我昨天晚上出去了,一直就担心你,怕你又会跳窗翻墙,惹是生非,没想到你竟乖得反常!”
莫愁陪笑道:“不敢当,是主子有先见之明,留了人看着,我怎么出得去啊!”
韦臻哈哈大笑,轻轻捏了下她染了红晕的面颊:“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总算听韦臻在外间躺下了,莫愁已是出了一头冷汗,还好,江枫哥哥没被他们捉住,不然会发生什么事都不敢去想……又想起江枫那个计划,心跳得愈发快了,莫愁暗中给自己打气,默念了几百遍“车到山前必有路”,终于沉沉睡去。
待醒来时,已经过午。莫愁穿衣时才发现外衣上沾了不少泥土草根,想是昨晚和江枫坐在地上时沾的,忙把衣服换了。
莫愁抱 瑕不掩瑜帖吧着脏衣服走到外间,见帐幔低垂,韦臻应仍在沉睡,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正准备溜出去,却被韦臻叫住了:“莫愁,上哪里去?”
莫愁迟疑一下,道:“主子,我去把换下的衣服洗了。主子的衣服呢?我一便去洗。”
“洗衣服?”韦臻奇道,“你洗什么衣服?拿给珍珍让她帮你洗就是了。”
莫愁微微一笑:“主子怎么忘了,出宫后我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呀!再说了,珍珍是主子的妹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一个奴婢怎么能让她洗衣服?”不待韦臻说话,莫愁已打开门一脚迈出去。
忽然脑后一阵风响,莫愁还未明白过来,已被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拽住,手一松,怀中的脏衣服掉在了地上。韦臻将她打横抱起,回了屋,一脚踢上房门,将她摔在自己的大床上,咄咄逼人地对视着她:“莫愁,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我的耐性!”
莫愁惊吓道:“主子,我又说错什么了么?”
“你明知故问!我和那个珍珍素昧平生,为什么要认她当义妹,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韦臻怒道,一把扯开了莫愁的前襟。莫愁吓得忙往床里一滚,怀中的那只黑色短笛却滚了出来。
韦臻正要去拾,莫愁已抢先一步揣入怀中。韦臻奇道:“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莫愁急中生智,只把短笛在韦臻面前晃了晃,又藏起来,道:“这是我在山庄里找到的,可是我的宝贝,不能轻易给人看。”
“什么宝贝?都不让我瞧?”韦臻好奇心起,按住莫愁,就要来抢。
莫愁也不挣扎,只道:“主子要什么都拿去吧!人也好,东西也好,什么不是主子的?”
韦臻听她这样说,倒愣了愣,却见莫愁眼圈发红,晶莹的泪珠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韦臻无趣地松开手,道:“你平白又哭什么?”
莫愁抹了把脸,道:“我的衣服……又被扯破了……没有衣服穿了……”
韦臻刚才一用力,莫愁的前襟已被扯破,露出里面的小衣。韦臻只是在路上随便给她买了两套青衣小褂,本待到大的州府再好好置装,但这几日事情纷繁杂乱,竟早忘了。听她哭诉,韦臻也有些尴尬,遂放了手。道:“破了就破了吧,一件衣服值什么?我马上叫人去给你买。”到门口唤了一声,值班的侍卫进来,韦臻吩咐了几句,见莫愁掉在地上的脏衣服沾了许多尘土,又道:“这衣服也不用洗了,拿去扔掉。”
韦臻回屋,见莫愁仍在床上抽噎,摸出方手巾递给她:“莫哭了!再哭脸又哭花了!我也要生气了!”莫愁接过手巾,默默地擦了泪。韦臻刚才一气之下,本已**迸发,但被她这一岔,又想到她心里总把自己当成恶霸似的人物,倒冷静下来了,不想勉强她,却哄她道:“你不想听听昨天晚上的故事?”
莫愁听他换了话题,又见他吩咐扔了那脏衣服,一颗心才算是回到了胸膛,破涕为笑道:“昨天晚上好玩吗?主子快讲来听听?”
七十 拟旨
“好玩?这是什么事?也是好玩的?”韦臻笑骂一句,心下也不由得意,“昨天晚上我们敲开门,找到一名店里值夜的伙计,威逼利诱买通了他,让他带去那掌柜住的地方捉了那人,那掌柜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他带我们去那秘密粮仓,说是有人买大批粮食,未费多大周折就搬了出来,还借了他的马车将粮食运出城,倒是一路顺利。只是那粮仓的一帮看守虽换了便装,但仍象是官府的人。也还不知道汇通米行的后台老板是谁?”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禀道:“主子,那人招了。”
“哦?”韦臻应了声,对莫愁道,“我去去就来,你先在屋里待着。”说完穿好衣服,起身出去了。
莫愁才发觉自己手心额头满满全是冷汗,背心也已湿透。拿着短笛,就象拿着一个烫手的火炉,跳下床,环顾四周,想找个什么地方藏,墙角床底,哪里都不对。莫愁转了一圈,还没藏好,又听见门响,赶快回床边坐着,仍是将短笛揣在怀中。
韦臻进来,脸上已罩了层寒霜。莫愁小心问道:“主子,审出结果了?”
韦臻道:“他招供说开汇通米行的老板叫沈庆荣,是知府的内弟。除了这次囤积居奇,倒卖官粮,汇通米行开了这几年,仗着官府撑腰,没少干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勾当!着实可恨!”韦臻停了下又道,“另外,听那掌柜说,城里的粮仓并不止这一处,至少还囤了三处,我已派人去查了。难怪朝廷花了那么多银子,灾民还会活活饿死!”
莫愁吃惊地道:“还有那么多粮食啊?那主子打探好了,还要去一处处去抢?”
“傻丫头真傻!”韦臻本已气得怒发冲冠,莫愁这样一问,仍是忍俊不禁,“一处处抢?你当我真是强盗出身?何况这种事情,只能出其不意偶尔为之,昨晚粮仓被劫,那南闵城内定已加强戒备,说不定还在城里城外大肆搜捕,怎能冒险再去?”
“那怎么办?要是等主子回京再正式下圣旨惩治他们,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又要饿死多少人了?”莫愁道。
“是啊!这也是个问题……”韦臻陷入沉思。
莫愁忽然一拍手:“有了!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快说!”韦臻来了兴趣。
“主子何不自己扮成钦差大臣,只要主子自己写一道手谕,就说是皇上派下来微服私访查探灾情的不就行了!”莫愁道。
韦臻眼前一亮:“不错!”写一道手谕,再乔装改扮一番,便可名正言顺地开仓济民了。不过手谕虽能写,没带上玉玺怎么办?一转念,临时伪造个玉玺应急就是,反正皇帝是真的,手谕是真的,总不能被玉玺憋死,复暗笑,真是跟莫愁这个鬼精灵待的时间长了,连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莫愁见韦臻嘴角含笑:“主子笑什么?”
韦臻撑不住笑倒在床:“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了,我到底是皇 鬼神职业小说5200帝呢还是江洋大盗?”
莫愁的外衣还没有穿的,韦臻见时候不早,叫把饭菜先端进屋里来,在床上搭了个小几,就陪着她在床上用膳。刚用完膳,出去买衣服的也回来了,竟是满满一大包。打开一看,男装女装都有,还有钗环首饰,胭脂水红。莫愁看得眼花缭乱,笑问:“主子不是要我穿男装么?”
韦臻凝视着莫愁娇美的面容,微笑道:“还是穿女装好看些,现在我们不用赶路,你住在庄里时,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出了庄再改扮。”莫愁道了谢,看到这许多新衣裳,她到底是个女孩子,禁不住跃跃欲试。韦臻看出她的心思:“你去里面试一下,每件穿了出来给我看看。”
南闵附近遭遇灾荒,商业萧条,所卖衣服首饰的品质自不能与宫里的相比,但莫愁一件件穿了出来,姹紫嫣红,再略施粉黛,浅笑轻颦,裙袂翩然,更衬得她肤如凝脂,犹如神妃仙子。韦臻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暗道:“宫里隔年选秀,也不知选了些什么人进来,竟无人能及得上她一半!”韦臻怔怔地看着,恍惚间,眼前的莫愁变成了另一个影子,“臻哥哥!”是韫儿,但为什么自己看不清她的容颜,她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难道自己忘了么?
“主子?”莫愁轻唤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在韦臻眼前晃了晃,“主子在发什么呆?”
韦臻回过神来,却沉下了脸,训斥道:“手拿下去,晃什么晃?越来越没规矩了!当真放纵你就全然不知上下尊卑了?
莫愁诧异地住了口,不知又惹他哪里生了气,真是喜怒无常的皇帝,悻悻地道:“奴婢失礼,请主子恕罪!”
韦臻也自觉语气太过严厉,缓和了一下道:“我去书房写手谕,你随我来。”
莫愁随着他出了门。山庄前厅旁正是一间书房,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莫愁倒不待他吩咐,自取了水磨墨,又铺开宣纸请韦臻动笔。韦臻沉思片刻,提笔一挥而就,抬头却见莫愁专心在看。韦臻道:“可有什么漏洞没有?”
莫愁笑道:“没有,我只在想,如果主子的字拿出去卖能卖多少钱?”
韦臻忽听她这样问,想起她的书法不错,便问:“你的字一幅能卖多少钱?”
莫愁叹气,扁扁嘴,作出一副哭相:“主子别提了,人家欺负我,辛苦写了半天才卖了三钱银子,差不多是白送。”
“那么少?好可怜,”韦臻笑道,心里暗叹,莫愁啊莫愁,这名字太贴切了,再大的气,再多的烦恼,和她说三句话就能烟消云散,“这样吧,等回宫了你再写幅字,我拿去帮你卖。”
“好啊!”莫愁开心起来,“我不贪心的,主子卖了钱,我只要分三两,剩下的都归主子。”
“真是划算的买卖!”韦臻顺势将她一揽,抱了坐在自己膝上,莫愁身上淡淡的幽香传来,韦臻不禁一时迷乱,俯下身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莫愁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看他。
七十一 刻章
韦臻搂着她,语气温柔如水:“这些日子,其实我一直在琢磨,该不该把你留下,但现在,我得承认我恐怕舍不得你了……”韦臻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真奇怪,怎么会遇到你这样的女子?”
莫愁懵懵懂懂地听着:“主子的意思是……”
韦臻明白地道:“我不杀你了,我决定要把你留下来陪我。”
“陪……”莫愁道,“可我……”本想说“可我不想陪你”,忍了忍,终于没说出口,“那好吧……”
韦臻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几句话,金口玉言,再不能反悔。换了别人,早就跪下磕头,山呼万岁地谢恩,莫愁却是一幅痴痴呆呆迷迷糊糊的表情,仿佛老大不情愿。韦臻心头如被刺了一下,薄怒道:“你不愿意么?”
“呃……嗯……这个,”莫愁支吾了半天,“我怕……主子不是说迟早会被我气死么?”
“你真要气死我才甘心?”韦臻好好的心情被她破坏殆尽,就势将她翻转,按在腿上重重地打了几下,莫愁吃痛,伸手去挡,韦臻道:“滚一边去站着。”
莫愁走到案几另一头站好,满脸无辜表情。韦臻不理她,令人叫了陈双来,问道:“我想刻枚假玉玺临时一用,你知道该怎么弄么?”
陈双吓得慌忙跪下:“臣不会,臣更不敢!”
韦臻不耐烦地道:“你怕什么?是我自用,玉玺未带上才要刻一枚,叫你做就做。”
陈双踌躇难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刻假玉玺是死罪,抗旨更是死罪,急得满头大汗,忽然听莫愁道:“玉玺吗?我会做,要不我来帮主子做一个吧!”
“你会做?”韦臻吃惊不小。
莫愁点头:“前些年曾偷过我父王的印章,觉得好玩,我就学着偷偷地刻了一枚,有一回想去假传圣旨被父王捉住了,后来就没敢再玩。”
她说得轻描淡写,韦臻却听的心惊肉跳,假传圣旨?天哪!无法无天也不能到这个地步!但现在事情紧急,她倒是可以派上用场。当下找了纸来,凭记忆画了个玉玺的图案,虽然细节有些微出入,但料得应付南闵官府已无问题。莫愁看了,说要几样材料,很快陈双便找齐了拿来,却是一截土豆,一柄刻刀。莫愁将土豆在火上烤干,削成四方形,一点点仔细刻着,她刻得甚为专注,汗水一滴滴从额头上滚下来,也顾不得擦拭。韦臻只在一旁守着她,过了近一个时辰,一枚土豆玉玺便正式诞生了。莫愁在玉玺上涂了颜料,试印一枚,一枚鲜红的印章跃然纸上,惟妙惟肖,几可乱真。莫愁得了韦臻首肯,便在手谕上印了“玉玺”大印。
韦臻冷笑道:“看来任谁找只土豆就可以传圣旨了。”
莫愁没听出他语气不对,不免得意地道:“不错吧!这种办法,偶尔用一两次很难看出来。”
韦臻发怒道:“正经的规矩不会,犯上作乱,无法无天的花样你倒学了不少!”
莫愁忙活了一下午,正为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没料到韦臻不但不称赞,竟是一盆冷水泼下,浑身凉透,心头惊诧莫名,却想,好 疯狂的东方朔全文阅读在不是那陈双刻的,不然真要被他治了死罪。莫愁便赌气跪下道:“莫愁私刻玉玺,即是死罪,请主子发落!”“私”字却咬得极重。
韦臻听她言外之意,想到是自己下令要刻的,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将那手谕封了缄,揣在怀中,拂袖而去,只留下莫愁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书房里。
莫愁听他走了,换了往日,必不肯老实安分地罚跪,不是晃来晃去,就是靠在哪里打瞌睡,这时心头却是万分委屈,赌气直挺挺地跪着。今日无缘无故地被他训了好几回,帮了他忙还被他骂,莫愁恨不得现在就叫来江枫哥哥,让他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再不受这死皇帝的气。他杀了自己倒好,偏偏还要留自己陪着他活受罪,难道竟认为我该感谢他?莫愁越想越难过,眼泪噼里啪啦直往下掉,莫愁用衣袖去抹,泪水却越抹越多……
莫愁不知跪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暗了,书房里没有灯,漆黑一团。莫愁的眼泪渐渐地流干了,膝盖麻木酸痛,已经失去了知觉,腹中却不觉饥饿。忽然一片浓重的黑影停在了面前,接着手臂一紧,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莫愁眼前发黑,无数金星乱冒,双腿一软,往前跌倒,却跌进韦臻强壮的怀抱。莫愁定定神,用力挣开了他的掌握,扶着墙边慢慢地挪出门去。
莫愁今日是足足跪了近两个时辰,膝盖痛得如万根针扎,双腿都象折断了一般,几乎寸步难移,只能咬着牙一丁点一丁点地挪动。韦臻尴尬地站在后面,见她艰难迈过卧室门槛,韦臻忙跟了过去,却见莫愁已回了里屋,挣扎着爬上了床,衣服也不脱,只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屋子里黑乎乎的,韦臻点了灯,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静静看了她一会,尽量温柔地开口道:“起来吃点东西,别赌气了。”莫愁不回话。韦臻想了想,叹了口气:“知道你委屈,是我不该冲你发火。”莫愁仍装作没听见。
韦臻生平无论做错什么,也从未给人道过歉,说出这样的话,已觉极为低三下四。见莫愁还是不理不睬,韦臻掀开薄被,抱她坐起来,见她双眼已哭得通红通红,忍耐地道:“你明天还要陪我去上任,这样怎么行?”
他这样一说,莫愁倒醒悟了,江枫哥哥过几天就要找机会来给自己送药来,不过再忍他几天,一旦逃走就万事大吉,何必与他赌气。莫愁不再哭泣,抽噎了几下,哑声道:“我饿了!”
韦臻笑道:“知道你饿了,我已让珍珍去给你熬了粥。”
听见外面敲门声,韦臻打开门,珍珍正端了一碗粥站在门外,韦臻接过碗,却道:“你去打盆凉水来。”韦臻端碗进去,坐在莫愁身边,道:“这是我专门让做的蔬菜糯米瘦肉粥,可不是水白米粥,你尝尝?”用小勺子搅了几下,想要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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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共枕
莫愁自己接过粥碗,口气冷淡:“不敢劳动主子。”
韦臻听她这样生分,心里被梗了一下,看着她小口喝粥,韦臻斟酌语气,又安慰她道:“这次出来,你也辛苦了,等回去了好好犒劳你,你想要什么?”韦臻难得赏赐嫔妃,何况莫愁这种没有品级的宫人,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便是方才错怪了她也尽可弥补了。心中暗想,她会要什么?是要朕封她什么位分还是要什么宝贝?
回去?谁愿意回你那个监狱宫殿?莫愁愤愤地想,又怕说出来韦臻起疑,仍是沉默不语。
韦臻道:“你慢慢想吧,想好了再告诉我。”
珍珍端了一盆凉水进来,莫愁把粥已喝光了,珍珍乖巧地服侍莫愁洗了脸。莫愁仍是淡淡地道:“主子也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她越是平静,韦臻却越是不安,往日里但凡自己罚了她,她要么哭闹不休,要么抗争到底,若真做错了,也会嬉皮笑脸地讨好求饶,今日这样安静,简直一反常态。韦臻等珍珍走了,拉了她的手逗她道:“你笑一个给我看,我才去睡,不然你半夜里躲在被子里哭鼻子,都没人知道。”
莫愁闷闷地道:“谢谢主子,主子若不放心,就让珍珍来陪我好了。”
“为什么要让她来陪你?你要和她说我坏话吧?”韦臻索性赖上床去,嘻嘻一笑道,“你本来就是我的人,要陪也是我陪你!”
莫愁往里让了让,道:“天气太热,主子和我挤在一起,怕睡不好。”
韦臻道:“那到外面大床上去。我再让他们加些冰来。”抱了莫愁出去,放在自己床上。又让人去地窖里担了一担大冰块置于室内。
韦臻解了莫愁的内外衣衫,只剩下一条淡黄色的肚兜,拉过薄被来盖上,莫愁打了个哈欠,倦意朦胧:“主子恕罪,我先睡了。”闭上眼睛,翻身朝里。韦臻也脱了外衣,从后面揽住莫愁的纤腰,莫愁并不反对,乖乖地任他抱着。初见她到现在已好几个月了,能和她同床共寝的次数竟是少得可怜。回想第一次……韦臻有点恼火又有点怀念,触手处是丝绸般光滑的肌肤,韦臻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在那白皙娇嫩的后背上留下一个淡青的吻痕,正把持不住,想把莫愁翻过来,莫愁却不安地扭动了一下。韦臻摇摇头,她虽不会反抗,但心里只是把自己当成薛贵一样的人……韦臻从不怕人仇恨,但想象着莫愁日后看自己那鄙夷的目光……算了,还是忍一忍,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
莫愁一夜还算睡得安稳,可苦了韦臻,佳人在怀,幽香满襟,除了闻闻她的秀发,竟不能动一动。好容易漫长的一夜过去,捱到天色微明,韦臻见莫愁睡得正熟,将她轻轻放下,披了件衣服出门去。值夜的侍卫见了忙来问安,韦臻让他守住房门,独自一人到了后院,打了桶井水上来,就站在井边,脱了上衣,**着胸膛,哗地将一桶水从头到脚浇下,胸膛内的燥热暂去,这才略觉平静。
韦臻又浇了两桶水,浑身已湿透,回房换过衣裳,一照镜子发现自己挂了两只大黑眼圈。韦臻收拾停当,便唤莫愁起床,莫愁睡了一夜,发红的双眼肿得更高,韦臻暗道,一个是黑眼圈,一个是红眼圈,倒也是配了。莫愁刚下 凤倾尽天下帖吧床迈开一步,膝盖一阵针扎般刺痛,又要摔倒,韦臻忙拉住她道:“怎么了?”
莫愁吸气:“膝盖太痛了,不知今天还能不能陪主子出去?”
韦臻卷起莫愁的裤腿,两只膝盖下已是一大片青紫,韦臻暗悔自己疏忽,昨夜就该用药酒给她按摩,忙命人取了酒来,倒了点在手心,一面搓揉一面运功为她疏通血脉。过了半个时辰,那淤血总算化去大半,莫愁谢了韦臻,下地一扭一扭地走了两步。韦臻看她走得艰难,道:“今日既然是去上任,我们也不用走路,我已让人去雇马车了。”他说什么,莫愁便规规矩矩应什么,半个字也不多说。韦臻心里颇不是滋味,倒不敢再发脾气,一味陪着小心,只想,她要怎样才肯再笑一笑呢?
早膳珍珍特意做了几样可口的点心,莫愁不言不语,胡乱吃了几口便说饱了。陈双这日将韦臻装扮成一名中年官员,换上一件水蓝色薄袍,修眉细眼,白白胖胖。莫愁则自是青衣小吏打扮。乔装妥当,陈双送两人上了马车,问道:“主子今日可回来吗?”
韦臻略一思忖,道:“说不准,若我未返回,夜里你到府衙来一趟。”
陈双道:“这个不用主子吩咐,卑职自然明白。”
到了南闵城下,已是近午,天气愈发炎热,空中没有一丝风。韦臻让马车直接停到府衙前。却有衙役过来喝道:“府衙前不能停车,速速离开!”
韦臻将头一昂,趾高气扬地道:“你什么人?也配来和我说话?赶快进去叫于厚德出来见我!”
衙役见他气派不小,又敢直呼知府之名,虽是疑惑倒不敢得罪,让二人等着,转身进去了。片刻后,府门里一队衙役涌出,高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在大门旁分两班站定,后面出来一人,身着浅绯色五品官服,腰配金带,三、四十岁年纪,白面无须,眉目清秀,文质彬彬,到韦臻面前拱手道:“下官于厚德,敢问大人是?”
韦臻摸出那封任命“曾伟”为钦差大臣,特派微服私访南闵的手谕,递给于厚德:“请大人过目。”这手谕虽确实是自己亲笔所写,韦臻心头却砰砰地一阵乱跳,手心也出了一层细汗,生怕他发现那土豆玉玺的破绽。
于厚德恭恭敬敬地接过来,拆开看了一遍,忙长揖到地:“下官不知尊驾莅临,有失远迎,恳请大人恕罪!”
韦臻暗道,你不知?不是还画像捉拿朕么?虚还了一礼,道:“进去说话吧!”他一举一动气势迫人,自然透露出一股王者之风,脸上更是毫无表情,于厚德心里发怵,不知吉凶,忙在前头带路,将韦臻和莫愁迎进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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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上任
于厚德将韦臻请到上座,莫愁伴成随从侍立韦臻身后。奉上了茶,雪白的瓷碗中衬着半盏盈盈润绿,新嫩的茶叶一根根凝烟含露,青雾旋绕,香气馥郁。韦臻知是极品的蒙山甘露茶,历来是皇家贡品,宫外有价亦难求,便有些不快,五品官员,已如此奢侈!韦臻呷了一口,甘如清泉,听于厚德道:“恕下官有眼无珠,敢问大人是在哪部供职?”
韦臻道:“原本是在东阳道,近日才调进京里去任监察御史,刚到京,就接到皇上这纸手谕,要本官下来查访灾情。本官不敢耽搁,立即启程。到了南闵,原打算过几日再来拜访大人,但有一些事情,我想还是要和大人说说才好。”韦臻头次冒充自己的属下官员,称自己为皇上,只觉别扭万分,又怕露出破绽,一字一句说得甚慢。
于厚德听了却出了一身冷汗,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南闵,原来皇上明里派了魏敬明,暗中还派了曾伟,怕是早已起了疑心。不知他察到了些什么?若是今日刚来还好办,总之要稳住他再说。于厚德赔笑道:“大人有何训示,下官洗耳恭听!”
韦臻道:“皇上十分关心灾民的疾苦,特派我下来寻访,主要是检查官府开仓赈粮之事,只是我进了南闵城,却没找到官府赈灾之处,因此想来问问大人。”
于厚德忙道:“大人对南闵不熟,等我亲带大人去看。”
韦臻道:“那好。”他这次来主要目的本就是要迫使南闵开仓救灾,听于厚德答应了,便起身道:“那就有请大人了。”
于厚德听说韦臻催促,急忙问道:“请问大人下榻何处?”
韦臻一愣,答道:“今日刚进城,尚未投宿。”
于厚德笑道:“如果大人不嫌鄙处简陋的话,就宿在府中如何?”
韦臻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住在这里更能探查他的底细,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于大人了。”又指着莫愁道:“我这次出来,一路上只带了这一个随从,一直相伴左右,也烦请大人安排一下。”
于厚德忙吩咐下去,准备两间客房,又对韦臻道:“大人请先到房里暂歇,稍后下官为大人接风。膳后再去查访灾情如何?”
韦臻道:“便听大人的安排。”
于厚德领着韦臻和莫愁进了后院,收拾了挨在一起的两间客房,韦臻的房间宽敞舒适,隔壁莫愁的那间略小。于厚德又留下两名仆人伏侍。莫愁一上午都闷闷不乐,见韦臻打算留宿在这里,暗想若要和他在此住上几天,就他一个人该好对付,总能找到机会溜出去找江枫。莫愁重新振作情绪,盘算下一步的行动。
那两名仆人跑前跑后殷勤侍候,又问韦臻可要洗脸,韦臻虽然热得发慌,也只能道:“暂且不用,倒杯凉水来即可。”仆人忙去端水,韦臻摸出手巾虚拭了下额头鬓角的汗滴,暗嘱自己一举一动都得小心在意,不可露了破绽。
刚休息片刻,于厚德又亲自来请韦臻,道:“时候不早了,请大人先道前面用午膳。”韦臻带莫愁出来,于厚德将两人领到花厅。花厅位于府内北面,两侧回廊与府中后花园相连,厅内用雕花锦屏 华夏天龙最新章节隔开,一色深红色檀木桌椅,墙上悬挂着一副当代名家的烟雨图,布置得甚为清净幽雅,墙角皆放了冰块降暑,虽是盛夏,入内却十分清凉。
于厚德请韦臻落了坐,莫愁仍是侍立一旁,先奉了茶。于厚德与韦臻谈了些官场之事,听韦臻应答丝丝入扣,对其身份再无疑惑。过了一盏茶功夫,仆人们一样样端上各色菜肴,于厚德延请二人入席,他知莫愁是韦臻的重要亲信,便在席间也为莫愁安排了一座。于厚德道:“既然大人是微服私访,下官也不敢声张,未请他人,只聊备薄酒一杯,为大人洗尘。”
韦臻见那席上陈列的菜肴琳琅满目,鱼翅燕窝,熊掌鲍鱼,应有尽有,虽还比不上御膳房精致铺张,也是南下以来最丰盛的宴席了,其中一盘龙虾,每只都皆有半尺多长。韦臻心头火起,灾民活活饿死,你身为一方父母官,拿了朝廷许多俸禄,如此穷奢极欲,鱼肉百姓,实在可恶!一贯贪吃成性的莫愁坐在左侧,对着满桌珍馐,竟也不动筷子。于厚德亲为二人斟满了酒,举杯道:“天气炎热,大人长途跋涉,万分辛苦,下官先敬大人一杯!”
韦臻推辞道:“我素来不能饮酒,一饮便醉,今日还有公务,请大人见谅。”
于厚德见韦臻不肯喝酒,又道:“大人请尝一尝这些小菜,匆忙简陋,不成敬意。”韦臻尝了一口,山珍海味吃到嘴里味同嚼蜡,旁边的莫愁吃了一口竟吐了出来。于厚德忙问:“怎么了?”
莫愁皱眉道:“大人,你这菜里怎么有股子怪味?让人作呕,难以下咽。”
于厚德一惊:“啊?府里的厨子跟了下官十来年,餐餐都是他做,怎会出这种事?”求救似地看向韦臻。
韦臻道:“是么?”自己尝了一口,面上不悦,“味道确实有些古怪。”
于厚德不敢再说,忙令人将那盘菜撤下去。莫愁拿起筷子,每样菜只尝一口,便都说有怪味,于厚德已知她是故意刁难,但韦臻不开口,也无办法,很快桌子上的山珍海味全撤得干干净净。于厚德按捺着问:“不知大人喜欢吃什么?我这就让厨下去重做。”
莫愁道:“算了,既然别的也做不了,就炒盘青菜来吧!如果青菜都有怪味,我家大人今天就只好饿一顿了。”
于厚德擦擦汗,暗想这上面下来的初来乍到,可能是要故作姿态,只得吩咐炒盘青菜端了上来,只放了油和盐,全无荤腥。这次莫愁终于没说有怪味,韦臻也就着青菜吃了碗白饭。于厚德只好陪着吃素。吃完后,莫愁道:“看来于大人家的厨子只适合炒点青菜,今天晚上也就吃青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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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开仓
于厚德一肚子火气不敢对莫愁发作,对韦臻拱手道:“曾大人真是为官清廉,下官受教了。”
韦臻道:“不敢当。”仍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于厚德不知深浅,诺诺地道:“大人今日初到,旅途疲惫,是不是先休息半日,明日再去出去查看?”
韦臻摇头道:“救灾如救火,本官怎能怕累?时候还早,现在就去吧!”
于厚德忙道:“那大人请稍坐一下,我出去安排车马,等下就来。”说完告罪出去了。
韦臻料到他是要趁机搞鬼,但静待其变。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于厚德进来道:“大人,车马都已准备好了,请大人随我来。”于厚德带了一队随从跟随,陪韦臻出了府门,坐了马车,行不一会,车停下了,却是南闵的东门。
下了车,韦臻见那城门下用砖木草草搭了个赈灾棚,棚子前站了一队官兵,正有灾民络绎不绝扛了米从棚子里出来。于厚德道:“这便是官府赈灾之处,请大人指教!”韦臻猜他这赈灾棚多半是专门应付视察之用,并不说破,昂首走过去。莫愁紧跟其后,见那些领粮的灾民,虽然衣服破旧,但面色红润,行动敏捷,不象是久经灾荒的样子,碰了碰韦臻,以目示意,要韦臻细看。
韦臻也看出些端倪,拦住正走出来的一位青年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
那人肩上扛了一袋米,忙不迭答道:“回大人,小人叫罗大,住在槐树村。”
槐树村?莫愁心里已有了数。韦臻不动声色又问:“你们那里的灾情如何?村里可闹饥荒?官府可有救济?”
罗大答道:“这次旱灾虽然严重,但有朝廷拨款拨粮救济,又有知府于大人爱民如子,体恤下情,时常亲自下来察看,我们村子里的村民都能吃得上饭,人心稳定,真是要感谢官家啊!”
莫愁忽然很感兴趣地Сhā嘴道:“我听说你们槐树村村头有两棵几百年的古槐,远近闻名,据说两棵大树一雄一雌,是以前一对恩爱的夫妻新婚时种下的,现在都还常有新婚情侣到树下许愿,是么?”
罗大忙道:“对对!是有两棵古槐,所以叫做槐树村。”
莫愁轻笑了一下,掩不住得意:“不好意思,刚才我说错了,槐树村只有一棵古槐,可不是两棵。今日我们正从那里路过呢!”
罗大的脸色刷地白了,旁边站着的于厚德见势不妙,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槐树村的灾民,在此胡言乱语,给我赶走!”旁边的几名官兵立即上来,夺下他扛的米袋,将他拖到一边,罗大高声大叫道:“大人!大人!”于厚德只装作未听见,对韦臻道:“这种刁民,下官一定严惩。大人不用管他,请进来看看!”
韦臻也不多说,进了棚子,见那地上白花花的大米堆成了一座小山,米堆旁放了一台大号磅秤,两名小厮正忙着装米过秤,另有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在记录。
于厚德唤那师爷将记录拿过来让韦臻过目。韦臻翻了翻,上面写着灾民的姓名,每人限领五升,凡领了粮的都有签名或盖上手印。粗略算了算,光是今日一日就已分发出去了一百石米。韦臻微笑道:“ 北宋之霹雳威龙sodu若是每日照这样的速度分粮,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食不该早发完了么?”
于厚德道:“往日也没这么多,今日的灾民尤其多些。”
韦臻又追问道:“不知大人有没有往日赈灾的记录,可否拿来一观?”
于厚德仍是面不改色:“有倒是有,只不过尚在府中,等回了府再让大人检查可好?”
韦臻道:“那好。”
韦臻见墙边有一根三尺来长木棒,便过去拿了,于厚德不解其意,韦臻拿着木棒走近米堆,用力将木棒连根Сhā入,再抽出来时,却见尖端处沾了不少沙土。韦臻道:“请大人将这米堆扒开。”
于厚德见了,原本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如煮熟了的对虾,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嚅嗫了半天,只道:“大人,曾大人……”
韦臻只是冷冷地道:“大人是要我自己动手么?”俯下身去,直接将手探入米堆,深入约有尺许,再拿出来,松开掌心,却是一把黄土泥沙。韦臻拍拍手,一言不发便往外走。
于厚德吓得腿脚都软了,忙跟上去。韦臻带莫愁上了马车,却对于厚德道:“请大人陪我到城南方池街去一趟。”于厚德只得吩咐马车先到城南方池街。少时车马停下,韦臻不等于厚德带路,自行跳下了马车,径直走在前面,沿街行了数十步,却拐入一条狭窄的小巷。那巷子两旁都是数丈高的围墙,韦臻停在一处紧闭的朱红大门前,道:“请于大人开门。”于厚德此时已知道韦臻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早就摸清了自己的底细,不敢多说,令人拿来钥匙打开铜锁。
韦臻跨入院内,却是一进青砖小院。有几名家丁模样的人迎了出来,对于厚德行礼道:“于大人!”却见主子面色尴尬,旁边又是两个生人,不由面面相觑。
韦臻道:“大人又是要我自己动手搜么?”
于厚德这回学了乖,忙道:“你们快去把后院的粮食都运出来!”
韦臻袖手站在院中,冷眼旁观那些家丁随从一袋接一袋地扛出大米,堆在大门前,过了不一会,已堆得有一人多高。韦臻又开口道:“这些粮食怎么处理,于大人该知道了吧?”于厚德只得吩咐将这里的粮食立即运到城东,给灾民分发下去。韦臻道:“我看真正的灾民未必会来领粮,不如辛苦大人几日,派些人手直接将粮食送到各个村子。”
于厚德面有难色:“这……下官怕府里人手不够……”
韦臻笑了笑道:“人手若不够,那不如等我上奏朝廷,让皇上再派些人下来?”
于厚德忙道:“不,不,不用,下官再想办法,再想办法……”
韦臻道:“城西和城北,是不是我也要陪大人一处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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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行贿
于厚德在城西和城北都囤积有粮,本还心存侥幸,听韦臻一问,明白自己的底细已全部暴露,直道不妙:“这个,大人不用去了,下官省得,下官省得……”
韦臻转身踱出院门,道:“那就这样,明日我亲自陪你下去送粮!回府吧!”
于厚德忐忑不安地随韦臻回府,虽然事情已败露,但并不见韦臻大动肝火,于厚德渐渐定下心来。他来检查,要回上面交差,自然也得有些手段,往日里,上面下来的京官,也有装腔作势故意寻自己的不是来投石问路的。等进了府门,于厚德道:“请大人到小书房小坐片刻,下官有要紧的事与大人商议。”
韦臻点点头。莫愁站在原地,心想多半那于大人不会要自己同去,正好有机会溜出府。韦臻走了几步,回头见莫愁没有跟上,却对于厚德道:“他不是外人,同去无妨。”
莫愁这才慢吞吞地走过来,于厚德不敢反对,将二人迎入了小书房。一进书房,于厚德反身将门关好,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道:“大人救救下官!”
韦臻故作不知,道:“于大人快快请起,什么事情,如此惊慌?”
于厚德却不起来,挤了几滴眼泪出来,道:“下官确实是一时糊涂,大人今日看到的情形,若是上奏到皇上那里,便是要了下官的性命,求大人救我一命!”
韦臻强忍了这一日,见他如此丑态,心头的怒气仍是噌地就上来了,怒道:“于厚德,你知道你是犯的什么罪么?”
于厚德惶恐伏地道:“是下官一时糊涂,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韦臻怒火中烧,厉声道:“你这是欺君之罪,本官若帮你遮掩,同样也是欺君之罪,欺君该当何罪,你不会不知吧!”
于厚德不住磕头,道:“大人你说该怎么做,下官一定改,立即改正,求大人放我一条生路!下官全家老幼的身家性命,全凭大人一句话!”
韦臻听他这样说,倒冷静下来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自己若把他逼急了,怕会适得其反,沉吟一下道:“你如果肯真心改过,那这事还有余地。”
于厚德一迭声地道:“下官已经知错了,知错了!一定洗心革面改正。”
韦臻道:“那你起来吧!”
于厚德道:“多谢大人!”慢慢站起来。
韦臻忽道:“你把以前的放粮的记录拿来我看看。但如果是假的,就不用看了。”
于厚德尴尬地讪讪道:“这……”
韦臻冷笑道:“既如此,若没有别的事,那就这样吧,限你三日之内将三个粮库的粮食全部分发下去,另外你自己掏钱出来开粥棚赈济灾民,不得有误!”
于厚德点头道:“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韦臻不欲再多和他周旋废话,转身便要出去,于厚德却在后面叫住他,道:“大人请留步。”
“什么事?”韦臻回头。
于厚德看看韦臻,又看看莫愁,迟疑一下,搬过一张太师椅来:“大人请坐!”
韦臻纳闷地坐下。于厚德转到屏风后,少时出来,手中捧了个紫色的香木盒子,双手献给韦臻道:“大人大恩大德,下官铭记在心。大人不远万 猫魂之我是人类全文阅读里来南闵一趟,这是下官的一点小小玩意,作个留念,不成敬意!”
韦臻接过盒子,掀开盖子一看,大红丝绒衬底上是一串玉色珍珠,粒粒如龙眼大小,均匀如一,圆润莹白,灼灼光泽耀人眼目。韦臻知道这串珍珠的价值不下数万金,虽然皇宫里比这贵重的宝物亦不少见,但今日捧了这盒子在手中,却象是被火烫了一般。韦臻盖上盒盖,正要连珍珠带盒子掷到于厚德脸上,却听一旁莫愁啧啧称赞道:“好漂亮的珠子,主子给我看看好么?”
韦臻随手给了莫愁,莫愁两根手指拈起那串珍珠,歪着脑袋仔细端详一阵,笑道:“于大人真是出手大方。”朝韦臻大使眼色。韦臻想她一个女孩子,免不了喜欢这些漂亮珠宝,又想到昨夜的不快,不如暂将珍珠她留下玩儿,便装模作样地推辞了两句。
于厚德执意要韦臻收下,道:“南闵地处偏远,大人从繁华京城过来,是不是瞧不上眼这薄礼?”
韦臻看差不多了,便顺水推舟地道:“那就多谢大人了。”对莫愁道:“你先收起来吧!”莫愁喜笑颜开,将盒子揣入怀中。于厚德见他收下了重礼,暗想这曾伟也不过如此,和旁人一样,所谓清正廉明体恤灾民只是惺惺作态,实则仍是借题发挥,索要钱财,便放下心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量他回去后也不敢再告状。
于厚德陪韦臻出了书房,请到正堂喝了会茶,又到了晚膳时分。于厚德请两人入席,那桌上果然全换了素菜,一盘炒青菜、一盘炒豆芽、一盘土豆丝、一大盆冬瓜萝卜汤。韦臻也不再多言。一时饭罢,韦臻只说累了要早些休息,于厚德将两人送回房,让人预备沐浴的热汤,服侍二人沐浴。
韦臻和莫愁跑了这一天,早已汗流浃背,亟待沐浴。韦臻怕外人看出破绽,只让把热汤留下,将仆人赶走,要莫愁一人服侍。莫愁见屋里只剩了韦臻一人,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韦臻总算逮着了机会捉弄她,笑道:“来帮我更衣沐浴,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做吧?”
莫愁知道躲不过,深吸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帮韦臻宽衣解带。她动作极慢,韦臻也由着她折腾,一点点脱了外衣,裤子,中衣,留一条亵裤时,莫愁觉得自己的面颊已是滚烫,多半已红到脖子根,但被面模遮住了看不出来。韦臻**着上身,莫愁目光不知该往哪里放,不敢往上看,更不敢往下看,韦臻慢慢地玩味她的表情,只觉万分有趣,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记得头天晚上,你可没这么怕羞哦?”
莫愁听他提起入宫头一天侍寝的事,那天晚上自己是不管不顾地豁出去了,头一次都没怕,现在还怕什么?反正他光着身子的样子自己又不是没见过!莫愁反被他激起了勇气,索性三下五除二将韦臻脱得精光,躬身道:“请主子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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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拒惑
韦臻笑了笑,一步跨进大木桶坐下,水已漫过胸口,韦臻又道:“这水过会就要冷了,要不你也一起来?”
莫愁一面用浴巾往韦臻身上浇水,一面道:“小的不敢。”
韦臻正想该怎样再逗逗她,却觉身体越来越热,洗了一阵非但未能降温解暑,身下的**竟硬硬地抬起头来。韦臻一惊,自己虽不禁女色,但向来有能力自控,今夜身在异地他乡,并没有想……难道是因为莫愁,抬头去看她,莫愁经过乔装,自看不出本来绝色,但那眼波光华流转,仍是荡人心魄,韦臻有些激动,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莫愁不知他要做什么,慌乱挣开,打岔道:“主子,等下要睡了,这脸上的东西要不要洗去?”
韦臻不答,只将她拦腰一提,欲将她抱进木桶来。莫愁忽对上他眼睛,见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似有一簇闪亮的火焰在跳动,更觉慌张。正在这时,突然听有人敲门,韦臻一愣,开口问道:“是谁?”
回答的是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我们是来服侍大人就寝的。”
韦臻只得暂将莫愁放下,莫愁不待他发话,已跑过去开门,将人放了进来。却见进来的是两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分别穿着粉红和翠绿的薄纱衣裙,皆是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秀发如云,**妩媚的曲线在轻柔的薄纱内若隐若现,更衬得纤腰不堪一握,娉娉行来,风流无限。两人走到韦臻面前,双双行了一礼,红衣女子娇声道:“大人,我叫红玉,她叫绿珠,我们姐妹是于大人吩咐来服侍主子的,请大人莫要嫌弃。”
莫愁见状,嘻嘻一笑:“服侍主子的人来了,用不着我了,小的告退。”转身跑出去,将门从外面关了。
韦臻顾不得去和莫愁算帐,面前两名女子已开始宽衣,很快去了首饰,松了发髻,脱了外面的纱裙,只各剩了一个水红色和淡绿色的肚兜,扭动着腰肢款款走到韦臻旁边,妖娆地嗲笑道:“大人!让我们来帮大人沐浴。”
韦臻将身子往水下缩了缩,强压住欲火,心头已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定然是那个于厚德干的好事!暗中在自己的饭菜或茶水里做了手脚,放了瑃药之类的催情之物,然后再送这两个人来,看这两个女子的样子,多半是什么场合找来的,想要拖自己下水。下午收了他的珍珠,他自然以为有机可趁。韦臻气得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忽然一纵身,一下子从木桶里跳将出来,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婊子,都给我滚!”
那两名女子初见韦臻跳出,吓了一跳,看到韦臻是赤身**,那红玉大起胆子走近,拿过浴巾,欲为韦臻擦拭水迹,口中仍是嗲声嗲气地道:“大人请息怒,吓死我们了!”
韦臻抢过浴巾围在腰上,遮住下体,反手“啪!”“啪!”两记耳光打在那红玉的脸上,红玉吃痛,忙捂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绿珠则吓得在一旁呆住。
韦臻抓起她们脱在地上的衣服扔过去,怒喝道:“还不滚!再不滚我把你们脱光了扔到大街上去!”
红玉和绿珠看出韦臻是动了真怒,已是花容失色,忽然双双跪倒,泪流满面地乞求道:“求大人行行好,不要赶我们走,要 剑之语小说5200是今天晚上我们服侍不好大人,不但楼里的妈妈不会放过我们,于大人更不会饶过我们。求大人可怜可怜,留我们一晚……”一面说一面不住磕头。
韦臻这时对于厚德已痛恨之极,只恨不能立即将他处死,对这两名风尘女子也极其厌恶,但想到若真的将她们赶出去,免不了会闹得满城风雨,自己也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要隐藏身份就难了。韦臻忍了又忍,尽量平静地道:“你们究竟是哪里来的?”
红玉小心地答道:“我们是品花楼里的。”
“品花楼?”韦臻又问,“于大人是不是经常让你们来府里陪客?”
“啊,”红玉见韦臻脸色极为难看,忙否认道,“不,不……”
“还要否认?”韦臻一把将她揪过来,扯下她仅剩的肚兜,“你再敢骗我一句,我立即将你从窗子扔出去!”
红玉不敢挣扎,只道:“大人放我下来,我说实话,不敢再有欺骗。”
韦臻松开手:“快说!”
红玉抽泣着道:“我们姐妹俩,是于大人专门从楼里选出来,让妈妈格外用心调教,以服侍来往的大人的,有时也服侍于大人。”
韦臻怒极反笑:“于厚德还真会做人,想来前几日来的那魏敬明也是艳福不浅了!”
红玉答道:“前几日我们是陪过魏大人,我们姐妹俩弹琴唱曲,吟诗作画也都还会一些,一般上面下来的大人都爱好风雅,闲暇时便由我们陪着消遣。”
韦臻问明了情况,道:“你既然说了实话,我便饶你们一命,今晚的事情你们要敢泄露出去半个字,”韦臻抓过茶几上一只瓷杯,双手用力一捏,已捏成了碎片!“这就是你们的下场!”红玉和绿珠皆吓得瑟瑟发抖。韦臻一手一个,将她们两人扔上床去,拉下床帐,道:“你们两人给我老实呆在床上,谁也不许出声!听到没有?”两人说不出话,只忙不迭地点头。
韦臻舒一口气,这才擦了身上的水渍,重新穿了衣服,吹熄蜡烛,打开门走了出去。此时已过了三更,白日炎热的气温已降了些。一丝凉风迎面吹来,韦臻冷静了一点,见院内全是黑灯瞎火,想是旁人皆以为刚才屋里的动静是在打情骂俏或是在行那床第之事,并无一人出来探看。
韦臻靠墙站了一会,刚才盛怒之下压下去的欲火这会又抬起头来,心头无端烦躁,今夜竟然平白着了暗算,此刻欲火攻心,该怎么办?忽然旁边的客房门吱哑一声开了,莫愁笑嘻嘻地立在门口:“良宵苦短,主子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呆站着?”
韦臻趁机一闪身进了莫愁的屋子,压低声音道:“于厚德那贼子给我下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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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控欲
“下了药?”莫愁的笑容凝在脸上,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下了毒药要害主子?”
“不是,你不要多问了,赶快上床去,不要管我!”韦臻急急说道。他这会只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扑上去一把按倒莫愁,倒不是他不愿意这样做,但莫愁现在的身份既然是自己的小厮随从,又在于厚德的府衙之中,若是做这事被他人发现传了出去,可是极为不妥。
莫愁疑惑地爬上了床,偷看韦臻,却见他一言不发地抵着墙边盘腿坐下,低着头,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莫愁虽然聪明伶俐,常常口无遮拦地乱开玩笑,但她性本单纯,对男女之情只是从诗词曲艺或他人片段闲谈中了解几分,实际并不谙**之事,初次虽给了韦臻,留下的却只有痛苦,她便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种极为羞耻难堪和痛楚难当的残酷刑罚。现下看到韦臻的情形,模模糊糊地似懂得一点,又似什么都不明白,心头虽有疑问,又不好多问,便依言不去管他,翻身朝里自行睡觉。
韦臻盘腿坐在地上,浑身躁热,心头如同猫抓,脑子里杂念纷呈,难受之极。韦臻强制压抑,眼观鼻鼻观心,迫使自己静下心来缓缓运功吐纳,运行了一个周天才觉烦躁稍解。忽听得有人轻敲后窗,韦臻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一身夜行服的陈双。陈双轻轻跳进,道:“主子没有回来,卑职见主子需要的东西没随身带上,怕主子着急,便一并带了来。”韦臻正等着陈双,他来得恰如雪中送炭。陈双将一只小包交给韦臻,道:“主子看看,若差了什么,卑职立即回去取还来得及。”
韦臻就着窗外的月色检查了一下,乔装改扮所要的东西和一些必备的日常用品都有了,便即收下,又道:“对了,你明日把常用的毒药瑃药的解药都带来,特别是能解百毒的避灵丹。还有联络用的信号。”
陈双惊道:“怎么了?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给主子下药?主子要不要卑职去收拾了他?”
皇帝中了瑃药,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自然不能承认,韦臻只好含糊其词地道:“不是,我只是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陈双急忙又问:“主子在这里有没有危险?可需要卑职等暗中护卫?”
韦臻想了想道:“也好,明日要监督于厚德下乡去送粮,你带几个人暗中跟着,但注意不要被他们发现!”
陈双忙答应了,这时莫愁也已醒了,伸个懒腰起了床,见是陈双,笑道:“你放心好了,主子这里的事有我。”忽想到什么,“对了,每天改变声音要吃的药丸呢?”
陈双拍拍脑袋:“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从怀里摸出三枚蜡封的药丸,递给莫愁,“你先拿着这三粒!”又对韦臻道,“这里不能久留,若主子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夜里会再来。”
韦臻道:“那你去吧!我大概要在这里呆上两三日。”
陈双施了一礼,纵身跳出窗外,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韦臻对莫愁道:“你再去睡会。”等莫愁上了床,韦臻仍是坐在地上盘腿打坐,闭目养神,那瑃药的药性终于渐渐过去。听外面打了五更,韦臻叫醒莫愁,用清水洗了脸。莫愁即帮韦臻重新乔装,效果与陈双做的不相上下。韦臻不由暗中感 残尘逸仙帖吧叹,这莫愁确实是冰雪聪明,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就会。转念一想,等回去后,闲来无事,和她乔装了溜出宫去游玩倒也不错。
莫愁忙着帮韦臻收拾打扮,发丝轻轻地拂韦臻在面上,一直痒到心底,韦臻想到昨夜,若不是在这里,岂能许她就这样轻易逃过……韦臻拉过莫愁,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莫愁轻盈躲开,笑道:“主子,昨晚上那两个美人呢?”韦臻忽记起那两名青楼女子还在自己房内,怒火又起,忙回屋去,一看红玉和绿珠还蜷缩在床上。韦臻怒道:“天都亮了,还不快滚?想赖在这里?”红玉和绿珠哆哆嗦嗦地答应着,手忙脚乱地寻了衣服穿上,打开房门飞也似地逃出去了。
韦臻独坐在屋里,咬牙切齿地生闷气,又想,等会见了那下了滥药的于厚德该怎么说?过了不一会,果然于厚德派人来收拾屋子,并请韦臻到前面去用早膳。韦臻不想多和他周旋,只道:“你们把早膳送到这屋里来就是了。”
少时早膳送来,韦臻叫莫愁过来一起用膳。见左右无人,莫愁悄悄笑道:“主子,昨天那串珍珠还在我那里呢!”
韦臻听她提起那串珍珠,更是生气:“你当真是见钱眼开,因财忘义,若不是你执意要收下那串珍珠,于厚德怎会以为是有机可乘,生出这后面许多事来?”
莫愁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道:“白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主子你不要,他也会送给别人,不如主子收了,拿回去就当上缴国库。再说了,这也是引蛇出洞,不然怎么会让他原形毕露?”
韦臻气道:“引蛇出洞,我看你是隔岸观火吧?”
莫愁吃吃直笑,却不反驳。
韦臻道:“你笑?好!让你得意,等回了宫,我要你每天……哼!”
提到回宫,莫愁的脸色顿时黯淡,不再说话,只顾埋着头吃饭。
用完早膳,于厚德已亲自守在门外,见了韦臻满面堆笑地道:“大人昨夜休息得可好?下官选了两个机灵的丫头来侍候,不知她们可还教大人满意?”
韦臻厌恶地皱了下眉头,冷哼一声,道:“满意,很满意。”
于厚德听出他口气不对,忙道:“若她们服侍得大人不满意,今晚再换两个人来,大人有什么喜好要求,尽管提出,不必顾忌,下官一定尽力办到。”
韦臻本要痛骂他一顿,想起昨夜那两个女子的哭诉,若让她们死在于厚德这种人手上,倒也不值得,只道:“有劳于大人费心了,昨夜是哪里找来的那两个尤物啊?”
于厚德得意地笑笑,贴近韦臻的耳边道:“这是南闵第一楼品花楼的头牌,怎么样,功夫不错吧?”
韦臻折扇一摇,与于厚德对视一下,两人皆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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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下乡
走到前厅,韦臻道:“昨日我说的事情于大人可安排好了?今日便一同下去吧!”
于厚德急忙答道:“回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自前两日汇通米行的粮库被盗了,派出大量人手去捉拿盗贼,昨日韦臻要求下乡送粮,只得将人马招了回来,准备了几辆马车牛车,装载粮食下乡。
韦臻出了府门,看到外面的车马,笑道:“于大人,你把粮食送到百姓手中,本官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你什么时候分完,本官什么时候返京。”于厚德原以为韦臻只是做做样子,因此只找了四、五辆车,预备拿出少部分粮食送下去,应付一两天,就好交差了,见韦臻不依,暗中咒骂不已,人都说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珠宝美女照单全纳,还要摆出这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来,着实可恶!但又怕韦臻真的赖在这里十天半个月不走,只好回头吩咐人再去调遣车马。
韦臻查看了于厚德连夜在府门旁搭好的粥棚,便即出发。于厚德派了官兵押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先到了南面的几个村子,那几个村子是受灾最为严重的,搬家的搬家,逃荒的逃荒,剩下的人饿死渴死的也不少。第一处叫做秀山村,于厚德令人卸了两车粮堆在村口,敲锣打鼓地通知各家派人出来领粮。一会儿,三三两两的灾民携老扶幼地出来了,手里拿着口袋或是面盆。这些灾民和昨日在城里的赈灾棚里见到的全然不同,一个个满面尘土,憔悴不堪,走起路来歪歪倒倒,十分吃力。
韦臻和莫愁站在一旁观看,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婆分到了一盆大米,端着米步履蹒跚地正往回走,经过韦臻面前时,忽然脚下一软,朝前扑倒,木盆摔在地上,米粒洒得到处都是。莫愁忙上前想把她扶起来,那老妇却一动不动,莫愁摇了她几下,仍是毫无动静。韦臻心头一惊,俯下身去探了探她的口鼻,竟已没了呼吸。韦臻呆在当地,半晌方缓缓地站起来,却又有一三十出头的妇人带着个七八岁女孩子来到韦臻面前,扑通一声跪倒:“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真是我们母女的再生父母……”韦臻再听不下去,转过身去,抬头望向远方,头顶的阳光十分刺目,韦臻不由眨了眨眼睛,眼中酸痛,似有什么微热的液体漫了出来,韦臻忙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村子里的人很快抬走了老妇的尸体,想是见惯不怪,也无人多说什么,剩下的人只是默默地排队领粮。不多久发放完毕,莫愁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忽道:“光发了米没有水喝也不成。”
她倒提醒了韦臻,便对于厚德道:“那还得麻烦于大人派人为每个村子挖一口井。”
于厚德面有难色,道:“这大旱经年,打井哪里容易挖得出水来?一个村子一口井怕是难以办到。”
韦臻不肯松口,道:“那十里之内必须得有一口井,不然就得请大人每天派人送水下来了。”
于厚德无奈地应了,派人去寻找水源。韦臻和莫愁亦跟着前往,徒步走了好几里,总算在一处河滩的低洼地发现了一丛青草,韦臻估计下面会有水,即令人开挖,挖了五六尺深,突然一股细如丝线的清泉涌出!“太好了!”莫愁高 风火灵神最新章节兴地欢呼。韦臻一时激动,猛地将她高高抱起,凌空转了一个圈,却发现旁人都眼神古怪地偷看自己。韦臻有些尴尬地放下莫愁,一面提醒自己,要记住她现在是女伴男装,人家莫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
时间已过未时,留下几个人修井,韦臻和于厚德则率人赶往下一个村子。第二个村子发完了粮,天已擦黑,只得赶回城去。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走了一日,众人除了喝了几口凉水,竟未来得及吃饭休息。韦臻莫愁虽不在意,于厚德却是一肚子怨气,但敢怒而不敢言。
回府后便用晚膳,等那饭菜端了上来,韦臻怕他再做手脚,却对于厚德道:“我和大人换个碗。”不等他回答,已将他的那碗饭换了过来。
于厚德明了其意,勉强一笑,尴尬地道:“大人今日太辛苦了,早点歇息吧!大人因公忘私,令下官万分钦佩,但也要保重身体。要不明日暂且休息一日,我找几人陪大人访访南闽附近的名胜?”
韦臻听他暧昧口气,定又是找那些莺莺燕燕来陪自己,只语气冷淡地拒绝:“不用于大人费心了,今日我也乏了,只想好好睡一觉,于大人无须再叫人来侍候。今日才去了两个村子,照这种进度,于大人莫不是真要留我多住几日?我还想着早点回京复命呢!”
于厚德知他提到回京复命,是在警告自己,忙道:“下官省得省得,定不会误了大人的归期。”又和韦臻闲聊了几句,想探听他一些底细,对自己究竟是何态度?韦臻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干脆不答,于厚德全然不得要领,上任几年来上头派来察访的官员见的多了,可头一次遇见这种怪人!
韦臻用完饭,带了莫愁,径直回房沐浴睡觉。韦臻近几日几乎夜夜不得眠,今夜虽再无人打扰,但白日里那死去老妇的满头白发,那灾民们呆滞无望的眼神,在眼前不停交替闪现,韦臻心头似压了块千斤巨石,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临近天亮时,陈双送来了解药等物。韦臻服下一枚避灵丹。去隔壁叫醒莫愁,让她也服下一枚,道:“于厚德为人奸诈,以防万一,这丹药可保七日内百毒不侵。”莫愁朦胧中似懂非懂。起床帮韦臻收拾好,韦臻便找来仆人,去催促于厚德起床上路。这日出发时天色仍未大明,韦臻令加快进度,总算将南门二十里内的村落都发送完了。
这样又过了三日,西面、东面和北面也放粮完毕,又挖了几口深井。莫愁虽屡次设法欲寻得机会,摆脱韦臻,好与江枫会面,但韦臻早已有了足够的教训,除了晚上睡觉,再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莫愁怕他起疑,又知白日在外,暗中有陈双等人跟随,纵有万般聪明,一时也无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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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设套
韦臻令于厚德将余粮集中,由官府贴出告示,让全府境内,未领到粮的灾民速来领粮。于厚德见他寸步不让,表面虽仍是恭恭敬敬,心头已怨气冲天,又想:折财是一桩,这人阴晴不定,虽说收了我许多好处,说不定仍翻脸不认,又到皇帝那里去反咬一口。这日晚间韦臻歇下后,一匹快马却进了于厚德府中,带来了一封书信。原来临近的汇川府知府刘智铭是于厚德同乡,已为官多年,对朝中人事颇为熟悉,于厚德派了人连夜去打探情况,询问这曾伟在京中可有背景。
于厚德拆开回信一看,刘智铭告知并未听说过曾伟其人,对其背景不详。于厚德联想到这几日的相处,这曾伟怕在朝中并无根基,只是凭这表面的清正廉洁得了皇上的欢心,而他初上任,更有可能抓住机会到皇上面前去邀功,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去祭他的官帽。于厚德想到这里,恨恨咬牙,与其到最后鱼死网破,不如早做安排,先下手为强!于厚德下了决心,暗中盘算了一整日,终于有了一个计策,先找人吩咐下去。
韦臻整天阴沉着脸,这日吃饭时,于厚德却问:“如今官府的粮食都已尽数分发下去,百姓应能度过难关,大人为何还是眉头紧锁?若是下官尚有做得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大人指教。”
韦臻叹息道;“这几日亲眼见了灾民境况,确实令人心忧。虽然分了粮,却也只能暂解燃眉之急,但这天天艳阳高照,滴雨不降,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知何时才有雨水一解亢旱?”
于厚德沉思片刻,道:“大人体恤百姓,忧心旱情,让人感动不已。下官这里倒有个法子,不知大人可愿意一试?”
韦臻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于厚德道:“出南闵城往西五十里的乌龙山上,有座古龙王庙,传说是大禹治水时便在此修了庙,求雨极是灵验,下官曾去求过几次,但或许是下官品阶低微,不能上达天听,或许是下官不够静心虔诚,未能感动上苍,屡求未果。如今好容易盼大人来了,南闵百姓正如久旱逢甘霖,大人若去求雨,必能应验。”
他这几句话歪打正着,说动了韦臻。韦臻沉吟不语。他虽素来不大相信神佛鬼怪,此时却想,朕既是真龙天子,这四海诸龙都该听朕的,朕若诚心求雨,定无不应之理。为解百姓疾苦,朕自然得去一趟。韦臻便道:“大人这提议不错,我尽快前往求雨,还请大人帮忙准备供果花红,再查下明日是否是黄道吉日?”
于厚德连忙答应下来,翻黄历查了第二日正适合祈雨,韦臻十分高兴。于厚德又道:“既要求雨,今日还请大人沐浴焚香斋戒,以示诚心。”
韦臻道:“这是自然。”
晚上韦臻沐浴焚香已毕,陈双照例前来,韦臻告知他明日前往乌龙山求雨之事,陈双道:“那卑职还是带上人马暗中护卫?”
韦臻想了想,摇头道:“既要求雨,闲杂人等不能都涌进庙中,扰了仙山清净之地。明日早上你不必跟着我,过午后率人守在乌龙山下,等我们下山即可。”
陈双领命回去安排不提。
百炼成妖帖吧 莫愁早已溜回房去睡觉。这几日天天陪着韦臻顶着烈日奔波,累得筋疲力尽,只想万事不理,好好睡上几天几夜。第二天不到五更韦臻又来叫醒她,莫愁哈欠连天地道:“主子,我起不来了,要不今日主子放我一天假,让我在屋里睡一觉。”
旁的奴才就算累死也会陪着自己前往,说出这种话除非不想活了,但韦臻见莫愁眼睛都似睁不开,原本白皙如玉的脖颈和手臂经过几日暴晒,已红红地蜕了一层皮,不由有几分心疼,温言哄她道:“知道你这几日累了,这是最后一天,你再坚持一下,明日我们就回山庄去,好好休息几日。这于厚德不是好人,放你一人在这里,我怕你再出什么事,或是府里有人要欺负你。”
莫愁老大不情愿地爬起来,为韦臻乔装改扮。韦臻这日换了件水蓝色绸衫,莫愁则仍穿青衣小褂。用过早膳,于厚德却道:“大人,下官今日城中还有重案要审,且要继续发粮赈灾,恐怕无法抽身陪同大人前往。”
韦臻不愿他同去,正是求之不得,便道:“那也容易,大人派个人带路就行,其余的随从都不用了。”
于厚德心中暗喜,道:“车驾已准备好了,大人随时可以启程。”
韦臻摇头道:“既然是求雨,必得心诚,我不坐马车,徒步走去好了。”他话才说完,身旁的莫愁已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于厚德见韦臻执意坚持,即让那车夫下车,带上花红供品,陪同韦臻和莫愁前往。刚出发时,尚未日出,走起来还不觉炎热,没行几里,初升的太阳便已光芒万丈,碧蓝晴空万里无云,道路两旁的乔木树叶树枝都已被烤焦,不能提供一点荫凉,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下来。莫愁最是怕热,不住地用扇子扇风,但很快汗水仍打湿了衣襟,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模子,汗水也浸在里面,又痒又热,十分难受。莫愁只恨不能两把抓下涂在脸上的东西。道路漫长似没有尽头,莫愁越走越慢,心里直埋怨韦臻装模作样,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韦臻不时停下来等她,并不催促。走了约有十来里,莫愁忽然一ρi股坐在路边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韦臻想拉她起来,莫愁苦着脸直摇头:“主子,我走不动了,脚痛得要命!”
韦臻一惊,难道她的腿伤又发作了?这倒是自己疏忽,欲挽起她的裤管检查,又见那带路的还在一旁站着,韦臻不愿别人瞧见莫愁身体,便问那人道:“乌龙山怎么走?龙王庙在山上哪里?你给我仔细说一下。”
听那人讲完了道路方位,韦臻即道:“我要休息一会再走,不用你带路了,你先回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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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祈雨
那人一愣:“但于大人吩咐要小的一定要将大人带到龙王庙前。”
韦臻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你走你就走,哪有许多话说?见了于厚德,就说是本官令你回去的!对了,把供品留下。”
那人无法,只得放下包袱,掉头回城。
韦臻见他走远了,却问莫愁:“你哪里痛?让我看看。”
莫愁呻吟道:“脚痛,两只脚都好痛。”
韦臻疑惑地抬起她右脚,帮她除去鞋袜一看,一只凝脂白玉般的莲足,不堪盈手一握,脚底却打了两只鲜红的大血泡,再看左脚,也有一连串的小血泡,大小血泡都已被鞋底磨破,渗出血水,走路时疼痛难耐,可想而知。韦臻轻轻一碰,莫愁就痛得直抽气。韦臻忙从怀里找出一帖治外伤的金疮药,小心地涂在她脚上。过了一会,问道:“好些了么?”
莫愁没好气地道:“主子真是诚心,徒步五十里去求雨。以后别处天旱天涝,主子也不用费什么神,只需要走几十里路就能解决问题了。”
韦臻知她在嘲讽自己,这回却不发怒,反一脸认真地道:“你说得倒也没错,这天灾**,为上位者总是难辞其咎。待回了宫,我也该好好想一想,最重要的是如何防患于未然,现在做这些不过是亡羊补牢,聊胜于无罢了。”
莫愁本已打算再和他辩驳一番,未料他坦然认错,却一时没了话说。
韦臻看看了前路,要她再走几十里怕真是勉为其难。韦臻思索片刻,忽道:“前面还远,我们得继续赶路了,你若走不动,我来背你吧!”说着蹲下去要莫愁爬到自己背上。
这下轮到莫愁吃惊不安了:“这,主子……”
韦臻道:“我要等你慢吞吞地走,走到天黑也到不了,背上你施展轻功,还要快得多。”
莫愁痛得都快站不起来了,听他这样说,不再拒绝,大模大样地伏在他背上。韦臻果然施展轻功,飞奔起来,这倒比莫愁一步一挨地走路快得多了。莫愁好奇地道:“主子真好本事,教我两手轻功好不好?”
韦臻想也不想,当即拒绝:“身为女子,当以娴静为主。你不会轻功都已沸反盈天,要再会了轻功,还不得日日上房揭瓦?”
莫愁不满地哼了一声,暗道,你不肯算了,我另找人教。
韦臻背着莫愁跑了约有大半个时辰,前面忽然出现一座碧绿青山,遥望山色郁郁,林木葱茏,与周围的赤地千里形成鲜明对比,韦臻不由精神一振,道:“看来这就是那乌龙山了?果然奇特!”行到山脚,见一樵夫正背着一担柴从山上下来,韦臻一问,正是乌龙山,又问明了龙王庙的所在。韦臻道谢,前行几步,山路拐了个弯,忽听潺潺流水声,抬头见一股清澈的山泉正垂挂于绝壁之上,飞流溅玉,微凉的水气扑面而来,酷暑顿解。莫愁乍见山泉,兴奋不已,叫着要下来。韦臻将她放下,莫愁忙掬起泉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脸,洗去了脸上涂抹的面粉颜料等物。
韦臻忽见她现出原本绝色的娇艳容颜,眼前陡然明亮,怔了半晌,方道:“你现在图痛快洗掉了,等会回城怎么办?”
莫愁笑道:“不管那么多了,主子你 西游之妖主沉浮帖吧不是说今日是最后一日了么?等你求完了雨,我们直接回清河山庄去吧!”
韦臻想了想,也没必要再回于府过夜,道:“也好。”待会陈双他们要来山下等候,正好一同回去。
龙王庙却是在半山腰,绿树丛中掩映着红瓦飞檐。韦臻复背上莫愁,走到山门,见门槛上正坐着一位老道,头束高髻,手持拂尘,身穿玄黄色道袍,见了韦臻,道:“施主请留步。”
韦臻略一躬身,行礼道:“道长,我是京城下来寻访的钦差,闻说古庙通灵,今日是专程前来为南闵百姓祈雨的。”
老僧上下打量了韦臻一阵,方道:“既然如此,施主请抽一签。”拿起身旁的青色的竹签筒,递给韦臻。韦臻握筒在手,暗祷片刻,摇了几下,签筒中掉出一支竹签,拾起一看,上写着“上吉”,旁无它字,签下用黑色炭笔画了只似鱼非鱼,似龙非龙的四足动物。韦臻递给老道,老道看了一眼,面现惊讶之色,忙站起来行了一礼:“原是贵人降临,贫道法号归一,这厢有礼了!这番贵人若能求得甘霖,正是南闵百姓的福音了!”
韦臻奇道:“道长何出此言。”
归一道:“这龙王庙已有千年,得天地之灵气,求雨极为灵验,却只为有缘者而开。这签筒代代相传,共有九十九根签,只有抽中这支签这方能得其门而入。南闵大旱,欲来求雨者络绎不绝,但此签一直未显身,也就无雨可求。”
韦臻这才明白,为何这乌龙山龙王庙既是求雨之处,却如此冷清,忙道:“有请大师带路,我这就进殿祈雨。”
归一遂将二人带入庙中,穿过一进前殿,便是气派恢宏的龙王庙正殿了,大殿两旁悬挂一副朱红对联,韦臻默念道:“其川三江,其浸五湖,其泽薮具区;以祈甘雨,以介稷黍,以谷我土女。”
归一拂尘一指,道:“这大殿久无人来,等我先准备一下。”先挂了招雨幡,又在殿门贴了灵符,便进殿去了,一刻后出来,躬身请道:“施主可以进了。”韦臻前脚刚进去,跟着后面的莫愁却被归一拦下,归一道:“这位女施主请留步,照惯例,祈雨殿只能抽签者本人进去,尤其女子更不能进。请施主随我到厢房休息。”
韦臻听他这样说,道:“也罢,你先到厢房休息等我,我恐怕一时半会出不来。”
莫愁乖乖点头,看着韦臻的身影消失在殿口,归一将正殿的大门关上,道:“祈雨最要静心通灵,我等不要在此打扰他,请施主随我来。”带莫愁进了东边的一间厢房,吩咐童子上了一盏素茶。莫愁坐了片刻,站起来道:“我要出恭。”归一出门为她指了西厕所在,莫愁忍着脚痛,挣扎着走了几步,离开归一的视线,却绕到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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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学艺
龙王庙的后院没有围墙,院外紧贴着一处悬崖陡壁,莫愁仰望峭壁,高不见顶,无路可上。拿出那只黑色短笛正要吹,忽然眼睛一花,崖边的一棵大树上已如大鹏展翅般飞下一人,莫愁身子一轻,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坐上了高高的树桠,旁边正是江枫,白衣胜雪,英气逼人。
浓密的枝叶遮了两人的身形。莫愁长吁口气:“江哥哥,可算摆脱他了,这几天简直找不到一点机会,我都快急死了。”
江枫呵呵一笑:“你快急死了?我每日得从早到晚跟着你,陪着你们翻山越岭,还不能被他的人发现,也够难受的。”
莫愁想起今日来的路上韦臻背着她赶路,定也被江枫看到了,面上微微一红,道:“天天陪着他跑,可累得够戗,路都走不动了。”见江枫微笑着看自己,只不说话,又道,“他现在进去求雨,总得要一两个时辰,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江枫道:“两种药都已经准备好了。”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两枚药丸来,一红一黑,“这红色的药丸服下后,可让你身体暂时出现各种不适症状,头痛发热,浑身无力,高烧不退等等,用通常的药物难以治愈,但十日后便会自愈。这黑色的药丸则是诈死的。你这两日先服下红色药丸,过几日寻找合适机会再服下黑色药丸,其他的则都由我来安排了。”
莫愁摊开手心,江枫把那两粒药丸放入她手中,莫愁用手指拨拉了一下,红色和黑色的药丸滴溜溜直转。莫愁笑道:“我知道了,黑色的药一吃下去就会死了,对不对?”
江枫一愣,忙纠正道:“是诈死。”
莫愁不以为然又道:“好了,反正过几天我想办法死掉就行了。”
江枫哭笑不得:“小丫头别胡说了!快把药藏起来。”
莫愁将药藏好,又对江枫道:“江哥哥,你这么擅长跟踪,轻功一定很好!快教我两招吧!”
江枫道:“你要学还不容易,以后多的是时间教你。”
莫愁却道:“现在就教我一点好不好?我天天走路都快累死了。”她今日见了韦臻的本事,心痒难挨,韦臻不肯教他,这会见了江枫,就缠上了他。
江枫拗不过她,看时间还早,便选简单的运功口诀传了一套,江枫只说了一遍,莫愁便已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江枫称奇,莫愁撇撇嘴:“大惊小怪,上次我在宫里,那个什么德妃想整我,给了我五本书,我一会就背完了。”江枫暗道:她这几个月不知遇到多少奇事,等回国了听她讲来一定有趣,但想到她与韦臻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心里又酸溜溜的颇不是滋味。
江枫简要地讲解了一番,教给她提气跳跃的法门,莫愁不明白的地方又问了几句,点头道:“明白了,是不是这样?”话音未落,已一纵身跳下树去,树干一晃,绿叶纷纷落下。
那树桠离地有两人多高,江枫大惊,一把去抓她的衣袖,扑了个空,急忙跟着跳下去。莫愁落在地上,调皮地嘻嘻一笑,“怎样?”江枫正要责备她几句,莫愁忽然痛呼一声, 轮回的仇恨最新章节俯下身抱起一只脚直跳。
“脚怎么啦?”江枫急问,赶快扶住她。
“哎,我忘了我脚上有血泡,这下完了,痛死我也……”莫愁沮丧地道,放下脚,小心翼翼地用脚后跟着地,一瘸一拐走了几步,回头嫣然一笑:“江哥哥,谢谢你教我,下次正式拜你为师,我先走啦!”江枫只好原地站定,目送她一步一步走回前院去。
韦臻进了大殿,那大殿正中的神龛上供着一尊高大的龙王神像,龙王头生双角,遍体金甲,威风凛凛。神龛前有一香案,上摆设着花红供品。大殿四周则供了风云雷电四神。韦臻整了整衣冠,上了一柱香,撩起外衣下摆,端端正正地在案前跪倒,双手合十,默默祷告。此时大殿内更无旁人,韦臻眼观鼻,鼻观心,凝神祈祷,物我两忘。
不知过了多久,韦臻忽听到似有极为轻微的呼吸声,殿内竟有人?韦臻惊讶,迅速站起,四下一望,大殿内除了头顶的房梁再无可藏人之处,韦臻正抬头查看,忽闻暗器破空的细微之声,竟是一把银针从梁上撒了下来,韦臻不及多想,连忙就地一滚,堪堪避过暗器。梁上一道黑色人影飞下,白光一闪,一柄尖刀已刺向韦臻咽喉。
那人脸上严严实实地蒙了黑布,除了两只眼睛,看不清面目。韦臻见他偷袭暗算,招招夺命,显然是职业杀手无疑。韦臻倒处变不惊,凝神应付,看那刀锋将近,方侧头避开刺向自己的尖刀,那人收势不及,韦臻飞起一脚,已踢掉他手中的兵刃。刺客见势不妙,看到殿旁正有一扇窗子,双手一扑,身形一跃,已破窗飞出。韦臻也跟着飞出。
归一在厢房中听到动静,正出来观望。莫愁也恰好慢腾腾地挪进了前院,忽见两条人影一黑一蓝接着从殿内飞出,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只听韦臻焦急大叫:“莫愁快让!”莫愁转身想跑,但双腿疼痛,哪跑得动?刚忍着痛跑了两步,颈上倏然一凉,接着胳膊一紧,已被人钳制住,莫愁低头一看,一柄三寸来长明晃晃的匕首正抵着自己咽喉!
那黑衣人擒了莫愁,将她往身前一挡,黑衣人沉声对韦臻道:“不许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韦臻忽见莫愁被制,不由住了脚,道:“你放了她,我便放你走!”
那人冷笑道:“放我走?我杀不了你,走到哪里还不是死?不如带她回去复命,也好有个交代!”
韦臻听说要将莫愁带走,心头一沉,急道:“你放了她,雇你的人给你多少钱,我加倍给你!也不再追究你的刺杀之罪。”那人沉吟不语。韦臻又道:“只要你放人,银子随你要!十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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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脱险
黑衣人眼光一凛,语气狐疑:“十倍?你给得出?你可知道你这桩生意是多少银子?”
韦臻哈哈大笑,黑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韦臻道:“多少银子?你又怎知我没钱给你?”
莫愁突被歹徒所擒,凉凉的精制匕首抵住咽喉,她却并不惊慌失措,沉住气暗暗盘算该怎样脱身,此时听二人对话,见那刺客已分心,突然身子微微一沉,右腿一曲,用力往后踢去!她脚刚一动,黑衣人便已发觉,颈上尖刀一挑,已刺入她的肌肤,渗出血来,但说来也怪,千钧一发之际,身后那人竟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尖刀叮当掉在地上。
莫愁怔怔地站着,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韦臻已大步奔过来,将莫愁往身后一拉,踢了黑衣人一脚,那人全无反应,已经气绝。韦臻将他踢翻过来,见那人脑后的三大要茓各被打入了一粒豌豆大小的小石子。有人暗中援手?这人显然是埋伏在不远处,事发时随地捡了几粒石头攻击,劲道时机把握极准,显然是一流高手。韦臻腾身跃上龙王庙大殿房顶,环顾四周,只有密密层层的山林,绿浪重重,哪还看得到半个人影?
韦臻跳下房来,满腹疑惑,这刺客是谁?杀了他的又是谁?暗中这人是敌是友?杀人是不是为了灭口?韦臻一时想不出眉目,莫愁偏凑上前问道:“主子,你说这刺客会是谁派来的?”韦臻见莫愁颈上的伤口仍在流血,回想刚才那惊魂一幕,那匕首往莫愁咽喉刺去之时,自己吓得几乎都停止了呼吸,一阵后怕心悸,扬起手,“啪!”地重重打了莫愁一记耳光!
莫愁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韦臻,明净无尘的大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气,才逃过一劫,又被他打?韦臻气得发抖:“你不要命了?到处乱跑被他抓住也就算了,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怎可妄动?我自然会想办法救你!你刚才冒险踢他干嘛?你半点武功不会,以为真能踢得到他?若不是恰好有人暗中相助,现在不是他是你死了躺在地上你知不知道?”莫愁知道刚才定是江枫救了自己,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欲要反驳,听到韦臻语气甚急,满是焦灼之情,只好低了头不说话。韦臻见她低头,想是服了软,口气也缓和下来,道:“下回再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我们虽说要回去了,但事情蹊跷,怕路上也不会平安。这些三脚猫刺客我倒是不怕,只是你,天天都出意外……我刚才也是气极了……”说到这里,语气中已带了几分歉意。
归一这时已过来,拿了伤口包扎之物,韦臻亲手给莫愁清洗了伤口,他随身带有上等创药,取出来仔细地为莫愁上了药。莫愁虽伤在颈部,但只是被尖刀划过了一下,流了几点血,并不碍事。韦臻这才指着黑衣刺客的尸首,冷然问归一:“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归一蹙起了眉头,神色依旧镇定,从容道:“施主,贫道不会武功,在此守庙已近三十年,方圆百里的村民都知道,今日出了这事,贫道惶恐,实不知是何人要暗中谋害施主?”
韦臻不再和他多说,从怀中掏出联络信号点燃,一股浓白色的烟雾袅袅升入空中,飘上山 忏悔吧帖吧顶,久久不散。韦臻这才俯下身,扯开地上黑衣人的面纱,面纱下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孔。韦臻在他身上大致摸了一遍,搜出另外三柄尖刀和几种暗器,那尖刀皆是三寸长,半寸宽。尖刀和银针等暗器的锋刃皆泛着幽幽的蓝光,想是都喂了剧毒。韦臻更是后怕,将那尖刀拿到莫愁眼前,道:“你自己看看!这刀上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若不是我提前给你服下了防毒的避灵丹,一滴血便可要了你的命!你自己找死往刀尖上撞,谁能救你?”
莫愁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死了又怎样?”话说完即刻后悔,落到这皇帝手上,死活倒无所谓,但江枫哥哥还等着接自己回去呢!
“你……”韦臻怒目相向,本还待训她两句,忽想到她从小行事如此大胆,不计后果,正是因为早知道活不过十六岁,现在一时怕也改不过来。韦臻心头一阵疼痛,低低地叹了口气,一手揽过莫愁,为她理了下鬓边的乱发,又抚了抚她面颊上的红肿印记,柔声问道:“莫愁,你已经满十六岁了么?”
莫愁不解地答道:“还没有呢!八月二十六才满十六岁。”
“哦?”韦臻道,“八月二十六,我记下了,没多久了。到时为你过生日。满了十六岁,便是大人了,以后行事再不可如此鲁莽任性不计后果,也不许再说想死的话,知道了么?”
他这几句话中从未有过的温柔,倒让莫愁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道:“主子要为我过生日?”
韦臻笑道:“是啊,为你过生日,请你吃好的,送你礼物,喜欢么?”
“喜欢,谢谢主子,”莫愁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我……我从来没想过……还会再过生日呢……”
韦臻但觉眼角发酸,吸了口气,握了她的手道:“你若乖乖的,以后我每年都给你过生日。”
说话间,听得庙门喧哗,已有七八个人闯了进来,为首的却是张冶。韦臻奇道:“张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冶答道:“小的是昨晚刚回山庄的,听陈双说主子今日要来求雨,小的遵循主子的吩咐,带了人到乌龙山来守着,离山脚不远处,恰好看到了主子发的求救信号,立即上来,主子出了什么事吗?”
韦臻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你们来得正好,刚才遇到刺客,已经毙命,你们把他带回去好生检查,看能否查出来历?”
张冶等大惊失色:“主子遇刺了?可否无恙?小的救驾来迟,请主子降罪。”
韦臻摇头道:“回去再细说,此地非久留之处。”又指着归一道,“把他也带回去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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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验凶
侍卫等听令,即上前捉拿归一。归一这时已看出韦臻并非寻常官员,将手一伸,坦荡让人绑了,道:“施主遇刺,贫道实不知情,为助施主查明真相,我愿随你们去。”
韦臻又道:“庙内还有何人,你们搜一搜都一并带走。”又叫过张冶低声吩咐道:“等会你留人在这里,看看动静。”拉上莫愁,“她受了伤,我先带她回庄。”
左右忙牵了宝马旋风,韦臻跳上马,将莫愁抱在身前,张冶令侍卫留了一半善后,剩下的随韦臻同行。一行人下了乌龙山,并不回城,抄捷径直往清河山庄奔去。韦臻一路只紧紧地揽着莫愁,生怕她再有个闪失。
刚下山时,还是晴空万里,骄阳如火,跑了约大半个时辰,忽然狂风乍起,飞沙走石,迎面扑来。韦臻脱下外袍,罩在莫愁头上。那风越来越大,骑在马上逆风而行,两人几乎都睁不开眼。放慢速度行了一阵,天色竟渐渐地暗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开始聚集。韦臻惊喜万分:难道自己方才求雨,果真感动了上苍,立即就降下甘露?
离清河山庄还有十来里地时,风停了,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仿佛黑夜提前降临,大滴大滴的雨点砸了下来,落在众人的头上身上。“下雨了!太好了!“莫愁掀开了罩在头上的衣服,仰着头,伸开手臂,尽情地欢呼着!韦臻也欣喜若狂,干脆从马上跳了下来,在雨中缓步前行,任雨点痛快淋漓地倾泻而下,享受着这久违的清凉与甘冽,不多时两人浑身都已湿透。沿途村庄中的灾民看到下雨了,都纷纷涌出家门,跪在雨地中,俯首磕头,感谢苍天,喜悦的泪水和着雨水流下。韦臻看见这一幕,恍惚间,竟象是自己亲率大军建立了奇功,凯旋而归,有一种拯救苍生俯瞰天下的满足。
待一行人回到清河山庄,每个人都已成了不折不扣的落汤鸡。韦臻仍沉浸在强烈的喜悦情绪中,刘全父女也都迎了出来,激动得热泪盈眶,见过韦臻,高兴得说不出话来。韦臻寒暄了几句,并不多说这些日子的行踪,却不忘嘱咐莫愁:“你赶快回屋换件衣服,小心着凉!”
两人回了卧室,刘全已预备好了热水。莫愁进了小间将门关上,将两粒药丸包好,藏在褥子下面。这才脱下湿透的青衣小褂,简单洗浴一下,换上一件象牙色如意云纹的百褶裙。刚弄妥当,韦臻已在外面唤她,莫愁忙出去,韦臻令人传了晚膳来,就在房中用饭。韦臻道:“这南闵实在不安全,我们的身份大概已经暴露,越早离开这里越好,我去安排一下,等这里事情一了,一两日后我们便出发。”莫愁“哦”了一声,暗想,不如今晚就吃了那红色的药,免得夜长梦多。
用完晚饭,天已黑透,外面的雨却哗哗地越下越大。韦臻先叫来了张冶,询问了他在荣县的情况。张冶道:“荣县那狗县令的事卑职已查清。卑职回去后,刚过了两日,他果然放了那日捉住的盗贼。为了向上面交差,却将一名普通人犯屈打成招,打为盗贼,报到了知府,定了死罪。前日里还押着游街示众,以显示他的功劳。卑职临走时潜入他府上,将他那敛财的箱子连锅端了。”
“干得不错!”韦臻赞道,“赃物在 洪荒苦竹最新章节何处?拿来给我看看!”
张冶很快抱了个描金的檀木小箱子来,打开一看,里面金光耀眼,除了那尊金佛,还有许多金元宝、金条等,塞了满满一箱子。韦臻笑道:“这县官是土财主出身么?只看得上金子?”转头见莫愁开了条门缝,从里间探了半个头出来,韦臻对她招手:“你那串珍珠呢?拿出来和这些金子比比?”
莫愁扭动一下,道:“我留着玩两天,回去再还主子。”
韦臻笑笑,不再管她,道:“没事别在这里杵着,收拾好了早些睡觉。”
莫愁眨眨眼睛,缩回头去,将门关上了,爬上床去躺着,却摸出那枚红色的药丸来一口吞下。
韦臻又对张冶道:“那县令欺上瞒下,草菅人命,但死罪都要报到朝廷复核,恐怕这两年的案卷都得好好重审下了。”
张冶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道:“这是卑职路过赵县时揭的,主子或许用得着。”
韦臻接过一看,却是悬赏捉拿自己的告示,韦臻笑道:“南闵这里也有,我正想揭一张留着,一直未得空。”遂收在一旁。又想起一事:“你经过赵县,可有去打探那薛贵的底细?”
张冶道:“卑职去了薛家庄一趟,那庄里戒备森严,豪华奢侈之处不亚京中王侯巨富,卑职打探到他确实是镇国公的表侄。”
“表侄?”韦臻挑挑眉毛,怒火愈炽,道,“好,你把你这些天打听到的事情整理一下,回京后详细写了给我。”
张冶应了,又禀道:“主子,今日我留了人守在龙王庙,刚才他们回来,说是主子走后,除了路过的几名山民,并没有其他人来。
韦臻点头道:“这样看来,多半就是那于厚德干的了。不然他见我未回去,必会派公人到山上来找。龙王庙中除了那道士,还有何人?”
张冶道:“从龙王庙押回了那名道士,还有一名小童,等候主子发落。”
韦臻道:“今日你们连夜审一下那道士和道童,刺客也得好生检查,那刺客今日挟了莫愁,正要发难时,被旁人用三枚石子打中脑后死茓而死,这施救的也不知是何来历,你们都得好生查下。查清这两件事,我们就好返京,留下刘全父女守这山庄,你再留两名侍卫,守着这几名人犯。等我回京后,再做安排。”
张冶应声是,又问:“主子,那于厚德犯上作乱,是否该给他个教训?”
韦臻冷笑一声:“要取他项上人头,易如反掌,但现在还不必着急,等回去后,我要让他进京受审,明正典刑,以警戒天下的贪官。”
张冶行礼告退,急急忙忙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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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束手
(预祝各位亲亲新年快乐,08大发,哈哈!)
韦臻靠着躺椅,默默地听了一会檐下滴滴答答的雨声,心绪却无法宁静,过两日就要回宫了,竟有些恋恋不舍,回想出宫以来的种种离奇经历,恍然如梦。还有这莫愁,等回去了,要想日日这样相处,怕也是不能了。韦臻站起身,轻轻推开里间的门,今夜,让她再陪自己一晚吧!
虽然莫愁吹熄了蜡烛,放下了床帐,韦臻也知她肯定没有睡着。掀开帐子,没有意想中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韦臻叫了一声:“莫愁?”没人回应。伸手摸了下莫愁放在外面的小手,却吓了一大跳,那手心竟是滚烫!韦臻忙点燃蜡烛,移到床边,就着灯光一看,莫愁脸色绯红,双目紧闭。一摸额头也是滚烫,韦臻着了慌,回来时一时兴奋,让她淋了雨,看来受了风寒,烧得竟然不轻!
韦臻先找出临行预备的常用治疗风寒的药丸给莫愁服下两粒,又忙忙出去从深井里打了一桶凉水,放上冰块,再叫醒了珍珍,让她到厨下去熬姜汤。韦臻从桶里倒出一盆水,将几根毛巾浸在里面,轮流敷在莫愁额上。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姜汤也端来了,韦臻将莫愁扶起,用力摇了她几下,莫愁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明亮的眸子里已红红地充了血。韦臻喂她喝了姜汤,又灌她喝了些水,再换了一盆冷水继续为她降温。
忙了半宿,莫愁不但没退烧,温度反而更高了。韦臻焦急起来,忙唤来张冶,道:“莫愁忽染急病,看来一时走不了,你现在马上就去请医生!”
“这……”张冶有些迟疑,这半夜三更的,黑灯瞎火还下着瓢泼大雨,莫说不知道医生在哪里,就算知道,人家肯不肯来也大成问题。
“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了么?”韦臻怒道。
“卑职马上就去,”张冶忙道,“只是卑职不知道哪里有医生,怕误了主子的事。”
“不知道?你不知道去问去找?”韦臻的火气更大。
“是,是!”张冶不敢再多说,转身退下,冒雨骑马出门去了。
莫愁烧得迷糊,口中喃喃地说着胡话,韦臻除了继续为她冷敷,时不时灌她喝水外,竟束手无策。三更过了,张冶仍未回来,韦臻等不及,又派了一名侍卫出去,天还未亮,韦臻已派出了五批人去请医生。
天明时,张冶总算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乡下的赤足大夫,姓何。韦臻心头虽极为不悦,但事情紧急,顾不得讲究,只好先让那何大夫看病。大夫隔帐诊了脉,只说是平常风寒,不妨事,开了一副简单的处方,韦臻令人封了二十两银子交给何大夫,却道:“病人未退烧痊愈之前,还得麻烦大夫在这山庄里暂住几日。”那大夫平时耕种,闲暇时给村里人看病,生活艰难,一年到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听韦臻挽留,也不多想,便留了下来。韦臻看过处方,令张冶去抓药。不多时,韦臻派出的人都陆续回来了,带回了这方圆近百里最有名的几名医生。韦臻都令先安排了房间住下。
早晨韦臻亲自喂莫愁喝了小半碗绿豆粥,派人到附近集镇上抓了药,熬好了端到莫愁房里,药味一熏,莫愁清醒了过来。看到面前是黑乎乎的汤药,立即蹙起了秀眉,一脸痛苦 吕布之天下无敌燃文地道:“怎么又要喝药了?”
韦臻想起她刚进宫时大吃烤羊肉吃坏肚子,也是怕苦不肯喝药,自己骗她是毒药,可怜兮兮的表情和今日一模一样,不由舒展眉头,微微笑了笑,轻声哄劝道:“我尝过了,这药不苦,乖乖喝了才能退烧,等喝了药,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是不是还要上次的米酒蛋羹?”
莫愁勉强接过喝了一口,张开嘴差点吐了出来:“好苦!主子,不喝了好不好?”
韦臻无奈地叹气:“不喝药怎么成?要不我让人拿些蜜饯来。”
珍珍见莫愁病了,也一直守在房里,听韦臻这样说,却道:“大哥,山庄里没有蜜饯。”
韦臻道:“没有马上叫人去买就是了。”唤了名随从进来,吩咐他立即去南闵城里买蜜饯。
那随从正要出去,莫愁唤住了他:“要……八宝蜜饯……”
韦臻对她已是言听计从,只望她能早点痊愈,忙对那人道:“好,八宝蜜饯,记住了?”
等那随从走了,韦臻好说歹说哄着莫愁喝了药,莫愁喝完便又倒下去睡了,韦臻只寸步不离地陪在她床前。韦臻让人做了米酒蛋羹来,莫愁全无往日的好胃口,只喝了几勺就不要了。等那买蜜饯的人回来了,莫愁尝了一口,却翘起了小嘴:“这蜜饯一点都不好吃……”
韦臻怒瞪着那随从,那人支支吾吾地道:“主子恕罪,小的跑遍了整个南闵城也没买到合适的蜜饯,那店家说这就是八宝蜜饯……”
韦臻亲自吃了一口,对莫愁道:“这蜜饯的味道虽比不上宫里的,还算可以了,出门在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先凑合一下,等回了宫,你想吃多少蜜饯都有。”
莫愁有气无力懒洋洋地道:“谢谢主子。”
这日韦臻守着莫愁喝了一服药,到入夜热度却半点未退,莫愁面色酡红,呼吸急促,不住地咳嗽。韦臻急换了另一位据说是祖传名医的大夫来看,待那大夫看了。韦臻不敢再耽搁,连夜让人去抓了药来让莫愁服下。第二日折腾了一日,仍是没有丝毫起色。
这样过了三天,已换了四名大夫,莫愁仍是高烧不退。韦臻心头急怒,既后悔未带上御医随行,又恼恨这些庸医误事,但连日来暴雨不停,又不能带莫愁出去寻医。韦臻虽是焦躁不安,日日照顾莫愁却是温言软语,毫无怨怼。他自幼长于宫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做过半点侍候人的事?但看到旁人服侍莫愁,总是不放心,必得自己喂水喂药,一样样亲力亲为才能安心,几日来衣不解带,若倦了只靠在床头稍歇一会。莫愁生病中,难免刁钻,诸多要求花样百出,但无论她要什么,韦臻必立即想办法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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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示爱
(新年新气象,谢谢大家过去一年的支持,祝愿新年万事如意!)
莫愁那日回山庄后,趁着淋了大雨,服下了那枚红色药丸,果然这病势来势汹汹,而韦臻也毫不疑心,只当她连日劳累,又染了风寒。眼看过了三日,莫愁盘算着该服下那黑色药丸诈死了,反正医生也看过了许多,都无能为力,一“死”了之他最多只能怪运气不好。
第四日晚间,莫愁醒来见案上一灯如豆,小屋里只有自己和韦臻两人,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猛咳了一阵,韦臻忙扶住她,喂她喝水,正要扶她躺下,莫愁却吃力地摆了摆手,道:“主子,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你现在病着,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不迟。”韦臻听到莫愁难得地郑重其事开了口,隐约觉得不安,便不欲听她说话。
莫愁见韦臻头发蓬乱,眼圈深深地陷了下去,双眼中血丝密布,脸色又黑又黄,憔悴不堪,全不见平日风采,心里忽有几分难过,歉然道:“这几日累了主子。”
韦臻打趣道:“你可真是会折腾人,这样下去,怕是该我叫你主子了。”他素来不苟言笑,但这几日见莫愁恹恹地卧病在床,怀想她往日笑颜,却想说句笑话逗她开心。
莫愁眼圈儿红了,道:“主子这样说,折杀我了。其实主子不必操这份心,生死各安天命,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主子掌管天下,许多大事要做,不要因我误了主子的事……”她勉强说了几句,只觉头昏眼花,一阵剧烈咳嗽,几乎喘不过气来。莫愁暗想:还真是麻烦,这装死比真死更难过,不过这样也更象一点……
韦臻急忙为她捶背,嗔道:“莫愁,你又在说什么呢?大夫都说了不是什么大病,你乖乖吃药,好好休息,过几日便好了,我有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莫愁摇头道:“主子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还不知道么?反正我早知道我活不过十六岁,就算主子开恩,老天爷也会……”
“莫愁!”韦臻大声打断她,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恐慌。
“主子,等我把话说完好吗?”莫愁央求道,“我怕我以后再没机会说了。”韦臻见她气息不均,忙用手掌抵住她后背,度了一股真气进去,只听莫愁吃力地道:“主子,其实我知道,你对我挺好的,是我任性,不断惹事,让主子烦恼……”莫愁说得断断续续,动情处,竟真有些临终遗言的感觉,“主子对我这么好,不管我在天上地下都不会忘记,如果我走了,希望主子能答应我一件事……”莫愁本要尽快恳求韦臻能让她“死”后归葬故国,刚说到这里,却被韦臻捂住了口。未等她明白过来,已被韦臻抱在了怀中,几滴凉凉的液体滑落在滚烫的面颊上,莫愁一惊,抬头但见韦臻正垂着头,用衣袖擦拭眼角。天哪!这个暴君居然哭了?简直是天下奇闻!莫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本已想好的说辞几乎全都忘掉了。
韦臻星目含泪,深深地吸了口气,象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道:“莫愁,你不要再说了,你如果活着,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你要是死了,不管什么我都不会答应。”韦臻将 人生邪道亦沧桑帖吧莫愁紧紧抱住,似乎害怕她即刻就要化作轻烟消失,“遇到你以前,我虽然高高在上,风光无限,但我的心似乎已经死了;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我还能够心动心痛……虽然你是仇人越西国国王的女儿,而且顽皮又捣蛋,闯下了许多祸事,但只有你,能让我觉得生命中还有值得珍惜的东西。你以为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我还会轻易放手么?不!不可能!哪怕你死了也不能!我不会让你死,我是真龙天子,我不放人,哪个阎王敢收了你去?你别胡思乱想了,你无非是身子弱点,连日来劳累过度又染了风寒,哪就治不好了?”
“可是万一……”莫愁不安地动了动,低声道。心想,还真龙天子呢?我看你是把自个当成玉皇大帝了,阎王殿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能管得着?
韦臻没等她说下去:“没有万一,如果在这里治不好你的病,我就这样抱着你,带你回宫,宫里有一副寒玉棺,是西域进贡的,以千年玄冰所制,能够让人长眠但又保住一丝呼吸,我再遍求天下神医,就不信……”
他说得深情款款,莫愁却听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暗叫了几百声不妙,不觉汗水又湿透全身。自己若吃了那药丸诈死,他当真这样抱着自己不放手该怎么办?江枫哥哥没办法强行来抢人,自己要是真死了也就算了,万一哪天又在他面前活转来,岂不是大穿帮了?那他如果不被自己当场气死的话,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再想了……倒霉!以为是锦囊妙计安天下,怎知道高一尺魔更高一丈,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他会真的喜欢上自己,趁此机会深情告白……这是唱的哪出戏啊?后面又该怎么演下去?莫愁虽然聪明机智,但从小到大没应付过这种情况,加上此时发着高烧,头昏眼花,思绪更是混乱。
韦臻动情地讲完自己积压在心里多时的话,却见莫愁仍是木呆呆的样子,不由长叹,唉,这丫头别的还好,就是不解风情。韦臻拍拍她后背,安慰道:“睡吧!我陪着你,有事叫我。”莫愁脑袋昏沉,闭上眼睛又心烦意乱,无法入睡,韦臻见她在怀中动来动去,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莫愁睁开眼:“主子,我睡不着。”
平日离若莫愁言语中有丝毫不敬,韦臻便动辄教训,这时听她口口声声叫着“主子”,却觉分外刺耳,便道:“以后若只有你我在场,你不必叫我主子了。”
莫愁奇怪地道:“不叫主子,哪叫什么呢?”
“你叫我……”韦臻顿了顿,“你叫我臻哥哥吧!”
“啊?”莫愁一个激灵,若不是重病在床,已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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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伪梦
韦臻不料她是这种反应,尴尬地红了脸:“臻是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的吧?你就叫我臻哥哥好了……”心头微痛,“臻哥哥”,曾有一个人这样叫过自己,韫儿,韫儿,你在天之灵会怪我么?
莫愁这回的应答却快:“可是……主子的名讳我怎么能乱叫呢?……主子不是时时教导我,长幼尊卑父子君臣三纲五常,这些规矩不能废么?”
“规矩?”韦臻叹叹气,复又笑了笑,“规矩么,都是人定的。而且我看宫里那些规矩,也管不住你……以后你能守的就守,不能守的就算了。”
“谢谢主子,可是……”莫愁还是不放心。
“还有什么?”韦臻耐着性子问。
“主子脾气不太好,我怕主子高兴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发怒错的全是我。”莫愁坦白地道,等着韦臻愤怒跳起。
韦臻竟出乎意料没大发雷霆,只是深深喟叹,道:“你说的我也知道,早年经过一些变故,这些年我的脾气越来越坏,素日里又为所欲为惯了。近些天我仔细想了想,确实也该改一改了,你既然不怕我,以后就多提醒我,好么?”
莫愁听得瞠目结舌,若不是日日陪在韦臻身边,差点以为是有人乔装改扮来冒充,什么时候这皇帝象是换了一个人?原来还真有改邪归正,立地成佛的事?莫愁脑子里一团浆糊,今晚的事大大出乎预料,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从什么时候起,事情演变到了这一地步?但总不能让他就这样兵不血刃地挫败诈死之计?那哥哥和江枫哥哥的费心筹划,自己吃的许多苦头不就全白费了?莫愁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头痛得几乎要炸开。她虽是伪病,但发热畏寒心慌气短头昏咳嗽各种症状全是实实在在一样不落,勉强支持着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早累了,在韦臻怀里扑腾一会儿,沉沉睡去。
莫愁睡熟了,韦臻仍无倦意,只呆呆地凝视着她睡梦中娇美的容颜。听那外面夜雨点点滴滴地下个不停,夜色已深,万籁俱寂,虽是盛夏,雨夜里也有了几分凉意。与莫愁初见以来种种故事如潮水般一浪一浪涌上心头,眼前全是她的容颜,无畏的、委屈的、俏皮的、羞涩的……无论那种,都是那样可爱又令人心痛……韦臻忍不住低头轻轻吻过她的眉心眼角,喃喃地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其实就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我竟然会这般儿女情长呢!快快好起来吧!我不能没有你……”
莫愁第二日仍是昏睡不醒,就连喂她喝药喝粥时都闭着眼,歪着头。高烧不退,极易转成肺炎,每年宫里有御医守着,病重不治的也非个别,现在僻壤荒村,莫愁病发突然,这情况就更难预料。韦臻面上虽还镇静,实已忧心如焚,干脆将留在庄子里的六位医生都叫到屋里来,道:“你们谁有办法治得好她,我赏他十万两银子。”说着让人拿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当面给众人看了。
那六名医生先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待看清了银票,才知道的确是一笔横财从天而降摆在自己面前。沉默了片刻后,其中一名姓章的大夫自告奋勇地站出来,道:“老爷,我来试试!”
韦臻将大夫 天生为贼我偷心最新章节带到里屋,隔帐诊脉后,章大夫重新开了一副方子。韦臻看过,却道:“你若医好了她,别说十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金子我都可赏你,但若是医不好,”韦臻冷笑一下,忽然沉下脸,抓起案上的那管毛笔,轻轻一折,断为两截,掷到他面前,“若医不好,便如此笔!”
那章大夫听了前面一句话,喜笑颜开,忽见地上的两截断笔,顿时吓了一跳。进庄几日来,虽然每天好吃好喝不缺,但清河山庄新换的这位主人性情十分古怪,至今不知他姓名,庄里却时时戒备森严,别说逃不出去,若他真的翻脸,死在这里怕是无人知晓。章大夫想到这节,吓得双腿发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时帐内的莫愁忽咳了几声,韦臻掀开床帐一角,关切地问道:“莫愁,你怎么了?”
莫愁已醒了好一阵,韦臻到外屋和几位医生说话时,她趁机从床头角落里翻出那枚黑色丸药,攥在手中,犹豫了半晌,思前想后,却不敢贸然一试。后来听他们进来了,莫愁慌慌张张将药藏起,闭上眼睛装睡。听到韦臻又威胁要杀人,莫愁终于忍不住出声。听韦臻问她,莫愁双手放在额前,呻吟了一声,道:“这么多人吵死了,主子能不能让他们先出去一会?”韦臻见状,忙将这群大夫赶了出去。
韦臻扶住莫愁,给她捶背,道:“好了,我把他们赶走了,没人吵你,你安静地休息吧!”
莫愁半闭着眼,吃力地道:“主子别再做无用功了,我知道我为什么会生病了,要不要医生看病都丝毫没有关系,你就算把他们全都杀了,也没有一点用处。”
韦臻奇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
莫愁忽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主子答应我,再不让我看医生吃药,我就说给你听。”
韦臻一愣,这丫头到什么时候了还这样调皮?想到她最怕喝药,这几天却忍着喝了那么多苦汤药,也真是难为她了,便道:“你若不吃药就能好,那当然最好不过。”
莫愁叹口气,道:“刚才我做了个梦,是阎王爷托梦给我,告诉我这场病是因为我前世是一只老虎,伤了无辜路人的性命,种下了孽因,今生虽然脱胎为人,但必会遭遇到这场劫难,怕是逃不过去了……”
“哪有此事?”韦臻忍不住打断她,笑道,“你怎么可能是老虎变的?凤凰或孔雀变的还差不多。是你想太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鬼神报应的事,我从来都不信。”
莫愁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主子不信,我信,我早就知道我活不过十六岁,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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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许愿
莫愁坚持这样说,韦臻看着她奄奄病容,短短几天,却象是重病多年,再难寻往日的活泼精灵。韦臻也不由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才轻声低语:“你这么天真善良,怎么会有报应?我杀了那么多人,阎王竟不来找我,可见这些都是虚妄之事……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我,只要你好好的,过了这次,以后都好了,再不会有什么事……”韦臻说到后面,嗓子象是被什么堵住了,再说不下去,只拉过莫愁纤细的小手放在唇边,反复亲吻……
莫愁受惯了韦臻乱发脾气,打她骂她她全不怕,但韦臻这副伤心难过的模样倒让她手足无措,完了,这条计策又不可行。别看他现在柔情似水,要是等自己真“死”了,他一怒之下说不定又大开杀戒,怎么办?怎么办?条条出路都被他轻易就堵死了。江枫哥哥现在在哪里?自己“病”在床上又没法去找他商量,真是糟糕之极!
过了一阵,韦臻抬头又道:“如果你真是上辈子造了恶业,大不了我多花点银子施舍给天下寺庙,帮你赎罪就是,别再多想了。”
莫愁摇了摇头,虚弱地反驳道:“要赎罪那银子必须得是自己挣得的,别人给的,偷的抢的都不能算。”
“你……”韦臻还是忍不住拧了拧她的小嘴,“什么时候你张嘴能安分一点?算了,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不和你斗嘴,那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去挣钱?”
莫愁道:“那倒不用,主子若真有心,慎用杀伐,多做善事,就当为我积了功德,也是一样。”
韦臻自即位以来,打仗也好,平日也好,杀了多少人自己都记不起来,亦知道其中定有冤死的,他虽不怕轮回报应,但如今见心爱的人重病在床,倒也疑神疑鬼起来。想起前几天求雨应验之事,既如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却道:“我都听你的,我知道有件事你最放心不下,等你病好了,我们回宫后,我便放那几个越西国的女子回国。这下你该安心了吧?你救了她们六人的性命,前世再有多少罪过,也足可抵得了了……”说到这里,韦臻自嘲地笑一下,没想到,这么多年未曾放过一人,却终究是为她破了例,而除了莫愁,那剩下的六个自己碰还没碰一下,不过只要能有她在身边,什么都好……
莫愁又是一惊,自己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多,但还没开口求他,他就主动提出放人,正中自己心事。今年既然放了,明年多半也不会再要求进贡。莫愁心下不由动摇起来,既然连这件事他都肯答应,要留下自己的迫切心情已可想见,要不先这次暂时放弃吧,留着那枚诈死的药丸等待时机,以后再说?莫愁脑子里转着念头,口中连忙称谢道:“主子金口玉言,这可真是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大恩大德莫愁感激不尽!”
韦臻微嗔道:“你还叫我主子么?”
莫愁张张嘴试了试,那声“臻哥哥”却死活叫不出口,装做头痛,闭上眼低低呻吟。
韦臻只好放过她:“你累了就睡吧,该吃药时我叫你!”
莫愁闭上眼道:“主子累了也去休息吧,换珍珍来陪我就是了。”
韦臻道:“我不累,别管我。”心头 怒火特工小说5200暗叹,唉!我怎么敢离开你,只怕片刻不见就会失去你……
莫愁醒来时,面前又是一碗药,天哪!这可真是没完没了,如果不能诈死,江哥哥说要足足十天才能痊愈,就算已经过去了五天,也还有五天,剩下这五天不但这病情不会好转,还得一碗接一碗地喝这苦汤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活找罪受!莫愁咬牙将那碗药灌下去,腹中却一阵恶心反胃,哇地一下,又尽数将药吐了出来,溅得韦臻满身都是。韦臻没怪她,自己胡乱先擦了擦,喂她喝了杯水,唤人进来收拾,自己再去更衣。但这日每次喂莫愁喝药,莫愁都全部吐出,愁眉苦脸地抱怨喝了药后更加难受,韦臻无法,只好暂停了药,喂她喝了一点稀粥。莫愁见终于摆脱了喝药的苦差,暗中高兴。
莫愁一觉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忽听到有声音不停地轻唤自己“莫愁,莫愁……”,似极遥远又似近在耳边,莫愁眼皮沉沉的,不想理睬这呼唤,但这声音却执着不肯停下,莫愁睁开眼,昏暗的灯光下,见韦臻靠坐在自己身边,双眼已是红肿,神色颇有些凄惶无助。莫愁轻唤了一声“主子”,韦臻见她醒了,用力握握她的手。莫愁问:“主子,你在叫我么?”
韦臻苦涩地道:“莫愁,你睡了一整天了,我怕你……”
怕我醒不来了么?莫愁突然发现,自己虽说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但面对别人的眼泪,尤其是一个平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人的眼泪,这滋味还真不好受。莫愁嚅嗫道:“主子别伤心啊,我没事的。”
韦臻勉强笑了笑,道:“乖,没事就好。”疲惫伤感的语气里已没有前日的自信。
莫愁顿了顿,又道:“既然这是命里的劫数,要能度过去的话,喝不喝药也没关系,我……我实在不想喝药了……”
韦臻柔声安慰道:“不喝就不喝,你爱做什么都好,我不会勉强你了。”
莫愁咳了一声,看他难受的样子,似乎还得自己这“病”得半死不活的人去安慰他?“其实,我从小生了病也很少喝药的,一般就静养两天自己就好了……”
韦臻点点头:“你好好休息两天,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什么事?”莫愁问。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要你亲口答应。”韦臻抓住莫愁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
莫愁被迫对上他的目光,那眼中充满渴求,和这些天所看到的久旱祈雨的灾民的眼神一模一样。莫愁想要转开头,却被韦臻用手制止了,声音也急迫起来:“说话,答应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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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圆谎
莫愁身子似有点发僵,沉默了好一阵,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忽然双唇被韦臻捕捉住了,莫愁一惊,但重病之中全无力气,只得任他掠夺。韦臻深情而又温柔地吻了她良久,方松开手,在她耳边喃喃地道:“傻丫头,我不能失去你,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莫愁点了头,随即后悔,他既然是认真的,这种事情怎么能轻易答应?以后要再跑了,岂不是成了自己欺骗了他背信弃义?转念一想,反正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他逼着,不点头怎么过关?虽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又不是君子,又没出声,自然不算。这样一想,莫愁心头便觉坦然了许多。
韦臻哪知道她的念头?只抱着她不肯松手。他连日来不眠不休照顾莫愁,早已疲惫不堪,待莫愁睡了,也支持不住,靠在床头睡去。第二天清晨莫愁醒来,发现自己仍被韦臻环在怀中。望着他憔悴的容颜,紧锁的眉头,莫愁忽然从未有过的心虚。自己若留在他身边,万一哪天他知道了真相,那该会是什么情形?莫愁几乎不敢再想……
这日以后,韦臻便不再勉强莫愁吃药,但却派人夜里直接去于厚德的府上将那厨师捉了来,令他每日里换着花样给莫愁做各种精致的粥饭和小菜。莫愁既已暂时放弃诈死,就只盼这剩下的几天能快快过去,不要再整日里都烧得昏昏沉沉,好吃的好玩的一样也弄不成,偶尔醒来还得对着韦臻那副苦瓜脸。
度日如年,莫愁扳着指头总算熬过了最后五天,这日清晨,莫愁一觉醒来,便觉大不同往日,双颊不再烧得发烫,浑身的酸痛也消失了,头脑清醒了许多,眼前的人影不再晃来晃去。韦臻见她眼神清亮,一摸她额头,热度竟已经退去,又摸摸她面颊、手心,确信无疑,不由惊喜若狂,忙问莫愁:“你感觉怎样?烧退了,头还痛吗?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诈死不成,还得编谎,什么叫做机关算尽太聪明,偷鸡不成蚀把米?莫愁只好仍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道:“好多了。昨晚阎王爷派了两个小鬼,又来托梦给我说,看着主子的份上,这次就先放过我,但要我以后多行善事,以赎前愆,不然还跟我没完。”莫愁闷闷地想,没来由还给自己套上许多罪名,这算哪门子的事啊?你才是做尽坏事的那个,阎王什么时候才来找你?
韦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那阎王也是欺软怕硬的,这样就最好了,其实你只是调皮一点,别的也没什么。”蹙起眉头,“但要你多行善事,你恐怕以后都得吃斋念佛才行了?你愿意么?”
当然不愿意!莫愁忿忿暗道,在宫里被你罚喝粥,出了宫陪灾民喝粥,这装病又足足喝了十来天的稀粥,还要我以后再吃斋念佛,要不要人活啊?我不如先一头撞死好了。莫愁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就要吃斋念佛啊?人家佛门大师都说,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么?只要行善积德就行了呀!”
莫愁半带撒娇地摇了摇韦臻,道:“就算要吃斋,我也要主子陪着我吃。”有个皇帝的陪我吃素还差不多,估计你也受不了。
韦臻哈哈大笑:“我逗 九重萧剑全文阅读你玩呢,知道你不愿意。我的御膳房里还有许多好吃的你没尝过呢!要你吃斋你岂不得馋死?不过,你得先叫我臻哥哥,不然我不给你吃。”
又拿这个来威胁我,既然还得和你打交道,那就叫吧!叫一声换许多好吃的,这生意倒不算吃亏。莫愁试了又试,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叫道:“臻……臻哥哥……”
韦臻却突然微红了脸,亲了莫愁一下,道:“你这样叫我,以后就只能想着我,不能再想着你别的哥哥。”
我偏要想别人不想你,我想回家去见二哥还有别的哥哥,想江枫哥哥来救我,他们都比你要好百倍,哼!莫愁心里想着,嘴上什么都没说。
韦臻转头看了看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连日来的豪雨已经停了,天色虽然还是阴沉沉灰蒙蒙的,但有几缕阳光透过乌云照了下来,映在庭前,院子里本已干枯的草木被雨水一洗,绿叶新发,重又透出勃勃生机。韦臻笑道:“你看你病一好,这天公作美,竟然就放晴了,看来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他本未全信莫愁信口胡诌的托梦遭劫之说,但见种种巧合,此时已是深信不疑。
莫愁看到天晴了,便想下床出门去,她闷在床上这么多天,早就十二万分的不耐,却被韦臻按住,不许她起来:“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痛,刚退了烧又想出去疯,老老实实地再躺一天,我去安排一下,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家。”回家?莫愁嘟起了嘴,你那监狱宫殿也能叫家?去哪里不比你那里强?躺下去将被子往头上一蒙,捂了个严严实实。韦臻笑着拉开被子,端过桌上的莲子羹喂她喝了。又吩咐珍珍进来照顾她,这才出去安排事务。
韦臻这么多天来,差不多是第一次走出卧室,抬头向天,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心情是从未有过的畅快。莫愁好了,一切都好了!走到前厅,张冶等忽见韦臻,虽然面色仍是蜡黄憔悴,但眉梢眼底,尽是喜意,心头既欢喜又纳闷。韦臻也不多说,先唤了那几名医生来,每人赏了三百两银子,礼送出庄。那几名医生听说莫愁竟已痊愈,皆大为惊讶,从医多年,虽没少见过疑难杂症,但一干医生束手无策,病人突然就不治而愈的事毕竟还是太邪门。几个人暗中议论了一阵,也全无眉目。
韦臻又唤来刘全,道:“老人家,明日我们就要先回京去了,等我回去后安排妥当,便会派人来接你们,清河山庄还请你们暂时帮我照看。”让人拿出一张银票交给刘全,“这些银子你们先拿着用,但有人问起,你们不要说到我的事。”
经过这些天,刘全也看出韦臻绝非常人,忙答应了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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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改道
韦臻这才得空询问张冶近几日审问人犯的结果。张冶禀道:“那刺客的尸身卑职等已验过了,是江湖上人称碧血门下的杀手,碧血门专养刺客司职暗杀,善用毒药暗器。但这名刺客只属于碧血门下的二流杀手。至于他的雇主,待卑职回京后,通过朝廷暗线,即可探知清楚。”韦臻微微点头。张冶又道:“至于是何人杀了那刺客灭口,卑职却尚未看出他的武功来历,但他的武功却比那刺客高出许多,若和那刺客一伙,是要谋刺主子,为何不自行动手?反而在关键时候出手救援,既然救援,却又不肯现身,悄然离去,这事大有可疑,卑职尚未想出眉目。还得再行探访。”
张冶出身武学世家,他既都看不出那神秘人物的来历,那人怕不是寻常人物,或者他不是刺客一伙,而另有所图?韦臻心下疑惑,又问:“那道士归一审得如何了?”
张冶道:“那道士和那名小童卑职等已分别反复审讯,皆一口咬定对刺客毫不知情。卑职也派人去乌龙山附近寻访,那道士确实是常年留守庙中,甚少与外界来往,与官府更无接触,他也不会武功。目前看来,尚找不出证据证明与刺客串通。”
韦臻道:“先不忙释放,暂关在此处,回京后再一并审问。那个于府上的厨子等明日走后,也先关起来。”张冶即安排了侍卫留守看守那几个重要的人犯,
韦臻心情不错,说话皆是和颜悦色,吩咐已毕,又拿出银子分别赏赐诸位侍卫,众人皆大欢喜。处理完正事,韦臻忽觉腹中饥饿难当,才想起十来天都未好好吃过一顿饭,暗笑一下,这会面前若有一只烤全羊,怕自己也要不顾风度礼仪狼吞虎咽了。吩咐厨房切了一盘卤牛肉来,就着吃光了两大碗米饭。吃完饭,却又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韦臻回了房,倒在床上,转眼就已睡着。
韦臻这一觉睡得香甜无比,醒来时见那碧色纱窗外日影斜斜地照进来,已到了下午。“莫愁?”韦臻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闯进里屋,见莫愁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珍珍仍陪着她。自己都快被她屡次出事吓得杯弓蛇影了,韦臻稳定情绪,将珍珍支到厨房去看晚饭。
少时晚膳已传到外间。莫愁老大不高兴,慢吞吞地爬起床,她这天一想到还是跑不掉要和韦臻回宫去,就沮丧不已。韦臻的兴致却很高,拉了莫愁陪坐在自己身边,和她一起用膳。莫愁生病才好,饮食不能太过油腻,厨下准备了上好的鸡胸脯肉用香菌清炒,煲了一碗鱼丸,还有酸汤炖的一只鸭子,另几样时令素菜和新鲜点心。
莫愁好些天一直饥肠辘辘,这会总算可以大快朵颐,也不客气。韦臻已见惯不怪,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将她面前的小碗堆得如小山一般。等莫愁吃得嗓子眼都快塞满了,韦臻这才开始用菜。莫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主子……”
刚叫了一句,见韦臻的俊目里已写满了抗议,剑眉也拧了起来,莫愁只得为难地改口道:“臻哥哥,你最近瘦了好多,多吃点啊!”心头埋怨,这个“哥哥”可真难侍候的,光这称呼就折腾了多少花样?
韦臻笑着轻拧了莫愁的面颊一下,语 神雕侠侣燃文气里满是宠溺:“你还知道我瘦了?是为谁瘦的呢?”
莫愁低声道:“为我……但我也不想。”
韦臻微笑着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轻抚她柔软的发丝,莫愁鼻子酸酸的,忽有点想哭,这感觉好熟悉,象是亲人的怀抱,好想回家啊!原来自己还是忘不了家中的温暖。莫愁吸了吸鼻子,韦臻发觉不对,问道:“小丫头怎么了?”
莫愁道:“主子对我太好……我……我好感动……”臻哥哥……莫愁默念一遍,如果不能回家,他的怀抱能带给自己家的温暖吗?
韦臻闻言,悠悠叹道:“这么多天的辛苦,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你要真的感动,以后乖一点儿就好了。”
莫愁泪眼迷蒙地点头。
韦臻确实累了,膳后洗漱完毕便又就寝,当然不忘把莫愁也赶上床去。莫愁听他在外面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将几样宝贝——诈死的黑色药丸,短笛、碎银还有那串价值不菲的珍珠里三层外三层地仔细包了贴身藏好。这才安心去睡觉。
次日清晨起来,众人收拾停当,便准备出发。莫愁仍是换了男装,和韦臻共乘一骑。韦臻想到来时那条路盗贼猖獗,又有官府追捕,决定换另外一条路回京。这条路路程稍远,但众人坐下皆是良驹,倒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临走时张冶问道:“主子,回去路上要不要先和沿途府郡打个招呼,安排接待护送,以防再生变数?”
韦臻想了想,这一个多月微服惯了,既已回程,又何必多事张扬?便道:“暂时用不着。”
头两日还算平安,第三天又下起了暴雨,韦臻等只得滞留在客栈中,困了三日,雨势转小,便又重新上路。韦臻怕莫愁再经风寒,专门给她雇了一辆马车。但沿途下了大雨后,道路泥泞,马车行来十分缓慢,走走停停。莫愁被韦臻重点保护,整日坐在马车上。她十分不想回宫,又不比出宫的来路上,可以四处玩耍,只是百无聊赖,无法可想。
又走了两天,雨水时断时续,路上行人稀少。韦臻想到自己这次出宫是打着避暑的旗号,已有一个多月,夏日将尽,若不尽快赶回去,怕朝中群龙无首,事务堆积,或有变故,连日催促赶路,不敢多作停留。
这日总算天气晴好,中午时官道却到了尽头,一条大河横亘在前。韦臻跳下马来,到河边察看。官道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断掉,这河上以前应有桥梁,果见两边岸上还各剩了一小节吊桥的残迹,但中间一段想是前几日山洪暴发,被洪水冲断了。那河面有二三十丈宽,雨停后洪水虽已消退了许多,水势仍是不小,波涛滚滚,卷起雪白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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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落水
韦臻在岸边站了一会,正拿不定主意是该原路折返还是该派人去找渡船,却远远地见河对面有一条船划了过来。过了片刻,那船近了,船头船尾各有一名艄公,掌舵撑船。两人皆头戴斗笠,**上身,甚是精壮。韦臻令人招呼他们过来,那船靠了岸,一名艄公跳下船来,问道:“客官可是要渡河?”
韦臻见是条乌篷船,船舱算得宽敞,大约可容十来人,点头道:“正是。”
艄公打量下韦臻一行,道:“客官人多马多,一次恐怕渡不完,留几人在岸边看马,剩下的人先上船过去。”
韦臻有些担心地问:“你这船可结实?河水湍急,不会出事吧?”
两名艄公相视一笑,年纪较长的那人道:“客官大可放心,我们兄弟两人在这河边土生土长,撑船撑了几十年,风里来浪里去,这点水势算什么?”
韦臻犹不放心,又令张冶上船去查验了一番,确认船只安全无虞,才叫莫愁下了马车,同**名侍卫先上了船。
众人分散坐好,艄公起了锚,撑开渡船,顺着水流往对岸划去。韦臻和莫愁坐在船头,莫愁好奇地东张西望,韦臻怕她出事,一只手紧紧地揽着莫愁的纤腰。渐渐到了河心,水流更急,渡船左右摇晃起来,韦臻正有些不安,忽然船头一颤,船底象是撞到了什么,一阵剧烈颠簸。船舱中有人大叫,接着纷纷跑了出来:“不好了,船漏了!”韦臻忙站起来往舱内一看,见那船舱底部已赫然出现一个大洞,浑浊的河水正迅速涌了进来,渡船在河心打了几个旋,开始迅速下沉。接找一个巨浪打来,那船竟然向右侧一倾,整个右侧船舷已没入水中。
韦臻见势不妙,忙屏息凝神,紧抱着莫愁跳进了河里,眼角余光瞟到那两名艄公也先后跃入水中。这河心水流极快,转眼已将韦臻二人冲下了数十丈,韦臻怕莫愁挣扎,在水里疾点了她两处茓道,让她暂时闭了气,正要拖着她往岸边游去,回见那两名艄公已游了过来。韦臻初时以为他们是来救人,忽然一名艄公往水下一沉,自己双腿被人抱住,竟是要将自己往水底拖!
糟糕,这两人有鬼!韦臻暗暗运气,装作不会水性,连喝了几口水,让那人拖着下沉了数尺,眼看全身已没入水中,韦臻突然大喝一声,猝然发力,用尽全力往后一蹬,正踏在那艄公的胸口。那艄公不料他会反击,只觉胸口似被千斤铁锤击中,眼前金星乱冒,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另一名艄公见同伴受伤,忙上前救援,不及再追。韦臻觉察他松了手,紧紧地抱着莫愁,干脆沉到水底,然后顺着河水往下游漂流。
过了好一阵,韦臻估计再无危险,才浮出水面。见莫愁双目紧闭,忙拍开她茓道,抵住她后心送入真气,片刻后莫愁的呼吸转为正常,韦臻终于放下心来。回头见离出事地点已远,便拖拽着莫愁靠岸。
韦臻横抱着莫愁上了岸,两人的浑身上下都已湿透。韦臻将她放在岸边的草地上,轻轻挤压她腹部,一会儿莫愁轻哼一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转头,看向四周,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韦臻扶 死亡冰星燃文她起来,柔声道:“刚才那船翻了,我们都掉水里了。”他怕吓着莫愁,不想说是有人图谋不轨。莫愁瞅了韦臻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笑什么?”韦臻莫名其妙地问。
“哈哈!你这样子,真的好象一只落汤鸡啊!”莫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丝毫没有死里逃生之后的恐惧和惊异。
韦臻低头打量自己一下,从头到脚都还滴着水,衣服泡在浑黄的河水里,天青色的一件绸衫几乎成了抹布,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赤足上也全是黄泥,狼狈的样子可想而知。韦臻平素最重帝王仪表,听莫愁嘲笑,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你说什么?没大没小的!”
莫愁愣了愣,道:“说是落汤鸡就生气了?要是我哥哥在这里,就不会生气。”韦臻听她提到她的哥哥,便不吭声了,自己既要她叫“臻哥哥”,岂不是得由着她胡闹?莫愁见他不说话,却在他面前跪下磕了个头,笑道:“别生气了,小女子还没叩谢皇上的救命之恩呢!”
她这句话又把韦臻逗笑了:“你看你成了什么样子?活象只泥猴子,比我还糟糕。”
“啊?”莫愁惊叫,她到底是爱美的,听他一说,便用衣袖往脸上去抹,她不抹还好,一抹彻底成了个大花脸,满脸泥水,只剩了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在转。这下韦臻差点笑滚在地,浑忘了目前危险的处境。
韦臻拉起莫愁,寻思该先到哪里去换件干净衣服,却见河里又爬上来几个人,皆是浑身水淋淋的,正是自己的随从侍卫。这时又听见岸边小路上马蹄声响,很快几匹马冲到了面前,是两名侍卫带着那些坐骑赶来了。原来守在岸上的几名侍卫忽见渡船沉没,有两人水性较好的即跳下水救援,剩下的两名则骑着马沿着河岸搜索。
韦臻将众人集合在一处,清点人数,只有两人下落不明,其余人都已到齐。只是除了留守岸上的两人,众人皆是狼狈不堪,随身的兵刃亦丢失许多。干粮、衣服等行李大半被水浸湿,不能再用,好在银票、火折子等是用了上好的油纸包裹,尚且无恙。
韦臻暗想,那两名艄公虽然水性甚佳,但并非武林高手,若有人要图谋行刺,自然会准备后招,现在兵刃已失加之损兵折将,若再被人围攻伏击,怕是不妙。韦臻心念急转,这次刺杀之事难道又是于厚德?或者是……镇国公主使?想用这种鬼祟伎俩置朕于死地,又怎能得逞?但朕改道回京,行踪究竟是怎样暴露的,莫非这些大内侍卫中竟有奸细?韦臻冷哼一声,唤过张冶,低声吩咐道:“情形不明,你带上令牌,速到最近的州县调集人马来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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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脱身
张冶不放心地问:“主子尚未脱离险境,卑职怎能独自离开,弃主子于不顾?”
韦臻又道:“还有这么多侍卫,暂不妨事。你搜集的那些证据也随身带上,速去速回!”
张冶领命行礼,带上自己在荣县赵县收集到的重要证据,翻身上马,告辞而去。
韦臻抱起莫愁,招呼众人也上了马。莫愁这会衣服湿湿地贴在身上,已冷得不住发抖。韦臻找不到衣服给她换,只得将她抱在怀中,一面运功给她驱寒。众人沿山路跑了约有半个时辰,未看到有人家集镇,也未再遇到险情。韦臻怕莫愁着凉,路上若再生了病,可不得了,正欲暂停下来生火烤衣,却见前面山坳下有几间农家草屋。
既有人家,能否找得到现成的衣服?韦臻遂骑马到了那草屋前,看见柴门外正站着一名六旬上下的老者,银须白发,佝偻着背,拄着一根藤杖。老者见了韦臻等人,面显惊异,未等韦臻开口,便已问道:“小伙子你们是怎么了?掉到水里去了?”
韦臻面色尴尬,跳下马来道:“刚才渡河时不小心落了水,老丈家中可有多余的衣服,我买几套。”
老者道:“我们贫寒人家,一两套衣服可能还有,多的就没了,你们既有急需,请稍等片刻,我进去找找。要不你们先到院子里来歇歇,洗下手脸?”
韦臻心道也好,口中称谢,将马匹等留在院外,带众人进了柴门,那老者先进屋去了。随从看见小院内有口水井,即用木桶打了一桶清水,让韦臻清洗,韦臻简单地洗了下头脸手脚,又让莫愁洗了身上污泥。随从等也纷纷打水洗脸。等了一阵,仍不见那老者出来。韦臻微觉纳闷,怕事有古怪,正要招呼众人出去,忽见那些侍卫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地!不好,这井水里有毒!韦臻不及多想,一把抓住莫愁,奔出院门,跳上自己的坐骑“旋风“,一挥马鞭,直往前飞驰而去。
这阴谋好歹毒!虽然自己及随从从不用来历不明的饮食,却难料到就连洗手也会中毒!韦臻骑在马背上寻思:先在河中翻船,再于井中下毒,幸好自从上次着了于厚德的道,便不忘七日一次,给自己和莫愁服用避毒药丸,才逃过此劫!如此精心策划,前路不知还有多少埋伏?虽然已让张冶去搬救兵,但不知他何时能赶回,如今在荒郊野外,自己单枪匹马,还带着娇滴滴的莫愁,能否逃得回去?
疾奔了十余里,隐隐听到后面有追兵骑马赶来的声音,人数竟是不少。莫愁靠在韦臻身上,一路倒还镇定,沉默不语。韦臻安慰道:“别怕,便剩了你臻哥哥一人,那些贼子也不是对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莫愁半仰起头,眼中有几分怀疑:“你很厉害么?”
韦臻呵呵一笑:“不厉害如何打得下这江山?你当我这皇帝是捡来的么?”他说出这话,忽觉胸中有一股久违的豪情激荡,一声长啸,传出十里之外,气势雄浑,山谷丛林回声遥遥相和,隐隐似龙吟虎啸。
旋风翻山穿林,四蹄如飞,渐渐甩下后面的追兵。莫愁笑道:“旋风快跑!他们追不上了!”话音未落,忽然“啊”地一叫,身子往前一冲,差点栽下马去,韦臻忙拉紧她,原来是“ 幻宇无极帖吧旋风”嘎然停下。韦臻一看,山路已到尽头,数步外横着一道两丈多宽的山涧。韦臻马背上俯身一探,涧下白雾缭绕,山风扑面,悬崖深不见底。韦臻思忖,这旋风是绝世良驹,要带一人跳过两丈宽的深涧量无问题,但如今马背上载了两人,想一起跳过去,倘若失足,怕会都摔得粉身碎骨,莫愁不会武功,不如让她先过去,自己再另想办法。
韦臻勒转马头,往后退了几步,转头一看,追兵已至。来的有七八人,停在离自己十丈左右,敌人高矮胖瘦不一,身着黑衣,脸上却全无表情,似带了人皮面具一类的东西。韦臻见他们身形,已知个个武功不弱,若那十来名随从侍卫未曾中毒,尚可一战,如今自己只身迎敌,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那几人皆跳下马来,呈扇形散开,将韦臻和莫愁围在核心,一步步逼了过来。韦臻亦跳下马,却不许莫愁下来。望着来人,韦臻哈哈一笑道:“众位英雄是何处来历,可否报上姓名?”那几人默不作声,只一步步慢慢往前进逼。韦臻见情势紧急,回头对莫愁道:“我留下对付他们,你先骑马跳过这山涧,脱险后我再来找你!”
莫愁只盯着对方为首的那黑衣人看,这高大的身形好熟悉,忽见那人冲自己眨了眨眼睛,莫愁霎时明白过来,他是江枫哥哥!这一切竟然全都是他安排的!这些人是来救我的!莫愁心头乱跳,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惊讶。忽一转念,对韦臻道:“主子万金之躯,怎能为我冒险,还是主子骑马先走!他们不会为难我的!”想往下跳,却被韦臻拦住。
韦臻听她到了这种时候,却又唤自己为主子,一腔柔情顿如被风吹散,冷哼一声道:“你少在这里碍手碍脚,我岂是临阵退缩贪生怕死之人?抓紧缰绳,坐稳了!”不待莫愁答话,韦臻突然反手一掌,拍在那旋风的马臀上。那马吃痛,长嘶一声,猛冲几步,四蹄凌空飞起!
莫愁但觉自己顿时腾到了天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只本能地拽紧了缰绳,闭上眼睛,贴身伏在马背上。接着发生了什么,莫愁已不清楚,仿佛听到身后远远的有人在怒喝,还有兵刃打斗之声。待她睁开眼睛时,那骏马已在下山的路上飞奔!
旋风受了惊,越过山涧后,更不停留,疾如闪电般跑过了几重山岭,继续沿着大路疯跑,任莫愁如何大呼小叫,只是不肯停下。莫愁以前虽也骑过马,但从未象这样独自纵马狂奔,只觉浑身骨头都被颠散了架。等一人一马都已累的气喘吁吁,旋风放慢脚步,莫愁筋疲力尽地从马背上滚下,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远远的天边霞光洒金,深红的夕阳收去了灼人的光芒,已到了日落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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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投宿
这时已看不见来时的绵绵群山,四周旷野无垠,旋风伸出长长的舌头,停在一旁的水沟前饮水。莫愁喘过气,于路边席地而坐,开始清理思绪。身旁没有一个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逃出来了么?回想骑马飞跃那山涧的一刻,莫愁仍觉一颗心在扑通扑通乱跳……江枫哥哥,你这次怎么不早给我传个纸条什么的?也好让我先有个准备,这下倒好,让那皇帝来演一出英雄救美!没想到费尽心机,最后竟会是这样啼笑皆非。莫愁想到悬崖边上,韦臻那副大义凛然慷慨赴难的样子,本该感动,但不知为何只忍不住想笑,他平时气势汹汹耀武扬威,却看不出是上了当吗?要是他知道是被人耍了,刺客不是暗杀他,而是我哥派人来救我,不知该是什么表情?唉,这可真是个超级大乌龙……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呢?江枫哥哥在哪里呢?莫愁摸了摸怀里,那个要命的小包裹竟然还在,拿出来一层层打开,取了黑色短笛吹了起来。那笛子一发声,把莫愁吓了一大跳,与平常笛声大不相同,短笛分外尖锐凄厉,象是招魂的鬼叫!莫愁停了停,用力又吹,笛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吹来吹去,除引得几个过路行人奇怪地对她指指点点外,哪有江枫的影子?
莫愁泄了气,将短笛仍是放入怀中。往日是江枫哥哥不离左右地跟着自己,当然不用吹都会出现,但现在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自己都不知道,他不是神仙,又怎能跟上?就算吹破了喉咙也没用。要不要回去找他们呢?莫愁望了望来时的路,青色暮霭沉沉笼罩,叹口气,这会再摸黑回到那乱山里去,不遇到强盗,也真要滚到山涧里去了。
江枫哥哥肯定是等了好些天,见我诈死不成,怕生变故,才铤而走险来劫人吧!江枫哥哥的目标是救我,对那皇帝没兴趣,那韦臻留在后面,应该没事吧……想到韦臻,莫愁烦躁起来,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不是有点太滑稽了?……莫愁心里有些闷痛,他就算要死也不能为自己而死,不然我不是莫名其妙就欠下他一份天大的人情?唉,他怎么就会喜欢我呢?他舍生忘死帮我逃出来,这叫什么事啊……
歇了一阵,莫愁翻身上马,任那马信步前行,一面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遥望天边,几颗羞涩的小星星偷偷冒出了头。糟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自己总得先找个落脚之处才好。莫愁忽觉肚子也在咕咕叫了,轻拍了下旋风的头,道:“马儿,人家都说老马识途,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我就全靠你了。你赶紧带我去一个有吃有喝有床睡的地方好不好?当然,也少不了你的一份。”那马儿象是听懂了,撒开四蹄又跑了起来。
跑了不久,前面城楼高耸,竟出现了一座城池,莫愁喜出望外,大大地夸奖了旋风一番。旋风奔进城去,莫愁见街道繁华,竟是一处热闹的城市。 借体修仙全文阅读
莫愁沿街寻去,找到一家福来客栈。下了马,那来牵马的店小二见了这一人一骑,不由纳闷,这马一身雪白,骏逸非凡,看得出是宝马良驹,但这马的主人怎么从从头到脚乱七八糟,衣冠不整的模样比盗马贼还邋遢三分?
莫愁见店小二神色不善地上下打量自己,忽想起今日自从河里爬起来,就没换过衣服,穿着这一身破烂在外面跑了一天!莫愁的脸已涨得通红,只恨不能找条缝钻下去,好在她脸上沾了不少灰尘泥土,已看不出本来面目。莫愁进了店堂,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眼下最要紧的已不是吃饭。莫愁不顾店家和客人们投来的诧异目光,掏出身上的碎银,交给店家,道:“给我开一间上房。剩下的钱拿去给我买一套衣服鞋袜。”店家虽觉得此人行止打扮甚是古怪,倒也不敢怠慢,将莫愁领去了客房,又派人去给她买衣服。
等衣服买来,莫愁一看,却是下等的料子裁的一套小褂。莫愁叹口气,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预先找江哥哥要了些银子,眼下倒派上了用场!这衣服虽差,也只好先将就穿着,剩下一点银子还得省着花呢!又找店家要了热汤,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要了一份晚饭端进屋里来,吃饱了便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莫愁从小到大,虽然溜出宫玩耍的时候不少,但很少是一个人独自出门,一般都是缠着几个哥哥带自己出去玩,至少也带上贴身的宫女作伴,象这样完全一个人处在全然陌生之处,独自过夜,倒是头一回。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该找谁去问?那店家似乎十分注意自己,若自己再主动跑去问这问那,一看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头回出门的外乡人,岂不是先就露了怯?一路上出了这么多事,谁知道他是好人坏人?不急,等明天上街去逛一圈,总能打听到一些眉目。管他什么地方,只要不是那该死的皇宫就好!哈哈哈哈!阴差阳错,自己终于逃出来了!莫愁兴奋得在床上连打了几个滚,总算对自己重获自由有了几分真实感。
兴奋过后,莫愁忽想起临别时韦臻说的脱险后他要来找自己……他找到自己,不用想也知道会把自己关回那个该死的皇宫里……莫愁一想到皇宫,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情愿。逃都逃出来了,干嘛要回那个鬼地方啊?嗯,自己既然学会了易容改扮的法子,何不乔装一下,想法偷偷溜回越西国去?但要不要先去找找江枫哥哥,免得他还留在这里着急?还有那韦臻……他其实……对自己也还挺好的……但愿他平安无事,先探听清楚情况再说……反正已经出来了,干脆多玩几天,四处逛逛,免得回了家,父王母后和哥哥姐姐问起苍龙王朝的风土人情,我还一问三不知,以后又不会再来了,也不会再见到他……不知怎么,莫愁本来思家心切,现在却不愿马上逃回家去,寻思一阵,拿不定主意……又累又乏,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九十三 筹钱
莫愁一觉睡到大天光,醒来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出门去。那店家忽见昨夜的邋遢小子焕然而成一美貌少年,惊讶地合不上嘴,莫愁冲他狡黠一笑,自顾自上街去了。到街上逛了一圈,找了间茶馆了听了半天闲话,打听到这里叫做青州,在京城以西五百里。莫愁暗暗记下,出了茶馆,又去购置了一些乔装改扮必须的工具。
莫愁年少,本是贪玩的性子,头回一人出来,什么都觉得新鲜,昨日的踌躇为难已抛诸脑后。想起在泰州时韦臻带自己去酒楼,自己却耐不得性子等待,白白浪费了一桌美味佳肴,今日该把它补回来。莫愁问明当地最有名的酒楼叫八仙楼,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进去,捡最名贵的菜品要了十七八样摆了一大桌,独自慢慢品尝,过足了瘾。一顿饭吃完,结完了帐,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剩了几个铜板,连当天住店的钱都没有了。
莫愁也不着急,自忖写得一手好字,可以卖了换钱。便又寻到一家书斋“诗雅居”。那书斋虽处闹市,布置得却典雅别致,一色上等红木案几书架,几盆幽兰静吐芬芳,一室清凉,四周墙上挂着装裱精美的条幅字画。莫愁进去,随意指了一幅字问道:“你这副字值多少钱?”
店老板一袭深灰色长衫,斯文儒雅,笑道:“这是京城名家柳清远的大作,当今书坛泰斗,公子若有意,这幅字便算一百两银子好了。”
一百两银子,不错!莫愁两眼发光,道:“我写的字比它好,卖给你可行?”
店老板吃惊地看看莫愁,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莫愁大大咧咧地道:“你不用问我叫什么名字,只看我写的字怎样即可。”见那案上正摆着文房四宝,莫愁走过去,莫愁铺开宣纸,提笔凝神,片刻间一挥而就,却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笔风遒劲飘逸,刚柔相济,气势浑然天成,不减书圣风采。那老板瞪大了眼睛,接过仔细端详了一遍,看这人年纪轻轻,却是出手不凡,自己混迹书画界已有二十多年,没听说近年出了什么新秀名人啊?莫愁得意洋洋地问:“小可这幅字可还看得过去?”
老板嘿嘿一笑:“还行,你卖多少钱?”
莫愁伸出一个手指:“我急着用钱,算你便宜点,也就一百两银子怎样?”
“一百两银子?”老板的头摇得象拨浪鼓,“太贵了,二两银子差不多。”
“二两银子?”莫愁张口结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欺负我是不是?你自己说,我写得不比你挂在墙上的差吧?二两银子就想买我的字?”
老板沉吟一下,问:“敢问公子是什么人?师承何人?”
“我……”莫愁住了口,自己的身份藏还来不及,怎能说给他知道?
那老板又问:“公子可随身带了印鉴?”
“印鉴?没有。”别说现在,就是在家时,师傅给自己做了个印鉴也是极少用得上,写字画画,都是闲来无事消遣用,写完就扔在一旁, 时之良将帖吧最多给父兄姊妹闲时看看,哪里用得上印鉴?
“这……这可就不好办了。”老板为难地道,“公子,我和你说实话,你这手字确实不比那些几百上千两银子一幅名家之作的差,甚至可以算得上大家手笔,但你看这墙上挂的,哪个不顶着当世名家的头衔?如今这世道,慧眼识货的人少,卖的就是个名气。公子虽有实可惜无名,我也不敢出高价押在这里,小店小本生意,赔不起。二两银子确实也委屈了公子,公子若是不愿,不如到别的地方去问问。这纸墨就当我送你的。”
莫愁自然不甘心,卷了那幅字出来,又到别的书斋去问。问了一圈,倒是第一家的价格出得最高,其余的有的出一两银子,有的甚至只肯给三五钱。莫愁一气之下,把字收进包裹,不卖了。暗道:以前还以为是小福子不会讲价,原来这世道真是艰难,个个都是有眼无珠不识货的势利眼。哼,等我回了国,借我师傅的印鉴来用用,就盖在这上面,你们不出十万两银子我决不卖!
钱不好挣,但吃饭睡觉的问题总还得解决,莫愁无奈地在街上转来转去,转了好几圈,忽然脑袋一拍,想起旋风,有了,这不是现成的摇钱树么?把它卖了就不缺钱了。没有马骑倒没关系,还可以雇马车,再说上次江枫哥哥不是教了自己一点轻功吗?正好可以练练,试试身手。莫愁赶紧跑回客栈,牵了旋风出来。找到马行。这回的运气不坏,那家马行正四处收罗良驹,验过旋风,确认是大宛宝马,没费多少周折就以一万两银子成交,当场即给莫愁兑了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莫愁接过银票,高兴得手都在发颤,皇帝的东西确实都是宝贝啊!随便就卖一万两银子,自己怎样花天酒地大手大脚都用不完了!莫愁兴奋之后,又有些不安,这是那皇帝的宝马,自己将它卖了换钱,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但看到已拿到手的一万两银票,有钱不要是傻瓜啊……哎,反正他四处搜刮了那么多贡品宝贝,也不缺这匹马,不如给我解解燃眉之急,算是物尽其用,何况,我骑着那马也太招人注意了,要不了两天就会被捉回宫去……
莫愁到钱庄去吧银票兑成几张小额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和大小元宝。有了这笔飞来横财,莫愁怕那福来客栈老板生疑,先换了家旅店要间上房住下,便去和那旅店老板攀谈。莫愁问道:“青州东南是不是山区?”
老板道:“东南方向要出了城一百多里以外才有山岭,叫龙门山,公子是想去玩吗?”
莫愁摇头道:“我约了个朋友在这里会合,他昨日本就该到了,到现在还没见着影子,他应该是打龙门山那里来,不知他是不是路上出了事?我想去找他又怕和他错过,老板你能找人帮我打听下吗?”说着塞给那老板二两大小的一块银子。
旅店老板见了银子,眉开眼笑:“你可是找对人了,我认识一人绰号就叫‘包打听’,青州城内外方圆五百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给你打听得清清楚楚。”唤了一名小伙计过来,吩咐了几句。
九十四 摔碗
大约一刻钟后,小伙计带了“包打听”回来,“包打听”身材不高,瘦得象一只猴子,模样倒是精干,听了莫愁的事,一口答应。接了莫愁给的银票,匆匆去了。不到两个时辰却又回来,道:“可巧公子问我这事,我刚出城不久,就碰到几位龙门山过来的客商。他们并未遇到公子所说的那位曾公子,但听说龙门山昨日有一伙强盗拦路行凶,好在官兵及时赶到……”
莫愁忙问:“那有没有人死伤?”
包打听道:“事发不久那几名客商从附近经过,没见有人死伤,听说人是被官兵救走了。”
哦!莫愁长出一口气,还好没事了,赶快又问:“那些强盗呢?”
“强盗听说是见势不妙就跑了。”“包打听”纳闷地道,这人不是要打听他朋友么?怎么尽问些官兵强盗不相干的事?
“太好了!”莫愁欢呼一声,把掌柜和“包打听”都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韦臻被官兵救走了,江哥哥逃走了,自己可以趁此机会好好逍遥自在了,这真是最好的结果!莫愁不再提要去寻人,只从兜里又摸出两块银子,一块给掌柜,一块给“包打听”,“谢谢二位,你们可真帮我我的大忙!”
莫愁向来是过了今天不管明天的,得知韦臻和江枫二人无恙,去了心头牵挂,便大摇大摆上街到处闲逛。先找到最大的布庄绸店,拣最贵的买了几件,先回客栈换衣。莫愁对镜自照,虽然穿了男装,但如花似玉的模样仔细一看便知是女孩。莫愁暗想:自己要一个人闯荡江湖,若让人发觉是女孩子,大大地不便,若要化装成老头老妇,那也太难看了,更不行!不如就扮成一翩翩佳公子。莫愁拿出工具,仔细地化了妆,镜中之人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貌比潘安。在房中走了几步,自觉倜傥风流,莫愁喜滋滋地道:“美女做不成了,做美男也是一样。”
改扮妥当,已过了晚饭时间,莫愁上街去买了一堆冰糖葫芦、五香牛肉、什锦果子、核桃花生等零食,边吃边玩,莫愁看到路边有乞讨的小孩就分一些糖果给他,不多久身后就跟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莫愁初时还觉得有趣,但人越来越多,有的孩子分不到糖果,便上来抱腿的抱腿,掰手的掰手,扯衣服的扯衣服,莫愁哪见过这种阵仗?忙把剩下的零食全数一抛,如仙女散花般洒了一地。趁那些小孩蜂拥抢夺,赶快落荒而逃。
莫愁一口气跑进一条小街,摸摸身上的钱袋还在,忽听前面有争吵之声,莫愁好奇地寻声而去,看前面有家门面点着灯,却是一间古瓷器店,地上柜台摆了许多瓶瓶罐罐,莫愁看这些瓷器也普通,和皇宫中的极品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旁边一掌柜模样的人却扭住一名文弱书生,大声嚷嚷着要他赔钱。莫愁估计是那书生打破了店中什么东西,忍不住开口道:“你扭住人家做什么?摔了你的东西赔你就是,又不值几个钱!”
三国风云之猛将传最新章节 那掌柜回头,乍见有人来,冷笑道:“赔?他赔得起么?这只定窑彩釉瓷碗是五百年前的古董……”
那书生忙分辩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莫愁看那书生五官清俊,眉目温润,不由生出些好感,暗想,什么破瓷器就有五百年历史,明摆着是老板讹诈,该帮一帮他才好,走过去笑道:“这位兄台打碎了的瓷碗在哪里?不如我买了,既是古董,碎了也是值钱的。”掌柜疑惑地将摔成两半的瓷碗递给莫愁。莫愁接过,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阵,心下已经了然,却将一半瓷碗再往地上一摔!老板大惊,来不及阻止,那一半的瓷碗又摔成了两块!莫愁拾起碎片,指着那新的断口道,笑道:“老板是明白人,这个碗是什么时候打破的?”老板见那新旧断口痕迹差异明显,无言以对。莫愁摸出一块银子掷给他,“你这赝品,给你三两银子,算是便宜你了。”将那几片瓷块扔在地上,摔成十七八瓣,嘿嘿一笑:“你要有耐心就慢慢补吧,还可以再卖一次。”
莫愁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此事,转身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却被后面的人叫住了:“小兄弟,等一等!”莫愁回头,见是那书生快步追了上来,书生拱手道:“小兄弟,多谢你为我解围。”从怀里拿出银子,“不能让你破费,这银子请收下。”
莫愁万金在手,财大气粗,自不将这几两银子放在眼中。将那银子推回去,学着老练的口吻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两人推辞一番,莫愁坚持不肯收下那银子。
那书生又道:“在下名叫李昊,是要进京赶考的举子。敢问兄弟高姓大名?是青州人氏么?”
“这……”名字是不能说的,莫愁想了想,道:“在下只是无名小卒,名字不足为人所道,李兄不必放在心上。”
书生见莫愁冷淡,有些尴尬,顿一顿,又笑道:“兄弟既不肯说也无妨,不知兄弟用过晚饭没有?承蒙兄弟相助,我做东请兄弟去喝一杯,聊表谢意,兄弟千万不要推辞!”
莫愁刚才乱七八糟地吃了不少零食,已撑不下了,又怕和他去吃饭露了底细,忙摇头道:“多谢李兄盛情,我已经用过饭了,”想起一事,暗叫不妙,“眼下还有点急事,容在下先告辞一步。”不等李昊回答,匆匆忙忙摆脱他,一溜小跑回了客栈。
莫愁本玩得高兴,忽听李昊说到进京,立时回过神来,韦臻既已脱险,很快就要来找自己,这里肯定是第一个目标,要想不被他捉回去,就得赶紧离开青州,也不能去京城,他的老巢太危险……拿不定主意去哪里,先随便逛逛,希望能找到江枫哥哥,再做打算……得练练轻功,不然路都走不动。这天晚上莫愁临睡前,默默将江枫教的运功口诀复习了一遍。忽想起上次求雨途中脚上打了血泡,韦臻背着她赶路的情景,莫愁鼻头有点发酸,就这样一走了之,永远不见了么……
九十五 结伴
离开他已经有两天了,想到韦臻,莫愁竟有点思念,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突然不见了真有点不习惯。为什么这次自己没想哥哥,反而会想起他呢?他……自己口口声声喊他主子,但心里从未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但也不象是哥哥,到底是什么呢……莫愁抱膝坐在床头,回顾出宫以来点点滴滴,一路上有好多难忘的事……他并不那么凶恶可怕,和自己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默契。如果他不是皇帝,不需要回宫,自己就约上他结伴四处游玩,也挺不错啊!但怎么可能呢?莫愁被自己孩子气的想法逗乐了,不管他了,让他守着那死气沉沉的皇宫吧!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自潇洒游天下……
莫愁临阵磨枪,练功练到半夜,躺下去睡了一会,醒来时竟觉神清气爽。不错,难怪那些武功高强的人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当神仙。莫愁见外面天色已微明,她也不走正门,背了包裹,就从房间的窗户爬出去,攀上客栈的房顶,提一口气,轻轻地走到屋檐边,跳到临近的一家平房顶上。谁知她学艺不精,跳下去时脚一滑,踩碎了好几块瓦片,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听那屋子里传来喧哗,大概是把主人给吵醒了。莫愁心一慌,不敢再停留,忙学了几声猫叫,跳下屋去,顺着墙根溜到街上。
莫愁初试身手,颇为自得,这下好了,以后再不会翻墙跳窗摔断腿了。清晨时分,街上的行人稀少,莫愁一个人出了城门。远远的东边天际一抹粉色的朝霞,很快幻变成赤橙黄绿,五光十色,一片金色的光芒盖过了绚烂彩霞,红日喷薄而出。天青云淡,莫愁心头极是畅快,几个月来的闷气一扫而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此逍遥自在!
莫愁迎着朝阳向东而去,她不急着赶路,尽情享受这自由的时光。头回独自出门,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一条清澈的潺潺小溪,一片碧绿的茵茵草地,都可以消磨掉她一两个时辰,每到一处集镇,更不忘去大吃大喝再买上许多小玩意和土特产,吃够了玩腻了又随便送人,反正多的是银子。
走了两三日,莫愁虽是单身一人,却没遇到什么危险,加之天公作美,既无烈日暴晒,也无大雨倾盆,已是初秋,金风送爽,晴朗宜人。莫愁游山玩水,悠哉游哉,但天天一个人,又有些孤单无聊,时不时怀念起前两个月有韦臻作伴同行的日子。
这日清晨,莫愁路过一处古镇,古镇缘河而建,环绕古镇的碧水如一条翡翠玉带。街道两旁皆是参次错落的吊脚小楼,中间一条青石板筑成的狭窄小街,曲曲折折,间有小桥流水。小镇的空地上多种榕树,古木如云,密密匝匝的绿荫遮天蔽日,清幽如世外桃源。镇上的老人们坐下树下,慢悠悠地摇扇喝茶。这小镇难有人来,莫愁一外乡人到了此处,分外引人注目。
莫愁倒不怕生,找到一家榕树下的茶铺子,要了一碗茶水喝了,坐下歇了歇气,却 遇见廿五年后的我最新章节问那些老人,“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一位七旬左右的银发老人拈了拈长长的白胡子,道:“我们这里叫黄石溪古镇,有数百年历史了,这镇前的小河就叫黄石溪。你要玩,倒有一个有名的去处。”
“什么去处?”莫愁忙问。
“离这里东北三十里,有座山名叫黄石山,大名鼎鼎的黄石山,你难道没听说过么?”老者奇道。
“没有,现在听说也不晚啊!”莫愁笑嘻嘻地道,“我家离得远,初次出门,孤陋寡闻,不知那山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者来了精神,微微一笑:“那山高且险峻,山中怪石嶙峋,最奇特的是一山兼有四时之景,山顶观冬雪之静美,山间赏秋叶之缤纷,山腰现夏花之绚烂,山脚游春水之旖旎。更有日出、云海、飞瀑、怪石,集天下胜境于大成。现在初秋,正是观赏落叶的时候。”
老者说得头头是道,莫愁听得一愣一愣的。越西国的都城附近皆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要出宫一两百里才看得到几座山,莫愁要想爬山就得溜出去好几天,从小到大也没机会去过几回。今日听说那黄石山如此有名,一颗心痒痒的早飞了去。莫愁道了谢,问明方位,正待告辞,忽见小镇那头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人青衣儒冠,一表人才,正是李昊。莫愁不料忽在这里遇到熟人,高兴地扬了扬手,李昊也看见了他,忙跑过来,笑道:“小兄弟也到这里来了?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莫愁挠挠头,他们不是说进京赶考么?又遇上了,难道……自己不知不觉又走了进京的路?这是怎么回事?莫愁迟疑道:“我……我听说这里有座黄石山,就来了。”便把老者的介绍复述了一番。
李昊听了,也大感兴趣,道:“有这样的胜境,当然不能错过,既然兄弟左右无事,我们便结伴去游那黄石山如何?”
莫愁高兴地道:“好啊!正愁没人做伴呢!”
李昊指着身边的一人向莫愁介绍道:“这是高贤大哥”。
高贤身材魁梧,大笑道:“前日听李兄弟说起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李昊又道:“这是孟然小弟”,孟然生得瘦小,闻言只是冲莫愁笑了笑。
莫愁知这次混不过去,脑子一转,想了个化名,道:“我叫童乐,就是忘记忧愁,一起快乐之意。”
三人听她这样说,相视一笑。高贤笑道:“真是好名字,一听便知贤弟是乐天之人。”
四人叙过年齿,高贤最为年长,已有二十八岁,李昊二十四,孟然则是二十三,莫愁虽冒充已十八岁,仍是几人中最年幼的。问起父母籍贯,莫愁只说是家住在南闵附近的清河山庄,在家闲得无聊,出来游玩。高贤见她衣饰华贵,问道:“贤弟孤身一人出门远游,家中高堂也能放心么?”
九十六 惊才
莫愁笑嘻嘻地道:“没关系,我从小便是这样,他们不管。”
李昊道:“贤弟这样悠闲,倒令我等好生羡慕,不象我等,十数载寒窗,皆被功名所累。”他们三人都是进京赶秋闱的,见莫愁行事,以为她不过是家中富有不图进取的纨绔子弟。莫愁却想,原来他们都是要去考试做韦臻的手下,看他们相貌堂堂,气质清高,怎么当了官就全变样了呢?
四人辨明方位,结伴前往黄石山。原来那黄石山便是这小河黄石溪的发源地,顺着河流逆流而上,紧赶慢赶,快到中午时,一行到了黄石山脚下。那山势果然险峻,陡峰笔立,直Сhā云天,仰头只见山腰乳白色的云雾缭绕,看不到山顶在何处。四人寻路上山,山间的溪流淙淙地跟随脚边,如弹奏着一只欢快的乐曲。莫愁很想脱了鞋袜去戏水,但见三个男子在旁,又不好意思。又看那山石缝中不少野花野草,赤橙黄白的花朵开得灿烂,莫愁想要摘两朵来Сhā在鬓上,又想起自己是女扮男装,哪有男子戴花的?不由哑然失笑。
那整座山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雕成,山路都是在石上凿出来的,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路,需要手足并用地爬上爬下。开始李昊三人还有闲情谈论景物风情,不久却都已累得满头大汗。一路上连滚带爬,洋相出尽。此时莫愁练的轻功倒派上了用场,虽然江枫教给她的不过皮毛,莫愁练功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走这陡峭山路也让她省了不少力气。另三人都微觉奇怪,看她身子单薄,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四人走了许久,抬头看那山巅还遥不可及,那三人都有些发愁,莫愁却笑道:“天黑前要是上不了山,我们就连夜赶路,正好赶到天明到山顶看日出。”三人都被她逗笑了。随着山势渐高,两旁树木的落叶渐渐多了,山间风大,金色黄色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满目萧萧。莫愁暗道,那前面镇上的老人还不是吹牛,这山里的景色当真变幻多姿。
翻过一座小山峰,眼前景色略显开阔,出现一小块平地。四人放慢脚步,稍事休息。李昊拾起一片枯黄的树叶,叹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世上的美景终不长久。”
高贤附议道:“天地悠悠,宋玉悲凉,古今文人墨客无不怀悲秋之叹,我等也不能免俗。不如以眼前秋色为题,一人作诗一首,以抒胸臆,各位意下如何?”李昊和孟然都称好,莫愁只在旁边嘻嘻一笑,不置可否。三人以为她不善诗词,也不管她。高贤道:“李昊兄弟素负才名,自然是先来。”
李昊微微一笑,并不谦辞,缓缓踱了几步,沉思片刻,开口吟道:“萧瑟西风急,一山黄叶飞”,后面两句还没出口,莫愁却嗤地笑出声来。李昊顿时面红过耳,他这起句虽然普通,倒也中规中矩,忽被一胸无点墨不懂文字之人当面嘲笑,不禁羞惭难当。
高贤看不下去,愠怒道:“童贤弟有何高见?”
莫愁有点后悔自 召唤无限sodu己莽撞,转转灵活的眼珠,笑道:“我哪有什么高见?只是看这山中佳境无边,美不胜收。小弟虽然不学无术,也曾听说,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四时之景,花开叶落,都是天地轮回。各位大哥何必如此悲戚?”
高贤听她这番话谈吐不俗,颇有见地,略略收了轻视之心,又道:“我等固是才疏学浅,见识鄙薄,童贤弟能否即景赋诗一首,以开我等眼目?”
莫愁连忙推辞:“小弟哪会做诗?”
高贤却不放过她,道:“贤弟再谦虚,就是瞧不起我们了。贤弟不欲作伤秋之词,那就另换一个题目,即兴发挥便可。”
莫愁听出他挑衅之意,暗道,我若不作首诗来凑数,他们倒真要以为我是不学无术还要信口开河了。她在家时,虽然也和哥哥们一样,从小都有父王请的皇家师傅教导,但莫愁向来对八股文章全无兴趣,只是闲来无事做几首歪诗,常让师傅哭笑不得。她既是女孩子,又早注定日后要送给韦臻,也无人苛求她。这会临阵磨枪,莫愁脑子里飞快搜寻以前所学的作诗填词的平仄韵律。
前行不远,忽听山谷中涛声如雷,莫愁好奇心起,撇下他们,偱声奔过去一看,却是一道瀑布从山间飞流而下,高约数十丈,如白练凌空,银河倒悬,气势磅礴。瀑布飞花溅玉,漾起一层层极细的水雾,下临清潭,潭水深绿,澄如墨玉,沁人心脾。莫愁奔到瀑布前,清凉的水气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振,一路上的疲劳也顿时全消。莫愁拣了块潭边的大石头,抱膝而坐,仰观瀑布,俯视潭影,浑然两忘。李昊三人也被眼前美景吸引,暂时忘了刚才的不快。
李昊见莫愁出神,道:“这瀑布颇有李太白所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贤弟既爱这飞瀑碧潭,总该有诗文相配才好。”
莫愁这回不再推辞,笑道:“不能拿诗仙和我比,作诗我真的不会,赶鸭子上架也就凑得出一首打油诗,让诸位兄台开心笑笑也是好的。”想了想,道,“有了!”三人都来了兴趣,等她下文。只听莫愁轻快地吟出一首五绝:“上帝开仙筵,玉壶落九天。碧潭盛美酒,醉我五千年!”
“上帝开仙筵,玉壶落九天。碧潭盛美酒,醉我五千年!”李昊默默地重复了一遍,与高贤和孟然对视一下,三人皆异口同声地大叫道:“好诗!”
高贤道:“原来贤弟果是真人不露相,才思敏捷过人,我等甘拜下风!”
李昊亦道:“意境豪迈,比喻奇特,不事雕琢,浑然天成,果有太白遗风啊!”两人连声称赞,倒让莫愁不好意思了,微红了脸:“二位不要取笑我了,我本就说了是一首打油诗的。”
李昊一笑:“你说你这只算是打油诗,可不是取笑我们么?如是看来,刚才的悲秋伤春,确实是矫情了。”四人闻言都笑了。李昊又问道:“贤弟才学出众,为何不去博取功名,以求光宗耀祖?”
九十八 踏雪
莫愁本有三分强词夺理,无念闻言却呆了半晌,终于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道:“施主独具慧根,深谙禅机,老衲受教了。今日之事,老衲便不再追究。”说罢转身出门去了。
同坐的另三人见了这一幕,一时未回过神,高贤奇问道:“童贤弟,你刚才和他打的什么禅语?”
莫愁得意地笑笑,学那方丈的样子,立掌于胸,摇头晃脑地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
用过斋饭,已过了初更,入夜后山上天气分外寒冷,莫愁缩手缩脚地随着高贤等三人,穿过院中天井,欲回房去歇息,却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脖子上。莫愁仰头一看,天空中飘起了极细极轻的雪花,细小的雪花在风中打着旋,飞舞着落入身上手上,转瞬不见。“下雪了!”莫愁兴奋地惊叫起来。越西国京城气候温暖,三五年也难得下一次雪,她忽然看到下雪,自是激动异常。那三人回头看了莫愁一眼,似乎觉得她大惊小怪。李昊笑问:“贤弟喜欢下雪?”
莫愁忙不迭点头:“没想到山下才入秋,山顶就下雪了,真是一山不同时。可惜就是太小了点,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
李昊却不似她那般高兴,闷闷地道:“今夜下了雪,明天清晨怕是看不到日出了,人说‘天下日出光明顶’,壮美之极,难得上一次光明顶,看不到日出,可是一大憾事呢!”
莫愁不以为然:“今天看不到,还有明天,明天看不到,还有后天。一年三百六十日,你要真想看日出,就守在这山上,慢慢等,总有看到的时候。”
李昊摇头道:“凡事总有机缘,明日要下山了,看不到便是无缘。”
莫愁笑道:“若真的认为是憾事,看不到自然不会走,十年八年都可以等,既然要走,不是无缘,是因有比看日出更重要的事。”
李昊愣了下,方道:“你说得不错,是有更重要的事。我等皆是俗人,要为功名利禄奔波。比不得贤弟无牵无挂,如闲云野鹤般来去自由。”
“我?小弟不思进取罢了。”莫愁口中谦辞,暗想,照理说,自己好像应该烦恼更多,眼下就还有一个天大的烂摊子不知该如何收场?但今朝有酒,何必管明日是非?本以为三月份见到韦臻的时候就已玩完,竟然又多活了这么久,多经了这么多事,现在重获自由,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玩一天就算一天,思虑更多岂不是自寻烦恼?
四人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安置。那庙中客房里虽生了个小火盆,但只有几块烟炭,离开一尺以外就全无热气,莫愁和衣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冷得上牙直打下牙,怎么也睡不着,又挂念外面下雪,索性起床将火盆搬到窗下,将被子蒙头盖脚地裹在身上,只露了两个眼睛,偎在火边,透过窗子缝隙,看那外 囧囧后宫记燃文面落雪,冷风灌进来,寒意浸骨。
莫愁坐了一会,心想,与其干坐着挨冻,不如出去跑一跑,兴许还暖和些。莫愁推开窗子,却见那雪已下得大了,夜空中,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无声无息地飘落。莫愁心痒难熬,掀开被子,轻轻地跳窗出去,这会普照寺内已无半点灯火,那房顶窗前的白雪却反射着微茫的光。莫愁哈口气,跺跺脚,就在院子里绕圈子跑起步来,一圈又一圈,跑着跑着,寒意渐渐退去,果然没那么冷了。雪却越下越大,不知不觉地上已积了皑皑的一层。莫愁的脚印踏乱了松软的新雪,又很快被洁白无瑕的雪花盖过。莫愁仰头望向天空,飞舞的片片雪花有的融化在脸上,有的落进脖子里,冰冰的,有的落进嘴里,甜甜的,无声的夜空分外静谧,飞雪织成的大网笼罩万物,天地间似乎只剩了她一人。
莫愁搓搓手,去摇院子当中的那棵大松树,树上的积雪簌簌而下,扑了个满头满脸。莫愁蹲下将那雪积在一处,打算堆一个雪人。她正自得其乐,玩得高兴,忽感觉脸上滑腻腻地有什么不对,伸手一抹,才想起自己脸上涂了不少用来乔装易容的面粉颜料等物,沾不得水,莫愁一惊,环顾左右无人看见,忙忙地往回走,未到门口,却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莫愁顾不上看那人是谁,埋着头就想溜过去,却被那人捉住了手腕,听是李昊的声音,甚至急切:“贤弟,这么冷的天,半夜三更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是梦游症又犯了么?你醒醒啊!”说着就开始摇晃莫愁,想把她摇醒。
莫愁不敢应声,更不敢抬头看他,李昊抓得甚紧,一时又挣不脱,莫愁急中生智,忽然用力狠狠踩了李昊脚背一下,李昊不防她有这招,痛得“啊!”地叫出声来,弯下腰去,手上倒松了。莫愁赶快挣开,一闪身推开门已进了屋,迅速关好门窗,坐到床边直喘气。这下又出了个大丑,明天还不知道怎样去和那李昊说呢!罢了罢了,只好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当成是梦游症,尽情取笑好了……
莫愁在床上躺到天亮,有人来敲门唤她,莫愁知道躲不过,慢吞吞穿好衣服,易容出去,那三人已是等了许久。外面的大雪下了足足一夜,此时刚刚放晴,房顶树梢,一派银装素裹,高贤等三人见那雪洁白可爱,又站雪地里摇头晃脑地吟诗论词。两个小沙弥却你追我赶地打雪仗。莫愁看了眼昨晚自己堆了一半的小雪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三人旁边,笑道:“诸位大哥起的好早,雪后初晴,正是作诗的好时令呢!”
李昊神情古怪地看了莫愁一眼,道:“贤弟,你可真是厉害!”
莫愁故作不知地道:“李兄说什么?小弟哪里厉害了?”
李昊上下打量她,莫愁心里发毛,等着他把昨晚的事抖落出来,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该怎样应付。
九十九 做东
李昊却道:“没什么,我夜里出恭,不慎跌了一跤,扭伤了脚。”又问:“贤弟昨夜睡得可好?一个人出门在外,该要好好照顾自己。”
莫愁不料他不但没取笑责备自己,言语中还甚是关切,不由大是惭愧,面颊发烫,道:“多谢李兄关照,睡得……还好,小弟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李兄海涵。”
李昊淡淡地笑了笑,道:“你起来晚了,快去用饭吧!今日便要下山了。”
莫愁用过早饭,李昊不提昨夜梦游之事,莫愁放了心,果然是君子,不趁人之危。四人收拾东西,与方丈辞行。方丈听说他们是要进京赶考的,便道:“黄石山聚天地之灵气,在本寺许愿是极灵验的,各位要不要许个愿?”临考之前,大都迷信,众人欣然答应,到正殿上香许愿。高贤等一一祷告,无非是求佛祖保佑一举得中而已。
轮到莫愁时,莫愁望那佛祖宝相庄严,心道,我许个什么愿呢?希望再没有越西国的姐妹被送来进贡,这个愿望要能实现就好了……莫愁跪在蒲团上,合十祈祷,心头却隐隐发虚,自己出来玩了这么多天了,不知韦臻回京了没有?他要是找不到自己,会不会大发雷霆?再说许的这愿,与其求神拜菩萨,还不如当面去求他,但……莫愁心烦意乱,站起来道:“我没什么要许愿的,我们走吧!”
出了庙门,雪虽已晴了,天色仍灰蒙蒙的,那三人都遗憾未看到日出,莫愁却遗憾不能在雪地里尽情玩耍,暗想:听说北方有大雪山终年积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去玩一玩?
雪天路滑,四人慢慢地往山下走,极目是层层叠叠的云海,与脚下白茫茫的雪地连成一片,雾气肆意扑来,密密地将四人围在当中。远处缥缈的乳白云雾如仙子神秘的面纱,山峰怪石,若隐若现。霎时风起云涌,波涛滚滚,奔涌如潮,千沟万壑都淹没在浩瀚雪浪中,忽又见两峰之间云雾流动,向下倾泻,如大河奔腾,飞流而下。行了数里,云海渐散,一线阳光洒金绘彩。片刻后,旭日东升,道道金光将云海染得五彩斑斓。众人穿行于瞬息万变的云海之中,恍如置身蓬莱仙境,飘然欲乘风归去。
对此奇景,那几名举子不免又诗兴大发,但莫愁烦他们咬文嚼字,寻章摘句,不住地Сhā科打诨,那三人吟诗词掉书袋的兴致被她扰去了大半,却不时被莫愁逗得哈哈大笑。说笑间下了山,阳光和煦,树木葱笼,大雪纷飞的山顶犹如隔世。又到了黄石溪边,碧水清流,夹着两岸苍松翠竹,有人扎了竹筏当作渡船。莫愁想起那日河中翻船之事,便忸怩着不肯上,李昊笑道:“贤弟怎么如此胆小了?忸忸怩怩象个闺阁女子。溪水清浅,难道你还怕掉下去?”莫愁被他一激,素来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便将那日落水的事情抛到脑后,上了竹筏。
这竹筏比木船又是不同,顺流而下,轻巧平稳,清澈的溪水触手可及,还可以用竹竿当浆, 凶兽分身帖吧自己划着玩儿,不一会儿莫愁就喜欢上了,一边玩水一边问那筏主:“竹筏能一直沿这条河漂下去么?”
筏主道:“漂得远了,要划回来可就费事。我只能把你们送到山口,就不能再往下了。”
莫愁哦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至少也有十两重,道:“我想顺着河漂下去,你这竹筏就卖给我吧!你不用陪我们,我自己划就是了。”
那竹筏在山中砍几株竹子就可扎成,哪里值得了十两银子?筏主喜出望外,连声应道:“好!好!”
莫愁将银子给他,筏主生怕莫愁反悔,急忙将竹筏靠了岸,跳上岸走了,只剩了莫愁等四人。高贤等见她挥金如土,暗暗咂舌。四个人换着撑那竹筏,沿途观景戏水,一路漂流,到了黄石溪镇才弃筏登岸,在镇上用过了午饭。莫愁喜欢这古镇风情,若依着她,必要盘亘两日才走。但高贤等意不在此,莫愁也只好随他们上路。
晚上投宿景州,莫愁想到昨夜踩了李昊之事,心中不安,便请三人到了一家上等酒楼,包了个雅间,做东请客。店家殷勤奉上新酿的葡萄酒,席间初时仍是谈论些诗词文章,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三人却渐渐议论起时政来,莫愁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回想着陪韦臻私访时的所见所闻,并不Сhā话。忽听高贤问道:“贤弟素来见解不凡,怎么对这时事没有兴趣么?”
莫愁笑道:“小弟只好,不知国事,愿闻诸兄高见。”
李昊打趣道:“只好?看贤弟风流倜傥,当是个中高手了?”
莫愁听他这样说,大悔自己嘴快失言,面上都已烧透,只是看不出来而已,忽然想起一事,岔开话题问道:“李兄不要开我的玩笑了,对了,诸兄见识广博,可知我朝与越西国究竟有什么恩怨?为何皇上似对越西国恨之入骨?”这件事莫愁在家时也曾问过父兄,父兄只道韦臻残暴嗜杀,旁的不愿多说。到了韦臻这里,也没得机会问他,不知民间有什么传言?
高贤听她问起这个,接口道:“我苍龙朝堂堂大国,先帝却曾败于越西小国,引为奇耻,郁郁而终。今上登基,立誓报仇雪耻,不过三年就让越西国俯首称臣,大扬国威。”
李昊道:“据传是当时先帝是吃了暗亏,不然怎会失败?听说还与今上的生母孝淳太后之死有关,只是宫闱之事,来龙去脉究竟如何,我等就不得而知了。”
“哦,”莫愁不满他们一副战胜国的趾高气扬模样,不愿再听,转念一想,原来韦臻他娘是因越西国而死的?难怪他积怨这么深……莫愁凝视面前的酒杯,葡萄酒殷红如血,似宝石般闪烁幽幽光泽,莫愁有一刹那的失神,旋即默然,举杯啜了一口,又想起一个问题,问道:“那诸位对皇上治国如何看法?”她与韦臻出访,经州过府,眼见贪官横行,积弊重生,暗想,他弄得这样乱七八糟,不知旁人怎样议论?
一OO 论政
她这话甫一出口,李昊颇有些吃惊,不敢贸然接茬,环顾雅间内旁无他人,笑笑道:“贤弟真是快人快语,想到什么说什么。”
莫愁微作不满地道:“我知道你们都怕皇上,那就不说了呗!”
李昊道:“我们兄弟几个当然不用忌讳,只怕隔墙有耳罢了。若真说起来,从今上的行事来看,自登基以后便一心励精图治,御下实属严格,只是不得其法。”他开口称赞韦臻,莫愁来了精神,原来还有人夸他么?李昊此时已有了三分酒意,既开了头,便不再顾忌,“大小官员若违律法,今上一律严惩,从无偏袒,这固然是好的。但一味严苛,动辄获罪,严刑峻法之下,下面的官员心怀畏惧,怕更要想方设法地欺君罔上了。而上处宫墙之中,难免自负,不闻下情,自然容易被欺瞒。长期以往,只怕弊端更大。”
他这番话倒说得莫愁服气。那韦臻的脾气,点火就着,不点火都要跳三跳,以为能吓着别人,结果还不是遍地贪官污吏?莫愁举了举酒杯,对李昊道:“李兄说得有理,小弟敬你一杯!”
李昊喝了酒,更加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要说这为君之道,也实为难。严酷使人惧,惧则欺之,宽和使人近,近则慢之,故不能过严,亦不能过宽;君上若过分勤勉,陷于琐事,臣工则怠,过分疏懒,不知下情,君威则丧……”
莫愁笑着Сhā言:“照李兄的说法,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当皇帝的可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怎么做都不对了?那为什么那么多人还争着想当皇帝呢?”
她这话脱口而出,本是大不敬之词,但那三人都已喝得酒酣耳热,既无旁人,也不多计较她。李昊道:“天下托付一人之手,自然是万斤重担,要为明君,智慧才能当非常人能比。”
莫愁又问:“智慧才能得远胜常人,那岂不很难?”
李昊道:“固然不易,但不是不可为。为君之道,首要是识才,其次是御才,你看古来开创太平盛世的明君,若论文韬武略,未必皆是上上,但无不能寻到良臣佐之,常收事半而功倍之效。今上身边,只少了张良魏征一样的人物。”李昊说到此处,忽然拍案而起,大笑吟道,“当年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不知此去国都,我等兄弟,能否一举中试,得以施展抱负!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满满地斟了一杯,对其余三人道:“我们四人来干一杯!愿借东风之力,展我等鲲鹏之志!”
莫愁见他意气风发,心道,以为这些书呆子只会寻章摘句咬文嚼字,不知还有些见识气度,韦臻的官员若都象他这般,倒不愁天下不太平。他这次私访后回京,该会有励精图治的动作,正是用人之时,倘若有机会,可将他们推荐给韦臻。忽想,如今自己躲他还来不及,又怎去管这种闲事? 那年秋天中二再次来袭最新章节
三人皆叫声好,举杯一饮而尽。莫愁怕喝醉了原形毕露,一口先将半杯葡萄酒含在嘴里,却趁他们不注意,装作喝水,以袖遮面,偷偷地将酒尽数吐在茶盏之中。莫愁抹抹嘴角,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兄高见,小弟实在佩服。三位大哥志向高远,非我所能及万一,若这次高中,小弟以后就有地方蹭饭了。这顿饭我请了,就当下个定金,以后你们谁中了谁先请我,一个都不许赖。”李昊等自是笑着答应。
一路上莫愁乔装改扮,小心掩饰,晚上坚持独宿,倒也相安无事。半夜时莫愁溜出去吹了一两次笛子,未遇到江枫,也未再被捉住“梦游”。一天天离京城近了,莫愁心中却越来越不安,既害怕又似期待着什么,明知道离京城越近就越危险,却又似身不由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种莫名的情绪,只象是“近乡情更怯”。
这日清晨出发时,距都城天京只有五十里了,莫愁想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即提出要告辞分手。三人听了都诧异不已,十分不舍。这些天来,李昊和莫愁相处尤为融洽,彼此投缘,李昊对她的性子也了解了几分,笑问道:“贤弟可去过京城?”
莫愁点点头,想想不对,又摇摇头。说是没去过吧,从越西国一来就进了京城里的皇宫,还足足在里头被关了两三个月呢!说是去过吧,除了闭月苑那巴掌大的一块天,自己对别的地方都一无所知。李昊奇道:“贤弟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呃……”莫愁发窘,“就算……就算没去过吧!”
“既然没去过,怎能过其门而不入?”李昊笑着劝说,“我苍龙王朝的京城繁华,不是别处可比的,凡想要的可是应有尽有,我前年曾来过一次,连我都流连忘返,贤弟最爱热闹,岂能不喜欢?”
莫愁本有点犹豫,李昊三言两语,她心头又活动了,加之她贪玩成性,呼朋唤友地结伴同游更是头一次,相处的日子虽不久,莫愁已将他们当成了极好的朋友。反正易了容,连他们三个天天同吃同行都没看出来,韦臻派的人肯定也看不出来,我就溜进去玩玩又有什么?听李昊又道:“秋闱大考尚有几日,等进了城,我正还有点空陪贤弟四处游玩。”
莫愁迟疑一阵,终道:“李兄盛情难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暗为自己寻个理由,江枫哥哥若要找我,怕也是会到京城附近,进城也好。
过午后一行人进了城,这才是莫愁第一次大天白日走在天京的大街上。苍龙王朝疆域万里,一国之都果当气象不同。南北、东西各有八条大道贯穿全城,阔达数十丈。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陈列着许多见所未见的稀奇货物,琳琅满目。街上行人服色各异,不但有骑马坐车的,还有骑骆驼的,甚至还看到有几头大象在街中心悠然走过,那庞然大物身上设了镀金的座椅,乘坐着的人服饰华丽,碧眼曲髯,相貌大异中土。
一O一 辨音
李昊解释道,这应是南方属国前来进贡的使团。嗯,当皇帝的挺会敲诈,四方的人都来给他进贡,莫愁暗想,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切都十分新鲜。
仍是先找了间客栈住下。进了屋,莫愁装作初来乍到,唤来掌柜问了几句,得知皇上已经从避暑行宫返京,只是生了病,已有许多天没有上朝。生了病?莫愁蹙起了眉头:“什么病?”
掌柜摇头道:“这我等小民就不知道了,只是皇上生病,却是少见之事,连续十天都没上朝,可是这么多年的头一回,想是病得不轻。街上的议论不少,但也没人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愁不得要领,一头雾水,等掌柜的走了,坐在屋里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这些日子玩得痛快,只当韦臻无恙,倒也放心,此时听他病得不轻,却又觉得心头似乎有根细细的丝线缠绕着,一下下扯得生痛。他那天是怎么脱险的?又是怎么回京,为什么生了病?如果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是不是该他,不然也太说不过去……去看他?怎么去呢?他肯定会把自己关回宫的,外面的世界这样精彩辽阔,要我守着闭月苑四面的高墙,可是一天都过不下去……恍惚间,莫愁眼前一会是韦臻发怒时的凶狠模样,一会是自己装病时他憔悴的脸色,其实,还是有点想他呢……
忽听到有人敲门,莫愁打开一看,却是李昊。李昊换了身淡青色薄绸儒衫,衬得面如冠玉,容光焕发,见了莫愁,笑道:“贤弟今日可累了?若不累,我陪你出去逛逛。”
莫愁听说有得玩,便将刚才的心事抛在一边,忙道:“好啊!多谢李兄,高大哥和孟大哥呢?”
李昊道:“高兄和孟兄还要温书,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莫愁暗暗笑他们迂呆,却问:“李兄不要温书么?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要陪着我玩岂不是耽搁了?”
李昊微微一笑,语气中颇多惆怅:“天生我才必有用,能不能中不在这一时,临阵磨枪就不必了,我与贤弟一见如故。既然便要分别,这两日便好好地陪你玩一玩,还不知何时能够再见?”
莫愁心想也是,难得交个朋友,转身取了钱袋,高高兴兴地与李昊出门了。
出了客栈,李昊却踌躇起来:“天京里值得一游的地方太多,我们先去哪里呢?贤弟没见过皇宫吧?要不先去皇宫附近转转?”
“不!不!”莫愁赶快摇头摆手。
李昊正欲问他原因,旁边恰好有人路过,搭了一句:“你们是外地来的么?今日翠月湖可是热闹,不去瞧瞧么?”
李昊忙问:“什么事热闹?”
那人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天京城里最有名的三大青楼彩云阁、完美星空楼、群芳园中各选一名最红的清倌,色艺俱佳的即荣登今年的花魁,被选中的花魁的风头之盛,可不亚于登科及第的才子啊!不说京城里,就是外地,也有不少人专程赶来瞧这热闹呢!”
莫愁从未听说过什么花魁大赛,一听来了兴趣,问 1908之钢铁雄心sodu道:“不知这天京的花魁是怎么选呢?”
路人道:“先比才艺容貌,然后由旁观的客人报价,谁得到的出价最高便可荣登花魁,那出价的客人便可与之共度良宵。”
“哈哈!真是有意思,”莫愁笑道,“李兄,我们正好。”问了那人道路,拉上李昊就走。
李昊出身诗书之家,礼教甚严,从未涉足过场所,尴尬得面红耳赤:“我不去……贤弟……”想起他前几日说过“只好”,难道他这就要拖自己下水?
莫愁扯着他的袖子,满不在乎地道:“李兄怕什么?我们无非热闹,又不做别的。机会难得,不能错过!美女在前,不看白不看哦!”
李昊犹疑一番,到底是年轻男子,经不起她劝说,既然旁人都去看,自己混在人群中看一回也没什么打紧,便随了莫愁去。
翠月湖李昊原曾去过,坐落在天京城西,亦是城中的一大胜境。湖面曲折回环,如月牙半弯,绿如翡翠,故得名翠月湖。春日垂柳拂映碧水,夏日荷花初映朝阳,秋日金桂飘香十里,冬日白雪素裹红妆,一年四季,湖中景色妩媚明丽,加之历代依湖而建的亭台楼阁点缀其中,无限诗情画意,常引无数文人墨客竞相流连吟咏。
等李昊和莫愁赶到时,已是华灯初上,湖面上层层叠叠的碧绿荷叶中,点亮了一盏盏粉红色的荷花灯,远望星星点点,倒映波光,与天上繁星相辉映。而湖边一座灯火辉煌的三层小楼则是天京青楼之首彩云阁,也即这次花魁大赛举行之地。楼前的空地上已搭好了一座高台,台下摆了几十张八仙桌,供客人们休息品茶观赛。李昊和莫愁挤过去时,早已座无虚席,只好远远地站在后面旁观。
莫愁站了一会,不见台上动静,听旁人议论,才知来晚了,前面完美星空楼和群芳园的清倌都已出场过了,等一下便是最后一位彩云阁的蕊雪姑娘了。莫愁正感慨错过了好戏,台上已放下了一层白纱幔帐。片刻后,一名素衣女子怀抱琵琶,款步到幔帐后坐下,隔着朦胧轻纱,看不清她容貌,但那身影已是极美。
“铮铮”两声,琵琶音起,如清晨的滴滴露珠滚过心田,全场顿时安静。弹了一段,那女子轻展珠喉,却是一曲“玉楼春”,“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莫愁听那曲调艳丽婉转,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如夜色中袅袅轻烟,一缕缕飘来荡去,萦绕心间,只觉妙不可言。
莫愁正听得入神,忽然身边的李昊惊叫一声:“竟然是她!”
莫愁闻言转头,笑着打趣:“李兄认得蕊雪姑娘?是老相识了么?”
李昊摇头道:“不是,我从未见过她。不过上次我来京时,曾在翠月湖中荡舟游湖,远远地听邻船有女子清唱,一曲菱歌,直破云霄,至今难忘,应就是她了。却没料到她竟是风尘女子。”说完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神情极是失落。
一O二 夺魁
莫愁益发笑得不怀好意:“原来如此!小弟只听说过有一见钟情,李兄却是一听钟情,更是世间难得!如果真心喜欢,风尘女子又有何妨?帮她赎身就是了。”
李昊脸红得已如熟透的对虾:“贤弟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和她不是一路的人,何况……”何况就算有心为她赎身,她既能来参选花魁,身价必是不菲,又哪里出得起这笔赎身银子?李昊无奈地摇了摇头。
莫愁又问:“怎么?李兄已有妻室了?”
李昊道:“没有,功名未立,尚未成家。”
“哦?那不就得了,才子佳人,天赐良缘,以后还可以编成故事,代代流传,”莫愁煞有介事地道:“李兄要真有心,小弟愿助一臂之力。”
李昊猜她是要出钱帮蕊雪赎身,忙道:“贤弟,这不干你的事,你不用管。”
莫愁嘿嘿一笑;拍拍胸脯:“你既把我当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都包在我身上。”她这话口气甚大,仿佛自己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般。
突然台下欢声雷动,叫好声轰然而起,原来蕊雪已唱完一曲。台上两名丫鬟徐徐揭开纱帐,蕊雪起身,娉娉婷婷地走到台前,一袭白衣胜雪,在人群的喧哗中,清冷如一朵雪地里含苞待放的白梅。蕊雪微微对台下福了福,抬起头略看了看四周,便即含羞低头。因隔得太远,莫愁没看得十分清楚,但遥遥见那眼神似一片空洞,脸上殊无喜色。莫愁暗想,这么多人喜欢她也不快活么?偷眼去看李昊,见他似被施了定身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蕊雪。莫愁抿嘴笑笑,这种人,书读得多了,就学会了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想得紧,还要假装正经。
台上一位身穿大红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拉着蕊雪的手,介绍道:“我这宝贝女儿蕊雪,年方十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唱曲子更让人**,这容貌性情,冰清玉洁,谁能得了她,可是天大的福气!”说了几句,便请台下看官报价,下面顿时吵吵嚷嚷一片。
李昊只低了头,喃喃念道:“蕊雪,蕊雪……”听那价钱转眼已抬到了五千两,李昊拉了拉莫愁道:“贤弟,看完了我们就走吧!”
莫愁笑道:“不急不急,还不知道花魁落入谁家呢?既然来了,怎能错过?再等等吧!”
忽然台下一人高叫道:“我出二万两!”一时再无人应声。那人站起来,莫愁只见得到他的背影,却是个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汉子,身着土黄色的绸衫,头戴朱色纱帽。那人大步走上台去,鸨母忙施礼道:“罗大爷你也来了?”
这时莫愁听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就是京城四霸之一罗天霸,如果是他看上了蕊雪,其余的人就不用想了。”
台上那罗天霸呵呵一笑,道:“爷抬举你女儿做这花魁,你还不好好谢谢爷?”
鸨母满面堆笑,娇声道:“罗大爷看上小女蕊雪,是我们彩云阁的福气!”推了推蕊雪,“还不快谢谢罗大爷?”
蕊雪只低垂着头, 肥肥的春天sodu双手绞在一起,沉默着不言不语,罗天霸一把拉过她,揽在怀里,蕊雪一挣,却被罗天霸簸箕似的大手抓住了手腕。罗天霸捏了下她娇嫩的脸蛋,浪笑道:“小美人歌唱得不错,等会给爷唱一曲十八摸!”台下一片哄堂大笑,坐着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又叫又闹。
莫愁虽不懂什么是“十八摸”,料得不是什么好曲子,见罗天霸这时已转过头来。一张脸黑如锅底,面目狰狞,大腹便便,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莫愁暗想,这人生得怎么比李逵还丑?也好意思跑出来吓人?蕊雪姑娘如花似玉,落入他手里,可比鲜花Сhā在牛粪上还糟糕啊!不说为了李昊,就是蕊雪也不能让这种恶人欺负!莫愁摸了摸怀中钱袋,一时有了主意。
李昊已转过头不再看那台上,拉着莫愁又要想走。莫愁甩开他,却奋力往台前挤了几步,高叫一声:“慢着!”
台上花魁大赛的主证人正等罗天霸拿出银子,就宣布蕊雪当选,忽听台下一声清脆的呼叫,问道:“哪位客人?”
莫愁身材娇小,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只踮着脚,大声叫喊:“请让一让,还有人要出价!”
前面的人听了,自动让开一条路。旁观的人大都是好事之徒,听到有人向罗天霸叫板,都伸长了脖子看是个什么样人物,千百道异样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莫愁身上。莫愁全然不管,昂着头蹭噌跑上高台,那主证人见是一名文弱少年,也有些惊讶,问道:“是公子你要出价么?”
“正是!”莫愁见许多人望着自己,虽有点慌乱,仍是装作底气十足地干脆答道。
主证人问道:“刚才这位罗大爷出两万两银子,公子出价几何?”
莫愁微笑了笑:“我没那么多银子,我只有这个。”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紫色镂花木盒,递给证人,盒子里装的正是当时在南闵收的于厚德的那串珍珠。
主证人打开盒子一看,顿时惊讶地合不上嘴,拿出那串珍珠仔细验看,又传视其他的两名证人。台下的吵闹之声噶然而止,台上鸨母也瞪大了眼睛。三名证人凑在一起议论了一阵,最后那主证人道:“公子,你这串珍珠确实价值连城,不止两万两银子。”
莫愁得意地笑了:“不止两万两银子,那这花魁蕊雪姑娘该归我了吧?”
三名证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主证人问道:“公子贵姓?”
莫愁道:“免贵姓童,名乐。”
那主证人虽不欲得罪罗天霸,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公然违例,只得朗声宣布道:“多谢各位捧场,今日花魁大赛已然揭晓,荣登魁首的是彩云阁的蕊雪姑娘。这位童公子出价最高,便当是蕊雪姑娘今夜的贵客!”
那罗天霸听了,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跳下台去,往外便走,另有几名大汉紧紧跟上。众人见他气势汹汹,赶快退避三舍,让他们出去。等罗天霸走了,台下纷纷议论,这名叫童乐的公子哥儿弱不禁风,竟然敢捋虎须,怕是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一O三 说媒
莫愁没听见他们议论,笑道:“我还有位同伴在台下。”李昊这时已奋力挤到了台前,见莫愁冲他招手,只好走上台去。莫愁眼中含笑望着他,李昊知她是为了自己出头,脸已涨得通红。
主证人怕再生事,急急宣布花魁大赛结束,放下幕布遮住前台,围观者虽意犹未尽,但见尘埃落定,站了一会也只得悻悻散去。主证人将那串珍珠转交给蕊雪,蕊雪又交给鸨母,鸨母这会已回过神来,心里虽然打着小鼓,面上已堆满了媚笑,拉过蕊雪道:“还不快见过这位贵人?”
蕊雪不似方才对罗天霸那样冷淡,上前盈盈一拜:“奴家谢过童公子。”一双秋波脉脉含情,望向莫愁。
莫愁往旁边一闪,坏了,我这说媒的不要成了主角!打扮成美男看来也有麻烦。赶快将李昊推到前面,努努嘴,低声道:“我的任务可算完成了,下面就该看你的了!”
李昊尴尬地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贤弟,你……”
莫愁坏笑道:“我知道你想要感谢我,但也不用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李昊哪说得过她?这时蕊雪又已上前来施礼,李昊只得还礼,偷眼看蕊雪,果有倾城之貌,心里更加慌张,如一头小鹿乱撞。鸨母笑道:“两位公子请随我来!”将二人迎入彩云阁,穿过灯火辉煌的前厅,却带路进了后院,花木掩映中露出一座两层朱色小楼,鸨母陪笑道:“公子,这飞霞楼就是蕊雪姑娘的住处,我早已令人布置好了。”莫愁果见那门口和四角飞檐下高高悬挂着大红灯笼,楼上楼下都装饰了五色的彩灯锦带,映得满园灿灿。
飞霞楼前候着蕊雪的贴身丫鬟小琴,见人来了,忙迎上来。进了贴着大红喜字的红漆雕花前门,楼下是一间小厅,紫檀木的桌椅,椅上铺就簇新的大红金线牡丹的靠背,旁边的小几上一只青釉窑瓶内Сhā着新鲜的锦色芙蓉。三足冻石鼎中香烟袅袅,八仙桌上一对红烛高烧,一派喜气洋洋。鸨母让二人坐了,忙命小琴看茶,又道:“蕊雪,你好好陪陪两位贵客。飞霞,还不快上茶?童公子,李公子,我先到前面去了,有事找我。”
莫愁巴不得她早些走,笑道:“你去忙吧,这里没事了,我们先听蕊雪姑娘弹琴唱曲。”
待那鸨母走了,小琴奉上了两盏雪芽清茶,又道:“奴婢去厨房端几样点心来为两位公子消夜。”施了一礼便退下了。
屋里只剩了莫愁、李昊和蕊雪三人。李昊自进了屋,就红着脸如坐针毡,蕊雪也是低着头不说话。莫愁见这两人的样子,忍不住呵呵一笑:“看来我这红娘还得当到底啊!”转头对蕊雪道:“蕊雪姐姐,今日是我唐突了。实不相瞒,其实是我这位好友李昊公子对姐姐倾慕已久,前年他在翠月湖上,曾隔船听姐姐唱了一曲,铭刻在心,至今念念不忘,未料到今日能够有缘相见 坏蛋之罪欲迷途燃文。我不过是牵个线搭个桥,你们俩好好叙叙旧情,我到楼上风景。”莫愁说完,不等二人有所反应,便起身往楼梯上走。李昊急急在后面叫了一声,莫愁只装作没听见,蹭噌几步跑上去了。
上了楼是一间精致的卧室,东侧桃心木的大床悬着桃红洒金幔帐,铺着大红锦缎的被褥,上绣着鸳鸯戏水图,床头小几也燃着一对两尺高的大红喜烛,映着墙上闪闪的双喜字。莫愁摸了摸那喜字,“这可真成了洞房花烛夜了!”西侧的窗上也贴了大红色的剪纸,临窗是紫檀木的梳妆台,靠墙是一排直到屋顶的描金大衣柜。莫愁穿过房间,见那后面是一处露台,倚栏而望,正对着翠月湖,遥望天上繁星,倒映水中,湖水荡漾搅碎一片璀璨星光,如无数宝石闪闪烁烁。露台围着二楼四周,莫愁绕了一圈,见那小楼前面是一座玲珑假山,下临一方清浅的水池,小楼后则是一株巨大的黄角兰树,枝繁叶茂,盖住了半边屋顶。树后隐约可见一人来高的镂空花墙,应是彩云阁的后墙了。
莫愁坐在栏杆上,听楼下两人似乎悄声细语地在说什么,但不分明,过了一会,叮叮咚咚的一阵琴声流水般响起,是一曲“忆华年”,莫愁暗笑:看来这两人已上路了,再等一等,自己就顺着那棵大树爬下去,再翻墙出门,溜回客栈,万事大吉。撮合了这对才子佳人,莫愁心头十分得意,想起适才在台下听蕊雪唱的“玉楼春”:“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千金一笑谁轻许?却是本公主拔了头筹。莫愁嘿嘿一笑,明珠赠美人,没想到那串贪官的珍珠还派上了用场!忽又想,我以千金买旁人一笑,却不知谁肯为我……
莫愁不由面颊发烧,定定神,正打算爬树下去,忽望见花墙外面有一彪人马纷纷嚷嚷地往彩云阁赶来,为首的身形魁梧,正是刚才那京城四霸之一罗天霸!莫愁暗叫声不好,这霸王搬了许多人来,定是来寻自己麻烦的!赶快跑到楼梯口,高声叫道:“李兄,蕊雪姐姐,你们快点上来!”楼下两人听莫愁叫得急切,忙停下弹琴,奔上楼来。
莫愁将他们拉到楼后,指着墙外道:“刚才我看到罗天霸带了一帮人来了!”
蕊雪抬头看了看李昊,又看了看莫愁,道:“二位公子,今夜那罗天霸是冲着我来的,我若不遂了他的愿,他终是不肯罢休,二位公子还是先躲避一下吧!”
莫愁笑道:“我那串珠子都送给你了,怎么能这样就走?”
蕊雪急了,道:“我知道二位公子是好人,不愿那罗天霸伤了你们。彩云阁素来有规矩,若出现这类事情,缠头之资自会奉还,明日你们来取珍珠就是,要不我给你们立个字据?”说着便要小琴去拿纸笔。
莫愁见她当了真,忙拦住她道:“姐姐,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那串珍珠是小事,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从了那罗天霸?”
一O四 诱敌
她一问,蕊雪已红了眼圈,低声道:“我既已身在这种地方,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
莫愁点头,道:“就是说姐姐其实不愿意,那我自有办法。”对李昊道:“李兄在外面稍等一下。”拉着蕊雪进了屋,道:“你快换上我的衣服,从后面翻墙出去,这里的事我来解决!”
“啊?”蕊雪惊讶出声。
莫愁似胸有成竹地道:“你不会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吧?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应付那罗霸王,至于鸨母那里,不过就是给钱,算得了什么?”
蕊雪听她这样说,知她财大气粗,心头略定,正要感谢,莫愁道:“事不宜迟,快点换衣!”说着三下两下脱了自己的外衣,让蕊雪换上,她自己则打开衣柜,随手抓了套淡粉色的绢纱长裙,手忙脚乱地穿戴起来。蕊雪忽发现莫愁竟是名女子,已惊得说不出话来,莫愁忙道:“姐姐,明日我再和你解释,你快走吧!”将她推出门外。李昊猛见莫愁换了装,也是大感吃惊,莫愁顾不得多说:“你赶快带蕊雪姐姐回客栈,这里有我。”
李昊迟疑道:“贤弟……我怎能留你独自在此?”他叫惯了莫愁贤弟,虽见她着了女装,一时仍改不过口。
莫愁道:“你再不走,三个人一个都跑不掉了!我自有办法引开罗霸王,”呵呵一笑,“你只要负责蕊雪姐姐平安无事,准备好请我喝谢媒酒就是了!”
李昊一时也无良策,知道事情紧急,只得听莫愁安排。蹲下身将蕊雪负在背上,攀住那楼后的大树树干,小心翼翼地滑了下去。莫愁则赶快奔回屋里,见梳妆台上的面盆里正有半盆清水,急急用手掬了捧水,三下五除二清洗了脸上的易容之物,又对着镜子略整理了下衣衫,她丽质天成,倒也不必用脂粉眉黛修饰打扮,头发是来不及梳了,干脆扯散了任其披在脑后。
莫愁草草收拾完毕,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看到紫檀木的几案上还摆着蕊雪刚才弹过七弦琴,莫愁正坐下打算继续弹奏,刚起了个音,忽然门被撞开了,小琴冲了进来,神色张皇,叫道:“小姐,不好了!”她话音未落,已被后面的一只大手抓住,猛地推到一边,“啊!”小琴一个趔趄,手中的托盘“啪”地摔在地上,装着点心消夜的盘子碟子碎了一地。
来的自然是罗天霸,他进了彩云阁,不等鸨母开口,就吩咐手下乒乒乓乓大打出手,自己则带了两名随从直奔后院。莫愁听他进来,恍如不觉,只自顾自地拨弄着琴弦,等那人冲到了面前,莫愁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冲他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气势汹汹的罗天霸顿时如被施了定身法,惊得站住不动。眼前的人不是蕊雪,但更比蕊雪美了十倍!一旁的小琴忽见这人不是自家小姐,但却穿了小姐的衣服,也是惊诧莫名,只不敢做声。罗天霸愣了半晌,方沉声问道:“你是谁?”
莫愁粉面含羞,嗲声反 修仙少年王全文阅读问:“请问是罗大爷吗?”她说话时故意拖长音调,百媚千转,罗天霸竟未听出她与那“童公子”是一人。
罗天霸道:“你知道是你家罗大爷?那蕊雪呢?”
莫愁仍是妩媚轻笑,眼波流转:“蕊雪不在这里,大爷找她做什么?妈妈知道大爷要来,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听我给你弹首曲子好么?”
“好!好!”罗天霸听她说了这几句话,只觉浑身的骨头全都酥软,魂魄都已飞上了天。暗想,原来彩云阁还藏了这样的货色,算那老鸨识相,留她来陪自己,不错!比那蕊雪强多了,自己今夜竟然艳福不浅!想到得意处,罗天霸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莫愁回头看到一地的碎瓷片,微蹙了下眉尖,吩咐小琴道:“小琴,你把地上收拾一下,再到厨房里去另端几样精细的点心来。”小琴虽仍未明白怎么回事,但罗天霸这尊凶神在此,不敢多问,默默蹲下去收拾地上狼藉。
莫愁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笑着请罗天霸入座。罗天霸坐下,欲去抓莫愁的纤手柔荑:“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莫愁不动声色抽回手,一面调琴:“我叫舞影。”心道,舞影,无影,等一会我就无影无踪,让你这只癞蛤蟆竹篮打水一场空!
莫愁轻拢慢捻,弹了一曲“眼儿媚”。罗天霸虽不通音律,也听得如痴如醉。莫愁用眼角余光瞟到小琴已悄悄地出去了,暗中计算时间,李昊和蕊雪应该已脱离险境。待一曲终了,莫愁笑问:“爷,我弹得好不好?”
“好!来!让爷亲一下!”罗天霸大手一张,迫不及待想把莫愁拉入怀中。
莫愁轻盈避开,站起身来,笑道:“爷不要着急,请先在这里等等,我有件好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好东西?爷只要你!”罗天霸朝前一扑,莫愁身子灵活,往旁边一让,他便扑了个空。
莫愁掩口娇笑,如弱柳扶风:“时间还早呢!爷怎的这样急啊?稍坐片刻,我去拿了东西就下来。”
罗天霸听她这样讲,嗯,美味佳肴在前,也得细嚼慢咽,仔细品尝,不能象没进过窑子没见过世面的毛桃子那般猴急,便道:“那你去吧,爷在这等你!”目送莫愁上楼去了。
莫愁回眸一笑,转身上了楼,刚才那幕实在是行险之极,心头狂跳不止。胡乱将一头长发挽了挽,盘在头顶上,迅速奔到楼后,也来不及爬树,深深呼吸几下,稳定紧张情绪,默默想了想轻功要诀,纵身一跃,从楼上翩然跳下,直往后面花墙奔去。
罗天霸留了两名随从在小楼的门口守着,忽听见后面一声响动,跑过去一看,只见楼后树丛中一道粉红色的人影晃过,从背影看,仿佛就是刚才屋里那名女子。随从忙叫道:“罗大哥,不好了!那女的好象跑了!”
“什么?”罗天霸闻声追出门来,“在哪里?还不快去给我追?”
一O五 获救
那两名随从领命去了,罗天霸不放心,几步跑上二楼一看,楼上空无一人,果然是跑了!罗天霸怒不可遏,可恶!竟然被一个娇怯怯的小娘们给耍了!急急冲下了楼,奔到彩云阁前厅。他带来的那些随从已将阁里的护卫小厮等悉数制住,那鸨母被两个壮汉押着,脸上已被打得五颜六色,如开了个染料坊。罗天霸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抓过鸨母,厉声问道:“那飞霞楼里的女子是谁?”
“飞霞楼?”老鸨懵懂地道,“那里只有蕊雪姑娘住啊!”
“蕊雪不在,有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女的,长的不错,她说她叫舞影,是你派去等我的,是谁?”罗天霸疾言厉色地追问。
“舞影?”老鸨见罗天霸神色不善,吓得急忙摇头:“大……大爷,我……我没有,阁里没有叫这名字的姑娘……”
“哼!”罗天霸狠狠地将鸨母往地上一掼,妈的!那女子若不是鸨母派去的,就定是和蕊雪串通好了来摆自己一道!竟然敢跑?我罗霸王什么人?抓回来定要她好看!转头对那帮手下喝道:“那小娘们翻墙从后面跑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追!”罗天霸手下的人急忙兵分几路,分头去追莫愁。
再说莫愁这回从二楼跳下,总算平安无事,她的轻功虽然是三脚猫功夫,但对付后院那道一人来高的花墙已是绰绰有余。莫愁三下两下攀上墙头,轻松跃下,辨明方位,下榻的客栈在南,莫愁怕引出李昊和蕊雪,不敢向南,便往天京城东北方跑。
天京城内繁华热闹,此时也尚未到宵禁时候,街上行人川流不息。莫愁只管往人多的地方钻,没一会头发也挤散了,却听后面的呼喊斥骂声紧追不舍,行人都纷纷被推到一边。莫愁学了几天轻功,这时竭尽全力施展出来,那些人一时倒追她不上。一口气跑了七八条街,莫愁已热得满头大汗,仍怎么都甩不掉后面的追兵,心下越来越急,自己在天京城里人生地不熟,象只没头的苍蝇般钻来钻去总不是办法。
莫愁埋着头跑过一条灯火通明的大街,见前面是一座石拱桥,恍惚看到桥头石碑上刻着“金水河”三个字,桥下水流汹涌。莫愁刚上了桥,忽听桥对面马蹄声声,抬头见另一队人马冲了过来!莫愁暗叫一声天亡我也!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走投无路,不是逼着我跳河吗?一时情急不及多想,攀住石桥栏杆,往下一跳,那知那曳地长裙的裙摆勾住了栏杆,莫愁身子挂在半空,摇摇晃晃,正要往下坠落,右手手臂却被一人紧紧拽住!
莫愁以为是那罗霸王,吓得魂飞魄散,双脚乱踢乱蹬,拼命挣扎,只想掉进河里,那双手却如铁钳一般牢牢抓住她,接着身子一轻,被提上了桥面。莫愁听那人冷哼了一声,回头瞟到一角明黄色的襟摆,抬眼一看,却正是韦臻,天颜含怒,面沉如 重生顺治年间帖吧霜。
韦臻身旁围了一圈大内侍卫,莫愁认得其中好几个曾是南下同行的,后面则是御林骑兵,至少也有好几百人,打着明晃晃的火把,将桥下一江流水都映得通红,这阵仗还真是不小!莫愁忙从韦臻手中挣下来站稳,顾不得行礼,结结巴巴地问:“皇……皇上,你怎么……怎么来了?”暗中一迭声叫苦,后面的小霸王算是甩掉了,但这种情况下栽到韦臻面前,更是天大的不妙!
“朕再不来,你怕是要把这皇城翻过来了!”韦臻语气冷冽如冰。
“我……我……”莫愁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什么?京城本是他的地盘,自己今晚又这样大肆招摇,他不出现倒是怪了!唉,又成了自己自投罗网……
这时罗天霸的人也冲到了桥上,忽见有许多人拦在前面,挡下了要抓的那名粉衣女子,罗天霸正要吩咐手下去抢。韦臻原站在桥边,身形被桥栏杆的阴影遮住了,这时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森然道:“你是何人?胆敢追杀朕的……朕的爱……宫人?”他本欲说“爱妃”,话到嘴边,忽觉不妥,即改口为“宫人”。
罗天霸惊了惊,抬头见眼前这人气度非凡,仪容威严,如天神下凡。他虽然从未见过天子之貌,亦知穿这明黄绣金龙服色的绝非常人,又听他自称为“朕”,吓得双脚发软,转身想逃,哪里迈得开步子?扑通一声竟跪下了。身后的众人见头领跪下了,知道大事不好,也吓得纷纷跪下,手中棍棒兵刃哗哗落了一地,个个抖成一团,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韦臻使个眼色,便有人将这伙歹徒绑了押走。躲在韦臻身后的莫愁看到这一幕,嗯,天下第一霸果然不同,霸道极致就成了王者之风。
韦臻回宫后,在京城热闹繁华处多派有耳目,寻访莫愁及刺客的线索,今夜彩云阁出现价值连城的珍珠,夺下花魁,已有人飞报给韦臻,韦臻仔细询问了细节,料得必是于厚德所赠的那串,而此人则很可能是乔装改扮了的莫愁。韦臻立即招了侍卫并御林军出宫来寻,恰巧在半路上碰见了。
事出紧急,韦臻未乘车辇,只带了人骑马出来。他回手捉住莫愁,一言不发将她抱到马上,马鞭一挥,直往皇城奔去。莫愁上了马,发现骑的赫然竟是“旋风”,大为惊讶:“咦?皇上,旋风怎么回来了?”
韦臻冷笑道:“朕派出人去找你,未找到人,只找到马行里这匹马!”
“皇上,其实……我……我卖了旋风是迫不得已,我也挺后悔的……”莫愁摸了摸旋风长长的鬃毛,不知道旋风还怪不怪自己?虽说这是皇帝的御马,找回来也不奇怪,但这次的祸怕真是闯得大了,今天更是出奇离谱……见韦臻不理不睬,“皇上,我……皇上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皇上圣体违和,现在好些了么?”莫愁小心翼翼关切地道。
一O六 闭门
韦臻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托你的福,朕还没死。”
莫愁暗中吐了吐舌头,偷看他脸色青黄,仍似在病中,试探道:“皇上,我……听我解释好不好?”
韦臻不欲听她说话,一言不发狠抽了胯下坐骑一鞭,旋风撒开四蹄狂奔,抛下后面一干侍卫随从。风声呼啸,盖住了莫愁的声音。莫愁伏在马背上,紧紧地抓住缰绳,恍惚间又似那日骑马飞过山涧,背后坚实的怀抱传来熟悉的气息,脑中一阵迷乱。虽说要再进皇宫里的高墙深院,是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但……又隐隐有种安心的感觉,这些日子游荡在外,倒是逍遥自在,可终归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如何是好?现在,也算是有了个结果吧!其实自己决定进京城,说到底,还是希望能见到他的……只是不知道李昊和蕊雪他们怎样了?还有江枫哥哥,回了宫又如何与他联络?
韦臻的心头则又酸又苦,重见莫愁的欣喜已消失无踪,自己拼了性命救了她,这些日子日思夜想着她,只怕她会出什么意外,她却在外面纵情玩乐,胡作非为!居然玩到妓院里去了,和男人争风吃醋!全无一星半点挂念着自己!韦臻既气愤又伤心,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皇宫正位于天京正北面。到了宫门,韦臻也不下马,扬鞭直冲了进去,过了数重巍峨前殿,遥见乾元宫的辉煌灯火。韦臻跳下马来,大步直往宫里走去。莫愁自己下了马,灰溜溜地跟在他后面,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韦臻进了宫内,将侍候的宫女太监全都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正中蟠龙雕花的大椅上。莫愁低垂着头,一步步蹭进来,见韦臻板着脸不说话,莫愁慢吞吞蹭到他身旁,屈膝跪下,道:“皇上,奴婢确实犯了大错,不敢求皇上轻饶,但请皇上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
韦臻忽听她自称奴婢,口气卑微,愣了愣,在宫外那两个月,两人之间几乎已熟不拘礼,她病重之时,自己还要她唤自己“臻哥哥”,但现在这一声称呼,却将韦臻猛然拉回现实,又已在皇宫之中了,那一切遥远得仿佛只是一场梦……韦臻定定神,火气略小了点,冷然道:“朕也懒得一桩桩问你,这么多天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说吧!”
莫愁咬咬嘴唇,飞速盘算了一下,既然旋风都已被他找了回来,今日自己到青楼胡闹的事他也知道,旁的事恐怕也瞒不过,只是不能暴露江枫哥哥,别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坦白招供比较好。莫愁便硬着头皮将自己骑了旋风逃走后,如何因为缺钱花卖掉了马,又如何一路游山玩水,在黄石山下与李昊等人相遇,结伴而行,直到进京……虽已略去了许多细节,但韦臻听她竟和三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同行多日,本平放在案上的双手不觉已握紧成拳,手背凸起一道道 闲之若素最新章节青色的筋络。
莫愁知他恼怒,正犹豫着下面该怎么说?韦臻一道凌厉的目光已扫了过来,莫愁做贼心虚,只得继续,越到后面声音越小。等讲到因好奇去观看花魁大赛,不忿罗天霸凶恶丑陋而冒险出头,强抢下了蕊雪,又如何大唱空城计掩护李昊和蕊雪逃走,被罗天霸满城追杀……韦臻抿紧了双唇,沉沉的脸色如暴风雨即将来临前乌云密布的阴暗天空,几乎能拧的出水来。饶是莫愁百般机智,这会心里也全没了底,只是暗中悲叹自己今日又撞了什么大运,会在那种时候被他抓住……
韦臻听她说到在彩云阁换了衣服,这才去仔细端详她,汗水打湿了鬓发,一绺绺贴在额前,身上还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纱裙,那纱裙质地轻薄,袒胸露臂,一看就知不是良家妇女的衣饰,她竟然穿着这种不成体统的衣服,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跑遍了几乎半个天京城!简直是荒唐之极!“你!……”韦臻怒道,却一口气结在胸口,猛地伏案大咳起来。
莫愁忙忍痛膝行了两步,上前为他捶背,可怜巴巴地求道:“皇上!奴婢知道错了,皇上别生气了!皇上知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贪玩成性,一时忘形而已。”
韦臻半晌缓过一口气,看了莫愁一眼,多日不见,她一如往日灵动美丽,但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遥不可及。韦臻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自己这九五之尊,在她心中,怕还当不了萍水相逢的游伴吧!韦臻低叹了一声,揉了揉额头,似疲惫已极:“朕身体不适,要歇息了,你暂回闭月苑,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皇上!”莫愁忙叫道,可又不敢贸然拦他。韦臻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右侧的寝殿,沉重的宫门砰然关上。
外面的宫女太监未得谕令,不敢擅自进来,深远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了莫愁一人。莫愁跪在当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韦臻的反应竟然大大出乎她的预料,照以前的经验,他一定是会暴跳如雷,斥骂恐吓,虚张声势,要自己认错伏罪,而绝不会关门而去,今日自己先就乖乖认了错,他竟不打不罚,甚至一句责备都没有,简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这会是晚上没太阳,刚才也忘了看月亮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莫愁跪了一会,大殿内静寂无声,只有御案前镀金烛台上的灯火摇曳,映着地下的金色方砖,闪烁幽暗蒙昧的光。听外面打了二更,夜深寒意渐起,莫愁忽有些无端的害怕,暗想,这皇帝恐真是去睡觉了,自己跪在这里傻等着也不是个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伦不类的衣服,他是为这身衣服生气了?可当时火烧眉毛般紧急,我也没别的办法啊!忽摸到怀中的钱袋,里面还装着银票、短笛和诈死的黑色药丸,这些要命的宝贝可千万不能落到旁人手上了!还是赶快先回闭月苑去藏好要紧!
一O七 闻讯
莫愁爬起来,略略将散乱的长发拢了拢,轻手轻脚地退出殿外,掩上殿门,见总管李公公正守在门口,莫愁道:“皇上已歇下了,让我先回闭月苑去。”李公公忙应了,遣了两名小太监打了灯笼为莫愁带路。
莫愁心头有许多疑问,路上问那两名小太监:“皇上说他身体不适,到底是怎么了?”
一名小太监道:“皇上这次出巡遇到了刺客围攻,受了重伤……”
“受了重伤?”莫愁惊问,不提防踩着一粒小石子,脚下一绊,差点滑倒。
小太监忙扶住她:“小姐小心!”又道,“幸好有张冶大人赶到救驾,皇上回来时是被抬进宫的,当时都把我们吓惨了!皇上怕人心不稳,一直对宫外封锁消息,只说是生病。将养了半个月,前几日才能下床。”
莫愁靠着路旁一棵梧桐树,脑袋象是被重锤猛击了一记,嗡嗡响作一团,心口一阵阵发紧,再没情绪听那小太监讲些什么。那日江枫哥哥带了高手来拦截,定是要取了他的性命,好救走自己,永绝后患。但他竟然会舍命让自己逃走,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留下对付那一帮一流高手,就算他武功盖世,也不会是江枫哥哥他们的对手,受伤也不奇怪,皇帝受了伤,自然不能到处宣扬……一直以为他安全被救走了,原来我在外面逍遥自在的时候,他竟重伤躺在床上!真是……天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唉,不过我不也没逃走么?算了,就当还他这份人情吧……
“小姐,你怎么了?”小太监回头唤道,惊醒莫愁,“小姐不用太担心,皇上现下已大体痊愈了。”莫愁嗯了声,跟在他们后面,不觉已到了闭月苑门口,外面仍站了两名值守的太监,见是莫愁,极是惊讶地问道:“小姐几时回来的?”
莫愁道:“就今晚刚回来。”
那太监忙飞奔进去通报,青岚本已睡下了,听说莫愁回来,顾不得换衣,只在睡衣外披了件白底碎花外裳,急急地奔了出来。其余的宫女太监也被惊醒,慌忙起来点灯迎接。
莫愁进了闭月苑,一别多时,亭台池榭,倒没什么改变,只闻到有幽幽的桂花清香,竟是将近中秋了。尚未到宫室门口,青岚已扑上来抱住莫愁,声音里尽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小祖宗!你可总算回来了!前些日子皇上回宫了,却受了伤,没见到你一同回来,我还怕你出了什么意外!听说是皇上遇刺,和你失散了?后来呢?”等看清楚莫愁的装束打扮:“咦,你头发怎么乱糟糟的?身上这条裙子哪来的?”
“别提了……一言难尽,”莫愁沮丧地道,反问青岚,“姐姐你还好吧?可想死我了!”
青岚摇头叹气,道:“我有什么好的?自从你走了,我们都被关在这里,半步也不许出去,算是代你坐牢了。”
莫愁也长长地悲叹一声:“这牢恐怕还得坐下去……”
青岚忙问:“怎么 都市之权倾美色最新章节?难道你又惹皇上生气了?”
莫愁满脸无奈:“可不止是生气那么简单……”
说话间已进了里屋,知晴知雨小福子等也过来见莫愁,青岚吩咐他们先去准备沐浴的热汤。莫愁见屋子里收拾得清爽整齐,只是走时挂了满屋的字画已不见踪影,莫愁问:“挂在墙上的字画呢?”
青岚打趣道:“你不会还惦记着你的鸡腿吧?你那些宝贝我帮你收起来了。”
莫愁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想到青岚因自己而被禁足这么久,颇为内疚,摸出怀中钱袋,数了几张银票交给青岚:“姐姐,这次回来太匆忙了,什么都没带,这些姐姐先收下吧!喜欢什么就去买点,算是我给姐姐的一点补偿。”又另拿了几张小额的银票:“这些姐姐就代我交给闭月苑里其他的人吧,都是我连累了大家。”
青岚吃惊地合不上嘴:“这么多银子?你怎么突然发财了?是皇上赏给你的么?”
莫愁摇头:“不是赏的,确实是发财……发了一大笔不义之财,”忽又俏皮地笑笑,“没事,你放心收着,不会有人找你讨债的!”
青岚知她精灵古怪,也拿她无法,拉了莫愁在灯下细看:“你走了这两个多月,气色竟好多了,不象在宫里,饿得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皇上对你肯定很好吧!这下回了宫,就等着皇上的恩宠吧,以后怕是荣华富贵享不完了!”
莫愁勉强笑了笑,嘴里有些发苦,皇上对我很好么?但我宁可他对我不好呢!最难消受帝王恩啊!忽问青岚道,“姐姐,今日是多少号?”
青岚答道:“八月初三,怎么?”
“姐姐,你有黄历没有?我要查一查。”莫愁急道。
青岚疑惑不解,这丫头什么事忽然要看黄历?忙到柜子里去翻找。莫愁趁她不注意,赶快将怀中的钱袋先藏在褥子下面。不一会青岚果真找出本黄历,莫愁一把抢过来,翻到八月初三这天,见那下面赫然写着“诸事不宜”,莫愁按了按额头,低低呻吟一声,难怪倒这么大的霉,今日出门前也没翻一翻,贸贸然就去看什么花魁大赛……莫愁颓然跌坐在椅上,满心郁闷。
这时,两名小太监抬了一大桶热水进来,请莫愁沐浴。莫愁在宫里宫外惊魂半夜,早已汗流浃背,那件粉色纱衣上也沾了不少尘土。知情知雨服侍莫愁洗了长发,除了衣物,泡进木桶里。温暖的热水轻轻漫过身体,莫愁微闭上眼,疲惫暂消,思绪仍是杂乱无章。自己闯了大祸,他明明生气,却一反常态不理不睬,事情看来很是不妙……转念又到江枫,他是不是也受了伤?不然怎么这么久也没他消息?……还有李昊和蕊雪,彩云阁的有没有去找他们麻烦?……一同进贡的六个姐妹呢?她们现在如何?
沐浴完毕,青岚道:“你饿不饿?我那里还有几块点心,这么晚了,你先将就吃了当消夜吧?你也累了,吃了就早点歇息!”
一O八 负荆
莫愁摇头,虽然自下午离开客栈后,大半天没吃什么东西,但腹中一点不觉饥饿,睡觉么?又哪里睡得着?心烦意乱坐在床头,面前晃来晃去是空旷的大殿中,韦臻转身离去的背影,无情决然冷如铁石……莫愁忽瞟到放在床头的那把深红色的紫檀木戒尺,正是韦臻以前赐的,便如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腾地跳将起来。青岚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莫愁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姐姐,麻烦你找件衣服出来,帮我梳下头,我还得去一趟皇上的寝宫。”一人做事一人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诸事不宜,也不能拖过今夜……
青岚见莫愁面色少见地郑重,虽然奇怪,不便多问,仍依言帮莫愁换上一件浅绿色纹锦宫装,下配银白轻罗百合裙,裙边点缀着片片深红的海棠花瓣。黑缎般的长发擦干盘于脑后,Сhā一支八宝玲珑簪,脸上也薄施了粉黛,益发显得莫愁面如芙蓉,顾盼生辉。临走时,莫愁拿过那把戒尺,揣入怀中,青岚奇道:“你拿这个做什么?”
莫愁苦笑道:“还能做什么?负荆请罪啊!”说出这话时,莫愁自觉颇带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悲壮心情,自己也有这一天……
“啊?你……”
青岚想说什么,莫愁已打断她:“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事情紧急,姐姐祈祷我好运吧!我得走了!”急急出门去,青岚忙跟上,将她送到闭月苑门口。莫愁对守门的内侍道:“皇上命我回来换件衣服,再去他寝宫。”内侍见她精心装扮,以为皇上是要她侍寝,虽觉不合规矩,亦不便拦她。青岚未得命令,不敢出去。守门的内侍便分了一人去送她。
莫愁到了乾元宫前,见那镶金雕龙的朱红大门已经紧闭,莫愁上前对李公公恳求道:“公公,我想起有件极为要紧的事,必须要面见皇上,公公能否放我进去?”说着偷偷在李公公手里塞了张银票。李公公在宫中多年,极善察言观色,虽然皇上安寝后不能打扰,但知道皇上待她格外不同,不但让她伴驾出宫,今夜竟带伤出宫,亲自接她回来,这份荣宠,后宫他人皆望尘莫及。想了想,仍开门放莫愁进去。莫愁走进大殿,反身关上殿门,正殿内和方才一样悄无人声,只是那御案上的蜡烛已燃了多半,烛泪阑珊。莫愁轻轻走到寝宫门口,屈膝跪下,将戒尺举过头顶。
韦臻和衣躺在内殿的龙床上,但全无半点睡意。初时听莫愁径行离去,一腔热血似已凝结成冬日寒冰,她既如此凉薄,朕又何必珍惜?抬眼望窗外漆黑夜色,沉沉如墨,心头却似有惊涛骇浪翻滚,那日悬崖边的刀光剑影历历如在眼前,千钧一发之际让她骑马逃走,自己独对群匪,血染荒野,差点就丢了性命……记得张冶将自己救到怀州,清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手去寻找她……她,她,她却都做了些什么?
葬魂大陆帖吧 韦臻胸中的怒火一点点燃烧起来,新仇旧恨,很快成为燎原之势。越西国的女子果然都是无情无义之人!朕当时瞎了眼才会救她!复又咬牙切齿地想,就算救了又如何?既然救得,便就杀得,明日就下旨将她和其余六名女子一起赐死便是。对这些敌国女子,终不该对其存一念之仁。但这样一想,心口却是难忍的疼痛,韦臻用力捂住胸口,脑中阵阵晕眩。
韦臻圆睁着双眼,在黑暗中躺了似有一百年那么久,却听见外殿的宫门又轻轻地开了,李总管似乎放了什么人进来?韦臻怒火愈盛,现在这些奴才也越来越放肆了,朕说了不许人进来,还敢违背,当真欺朕受伤了么?抓过一件外衣披上,下床走到门口,“啪”地打开门,却见是莫愁端端正正地跪在外头,手中高举着那柄戒尺,韦臻不由一呆。
莫愁听见门开了,心头一阵狂喜,还好没等太久,仍是规规矩矩地跪好,低首敛眉,用最诚恳的语气道:“奴婢罪不可恕,恳请皇上责罚!”韦臻冷哼一声,“砰”又将宫门关上了。莫愁暗暗哀叹,果然没那么容易的事,今日可真是自找苦吃,却不敢松懈,保持姿势又跪了一阵,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膝盖硌在冷硬的平金方砖上,不一会儿已是疼痛难忍,举着戒尺的手臂也酸了。莫愁把双手放下来,将戒尺捧在胸前,又对着门缝低声哀求道:“皇上,皇上!奴婢听说皇上受了重伤,心里难过得很,奴婢特来负荆请罪,皇上要是生气,就重重打奴婢一顿,只不要郁在心里,气坏了身子。”
里面韦臻仍不应声,莫愁只得老老实实地跪着。膝盖遭罪,只有脑子里乱七八糟转着念头分散精力:人家戏里头演的负荆请罪只要做做样子就够了,难道他真要自己在这里跪上一个通宵?那这两条腿可要废了!唉,这些天倒是逍遥快活,可惜乐极生悲啊!现在就惨了……
韦臻将莫愁关在外面,睡不着也不想上床,只在内殿的龙椅上坐着,任浓重无边的黑暗将自己包围,身上的剑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仍有点隐隐作痛,但另一处更深的伤口似乎又被撕裂……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直到听外面打了四更,韦臻忽然惊觉,半晌没听见门外的动静,她在做什么?缓缓站起来,走到门边,再一次打开寝宫沉重的漆金大门。外殿的灯火已经熄灭,只模糊可见门前一团纤小的黑影,莫愁仍跪在原地,听韦臻出来了,仰起头,可怜巴巴地叫了声“皇上……”已带了些许哭音。
“进来!”韦臻冷冷地下令。
莫愁如闻大赦,忙磕头道:“谢皇上!”
若是往日,莫愁必先要站起再走,今日见韦臻不令自己平身,也不敢起来,只捧着戒尺膝行着一点点挪进内殿,稍稍一动,膝盖便针刺刀剜般钻心地痛,莫愁不敢叫出声,只吸着气,呲牙咧嘴做鬼脸,反正黑乎乎的,韦臻也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一O九 领责
好不容易挪进了宫内,寝宫内殿铺满了深红色绣如意团纹的丝绒地毯,莫愁可怜的膝盖总算少遭点罪。她对这寝宫不算陌生,这是第三次进来了,反正每次到这里都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前两次不必说,今天怕更是在劫难逃。唉,罢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韦臻关上殿门,点燃龙椅一旁镀金烛台顶端的一只巨大的红烛,但这点烛光只照亮了面前的方寸之地,四周仍蒙蒙一片,晦暗不明。韦臻复坐在龙椅上,冷着脸不看莫愁,凝视着那烛火,一言不发。身后层层叠叠的明黄幔帐,遮住了那宽大华丽的龙床。莫愁抬头偷瞧韦臻,他只随便穿了一套月白镶蓝边的薄绸睡衣,披一件深蓝的外袍,松松地系着腰带,那侧影看不出喜怒表情,红烛投下一圈圈暗影,映着他憔悴蜡黄的脸色,衬得整个人益发阴沉冷漠。
莫愁愈加不安,这样的韦臻让她陌生。吃力地挪到韦臻身前,将那把戒尺递到韦臻手上,含泪的眸子楚楚动人:“皇上,请您重重责罚奴婢,别生气了好吗?”
韦臻接过戒尺,仍是面无表情,在手中掂了掂,沉甸甸地如自己的心,忽自嘲似地笑了笑:“你这演的哪出?负荆请罪?又来敷衍朕?”声音淡漠中透出疲惫。
莫愁咬了咬嘴唇:“不……奴婢是真心来认错的。往日奴婢犯了错,皇上都宽宏大量地放过了,这次决不敢求皇上轻饶。”
韦臻这才仔细去看莫愁,已换过了衣饰,不再是刚才那种不合时宜的装扮,若明若暗的烛光下,眉梢眼角,似有淡淡光华流转,迷离如梦。韦臻不由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这些日子,醒里梦里,不都是眼前这人么?真的能就此放手?顿了顿,问:“你去换了衣服?”
莫愁听他的口气已不似方才那般冷硬,忙叩首答道:“回皇上,适才奴婢仪容不整,有失体统,因此先回闭月苑沐浴更衣,再来领责。”
韦臻眸子里有光亮一闪即逝,那阵子以为她佯佯不睬扔下自己就走了,原来是去沐浴更衣,倒是错怪她了,算她今日知道分寸。怒气稍平,将戒尺在案上敲了敲,道:“你既诚心认错受罚,朕便成全你。”对视莫愁,令道:“将外衣脱了,伏在地上!”
莫愁不敢迟疑,应声“是”,遵命脱下浅绿色宫装,剩了件深色暗纹滚边的内裳,就地伏下上身,用肘部支撑着身体,这个姿势反倒没跪着那般难受,莫愁深吸口气,今天既然诸事不宜,这顿打看来是逃不过的,莫愁将心一横,拿出大无畏的勇气,道:“请皇上重责!”
韦臻走到她身后,高高举起戒尺,啪地一下重重打在她背上。他只用了四五分力道,已是手下留情,但细嫩娇贵如莫愁哪承受得住?“啊!”地逸出一声痛呼。韦臻喝道:“不许叫!”莫愁生生咽下后面半声惨叫,眼中蓄满的泪水却已滚了出来。
莫愁还未松口气,紧接着又挨了一下,力量之大,差点将她打趴在地上。莫愁尽力支撑着身体,咬紧牙关不出一声。虽隔着衣衫,仍是火烧般的疼痛,这比上回受伤后挨打痛得多了,看来他真 凝春婉剑醉凋零燃文是气得不轻。但既是自己诚心领责,莫愁知道不能喊叫求饶,只得苦苦忍受。韦臻一言不发打了十下,莫愁开始是痛得直抽凉气,到后面终于低低地啜泣起来。
韦臻见她双肩不住耸动,似是痛不可抑,停下来道:“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就出去!”
莫愁知道这会死也要顶住,低声道:“不!皇上的责罚,奴婢甘心领受。”抬起手背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韦臻道:“今日朕本无心罚你,你既欲认错,你自己说,该罚多少?”
被你打成这样还要假惺惺装好人,好象是我巴巴地来挨打的,莫愁暗中腹诽,却不敢顶撞,要打多少还不是你说了算?便带了三分赌气道:“请皇上重责一百。”
“一百?”韦臻挑了挑眉毛,才挨了十下明明就已快撑不住,还嘴硬自请重责一百?
莫愁想了想又补充道:“刚才已经有十下了。”
她这句话倒把韦臻气得笑了,沉声道:“你算得还挺清楚,好好数着,朕不会多打你。”这一岔,郁结心头的怒气却消散了些,又问道:“那你可知错了?错在哪里?”她若能认错知悔,便饶了她罢!
莫愁脸上凝满泪珠,哽咽道:“奴婢不该在宫外任性胡闹。”
韦臻道:“你任性胡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天的事情虽然出轨,”摇摇头,酸涩点点泛起,“但朕并不仅仅是为这个生气……”
莫愁忙又道:“皇上是不是怪奴婢没有及时回宫?”心道,还及时回宫呢?我没趁机跑回家去已经很不错了!“可……可奴婢……确实一直挂念着皇上,不然奴婢也不会回到京城里来,只是……只是……”莫愁吞吞吐吐,不往下说。
韦臻听她这样说,既惊又怒:“不回京城,你的意思是说你本打算不回来不见朕了?”难怪要卖了旋风,乔装改扮,躲躲藏藏,自己派出的人竟找不到她!
“不……”莫愁还未来得及分辩,韦臻手中的戒尺已重重落下,这次却毫无章法,雨点般地落在莫愁的背上、臀上、腿上……莫愁本能地想用手去挡,戒尺却啪地一下敲在她手腕上,痛得她即时缩了回来。又捱了一会,莫愁已分不清板子打在那里,浑身上下的疼痛火辣辣连成一片,眼前一阵阵发黑,地毯上绣的银色花纹渐渐变得一团模糊,身子颤抖如狂风暴雨中的摇摇欲坠的花蕾,莫愁只得双手死死地抓住面前的龙椅椅腿,借以支撑,不让自己倒下。
韦臻一时急怒,一口气打了有四五十下,莫愁压抑着的抽泣声越来越小,忽然凄楚地叫了声“皇上!”韦臻一愣,莫愁已软倒在地,一动不动,竟是晕过去了。韦臻呆了一下,终于将戒尺一扔,俯身抱起她,见她闭目颦眉,娇美的小脸上泪水纵横,弄花了精致的妆容,让人说不出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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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O 承诺
韦臻抱着莫愁,走进内殿深处,将她放在龙床上,凝视她良久,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难道是朕前生欠了她的?韦臻微微一叹,拿过一方手巾来为她拭去泪痕和残妆。
莫愁这一夜的经历真可谓是一波三折,先是彩云阁青楼惊魂,又在宫外跪了半宿,笞责之下,疲惫痛楚而晕倒,并无大碍。韦臻掐着她的人中,不多时莫愁就已醒来,睁开已哭得红肿的双眼,入眼是一层层云霞般的明黄幔帐,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又躺在龙床上了?这时天色已发白,烛火早已熄灭,幔帐中透进些许淡青微光,四下里仍是静悄悄地沉寂。
莫愁微微一动,不防牵动伤口,痛得呲牙咧嘴地叫了一声,侧头见坐在床边的韦臻仍冷着脸,莫愁想到他说的不许叫喊,忙住了口。韦臻忍住笑意,将她翻过来趴着。莫愁头枕在他腿上,问道:“皇上……还在生奴婢的气么?”
“嗯。”韦臻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那……那请皇上再……”莫愁尽力做得可怜又诚恳,心里却打着小鼓,他不会真的又打吧?
韦臻理了理她汗水打湿的鬓发,佯怒道:“你自己说的一百下,还剩了大半,这就补上吧!”
“啊!”莫愁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又晕了过去。
韦臻放下她站起来,莫愁双手抱头,将脸埋在松软的褥子里,象无助的羔羊等待即将到来的厄运,忽然腰间一松,长裙已被韦臻扯下,接着臀上一凉,连小衣也被除去了,莫愁知道自己现在半身**在韦臻面前,更是羞得一动不敢动,面颊也已红透。
韦臻撩开她内衣察看伤势,见那整个后背、臀部直到大腿,羊脂白玉的肌肤上都已肿起半寸高一楞楞的红印,有的已转为青紫,轻轻一碰莫愁便呻吟不止,伤痕叠加的地方已渗出血迹。韦臻暗中懊悔自己刚才下手太狠。回身去床头的檀木小柜里翻了一阵,翻出外伤药膏来。揉了一些在手心,均匀涂在莫愁伤处。莫愁只觉又是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痛楚,韦臻已尽量放轻动作,她仍痛得咝咝直吸气。上完药,韦臻拉过锦衾来盖在她身上,问:“痛得很?”
莫愁听他问话虽简单,语气却难掩关爱,知他已消了气,总算定了心,忙道:“有一点……不过比起皇上受的伤,算不上什么,皇上的伤好了么?还痛么?”
韦臻道:“你现在才知道问?”又有些生气,“身上的伤再重,哪比得了心头的痛?”抬起她下巴,见她眼角犹带泪痕,眸子里盛满了关切,娇羞柔美如丁香含露,宝石流霞,韦臻忍不住捧起她的小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吻得十分粗鲁,莫愁从未被人这样吻过,吓得睁大了眼睛,惊恐不安,以为这又是韦臻对她的什么惩罚。韦臻见她睁着乌黑溜圆的眼眸,便用手轻轻为她阖上,在耳边轻语道:“朕吻你的时候,你要闭着眼,知道么?”
莫愁疑惑不解地点点头,赶快把眼睛闭上,颀长细密的 修仙路上独一人sodu睫毛轻轻颤动,泄露着内心的惶恐。韦臻暗觉好笑,吻了吻她半翘的眼睫,那上面还沾了一点泪水,入口咸咸的……复覆在那樱桃似的红唇上,甘甜美味很快融去了恼怒怨忿,韦臻放缓动作,慢慢品尝唇齿之间的芬芳。莫愁被动地迎合着,韦臻硬硬的胡子茬扎在她的下巴上,痒痒麻麻,那炽热如火的舌尖却霸道地长驱直入,让人透不过气……良久,韦臻方恋恋不舍地结束缠绵的长吻,低声问道:“你现在知错了么?”莫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茫然。韦臻将她箍紧,又重复问道:“你知错了么?”
莫愁舔舔嘴唇,他一再逼问我这个问题,那刚才的举动是对我的惩罚么?但并不象挨板子那么痛啊……莫愁转转头,想从韦臻的紧缚中挣出一点空间,忽瞄到他半开的襟口下隐隐有道伤痕,惊道:“皇上,你的伤!”
韦臻低头看了看,苦笑一下,干脆松开腰带,露出胸膛。莫愁见一道紫色的伤痕从左肩蜿蜒到左胸,有近半尺长,虽已结了疤,但样子仍是狰狞,看来当时伤口应是颇深。莫愁忍不住伸出纤纤手指,在那长长的伤痕上轻轻抚过,有点后怕地道:“皇上,这是怎么伤的?流了很多血吧?”
韦臻道:“是被匪首用剑尖划伤的,背上还有呢!”说着转过身来,莫愁掀开他衣衫,果见右肩胛骨下方也有一道伤疤,似乎更深。
莫愁倒抽了一口凉气,从后面环住了韦臻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皇上,当时……”
韦臻握住她的手,转过身来抱住她,道:“当时朕是和那蒙面匪首对决,几乎是两败俱伤。”哼了一声,颇是不甘。
“啊!”莫愁轻呼,双手紧紧抓住韦臻的后背,蒙面的匪首?那就是江枫哥哥了?两败俱伤?那他也伤得不轻?不知有没有顺利逃脱?难怪这些天自己把笛子吹了又吹,都没等到他现身。
莫愁长长的指甲掐入了韦臻的肉里,韦臻微微皱眉,道:“没事,你不用害怕,朕不还是好好的么?”莫愁点点头,自觉失态,忙松开手。韦臻又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朕的话了么?”
莫愁忽想起,逗留清河山庄装病时,昏昏沉沉间曾点头答应过永远不离开他,原来……他是为这个生气而惩罚我?莫愁将脸藏在韦臻怀里,声音细若蚊嘤:“没……没忘……”
“没忘?”韦臻抬起她的头,迫她凝视着自己,那炯炯星目中有一簇火苗在跳动,“那你再亲口对朕说一遍,永不会离开朕!”
那枚诈死的黑色药丸在眼前一闪而过,莫愁心虚地转开头,韦臻却扳过她,目光中是不容抗拒的坚定。莫愁垂眸,视线停留在韦臻胸前的伤疤上,仿佛目睹了当时的惨烈,莫愁张了张嘴,不觉已是一滴眼泪滚下,韦臻摇摇她肩头,道:“怎么了?弄痛你了?答应朕啊!”
莫愁心头一颤,一句话冲口而出:“皇上,我答应你,不再离开。”说完忽有点后悔,又道:“但是……”
一一一 言欢
莫愁贝齿紧紧咬住薄唇,咬出一圈细细的牙印,犹疑着不往下说。怎么冒冒失失就答应了?要是某天他发现那一切不过是自己欺骗他的圈套,会怎样呢?还有,江枫哥哥花了那么大力气来救我,若见到他我又该怎么交代呢?再说,外面的世界那样精彩,象那黄石山上变幻的云海,纷飞的红叶,绚烂的野花,醉人的碧潭,天下多少胜境乐事,难道这辈子就待在这皇宫深院里了?现在已落入他手中,还要自行往脖子上套绳索,真是……
“但是?”韦臻脸色又沉下来。
“但是……但是奴婢若是惹皇上生气了,皇上不要奴婢了,或是杀了奴婢,那就不能算奴婢不守诺言……”莫愁有些慌乱地道。
韦臻哑然失笑:“你真把朕当成了什么人?无缘无故就要杀人?”
可不是无缘无故地杀人么?每年进贡的姐妹和你有什么冤仇?无辜被你棱辱杀死,就是平日里脾气也够差的。莫愁想问他其中道理,又怕不合时宜惹怒了他,看看窗外天色,改口问道:“皇上,今日去上朝么?”
韦臻本打算今日恢复早朝,但折腾了一夜也已疲惫不堪,又错过了时辰,干脆便再误一天。披衣起身,拉下帷帐遮住莫愁,唤了李公公进来,吩咐罢朝,让把奏折送进宫来。又令传膳。
李公公未见到莫愁,估计她是在皇帝的龙床上,韦臻不说,他也不能问,反正皇帝为她破例也非一次两次了。领命退下,很快早膳传来,韦臻令抬了张梨花木的矮脚小几在床前,摆上几样精致小菜,却让服侍的太监们退下,这才唤莫愁一同用膳。
莫愁挨了打羞于见人,暗暗感激他没让自己丢丑,撑着想坐起来,却痛得夸张地叫出声来。韦臻一笑:“你要起不来就趴着吃吧!”说着帮她换了个姿势,让她头朝外,身子朝里横趴在龙床上,仍是用薄衾盖在她腰部以下,莫愁伸手刚好可够得着床前的小几。
这个姿势虽然不雅,但莫愁也顾不上那么多,见几上有只青釉茶壶,端起倒一杯水咕咕先喝了下去,一夜流汗又流泪,早就口干舌燥,莫愁连喝了三大杯茶水才稍稍缓过劲来,见韦臻含笑看着自己,莫愁颇不好意思:“奴婢失礼了。”
韦臻不以为意地道:“朕也习惯了,牛饮鲸吸,狼吞虎咽,不正是你的本色吗?”
莫愁本已捧起碗筷,听他揶揄口气,惶然停下:“奴婢……奴婢哪有那么吓人……”
韦臻给她夹了个银丝鸡茸卷,笑道:“现在没旁人,你也用不着装斯文。”
莫愁低头小口吃起来,面颊现出一抹粉红羞色,生生直逼进韦臻心里,韦臻怔怔望着她,却忘了动筷,莫愁诧异抬头:“皇上在想什么?”
韦臻喟然道:“朕在想……想那次半夜和你一起吃花生米……”
莫愁错会了他的意,掩口笑道:“是啊,堂堂皇上饿得半夜去厨房偷吃的,还有,请人吃饭忘了带钱,差点被逼得跳楼,”一面将手伸到韦臻面前,“皇上给我点什么好处,我保证不把这些事 香港黑夜燃文情传出去。”她一时得意,也忘了自称“奴婢”。
韦臻一愣,也有这样讨赏的?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但自己不就偏偏恋着她这份天真无忌么?韦臻轻拍了她手心一下,无拘无束的感觉似仍在宫外,便不计较她的失礼。随口笑道:“看来朕落在你手上的把柄还真不少,想要好处?给你个婕妤行了么?”婕妤是宫中的正三品主位,地位已是相当尊崇,韦臻知道这次回宫,总得给莫愁一个名分,太高不行,太低也不行,盘算下正三品差不多了。
哪知莫愁想也不想即断然拒绝道:“不要!”
“不要?”韦臻微微变色,终究有些恼怒,莫说是封赏,就是要谁的命,谁又敢和他说不要?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婕妤不要,真想当皇后不成?
莫愁出口即发觉失言,皇帝口气虽然随便,也是金口玉言,这是册封自己,似乎该三跪九叩地谢恩才对,但话已出口,莫愁只得嚅嗫道:“奴婢不需要皇上别的赏赐,只要……只要皇上再有微服出巡时,仍带上奴婢伴驾就好了。”
韦臻这才放缓脸色:“还想出去,就知道玩,你嫌在宫外胡闹的不够?”
莫愁轻声反问:“难道皇上就不想么?”
她一问,韦臻倒陷入了沉默,两个月微服私访,有她陪伴身边,甜蜜的滑稽的或是惊险的事情一幕幕闪过眼前,种种离奇经历,都是以前不曾想到过的,自己何尝不留恋那样的日子?但……世上总有多少事情是身不由己……过了良久,韦臻方低声自语:“其实,朕也挺怀念宫外的日子……”
莫愁忽打断了他的回忆:“皇上,那天奴婢离开以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韦臻道:“那天你走后,匪首即提出与朕对决。他武功不弱,朕和他激战了六七十回合,他前后刺了朕两剑,但也朕在他后心拍了一掌,估计内伤不轻!朕受了伤,就快支撑不住,形势危急,好在张冶带了援兵及时赶来,一帮刺客见形势不妙,便一个个跳下山涧逃走了。张冶见朕伤得严重,急于救驾,也来不及去派人追捕。将朕先救到怀州府上,养了两日伤,便带了三千军马护驾回宫。朕在怀州一醒过来,就派人去打听你的下落,找遍了方圆数百里,哪知你乔装改扮,跑得无影无踪,昨夜才将你捉回来。”
莫愁歉然道:“皇上,对不起……”暗想:为了我,害得江枫哥哥也受了重伤,他现在在哪里呢?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莫愁担忧江枫,神思恍惚,却听韦臻叹息道:“那会朕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还好先让你平安脱险了,不然你落在那帮贼子手里,不知道会怎么样……”
莫愁心想:不会怎么样,回家去而已,不过你倒是再也见不到我了,不敢说出来。只道:“皇上九五之尊,不该为我冒那种奇险,要是传出去,我肯定会被人骂死的!皇上若真有个万一,我更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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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引火
韦臻却决然道:“当时的情形,难道朕能把你一人扔下独自逃生?别说朕是皇帝,只要是身为男子,怎能作出那般让人耻笑的猥琐之举?”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莫愁不由一震,抬头望向韦臻,刚毅眼神坚如磐石般不容置疑,突然间,莫愁第一次觉得眼前之人有种一往无前威加天下的气势,让人怦然心折。就算他不知道江枫哥哥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用意,又有什么关系呢?“皇上……”
“嗯?”韦臻一仰下巴。
“呃,皇上,奴婢听他们说,说皇上的好话……”莫愁犹疑道。
“说朕的好话?”韦臻又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一回味,听出那言外之意,捉住莫愁的手腕,“那你呢?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朕是昏君暴君?”
“唔,”莫愁不愿否认,但更不能承认,避重就轻地答道,“往者不谏,来者可追……以后,以后只要皇上励精图治,青史为证,一定会以明君传世。”暗道,好吧,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能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韦臻拿她无法,转而问道,“是谁在背后议论朕,都说了些什么?”
“没……没有,没什么……”莫愁慌乱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