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要打网球,所以我们最好早点动身,十点半好吗?”
“好的,我会准备好,在大厅里跟你碰头。”
罗莎梦·戴礼在吃过很晚才开的早餐之后,走出了餐厅,正好给从楼梯上冲下来的琳达撞了个正着。“啊!对不起,戴礼小姐。”
罗莎梦说:“今天早上天气真好,是不是?经过昨天那种天气之后,真叫人想不到。”
“我知道,我要和雷德方太太到鸥湾去,我说我十点半跟她碰头的,我以为已经迟到了。”
“没有,才十点二十五分。”
“啊,好极了。”
她有点喘,罗莎梦奇怪地看着她。“你没有发烧吧?琳达?”
那个女孩子的两眼特别亮,两颊红红的,“哦,没有,我从来不发烧的。”
罗莎梦微微一笑道:“今天天气真好,所以我起来吃早饭,平常我都是叫人送到床上来吃的,可是我今早却下楼来,像个大男人似地吃蛋和咸肉。”
“我知道,和昨天比起来,今天真像天堂一样。鸥湾在早上也好美,我要搽好多油在身上,晒成棕色。”
罗莎梦说:“嗯,鸥湾在早上很美,而且比这边的海滨要安静多了。”
琳达有点害羞地说:“你也来吧。”
罗莎梦摇了摇头说:“今天不行,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克莉丝汀·雷德方走下楼来,她穿了一套很宽大的海滩装,袖子很长,裤脚很宽,是用绿底黄花的料子做的。罗莎梦很想告诉她说黄|色和绿色这两种颜色最不配她那纤弱而有点贫血的面孔。罗莎梦最不高兴看到人家对衣着没有观念,她想:“如果由我来给这个女孩子打扮的话,我就会让她丈夫坐直身子注意她了。不管艾莲娜有多傻,至少她还懂得穿衣服,这个女孩子看起来简直像一棵萎了的莴苣。”她大声说道:“好好开心地玩一玩,我要到阳光崖去看书了。”
赫邱里·白罗像平常一样在他房间里吃咖啡和面包卷当早餐。可是天气好得让他比平常早离开了旅馆,那时候才十点钟,至少比他平时早了半个小时,他走到底下的海滨浴场,海滩上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艾莲娜·马歇尔,她穿着紧身的泳装,头上戴着那顶中国式的绿色帽子,正准备把一个白色的木头筏子推下水去。白罗很殷勤地赶去帮忙,因此而毁了他一双白色的小羊皮鞋,她斜眼瞥了他一下,向他道了谢。
就在她把筏子撑开时,又叫道:“白罗先生。”
白罗跳到水边,“夫人,”
艾莲娜·马歇尔说,“帮我个忙,好吗?”
“随你吩咐。”
她向他徽微一笑,喃喃地道:“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在什么地方。”她眼光中露出恳求的神色。“每个人都到处跟着我,我只想一个人耽一阵子。”
她很用力地划了开去。
白罗走上海滩,自言自语地说:“才怪哩,这话我就不相信。”
他很怀疑这位在舞台上艺名叫艾莲娜·史达特的女人这辈子里会想到一个人独处,像赫邱里·白罗这样见过世面的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艾莲娜·马歇尔毫无疑问地是去和人幽会去了,而白罗心里也很明白那个人会是谁。至少他以为自己知道会是谁,可是在这一点上却证明他错了。因为就在那个筏子绕过湾岬,消失不见之后不久,派屈克·雷德方和紧跟着他的甘逸世·马歇尔一起由旅馆那边走下了海滩。
马歇尔对白罗点了点头,“你早,白罗,有没有看到我内人?”
白罗避重就轻地回答道:“夫人起得这么早吗?”
马歇尔说:“她不在她房间里。”他抬头看了看天说:“天气真好,我应该现在就去游泳,今早还有好多字要打哩。”
派屈克·雷德方则暗地里在海滩上下搜寻,他在白罗身边坐下,假装在等着什么人。白罗说:“雷德方太太呢?她也起得很早吗?”
派屈克·雷德方说,“克利丝汀?哦,她出去画画去了,她最近对艺术大感兴趣。”他的语气很不耐烦,显然心不在焉。时间过了很久他也越来越不耐烦,很明显地表现出他在等艾莲娜出现,每次听到有脚步声,他就着急地回过头去看是谁从旅馆出来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先是贾德纳夫妇带着他们的编织物和书本,然后是布雷斯特小姐来到。贾德纳太太像平常一样勤奋,坐进她那张椅子之后,就开始一面拼命编织,一面说了起来:“白罗先生,今早海滩上的人好像特别少,人都到那里去了?”
白罗回答说那两家有孩子的客人都驾船出海,要玩一整天去了。
“哎,难怪大不相同了,少了他们在这里笑笑闹闹呀。只有马歇尔先生一个人在游泳。”
马歇尔刚游完上岸,他摔着毛巾走上了海滩,“今早在海里很舒服,”
他说:“不幸的是,我还有很多工作待做,得马上去做了。”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马歇尔先生,尤其是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哎,昨天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就跟贾德纳先生说了,要是天气还继续这么坏下去的话,那我们只好离开这里了。你知道,岛上到处都是浓雾的时候好怪异,叫人觉得鬼气森森的。不过,我从小就对周围的气氛特别敏感就是了,你知道,有时候我都会尖声叫了又叫,当然,这事叫我爹妈伤透脑筋。不过我妈是个可爱的女人,她跟我爹说:”辛克莱,要是孩子想这样的话,我们就得让她这样做,尖叫是她自我表现的一种方式。‘我爹当然同意她的说法,他很服我妈,对她唯命是从。他们是非常可爱的一对,这点我相信贾德纳先生也会同意的,他们真是一对很了不起的夫妇,对不对?欧帝尔?“
“对啦,亲爱的。”贾德纳先生说。
“令媛今天早上在那里呀?马歇尔先生?”
“琳达?我不知道,我想她大概是在岛上什么地方逛吧。”
“你知道,马歇尔先生,我觉得那个女孩子太瘦了,她需要好好喂一喂,而且很需要,很需要同情。”
甘逸世·马歇尔很唐突地说:“琳达很好。”
他往旅馆走了过去,派屈克·雷德方并没有下水,他还坐在那里,公然地朝旅馆那边望着。他看起来好像有点懊恼,布雷斯特小姐来的时候倒很开心。
他们的谈话大致上和前一天差不多,贾德纳太太喋喋不休,布雷斯特小姐则断续Сhā入,最后她说道:“海滩上好像很空旷,大家都出海去了吗?”
贾德纳太太说:“我今天早上还跟贾德纳先生说,我们实在该乘船到大德漠去,那里离这很近,而且整个环境很有浪漫情调。我也很想看看那座监狱——王子县吧?是不是?我想我们最好马上安排一下明天就去,欧帝尔。”
贾德纳先生说,“好的,亲爱的。”
赫邱里·白罗对布雷斯特小姐说:“你打算去游游泳吗?”
“哦,我吃早饭以前已经下过一次水了,有人从旅馆房间窗口丢了个瓶子下来,差点砸烂我的头。”
“哎,这种事实在是太危险了!”贾德纳太太说,“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就是在路上走的时候给一罐牙膏打中了头,得了脑震荡——东西是从三十五楼的窗口丢下来的,这种事实在太危险了,他伤得很重呢。”她开始在她那一大堆羊毛线里翻找着。“哎,欧帝尔,我想我浅紫色的毛线没拿来。在我们睡房五斗柜的第二个还是第三个抽屉里。”
“好的,亲爱的。”
贾德纳先生很顺从地站起身来,去替她找东西。贾德纳太太继续说道:“你知道,有时候我真觉得现在我们太过分了点,好多伟大的发现,还有大气里的电波什么的,我想就因此才会使得很多人精神不安。我觉得该是叫我们重新认清人性的时候了,白罗先生,我不知道你对金字塔的预言有没有过兴趣。”
“没有。”白罗说。
“哎,我可以向你保证,那真是非常非常的有意思。比方说莫斯科以北正好一千英里的地方就是——哎,是什么地方来着?——会不会是尼日微?
——反正你只要画一个圈,就可以看到最意想不到的事——你也可以看得出那些事想必有些特殊的指导,古时候的埃及人不可能以为那全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要是你研究了数字和重现的理论,哎,那所有的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我简直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会感到怀疑。“贾德纳太太很神气地停了下来,可是白罗和布雷斯特小姐都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白罗懊恼地打量着他那双白皮鞋。艾蜜莉·布雷斯特说:“白罗先生,你穿着皮鞋去涉水了?”
白罗喃喃地道:“不幸得很,我也是不得已。”
艾蜜莉·布雷斯特放低了声音说:“我们那位女妖精今早怎么没见到?
她比平常晚了。“
贾德纳太太抬起眼来打量了下派屈克·雷德方,喃喃地说道:“他看来就像是雷雨要来的满天乌云,啊呀!我真觉得这件事实在可耻,不知道马歇尔先生有什么样的想法,他实在是个很好、很沉静的人——非常英国派头,喜怒不形于色,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派屈克·雷德方站了起来,开始在海滩上走来走去。贾德纳太太喃喃地道:“简直就像是一只老虎。”
三对眼睛看着他走来走去,他们的注视似乎使得派屈克·雷德方觉得很不自在。他看起来比先前更沮丧,好像脾气很坏似的,在寂静之中,一阵微微的钟声从对面那边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艾蜜莉·布雷斯特低声说道:“风又从东边吹过来了,能听到教堂的钟敲几点是个好现象。”
没有人再说什么。最后贾德纳先生拿了一束鲜紫色的毛线回来,“哎,欧帝尔,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对不起,亲爱的,可是毛线根本不在五斗柜里,我是在你衣柜的架子上找到的。”
“哎,那可真太奇怪了,我敢说我的确是放在五斗柜抽屉里的,我总说幸好我从来不需要到法庭里去作证,要是我什么事没记对的话,我真会急死。”
贾德纳先生说:“贾德纳太太是个很谨慎的人。”
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派屈克·雷德方说:“布雷斯特小姐,你今早要不要去划船?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布雷斯特小姐很开心地道:“好呀。”
“我们划船绕这个岛一圈。”雷德方建议道。
布雷斯特小姐看了下表:“我们有时间吗?哦,可以的,现在还不到十一点半。那,来吧,现在就开始。”
他们一起走下海滩,派屈克·雷德方先扳过桨来,他划得十分有力,船直朝前射出去。布雷斯特小姐很表赞赏地道:“好极了,看你是不是能一直坚持下去。”
他对着她大声笑了起来,他的兴致提高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恐怕满手都是水泡了。”他一昂头,把黑发摔向后去。“老天,今天天气真好!
在英国要是碰上一个真正大好的夏天日子,那真是什么也比不过呢。“
艾蜜莉·布雷斯特用很粗的声音说道:“在我看起来,英国的什么东西,别人都比不过,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地方可以住。”
“我完全同意。”
他们绕过湾岬,向西划去,船行在悬崖下面,派屈克·雷德方抬头看了看,“今天早上可有人在阳光崖上?呃,有个影子,不知道那会是谁?”
艾蜜莉·布雷斯特说:“是戴礼小姐吧,我想,她才有那种日本阳伞。”
他们沿海岸划去,左边就是大海。艾蜜莉·布雷斯特说:“我们应该从那边走的,由这边走正好是逆流。”
“浪不大,我在这边游过泳,都没有注意到。反正也不能从那边走,堤路不会被海水淹过的。”
“当然,那要看潮水怎么样。可是他们都说在小妖湾那边要是游得太远的话,就很危险呢。”
派屈克仍然很用力地划着,同时一直不停地抬头搜寻着崖上。艾蜜莉·布雷斯特突然想到:“他是在找马歇尔的老婆,所以他才会要跟我一起出来划船,她今天早上一直没有出现,而他在猜不知她怎么了。也许她故意这样做,这是她玩这场游戏中的一招——欲擒故纵。”
他们绕过那个叫小妖湾的海湾南侧伸出的岩岬,那是一个相当小的海湾,在靠岸的海滨一带有不少嶙峋怪石,海湾朝向西北,大部分在高耸的悬崖之下。这是一个很受人欢迎的野宴地点。早晨太阳照不到这一带时,很少有人到这里来。不过现在却有一个人躺在海滩上。派屈克·雷德方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划船,他用强作镇定的声音说道:“喂,是什么人在那里?”
布雷斯特小姐冷冷地说:“看起来很像马歇尔太太。”
派屈克·雷德方好像这才想到了似地说:“原来是她。”
他改变了航线,向岸边划去。艾蜜莉·布雷斯特抗议道:“我们不是要在这里上岸吧?”
派屈克·雷德方很快地说道:“哦,还有的是时间哩。”
他两眼正视着她——眼中有种很天真的哀求神色,就像一只乞食的小狗,使得艾蜜莉·布雷斯特沉默下来,她心里暗想道:“可怜的孩子,他真是给困住了,好吧,反正也没什么办法,他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船很快地向海滩接近,艾莲娜·马歇尔脸朝下俯躺在沙石上,两手朝外伸开来。那具白色的木筏拉上了岸,放在旁边,艾蜜莉·布雷斯特感到一阵困惑,就好像她眼前所看到的是一件她很熟悉的东西,然而在某方面说来又完全不对劲似的。直到过了一两分钟之后,她才想到问题在哪里。艾莲娜·马歇尔的姿态是在晒日光浴的姿势。她在旅馆前面的海滩上这样躺过好多次,晒成古铜色的身子伸展着,那顶绿色的硬纸帽子遮着头和颈子。
可是小妖湾的海边没有太阳,而且这几个钟点阳光都还照不到这里来,矗立在后面的悬崖在早晨把太阳全都挡住了,艾蜜莉·布雷斯特不禁感到一阵不祥之感。
船搁浅在砂石上,派屈克·雷德方叫道:“喂,艾莲娜。”
紧接着艾蜜莉·布雷斯特果然感到事情不对了,因为那个躺着的人既没有动弹,也没有回应。
艾蜜莉看到派屈克·雷德方脸上的表情变了。他跳下船去,她也紧跟着他,他们把船拖上岸,然后向那个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悬崖下的白色人体走过去,派屈克·雷德方先赶到那里,但艾蜜莉·布雷斯特就紧跟在他后面。
她就像在梦中似地,看到晒成古铜色的四肢,白色的泳装——翠绿色的帽子底下露出一些红色的卷发——还看到了点别的——两只向外伸出的手臂,角度十分奇怪而异常。紧接着,她又感觉到那个身体不是躺下来,而是给丢成这个样子……她听到派屈克的声音——受到惊吓的低语,他跪在那一动也不动的身子边——伸手摸了下手——手臂……他用低弱而颤抖的声音说:“我的天,她死掉了……”
然后,他稍微将那顶帽子掀开了一点,看看她的颈部,“啊,我的天,她是被人扼死的……她被谋杀了。”
像这种时候,时间都好似停顿了,艾蜜莉·布雷斯特感到一种有如置身幻境的不真实感,听到她自己说:“我们什么也不能动……要等警察来。”
雷德方很机械的回答道:“不错——不错——当然应该这样。”然后十分苦恼地低声问道:“谁?是谁?谁会对艾莲娜下这种毒手?她不可能——被人谋杀的,不可能是真的!”艾蜜莉·布雷斯特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听到他压抑着怒气说道:“我的天,要是我抓到是谁做的这种事……”
艾蜜莉·布雷斯特打了个寒战,她脑中浮现了凶手可能还躲在岩石后面的景象,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凶手不会再留在这附近的,我们一定要赶快找警察来,也许——”她迟疑了一下——“我们之中应该有一个人守着——守着尸体。”
派屈克·雷德方说:“我留下来。”
艾蜜莉·布雷斯特放心地叹了口气,她不是那种肯承认自己害怕的女人,可是她私下却觉得最好不要一个人留在海滩上,说不定那个可怕的杀人凶手还就在附近呢。她说,“好,我会尽快赶去,我还是上船吧,我没法爬上那道直梯子。在皮梳湾就有警察局。”
派屈克·雷德方机械地喃喃应道:“好——好,你看着办吧。”
艾蜜莉·布雷斯特用力地将船划离了岸边时,她看见派屈克跌坐在那个已死的女人身边,将头埋进双手里,看来有如一只守着已死主人尸体的忠犬。
但是她仍然忍不住想道:“对他和他太太来说,这可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了——对马歇尔和他的孩子来说也是一样——可是,我想他是不可能这样想的,可怜的家伙!”
艾蜜莉·布雷斯特是一个很能应变的女人。
五
柯根德巡官站在悬崖边,等着法医检查艾莲娜的尸体。派屈克·雷德方和艾蜜莉·布雷斯特站在另外一边,倪司敦大夫很灵巧地站直了身子,说道:“被扼死的——凶手的两手相当有力。她好像并没怎么挣扎,很意外地受到扼杀吧。嗯——呃——很残忍。”
艾蜜莉看了一眼,就把目光从那个已死女人的脸上转了开去,死者脸上发紫,十分可怕。柯根德巡官问道:“死亡的时间呢?”
倪司敦不乐地说:“不经过更详细的检查没法说得准,有很多因素需要考虑在内,我看看,现在是一点差一刻,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派屈克·雷德方含糊地说:“十二点差几分吧。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艾蜜莉·布雷斯特说,“我们发现她死了的时候,正好是十二点差一刻。”
“啊,你们是划船来的。你们什么时候看到她躺在这里的呢?”
艾蜜莉·布雷斯特想了一想:“我想我们绕过那边的岩岬,大约是五六分钟之前吧。”她转头问雷德方:“你说是不是?”
他含糊地说:“是——是——差不多吧,我想。”
倪司敦放低了声音问巡官说:“这位是死者的先生?哦!我明白了。是我弄错了,我还以为他就是呢。看起来他好像悲伤过度的样子。”他提高了声音,很正式地说:“我们可以说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差二十分。不会再早多少,大约是那时候到十一点——到十一点差一刻之间。十一点差一刻是最早的极限了。”
巡官把他的记事本用力合上:“谢谢,”他说:“这对我们应该大有帮助,上下时限相当短——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他转头对布雷斯特小姐说:“现在,我想一切到目前为止都很清楚了,你是艾蜜莉·布雷斯特小姐,这位是派屈克·雷德方先生,两位都住在乐园旅馆。你们认定这位太太是你们同一个旅馆的客人——马歇尔先生的太太?”
艾蜜莉·布雷斯特点了点头。
“那,我想,”柯根德巡官说:“我们回旅馆去吧。”他招手叫来一名警员。“霍克斯,你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入海湾,我等下派菲力浦也来。”
“我的天!”温斯顿上校说:“真没想到你在这里!”
赫邱里·白罗以他惯有的态度回应了这位警察局长的招呼,他喃喃地说道:“啊,不错,从在圣卢镇的那件案子之后,已经有好多年了。”
“不过,我可没忘记那个案子。”温斯顿说。“真是我这辈子最意外的一件事,我再也想不通你怎么会在葬礼那件事上骗过我的,整个案子实在是太超乎常轨,太奇妙了。”“上校,”白罗说:“结果还是很好,对不对?”
“呃——哎,也许吧。不过我敢说如果以正规的办法去查的话,也还是会得到那个结果的。”
“很可能。”白罗很委婉地表示同意。
“你现在又碰上了一宗谋杀案。”警察局长说:“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想法没有呢?”
白罗慢慢地说道:“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想法——不过这案子很有意思。”
“打算帮帮我们的忙吗?”
“看你答不答应了。”
“亲爱的朋友,能有你帮忙真叫人高兴呢。还不知道这个案子是不是要交给苏格兰场去办。就这样看起来,凶手很可能就在这有限的范围,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所有这些人都是外地到这里来的,要知道他们的资料和动机,非得去伦敦不可。”
白罗说:“嗯。这倒是真的。”
“首先。”温斯顿说:“我们一定要找出来谁是最后一个还看到那位太太活着的人。女佣在九点的时候给她送了早餐去。楼下柜台的女该子看到她大约在十点左右穿过休息室出去。”
“我的朋友,”白罗说:“我想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今天早上看到她?什么时候?”
“大约是十点零五分的时候,我帮她在海水浴场那边把筏子推下了水。”
“然后她就乘着筏子走了?”
“是的。”
“一个人吗?”
“是的。”
“你有没看到她往那个方向去的?”
“她划过去绕过了右边的岩岬。”
“那就是往小妖湾那个方向了?”
“是的。”
“那时候的时间是——”
“我想她真正离开海滩的时候是十点一刻。”
温斯顿想了想。“时间很合,你想她把筏子划到小妖湾要多少时间?”
“啊,我,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既不上船,也不会上筏子。也许要半个钟点吧?”
“这跟我估算的差不多。”警察局长说:“我猜她不会很赶。呃,要是她在十一点差一刻左右到那里的话,时间又对了。”
“法医认为她死亡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哦,倪司敦并没有确定,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他只说最早不会超过十一点差一刻。”
白罗点了点头。他说:“还有一点我必须要提的,马歇尔太太在离开的时候,要我不要跟别人说我看见了她。”
温斯顿瞪大了眼睛。他说:“啊,这倒很有点意思。是不是?”
白罗喃喃说道:“嗯,我也这么想。”
温斯顿捻着胡子,他说:“哎,白罗,你是个见多识广的人,马歇尔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白罗的唇边浮现了一抹微笑。他问道:“你难道还没听说什么吗?”
警察局长冷冷地说:“我知道那些女人怎么说她,一定是会那样说的。
那些话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她跟那个叫雷德方的家伙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我毫无疑问地要说是有的。”
“他跟着她到这里来的吧,呃?”
“可以这样说。”
“那个做丈夫的呢?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有什么感觉呢?”
白罗慢慢地说道:“要知道马歇尔先生有什么感觉,或是在想什么,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温斯顿很精明地说:“可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个有喜有怒的人吧。”
白罗点了点头。他说,“哦,不错,他还是有这些感觉的。”
这位警察局长在讯问康素太太时,也一样很有他的技巧。康素太太是乐园旅馆的老板和所有人,她年约四十出头,胸部丰满,一头火红的头发,说起话来有点讲究得过分。她说:“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的旅馆里!我一直觉得这里可是你所想得到最平静的地方了!到这里来的客人全都是再好不过的人,没有什么下三流的人——我想你懂我的意思。这里可不像是圣卢一带的大饭店。”
“一点也不错,康素太太,”温斯顿上校说:“可是就算是管理得再好的地方,也可能会有意外发生的。”
“我相信柯根德巡官可以帮我证明,”康素太太说着朝正经八本地坐在一边的巡官哀恳似地看了一眼。“至于说到各种法律规定,我特别注意,从来没有过任何违规的事情。”
“当然,当然。”温斯顿说:“我们并没有怪你什么啦,康素太太。”
“可是这对我们的声誉大有影响。”康素太太说,她那对大胸脯不住地起伏。“我一想到噪杂好奇的人会涌过来,就……当然,岛上只准住旅馆的客人来的——一可是还是一样,那些人想必会到岸边来指指点点。”她打了个寒战。
柯根德巡官看到这正是他把话题转一下的好机会,他说:“提到你刚说的这一点,不让闲杂人等到岛上来,你怎么管得住呢?”
“我在这一点上特别注意。”
“是呀,可是你用什么方法来做呢?怎么让他们不来?夏天的泳客到处都是,就像苍蝇一样呢。”
康素太太又打了个寒战。她说:“都是游览车的错。有次我在皮梳湾看到有十八人挤在码头上,十八个人哩!”
“就是啊,你怎么让他们不过来?”
“我们有告示,另外,当然,潮水涨的时候,岛跟陆地就不连在一起了。”
“不错,可是退潮的时候呢?”
康素太太解释道,在堤路近岛这端有一扇门,上面有告示说:“乐园旅馆为私有财产,非旅馆住客严禁入内。”至于两边全是矗立在海里的岩石,无法攀援的。
“不过,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弄条小船吧。我想,绕过去在那个小海湾上岸的话怎么办呢?这点你可无法防止,人人都有权到岸的,潮涨潮落之间,没办法不让人来。”
可是这种事好像很少,在皮梳湾港口的确可以弄到小船,可是从那里划到岛上可远得很呢,而且在皮梳湾的港门外就有一股很大的洋流。在鸥湾和小妖湾也都在梯子附近贴有告示,她还说乔治或威廉经常会在靠近大陆这边的海水浴场上巡逻。
“谁又是乔治和威廉呢?”
“乔治是负责海水浴场的,他管人进出和筏子,戚廉是园丁,他负责所有的小路,标记,网球场什么的。”
温斯顿上校不耐烦地说:“唔,这样好像够清楚了,并不是说没有外人能进得来,不过来的人至少得冒很大的险——可能会被别人看见。我们等下要跟乔治和威廉谈谈。”
康素太太说:“我不喜欢那些来逛逛的人——他们很吵,常常把橘子皮和香烟盒丢在堤路上跟岩石下,可是我不相信他们之中会有杀人凶乎,哎呀!
这事简直可怕得难以形容,像马歇尔太太这样的人会死于非命,而且更可怕的是——呃——给扼死的……“康素太太简直说不出最后几个字,非常勉强地讲了出来。
柯根德巡官安慰她道:“嗯,这实在是件很差劲的事。”
“还有报纸,我的旅馆会上报!”
柯根德微笑道:“哦,哎,这说起来,也算是一种广告吧。”
康素太太挺直了背脊,胸口起伏着,冷冷地说:“我才不在乎这种广告哩,柯根德先生。”
温斯顿上校Сhā嘴道:“呃,康素太太,我请你准备的旅客名单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局长。”
温斯顿上校拿过旅馆旅客登记簿,他看了看也和他们一起在经理室的白罗。“你恐怕现在在这里可以帮上我们点忙。”他把所有的名字看了一遍,“工作人员呢?”
康素太太拿出另外一张名单,“一共有四个女佣,侍者领班和他的三个手下,还有酒吧间的亨利,威廉管擦皮鞋,还有一个厨娘,带着两个手下。”
“侍者是那些人?”
“哦,领班叫安伯特,是由朴莱茅斯的文生大饭店来的,在这里做了好几年了,他三名手下也都来了三年——其中还有一个已经做了四年,都是很好的青年,非常可靠,亨利是打从旅馆开业就一直在这里做的,能干得很。”
温斯顿点了点头,他对柯根德说:“看起来都没问题,你当然要再查问他们一下的。谢谢你,康素太太。”
“没有别的事了吧?”
“暂时没有了。”
康素太太走出了房间,温斯顿说:“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跟马歇尔先生谈谈。”
甘逸世·马歇尔静坐着回答所有问他的问题,除了表情比较硬之外,他还算相当镇静,从这边看过去,由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端正的五官,稳定的蓝眼,嘴唇饱满,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温斯顿上校说:“马歇尔先生,我很理解,你一定感到非常震惊,可是你知道我希望能尽快得到所有的资料。”
马歇尔点了点头。他说:“我很了解,请问吧。”
“马歇尔太太是你第二任妻子?”
“是的。”
“你们结婚有多久呢?”
“刚满四年多。”
“她在婚前的闺名是什么?”
“海伦·史达特,她的艺名叫艾莲娜·史达特。”
“她是女演员吗?”
“她演喜歌剧和歌舞剧。”
“她是不是因为和你结婚而退出了舞台?”
“没有,她婚后还继续登台演出,她实际退休是大约一年半以前。”
“她退出舞台有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呢?”
甘逸世·马歇尔好像考虑了一下。“没有,”他说:“她只是说她觉得厌倦了。”
“不是——呃——因为顺从你的意思吧?”
马歇尔挑起眉毛,“啊,不是的。”
“你对她在婚后继续演出的事没有意见吗?”
马歇尔淡淡地笑了笑说:“我当然希望她放弃演出,不过我并没有要求什么。”
“这件事没有引起你们夫妻不和?”
“当然没有,我内人可以随心所欲。”
“你们的婚姻——很美满吗?”
甘逸世·马歇尔冷冷地说:“当然。”
温斯顿上校停了一分钟,然后说道:“马歇尔先生,你想不想得到可能是谁杀了你的太太?”
他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一点也不知道。”
“她有没有仇人呢?”
“可能有。”
“怎么说?”
对方很快地继续说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局长,我内人是个女演贝,她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在这两方面她都会引起相当程度的羡慕和嫉妒。
有时为了争一个角色——其他的女人和她之间的竞争——我们可以说,一般对她都有点嫉妒、憎恨、恶意,而且都很无情。可是那并不是说会有什么人蓄意谋杀她。“
赫邱里·白罗这才第一次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她的仇人大部分,或者说完全都是女人?”
甘逸世·马歇尔看了他一眼。“是的,”他说:“正是如此。”
警察局长说道:“你不知道有那个男人对她怀有恨意的吗?”
“不知道。”
“这个旅馆的其他客人里,有没有她在来之前就认识的?”
“我记得她以前见过雷德方先生——在一个什么酒会的场合,其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温斯顿又停了下来,他好像在考虑是不是该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最后他决定换个话题。他说:“我们现在谈一下今天早上的事,你最后见到你太太是在什么时候?”
马歇尔停了一分钟,然后说道:“我在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到她房间去看了一眼——”
“对不起,你们各人有自己的房间?”
“是的。”
“那时候是几点钟?”
“应该是九点左右。”
“她当时在做什么?”
“她正在拆信。”
“她有没有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只说了声早——今天天气很好——这一类的话。”
“她的态度如何?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呢?”
“没有,完全正常。”
“她看起来并没有兴奋,沮丧或是不安什么的吗?”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赫邱里·白罗说:“她有没有谈起她那几封信的内容?”
马歇尔嘴角又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说:“就我记忆所及,她说那些全是帐单。”
“你太太在床上吃的早餐吗?”
“是的。”
“她一向有这个习惯吗?”
“毫无例外。”
赫邱里·白罗说:“她通常几点钟下楼?”
“哦,十点到十一点之间——通常接近十一点。”
白罗继续问道:“要是她是十点正下楼来的,可是很出人意外的事了吧?”
“不错,她很少会那么早下楼的。”
“可是今早她却是如此,你想是怎么回事呢?马歇尔先生?”
马歇尔丝毫不动感情地说:“我一点也不知道,恐怕是天气的关系——今天天气特别好。”
“你后来有没有再找她?”
甘逸世·马歇尔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他说:“吃过早饭之后我又去看了她一回,房间里没人,我觉得有点奇怪。”
“然后你到了下面海滩上,问我有没有看到她?”
“呃——是的。”然后他略略加重了点语气说:“你说你没有……”
赫邱里·白罗那对一副无辜表情的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他很温柔地摸着他既大又翘的胡子。
温斯顿说:“你今早有没有任何特殊的原因一定要找到你太太呢?”
马歇尔把眼光转到这位局长脸上,他说:“没有,只是奇怪她到哪里去了而已。”
温斯顿又停了下来,他将椅子微微挪动了一下,换了个语调说:“马歇尔先生,你刚才提到你太太以前就认得派屈克·雷德方先生,你太太和雷德方先生到底有多熟?”
甘逸世·马歇尔说:“我可以抽烟吗?”他在口袋里摸索着。“该死!
我又不知把烟斗放在哪里了。“
白罗递给他一支香烟,他接过去点上,说道:“你问到雷德方,我内人告诉我说,她是在一个鸡尾酒会上认得他的。”
“那么,只是点头之交了?”
“我想是的。”
“那以后——”局长停了一下,“据我了解他们之间的交往变得比以前亲密多了。”
马歇尔语气犀利地问道:“据你了解是这样?谁告诉你的?”
“旅馆里大家都这样说。”
马歇尔看了看赫邱里·白罗,眼光中带着冷冷的愤怒。他说:“旅馆里传的闲话大多都是假的。”
“可能是吧,不过我想雷德方先生和尊夫人也有些事情让人家说这种闲话。”
“什么事情?”
“他们一直在一起。”
“不过如此而已?”
“你并不否认有这种事吧?”
“可能有吧,我实在没有注意。”
“你并不——对不起,马歇尔先生——你并不反对你太太和雷德方先生交往?”
“我一向不批评我内人的事。”
“你既没有抗议,也没有反对?”
“当然没有。”
“甚至于在事情成为丑闻的话题,在雷德方先生和他太太之间造成失和之后,也没有任何表示吗?”
甘逸世·马歇尔冷冷地说:“我只管我自己的事,也希望别人只管他们自己的事,我是从来不听闲话和谣言的。”
“你并不否认雷德方先生很爱慕尊夫人吧?”
“他也许对她很爱慕,大部分男人都如此。她是个很美的女人。”
“可是你本人却觉得他们之间的交往并没有什么暧昧之处?”
“我跟你说过了,我从来没想到会有那种事。”
“假如说,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他们之间有很亲密的关系呢?”
那对蓝眼又转向赫邱里·白罗,在那张平素不大显露出感情的脸上,又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马歇尔说:“要是你想听闲话就去听吧,我内人已经死了,她也不能再为自己辩白。”
“你的意思是说,你本人并不相信那些闲话?”
马歇尔的前额上第一次浮现了汗珠,他说:“我不会主动去相信这一类的事。”他继续说道:“你这不是离正题太远了吗?我相不相信和谋杀案这件很明显的事实都没有什么关系。”
赫邱里·白罗在他们两个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就抢先说道:“你不了解,马歇尔先生,世界上没有所谓谋杀案的明显事实,十之八九,谋杀都是因为死者的性格和环境而引起的。因为被害者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遭到谋杀!要不等到我们完全了解艾莲娜·马歇尔是怎么样一个人,我们就不能够很清楚而确实地看到凶手会是什么样的人。就因为这样,才有必要问这些问题。”
马歇尔转头向警察局长问道:“这也是你的看法吗?”
温斯顿犹豫了一下,他说:“呃,在某方面来说,我是同意的——也就是说……”
马歇尔短促地笑了一声,他说:“我想你是不会同意的,这套性格什么的说法,我相信是白罗先生的专长。”
白罗微笑道:“你至少可以恭喜你自己一点也没帮上我的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跟我们谈到尊夫人些什么呢?根本什么也没说,你所说的,每个人自己都看得见,她很漂亮,很受人爱慕,别的什么也没有。”
甘逸世·马歇尔耸了下肩膀,他很简单地说:“你是个疯子。”他望着警察局长,用很强调的语气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要问我吗?”
“还有,马歇尔先生,请你告诉我你本人今天早上的一切行动。”
甘逸世·马歇尔点了点头,显然他早想到会有此一问。他说:“我像平常一样大约在九点左右下楼吃早餐和看报纸。我刚才也跟你们说过,后来我又上楼到我内人房间去,发现她已经出去了。我下楼,到了外面的海滩上,看到了白罗先生,问他有没有看见她,然后我游了一会泳,又回到旅馆里,那时候是,我想想看,大约十一点差二十左右——不错,大概是那个时候,我看了下大厅里的钟,刚过十点四十。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女佣人还没完全打扫好,我有几封信要打字,想赶上邮班的,我又下了楼,在酒吧间里和亨利聊了一两句,在十一点差十分的时候再回到房间里,在那里打信,一直打到十二点差十分。然后换上网球装,因为我约好了十二点要去打网球,我们头一天订好了场地的。”
“你所谓的我们是那些人?”
“雷德方太太、戴礼小姐、贾德纳先生和我。我十二点钟下楼,去了网球场,戴礼小姐和贾德纳先生已经到了。雷德方太太迟到了几分钟,我们打了一小时的网球,打完之后回到旅馆的时候,我——我——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谢谢你,马歇尔先生,只是照规矩要问一问,有没有人能证明你在你房间里打字,从——呃——十一点差十分到十二点差十分之间?”
甘逸世·马歇尔淡然一笑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杀了我自己的老婆?我想想看,女佣人在附近的房间里整理,想必会听见打字机的声音,还有我所打的信可以做为证明,因为这些杂乱的事,我那几封信都还没寄出,我想这都是很好的证据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封信来,信封上都写了地址,但还没贴邮票。他说:“信里的内容都是机密性的,可是碰到的既是谋杀案,也只好被迫信任警方不致泄密了。里面有不少数字和财务上面的多种资料。我想如果你们派一个人照样打一份的话,就会发现不可能在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打完的。”他略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你们满意了吧?”
温斯顿说:“这不是说谁有没有嫌疑的问题。在岛上的每一个人都要说明今天早晨从十一点差一刻到十二点差二十这段时间里的行动。”
甘逸世·马歇尔说:“好。”
温斯顿说:“还有一件事,马歇尔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太太会怎么样处理她的遗产?”
“你是说她的遗嘱?我想她根本没有写遗嘱吧。”
“可是你并不能确定?”
“她的律师是在贝德福广场的三条法律事务所,他们负责她所有的合约等等。不过我很确定她从来没立过遗嘱,她有次就说过做这种事会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在这个情形下,她既没有立遗嘱,身亡之后,你是她的丈夫,就能继承她的全部财产?”
“嗯,我想是这样的。”
“她还有别的近亲吗?”
“我想没有吧。就算有,她也从来没提起过。我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而且她没有兄弟姊妹。”
“这样说来,我想,她没有多少遗产了?”
甘逸世·马歇尔冷冷地道:“正好相反,两年前,罗吉·安思勤爵士,她的一个老朋友,把他的大部分财产都遗赠给她,我想,总数大约有五万镑。”
柯根德巡官抬起头来,眼里露出警醒的神色。到现在为止,他一直保持着沉默,这下他问道:“那,马歇尔先生,你太太实际上是个很富有的女人了?”
甘逸世·马歇尔耸了下肩膀说:“我想是吧。”
“你还是说她没有立过遗嘱?”
“你们可以去问她的律师,不过我相当确定她没有,我刚才说过,她觉得那样做会倒霉。”他略停了一下,然后说道:“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温斯顿摇了摇头,“我想没有了——呃,柯根德?没有了,马歇尔先生,让我们再一次向你致哀悼之意。”
马歇尔眨了眨眼睛,有点唐突地道:“啊——谢谢。”他走了出去。
剩下的三个人彼此对望了一眼,温斯顿说:“此公真是冷静,什么也不肯说,你觉得他怎么样?柯根德?”
巡官摇了摇头说:“很难说,他是那种深藏不露的人,这种人出庭作证的时候给人的印象最坏,可是这样说法对他们实在有点不公平。有时候他们心里很痛苦,却不能表现出来,这种态度就会让陪审团作错误的判决,不是证据的问题,而是一般人不相信一个人在死了太太之后还能这样冷静地谈这个问题。”
温斯顿转头问白罗道:“你说呢?白罗。”
赫邱里·白罗把两手举了起来。他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守口如瓶——像只合紧了的蛤蛎。他决定扮什么样的角色,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知道了有好几种动机,”柯根德说:“有嫉妒,有金钱。当然,在某方面说来,做丈夫的是嫌疑最重的,很自然的第一个就会想到他,要是他知道他老婆跟别的男人有什么——”
白罗Сhā嘴道:“我想他知道。”
“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哎,我的朋友,昨天晚上我和雷德方太太在阳光崖上谈了一会儿,然后从那里下来回旅馆去,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那两个人在一起——马歇尔太太和派屈克·雷德方。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又碰到了马歇尔,他绷紧了脸,脸上没有表情——可是太一点表情都没有了,几乎过分空白,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懂我的意思,啊!他一定知道了。”
柯根德有点怀疑地哼了一声,他说:“啊,好吧,要是你认为是这样——”
“我很确定!可是,即使如此,又能表示什么呢?甘逸世·马歇尔到底对他的太太有什么感觉?”
温斯顿上校说:“能很冷静地把她杀掉。”
白罗不表满意地摇了摇头。柯根德巡官说:“有时候这些不说话的人骨子里却是最凶残的家伙,全藏在心底,他很可能爱她爱得发疯——也非常嫉妒,可是他却不是那种会把这些感情表现出来的人。”
白罗慢吞吞地说:“不错——有这种可能。这位马歇尔先生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对他很有兴趣,也对他的不在场证明很有兴趣。”
“用打字机做不在场证明。”温斯顿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你对这一点有什么意见?柯根德?”
柯根德巡官把眼睛翻了上去,他说:“哎,你知道,局长,我有点服气他的这个不在场证明,那并不是个太好的证明,你懂我的意思吧,可是——呃,可是很自然,要是我们能找到在附近整理房间的女佣,而她又确实听到了打字的声音,那,我觉得就没问题了,我们得再往别的地方去查去。”
“嗯。”温斯顿上校说:“你打算到那里去查呢?”
这三个人考虑了一阵,柯根德巡官首先开口。他说:“先要决定一个基本的问题——凶手是外面来的?还是旅馆的客人?我并没有完全排除可能是旅馆职员的情形,可是我也不相信他们之中有那一个会牵扯在里面。哎,我想是一个旅馆里的客人,要不就是从外面来的什么人。我们得这样看,第一是——动机。有人可以因而获利,看起来因为这位太太过世而可以获利的就是她的丈夫。另外还有什么别的动机呢?最先也最重要的是——嫉妒。在我看来——就表面上来看——要说是有‘嫌犯’(他以法语说了这两个字,向白罗微一鞠躬)的话,就是这位老兄了。”
白罗两眼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道:“热情有好多种。”
柯根德巡官继续说道:“她的丈夫不肯承认她有什么仇人——真正的仇人,可是我一点也不相信是这样!我认为像她这样的女人一定——呃,一定会有很恨她的仇人的——呃,白罗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白罗回答道:“哦,不错,是这样的。艾莲娜应该会有仇人的,不过就我的意见来说,这个理论未见得有多少用处,因为你知道,巡官,我想艾莲娜·马歇尔的仇人会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全是女人。”
温斯顿哼了一声说:“这话有道理,是那些女人干了她不错。”
白罗继续说道:“但这个案子的凶手不可能是个女人,法医是怎么说的?”
温斯顿又哼了一声。他说:“倪司敦断言说是一个男人扼死她的,很大的两手——握力很强。当然,也可能是一个会武有力的女人干的——可是,看来实在不像。”
白罗点了点头,“一点也不错,在一杯茶里下砒霜——在一盒巧克力糖里下毒——用刀甚至用手枪——可是要扼死人——不可能!我们要找的凶手是个男人。”他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困难了。在这个旅馆里有两个人有想把艾莲娜·马歇尔干掉的动机——可是两个都是女人。”
温斯顿上校问道:“我想,雷德方的太太是一个吧?”
“是的,雷德方太太很可能下定决心要杀艾莲娜·史达特。我们可以说,她有充分的理由。我想,雷德方太太也可能真正动手杀人。可是不是这种方式,因为她虽然很不快乐,又很嫉妒,然而我却认为她不是一个情感激烈的女人,在爱情上,她会很真诚——但不会很热情冲动。我刚刚也说过——在茶里下毒——有可能——用手扼杀,就不会了。我同时也能确定她在体力上来说,也不能做到这种犯罪行为。何况她的两手比一般人要小得多呢。”
温斯顿点了点头,他说:“这不是女人做得出的案子,凶手是个男人。”
柯根德巡官咳嗽一声道:“我先说说另外一个推理。比方说,在认得雷德方先生之前,死者已经和另外一个男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姑且称那个男人叫某甲,她为了雷德方而抛弃了某甲,某甲因此十分愤怒而又嫉妒,他跟着她到了这里,躲在附近的什么地方,然后到了岛上,把她干掉。这也有可能吧!”
温斯顿说:“有这可能不错,如果真是如此,也很容易证明。他是走来的?还是划船过来的,后面一种情况比较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想必要在什么地方租条船,你最好到处去查一下。”他看了看白罗。“你认为柯根德这个说法怎么样?”
白罗缓缓地道:“这种说法有太多要碰运气的地方,再说——有点地方也不大对,你知道,我很难想象出那个男人……你说的那种既愤怒又嫉妒的男人。”
柯根德说:“不过,的确有人为她神魂颠倒哩,你看看雷德方。”
“不错,不错……可是我总还是觉得——”柯根德疑问地望着他,白罗摇了摇头,皱起眉头说道:“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我们没有注意到……”
六
温斯顿拿了旅馆的旅客登记簿。
他大声念道:“柯温少校及夫人潘蜜拉·柯温小姐雷德山,皮头镇罗勃·柯温少爷伊文·柯温少爷马士特曼先生及夫人爱德华·马士特曼马伯乐大道五号珍妮佛·马士特曼伦敦,西北区罗伊·马士特曼佛德烈·马士特曼贾德纳先生及夫人纽约雷德方先生及夫人山邨,双门街雷士堡王子市巴瑞少校卡顿街十八号伦敦圣詹姆士区贺雷士·卜拉特先生皮克西街五号伦敦赫邱里·白罗先生伦敦白堂大厦罗莎梦·戴礼小姐卡丁甘大厦八号艾蜜莉·布雷斯特南门街伦敦史蒂文·蓝恩牧师伦敦马歇尔先生及夫人安普蔻大厦七三号琳达·马歇尔小姐伦敦”
他停了下来,柯根德巡官说:“局长,我想我们可以把最前面两家消除,康索太太告诉我说,这两家人每年都带着他们的孩子到这里来度假。今天早上他们一起出去,驾船游海,耍玩一整天,还带了午餐去的,九点过一点儿就动身了。驾船带他们出去的人叫安德鲁·巴斯东,我们可以找他查对一下,可是我想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他们从名单上面剔除了。”温斯顿点了点头,“我同意,我们能剔除的人都尽量先剔除掉。白罗,其他的人你能不能大略向我们说明一下呢?”
白罗说:“只是表面形容一下,那很容易。贾德纳夫妇是一对中年夫妇,很好的人,旅行过很多地方,话都由那位太太一个人说完了,做丈夫只在一旁答腔,他打网球和高尔夫,其实也有他的幽默感,不过那得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下面一对,雷德方夫妇,雷德方很年轻,很得女士们注意,很好的泳者,网球打得不错,舞也跳得很好。他的太太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她很安静,美得有点憔悴,我想她一心爱她的丈夫,她还有些艾莲娜·马歇尔所没有的东西。”
“是什么呢?”
“头脑。”
柯根德巡官叹了口气说:“谈起爱情来,头脑就不作数的了。”
“也许吧,可是我仍然认为派屈克·雷德方虽然被马歇尔太太迷昏了头,却真正关心他的太太。”
“也有可能,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的。”
白罗喃喃地说道:“就是这种地方可怜,女人对这一点最难相信了。”
他继续说道:“巴瑞少校,原先在印度服役,现在已经退伍了,很欣赏女人,很喜欢说又长又无聊的故事。”
柯根德巡官叹了口气,“你不必再多说下去,这种人我也见过几个。”
“贺雷士·卜拉特先生,很显然的是个阔人,他的话很多——谈的都是他自己的事,他希望和每个人都交朋友,这实在可怜,因为没有人很喜欢他。
另外还有一件事,卜拉特先生昨晚问了我很多的问题,卜拉特先生很不安的样子,不错,卜拉特先生有那么点不对劲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换了个声调继续说道:”下面一位是罗莎梦·戴礼小姐,她开了一间玫瑰屋服饰公司。她是一个很有名的服装设计师,我该怎么说她呢?她很有头脑,风度很好,也很时髦,叫人看了会觉得很愉快。“他略顿一下,又说道:”她是马歇尔先生的老朋友。“
温斯顿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啊,真的吗?”
“是的,不过他们有多年没有见面了。”
温斯顿问道:“她原先知不知道他要到这里来?”
“她说不知道。”白罗停了停,继续说道:“下面一个是谁?布雷斯特小姐,她让我感到有点担心,”他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像个男人,人很直率,也很粗卤,她会划船,高尔夫球也打得很好。”他顿了顿。“不过,我想她心肠很好。”
温斯顿说:“剩下的只有史蒂文·蓝恩牧师了,他是什么人?”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他是一个精神在极度紧张状态下的人,我想,他也是一个狂热份子。”
柯根德巡官说:“哦,那种人呀。”
温斯顿说:“就是这么些人了!”他看了看白罗,“你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朋友。”
白罗说:“嗯,因为,马歇尔太太今早离开海滨的时候,要我不要跟任何人讲我见到过她,我马上就想到是怎么回事,我想到她和派屈克·雷德方之间的友谊在她和她丈夫之间惹出了麻烦,我以为她打算在什么地方和派屈克·雷德方见面,却不希望她丈夫知道她在那里。”
他停了一下,“可是,你知道,这一点我却错了,因为,虽然她丈夫几乎是马上就到了海滩上,向我打听有没有见到她,派屈克·雷德方也来了——而且很明显的到处在找她!所以,我的朋友们,我现在要自问,艾莲娜·马歇尔去会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柯根德巡官说:“这正和我的看法相合,是一个从伦敦还是什么地方来的男人。”
赫邱里·白罗摇了摇头,他说,“可是,根据你的理论,艾莲娜·马歇尔已经和这位神秘人物断了往来。那末,为什么她还费尽心思去和他相会呢?”
柯根德巡官也摇摇头,他说:“你想会是什么人呢?”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了。我们刚才已经把旅馆里客人的名单念过了一遍,都是中年人——很没什么道理的,其中有那一个会让艾莲娜·马歇尔比对派屈克·雷德方更喜欢呢?这种事情不可能。可是,话虽如此,她却的确是去见什么人去了——而这个人又不是派屈克·雷德方。”
温斯顿喃喃地说道:“你认为她不会只是一个人出去吗?”
白罗摇了摇头,说:“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那个已经故世的女人,有人曾经写过一篇论文,谈到独处对各人所有的不同影响。我亲爱的朋友,艾莲娜·马歇尔根本就不会独处的,她只生活在男人对她的爱慕中,艾莲娜·马歇尔今天早上是去见什么人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温斯顿上校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唉,我们以后再谈理论,现在先把调查工作做完再说。一定要白纸黑字写清楚每个人各在什么地方。我想我们最好现在先见见马歇尔的女儿。她说不定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有用的资料。”
琳达·马歇尔手足无措地走进房间,撞在门框上,她的呼吸急促,两眼瞳孔扩张,她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马,温斯顿上校禁不住对她感到一阵怜爱。他想:“可怜的孩子——她终究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这对她来说,想必是很大的震惊。”他拉过一把椅子,用很叫对方安心的语气说:“对不起,要让你经历这些事,你叫——琳达,是吧?”
“是的,我叫琳达。”
她的声音有种闷闷的喘息声,一般女学生特有的声音,她的两手无助地搁在他面前的桌上——很可怜的一双手,又大又红,骨头很大,手腕很长。
温斯顿想:“孩子不该牵扯到这种事情里来,”他用抚慰的语气说:“这些事情没什么好紧张的,我们只要你把你所知道而我们大概可以用得到的资料告诉我们,如此而已。”
琳达说:“你是说——关于艾莲娜的事?”
“是的,你今天早上有没有看到她?”
小女孩摇了摇头,“没有,艾莲娜一向很晚才下楼来,她都在床上吃早餐的。”
赫邱里·白罗说:“你呢?小姐。”
“哦,我很早起床,在床上吃早饭好无聊。”
温斯顿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早上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呃,我先去游了会泳,然后吃早饭,再跟雷德方太太去了鸥湾。”
温斯顿说:“你什么时候和雷德方太太动身去的?”
“她说她十点半在大厅里等我,我当时怕会迟到,结果没有,我们大约是在二十七分左右动身的。”
白罗说:“你们到鸥湾做什么?”
“哦,我在身上搽了油,行日光浴。雷德方太太画画。后来,我到海里游泳,克莉丝汀回旅馆去换衣服,准备打网球。”
温斯顿尽量用很随便的语气问道:“你还记得那大约是几点钟吗?”
“雷德方太太回旅馆的时候?十二点差一刻。”
“你能确定是这个时间——十二点差一刻?”
琳达瞪大了眼睛,说道:“哦,确定的,我看了表。”
“就是你现在戴着的这只表?”
琳达低头看了下手腕,“是的。”
温斯顿说:“借给我看看好吗?”
她把手伸了出来,他将自己的表伸过去比较了一下,再对对旅馆墙上的钟,他微笑道:“准得一秒不差。然后你就去游泳了?”
“是的。”
“你再回旅馆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一点钟左右,我——后来——我就听说了——艾莲娜……”她声音哽咽。
温斯顿上校说:“你——呃——和你后母之间相处得还好吗?”
她一言不发地对他看了一分钟,然后说道:“哦,还好。”
白罗问道:“你喜欢她吗?小姐?”
琳达说:“哦,喜欢。”她又加上一句:“艾莲娜对我很和蔼。”
温斯顿有点不安地说:“不是个很残忍的后娘,呃?”
琳达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温斯顿说:“那好,那好。你知道,一个家里有时会有些问题——嫉妒啦,什么的,女儿跟爸爸之间原本像好朋友一样,后来他一心招呼新娶的太太,做女儿的心里就不大舒服了。你可没有这种感觉吧?呃?”
琳达瞪着他,一副真诚的样子说:“啊,没有。”
温斯顿说:“我想你父亲——呃——心都在她身上吧?”
琳达很简单地说:“我不知道。”
温斯顿继续说道:“我刚才也说过,家里会有各式各样的问题,吵架——争闹——这一类的事,要是夫妻之间有什么争执,对做女儿的来说,总不免尴尬。有没有过这类的事?”
琳达很清楚地问道:“你是不是说,我爹和艾莲娜有没有吵过架?”
“呃——是的,”温斯顿心里暗想:“这种鬼差事——对一个孩子盘问她父亲的事,我为什么要干警察呢?妈的,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琳达很肯定地说:“啊,没有。”她又加上一句说:“爹不跟人吵架的,他不是那种人。”
温斯顿说:“呃,琳达小姐,我希望你仔细地想一想,你知道不知道可能会是什么人杀了你的后母?在这一点上,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或是知道点什么,可以帮得上我们忙的?”
琳达沉默了一分钟!她好像正在从容不迫地对这个问题慎加考虑,最后她终于开口说道,“没有,我不知道有谁会想要杀掉艾莲娜。”
她接着又说:“当然,除非是雷德方太太。”
温斯顿说:“你认为雷德方太太想杀她?为什么呢?”
琳达说:“因为她的丈夫爱上了艾莲娜,可是我并不是说她真的想动手杀掉她,我的意思是她觉得她希望艾莲娜会死掉——这可不是一回事,对不对?”
白罗很温和地说:“对,完全不是一回事。”
琳达点了点头,她脸上起了一阵奇怪的痉挛。她说:“而且,雷德方太太反正也不可能做那种事——杀人,她不是——她不是很暴戾的人,我想你们懂我的意思。”
温斯顿和白罗都点了点头。白罗说:“我很清楚你的意思,孩子,我也同意你的看法。雷德方太太正像你说的那样,不是那种会‘见红’的人,她不会——”他靠向后方,半闭起眼睛,很小心地选择他所用的字眼——“有突发性的暴戾情绪——看到她的生活在眼前变得狭窄——看到一张她憎恨的脸——一段她恨的白色颈子——感觉到她的十指拳曲——想要扼进肉里去——”
他停了下来,琳达像抽搐似地由桌边退了开去。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我可以走了吗?还有没有别的事?”
温斯顿上校说:“好了,好了,没事了。谢谢你,琳达小姐。”他站起来,为她拉开了房门,然后回到桌子面前坐下,点上了一支香烟。“呸,”
他说:“我们干的真不是好差使,我可以告诉你,我觉得真不该对一个孩子问她父亲和她继母之间的关系,这多少有点像让做女儿的把绳圈套在她老子脖子上。不过,再怎么说,事情总还是要做的。谋杀案到底是谋杀案,而她又是最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不过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倒让我觉得是件叫我感激不尽的好事。”
白罗说:“不错,我猜你也是这样想。”
温斯顿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对了,白罗,我想,你最后有点太过分了,说什么伸手扼进肉里之类的话!这种想法实在不该说给孩子听的。”
赫邱里·白罗沉吟地望着他说:“你认为我是在把这些想法灌输到她的脑袋里吗?”
“呃,难道不是吗?承认了吧。”白罗摇了摇头,温斯顿转了个话题。
他说:“说起来,我们从她那里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不过间接地给雷德方太太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要是她们从十点半到十二点差一刻这段时间里都在一起的话,那克莉丝汀·雷德方就没嫌疑了,嫉妒妻子身分的嫌犯退场。”
白罗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理由让她摆脱嫌疑,我深信在身心两方面来说,她都不可能扼杀什么人。说起来她是属于冷静一型的,只会深爱某一个人,不管对方怎么样都始终如一。而不会有那种冲动的热情或愤怒,再说,她的手也太小、太纤细了。”
柯根德说:“我同意白罗先生的说法,她的名字可以剔除了,倪司敦大夫说扼杀那位太太的人有一双有力的大手。”
温斯顿说:“好吧,我想接下来先问雷德方夫妇吧,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从所受的惊吓中恢复一点了。”
派屈克·雷德方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他看来很苍白而憔悴,而且突然变得很年轻,但是他的态度却相当沉着。
“你就是住在雷士堡王子市山邨双门街的派屈克·雷德方先生吗?”
“是的。”
“你认得马歇尔太太有多久了?”
派屈克·雷德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三个月。”
温斯顿继续问道:“马歇尔先生告诉我们说,你和她是在一次鸡尾酒会上偶而认识的,对吗?”
“是的,就是这样。”
温斯顿说:“马歇尔先生表示,在你们两人到这里来又碰了面之前,你们彼此并不太熟,这事是不是真的?雷德方先生?”
派屈克·雷德方又迟疑了一分钟,然后说道:“呃——并不完全正确。
事实上,我和她见过好几次。“
“马歇尔先生都不知道?”
雷德方的脸上微微发红。他说:“我不晓得他是不是知道。”
赫邱里·白罗开了口,他喃喃地道:“你太太也一样不知道吧,雷德方先生?”
“我相信我向我内人提到过,说我认识了著名的艾莲娜·史达特。”
白罗追问道:“可是她并不知道你和她经常见面的事?”
“呃,也许不知道。”
温斯顿说:“你是不是和马歇尔太太约好了到这里来见面的?”
雷德方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耸了下肩膀。“哎,好吧,”他说:“我想事情总归会知道的,我再瞒你们也没什么好处。我对那个女人爱得发疯——爱昏了头——随你们怎么说都可以,她要我到这里来,我先支吾了一阵,后来就同意了。我——我——哎,不管她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她对人就有那样的影响力。”
赫邱里·白罗喃喃地道:“你把她形容得非常清楚,她就是一个迷人的女妖,一点不错!”
派屈克·雷德方冷冷地说:“她的确会把男人变成猪猡!”他继续说道:“我对各位很坦白,我不会隐瞒任何事,再瞒又有什么用?我刚才说过,我爱她爱得昏了头,至于她爱不爱我,我一点也不知道,她假装很在乎我,不过我想她是那种对某个男人一旦得手,就弃之如敝屣的女人,她知道她已经得到了我,今天早上,当我发现她死在海滩上的时候,就好像——”他停了一下——“我好像遭到当头棒喝,我感到晕眩——人都昏过去了一样。”
白罗的身子俯向前来,“现在呢?”
派屈克·雷德方正视着他的两眼。他说:“我把真话都告诉了你们,我想要问的是——这件事有多少会公开出来?因为这事情对她的死没什么关系,而若是整个公开出来的话,对我内人来说会是相当大的打击。哦,我知道,”他很快地接下去说道:“你们大概在想,我早为什么不多为她想想?
也许事情确是如此。可是,这话听起来恐怕很虚伪,可是实际上,我真的很爱我的妻子——对她深为关切。另外的那个“——他耸了下肩膀——”那是一种疯狂——是男人都会做的傻事——可是克莉丝汀不同,她才是真实的,我对她尽管很不好,可是我心底里一直知道她才是真正重要的人。“他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有点可怜兮兮地说:”我希望我能让你们相信我所说的这些。“
赫邱里·白罗朝前俯着身子,他说:“我相信,真的,真的,我相信你的话。”
派屈克·雷德方很感激地望着他说:“谢谢你。”
温斯顿上校清了下嗓子,他说:“你大概在想,我们很可能不会把这件事对外宣布,如果说你和马歇尔太太之间的一段情和谋杀案本身无关的话,那就用不着硬Сhā进这件案子里来,可是你似乎不明白——呃——你们的亲密关系很可能与谋杀案有直接牵连,你知道,这很可能造成了犯罪的动机。”
派屈克·雷德方说:“动机?”
温斯顿说:“是的,雷德方先生,动机!马歇尔先生也许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假设他突然发现了呢?”
雷德方说:“哦,天啦!你是说他发现了隐情就——就杀了她?”
警察局长冷淡地说:“你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可能吗?”
雷德方摇了摇头,他说:“没有——奇怪,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事,你知道,马歇尔是一个非常沉静的人,我——啊,看起来就不像会有这种事。”
温斯顿问道:“在你们交往之中,马歇尔太太对她丈夫的态度如何?她有没有觉得——呃,不安——怕事情传到他耳朵里?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
雷德方慢吞吞地说:“她——有一点紧张,她不希望他怀疑什么。”
“她是不是有点怕他呢?”
“怕?不会,我觉得不会。”
白罗喃喃地道:“对不起,雷德方先生,这段时间里,有没有提起过离婚的问题?”
派屈克·雷德方很肯定的摇了下头,“啊,没有,从来没谈到这类的问题。你知道,我有克莉丝汀,而艾莲娜,我敢说她从来没想到过这种事。她嫁给马歇尔,非常满足,他是——呃,说起来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他突然微微笑了起来,“是个乡绅——这一类的,而且相当有钱。她从来没想过可能会选我做丈夫。我只是她众多可怜的面首中的一个——只是用来排遣她空闲时间的,这种情形我心里一直明白得很,可是,奇怪得很,这一点也没影响到我对她的感情……”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坐在那里想着。温斯顿把他从沉思中唤了回来,“呃,雷德方先生,你今天早上有没有特别和马歇尔太太订下约会?”
派屈克·雷德方有点不解地说:“没有特别约定什么,我们通常每天早上都在海滩上碰头的,经常划着小筏子出去。”
“你今早没有看到马歇尔太太,是不是觉得意外?”
“嗯,是的。我很意外,完全不能了解是怎么回事。”
“你当时怎么想呢?”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我是说,我一直在想她就要来了。”
“如果说她是在别处跟别人约会的话,你想不想得到可能会是和什么人呢?”派屈克·雷德方只瞪大了两眼,摇了摇头。“你平常若是和马歇尔太太约会,都在那里碰头?”
“呃,有时候我下午会和她在鸥湾见面,因为鸥湾一带下午没有太阳,所以通常那里都没什么人。我们在那里约会过一两次。”
“从来没去过别的海湾?小妖湾呢?”
“没有过,小妖湾朝西,下午有很多人乘船和小筏子到那边去,我们也从来不在早上约会,那样太引人注意了。下午大家会去睡个午觉,或是到处游荡,谁都不知道其他的人在那里。”温斯顿点了点头。派屈克·雷德方继续说道:“当然,吃过晚饭之后,天气好的话,我们会到岛上各个地方去散步。”
赫邱里·白罗喃喃地说道:“嗯,不错。”派屈克·雷德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温斯顿说:“那你也没办法帮我们找出马歇尔太太今天早上会去小妖湾的原因了?”
雷德方摇了摇头,他用很不解的语气说道:“我真的一点也不明白!这简直不像艾莲娜平素的行为。”
温斯顿说:“她有没有什么朋友住在这附近一带的?”
“我不知道,啊,我相信一定没有。”
“呃,雷德方先生,我要你仔细地想一想,你在伦敦认识马歇尔太太的,你想必也认识她的那一圈子朋友,你印象中有没有那个对她怀有很深的恨意,比方说,有没有那个是她因为你而抛弃了的?”
派屈克·雷德方想了几分钟,然后摇了摇头。“说老实话,”他说:“我想不出有什么人。”
温斯顿上校用指节敲着桌面。最后终于开口说道:“好了,没别的事了,我们好像只剩下三种可能。也许是一个不知名的凶手——一个疯子——正好在这附近——这实在是太玄了一点——”
雷德方Сhā嘴道:“可是,说老实话,倒可能真是这么回事。”
温斯顿摇了摇头,他说:“这个案子不会是这种情形,那个海湾相当难到得了,那个人若不是由堤路上过来,经过旅馆,翻过岛的那边再由梯子下去,否则就只有坐船过去,两条路都不像是凶手临时起意会走的。”
派屈克·雷德方说:“你刚才说一共有三种可能情况。”
“呃——不错,”警察局长说:“那就是说,在这个岛上有两个人有谋杀她的动机。一个是她的丈夫,另外一个就是你的太太。”
雷德方瞪着他,一副木然的样子。他说:“我内人?克莉丝汀?你是说克莉丝汀和这件事有关系?”他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说道:“你疯了——简直是疯了——克莉丝汀?哎,这完全不可能,太可笑了!”
温斯顿说:“不管怎么说,雷德方先生,嫉妒是一种很强烈的动机,嫉妒的女人会完全失去对自己的控制。”
雷德方很热切地说道:“克莉丝汀不会,——她,啊,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很不快乐,不错,可是她不是那种会——哎,她的本性一点也不暴戾。”
赫邱里·白罗沉吟地点了点头。暴戾,琳达·马歇尔也用过这两个字,他像刚才一样,同意了这种看法,“再说,”雷德方很有自信地说道:“这样想法也太荒谬了,艾莲娜在体力上至少比克莉丝汀要强壮两倍,我怀疑克莉丝汀是不是能扼得死一只猫——更不用说像艾莲娜那样强壮的一个人了。
而且克莉丝汀也不可能从崖顶爬那道直梯子下到海滩上去,她不敢做这种事的,还有,啊——这真是太荒谬了!“
温斯顿上校抓了抓耳朵:“呃,”他说:“这样说法的确是不可能,这点我同意,可是动机是我们要我的第一件东西。”他又加上一句说:“动机和机会。”
雷德方离开房间之后,警察局长面带微笑地说:“我想不必要告诉这个家伙说他老婆已经有不在场证明了,想听听他对我们这种说法有什么意见,好让他吃一惊是不?”
赫邱里·白罗喃喃说道:“他所说的那一大套也和不在场证明同样有力。”
“不错!哦,不是她干的!不可能是她干的——正好你所说的,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马歇尔倒可能下手——可是显然也不是他干的。”
柯根德巡官咳了一声,他说:“对不起,局长,我在想那个不在场证明。
你知道,如果他早有计划的话,他可以先把那三封信打好,这也是可能的。“
温斯顿说:“这个想法很好,我们一定要调查——”
他停住了话,因为克莉丝汀·雷德方走进了房间。她像平常一样,相当镇定,而且举止有度。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网球装,外罩一件浅蓝色的套头绒线衫。衬出她头发的颜色,使她漂亮了不少。但是,赫邱里·白罗心中暗想道,她那张脸既不愚蠢,也不软弱,相当有决心、勇气和理性。他很表赞赏地点了点头。温斯顿上校想道:“很好的一个小女人,也许有点嫌太淡了点,这样的人,她那个拈花惹草的笨驴老公实在有点配不上。啊,也罢,那个孩子还年轻,女人常会让男人迷糊的。”他说:“请坐,雷德方太太,你知道,有些例行公事是非要经过不可的。我们要问每个人今天早上做了些什么事,只是做个记录而已。”
克莉丝汀点了点头,用她那平静而清晰的声音说:“哦,我很了解,你希望我从哪里开始呢?”
赫邱里·白罗说:“越早越好,夫人,你今天早上起床之后就做了些什么?”
克莉丝汀说:“我想想看,在我下楼去吃早饭的时候,我到了琳达·马歇尔的房间里,约她今天早上和我一起到鸥湾去,我们说好了十点半在大厅里碰头。”
白罗问道:“你吃早饭之前没有先去游游泳吗?夫人?”
“没有,我很少那么早去游泳的,”她微笑道:“我喜欢等水温热一点之后再下水。我是个蛮怕冷的人。”
“可是你先生会去早泳?”
“是的,差不多每天都去。”
“马歇尔太太呢?她也一样吗?”
克莉丝汀的声音变了,变得很冷。而且有些恨意。“啊,不会,马歇尔太太不到十点多钟是不会露面的。”
赫邱里·白罗一副不解的表情说道:“对不起,夫人,我先打个岔。你刚才说你去了琳达·马歇尔小姐的房间,那是几点钟的事呢?”
“我想想看——八点半——不对,还要再晚一点。”
“马歇尔小姐那时候已经起床了吗?”
“啊,起来了,她都出去过了一趟。”
“出去过?”
“是的,她说她去游泳了。”
克莉丝汀的语气有一点——很少一点尴尬的表情,使赫邱里·白罗感到很迷惑。
温斯顿说:“后来呢?”
“后来我就下楼去吃早饭。”
“吃过早饭之后?”
“我回到楼上,收拾好我的笔盒和素描簿,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你和琳达·马歇尔小姐?”
“是的。”
“那时候是几点钟?”
“我想正好是十点半吧。”
“你们做了些什么呢?”
“我们去了鸥湾。你知道,就是在岛东侧的那个小海湾。我们在那里,我画画,琳达晒日光浴。”
“你什么时候离开海湾的?”
“十二点差一刻,我因为十二点要打网球,得先回来换衣服。”
“你自己戴着表吗?”
“没有,我没有戴表,时间是问琳达才知道的。”
“啊,然后呢?”
“我收拾画具什么的,回到旅馆里。”
白罗说:“琳达小姐呢?”
“琳达?哦,琳达下水游泳去了。”
白罗说:“你们坐的地方离海远吗?”
“呃,我们在最高水位线上面一点,正好在悬崖下面——这样我可以坐在阴凉的地方,而琳达可以晒到太阳。”
白罗说:“在你离开海滨的时候,琳达小姐是不是真正已经到海里去游泳了?”
克莉丝汀皱起眉头来,尽力地回想了一阵。她说:“我想想看。她跑下了海滩——我盖好了我的笔盒——不错,我在爬上悬崖去的小路上听到她跳下水去的声音。”
“这点你可以确定吗?夫人!她真的到了海里?”
“是呀!”她有点吃惊地瞪着他。
温斯顿上校也瞪着他,然后说道:“说下去,雷德方太太。”
“我回到旅馆,换好衣服,到网球场上和其他人见面。”
“都有那些人呢?”
“有马歇尔先生、贾德纳先生和戴礼小姐。我们打了两局,正准备再开始的时候,就听到了消息——马歇尔太太的事。”
赫邱里·白罗的身子俯向前来。他说:“你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有什么想法?夫人!”
“我有什么想法?”她一副不喜欢这个问题的表情。
“不错。”
克莉丝汀·雷德方慢慢地说道:“那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啊,不错,你感到很不快,这我很了解。可是这对你个人来说,有没有什么含意?”
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带有些哀求的神色。他当即有了反应,以煞有介事的语气说:“我请求你,夫人,你是一个很聪明,又很有理性和判断力的女人,在你住进旅馆来之后的这一段时间里,你想必对马歇尔太太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有你的看法吧?”
克莉丝汀很小心的说:“我想一个人住在旅馆里的时候,多少总会对人产生某些看法的。”
“当然,这是很自然的事。所以我请问你,夫人,在听到她的死讯时是不是真的觉得很意外呢?”
克莉丝汀慢慢地说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不,我不觉得意外,我的确感到很震惊,可是像她那样的女人——”
白罗替她说完了后半句话,“像她那样的女人就是会碰上这种事的……
不错,夫人,这是今天早晨以来,在这个房间里所说过最真实,也最重要的一句话。且把——呃——(他很小心地选用着字眼)个人的感情放在一边,你对已故的马歇尔太太到底有什么样的看法?“
克莉丝汀·雷德方镇静地说:“现在再去说这些,值得吗?”
“我想是值得一谈的。”
“呃,我能怎么说呢?”她那光滑的肌肤突然红了起来。她原本矜持的态度也放松了,在这一刻间,她的本性似乎显露了出来。“她是那种在我看来一文不值的女人!她没有脑筋——没有思想,除了男人、衣服和别人对她的奉承之外,什么也不想,她一无用处,是个寄生虫!我想,她对男人很有吸引力——哦,她当然是这样的,她过的也就是这种生活。所以,我想,我对她会有这样的结局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是那种专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搞在一起的女人——勒索、嫉妒,所以这类浅薄低下的感情,她——她是最下贱的人。”
她停了下来,有点喘息,略为显短的上唇翘起来,一副不屑的样子。温斯顿上校突然想到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克莉丝汀·雷德方更和艾莲娜·史达特正好相反的女人了。他同时也想到,一个人如果娶了克莉丝汀·雷德方,整个气氛会纯净得让你觉得世界上像艾莲娜·史达特那样的女人特别具有吸引力。然后,就紧跟在这些念头后面,一个单一的名词在她所说的众多字句中突现出来,非常特别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身体朝前面俯了过来。说道:“雷德方太太,你在说到她的时候,为什么会提起‘勒索’这两个字呢?”
七
克莉丝汀瞪着他,好像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她几乎是很机械地回答道:“我想——因为她受到了勒索。她是那种会遭人勒索的人。”
温斯顿上校很热切地说:“可是——你知道她遭人勒索吗?”
她的两颊上起了一阵红晕,她有点尴尬地说:“说老实话,我碰巧知道,我,我——偶而听到了一些话。”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雷德方太太?”
克莉丝汀·雷德方的脸越来越红,她说:“我——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完全是意外。那是两——不是,是三天之前,我们正在玩桥牌。”她转头对白罗问道:“你还记得吧?我先生和我,白罗先生和戴礼小姐,我正好是空位。桥牌室里空气很闷,我就从落地长窗走到外面去吸口新鲜空气。我向海滩走去时,突然听到有人声,一个声音——就是艾莲娜·马歇尔——我马上就听出来了,她说:”这样逼我也没有用,我现在再弄不到钱了,我丈夫会怀疑的。‘然后有个男人的声音说:“我不管你有什么借口,你一定得把钱吐出来。’艾莲娜·马歇尔说:”你这个勒索人的下流胚子,‘那个男人说:’下流不下流,你还是得付钱,夫人‘。“克莉丝汀停了一下。”我转身往回走,一分钟之后,艾莲娜·马歇尔从我身边冲过,她看来——呃,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温斯顿说:“那个男人呢?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克莉丝汀·雷德方摇了摇头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都几乎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听不出是你认得的那个人的声音吗?”
她想了想,但又摇了摇头。她说:“我不知道,声音很含糊,也很低。
那声音——啊,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温斯顿上校说:“谢谢你,雷德方太太。”
等克莉丝汀·雷德方出去把门带上了之后,柯根德巡官说:“这下我们有点头绪了。”
温斯顿说:“你认为如此,呃?”
“哎,这很有参考性。局长,不能丢下不管,这个旅馆里有人在勒索那位女士。”
白罗喃喃地道:“可是死的不是那个勒索的歹徒,而是被害人。”
“这一点有些叫人懊恼,我同意,”巡官说:“勒索的人通常是不会把他们勒索对象干掉的。不过这至少给了我们一个答案,给马歇尔太太那天早上的奇异行径提供了一个理由。她是去和那个勒索她的人见面,她不希望让她的丈夫或雷德方知道这件事。”
“这点倒的确可以解释得通。”白罗同意道。
柯根德巡官继续说道:“想想所选定的地方,正是为这目的而安排的适当地点。那位太太乘着小筏子去,够自然的了。她每天都这样的,她绕到小妖湾那样一个早上从来没人去的地方,正是谈话的安静地方。”
白罗说:“不错,我也想到这些。那里正如你所说的,是个碰头的好地点,没有别人,要从陆地这边到那里,只有由崖顶沿梯子下去,那不是每个人都爱走的一条路。还有,那个地方大部分从上面都看不见,因为被悬崖遮挡住了。另外还有个好处。雷德方先生那天才跟我说起过,那里有个山洞,入口很难找得到,但任何人都可以在那里等着而不被别人看到。”
温斯顿说:“对了,叫妖精洞——记得听人提起过。”
柯根德巡官说:“不过已经有好多年没听人说到了。我们最好到洞里去查一查,谁知道呢,说不定可以找到点线索什么的。”
温斯顿说:“对,说得对,柯根德,我们已经得到这个谜的一部分答案了,知道了马歇尔太太为什么去小妖湾。不过,我们还要另外一半答案,她到那里去见什么人?假定那也是个住在这个旅馆里的人。这里没有一个够资格做她的情人——可是勒索者又是另外一种身分了。”他把旅客登记簿拉了过来,“把侍者、佣人什么的除外,我觉得他们不大可能,剩下的是:那个美国佬,贾德纳、巴瑞少校、贺雷士·卜拉特先生,还有史蒂文·蓝恩牧师。”
柯根德巡官说:“我们还可以把范围再缩小一点,局长。我想我们也可以把那个美国佬除外,他一整个上午都在海滩上,是这样的吧?白罗先生?”
白罗回答道:“他有一小段时间不在,去给他太太拿毛线去了。”
柯根德说:“啊,呃,那不必算。”
温斯顿说:“另外三个呢?”
“巴瑞少校今早十点钟出去的,一点半回来。蓝恩牧师更早,他八点钟吃早饭,说他要去健行。卜拉特先生九点半驾船出海,跟他平常一样,他们几个都还没回来吧?”
“驾船出去了?呃?”温斯顿上校说话时好像在想着什么。
柯根德巡官随声附和地说道:“蛮相合的呢,局长。”
温斯顿说:“呃,我们要跟那位少校谈谈——我看看,还有些什么人?
罗莎梦·戴礼,还有那个姓布雷斯特的女人,她跟雷德方一起发现尸体的。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柯根德?“
“啊,一个很理智的人,局长,什么都实事求是。”
“她对这件案子有没有发表过什么意见?”
巡官摇了摇头,“我想她再没什么要告诉我们的了,局长,不过我们得确定一下。另外就是那对美国夫妇。”
温斯顿上校点了点头,他说:“我们让他们一起进来,尽早把话问完,谁晓得呢,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即使不说别的,也许在勒索案上有点线索。”
贾德纳夫妇到了他们面前,贾德纳太太马上解释道:“我希望你能了解,温斯顿上校——我想,大名没说错吧?”这一点上得到证实后,她继续说道:“这对我来说真是相当大的震惊,而贾德纳先生一向非常、非常注意我的健康——”
贾德纳先生在这里Сhā进嘴来。“贾德纳太太,”他说:“是个很敏感的人。”
“——他对我说:”哎呀,嘉丽,‘他说:“我当然马上陪你去。’倒不是说我们对英国警察的侦察方法不表最高的赞赏,因为我们确实非常赞佩,有人告诉我说,英国警察的侦察工作是最精细、最好的,我从来就不怀疑这一点。而且有回我在三福大饭店丢了一只手镯,再没人比为这事来看我的那个年轻警员更可爱,更富同情心的了,当然,其实我的手镯根本就没有掉,而是放错了地方,这都是因为什么事情都太匆忙的缘故,让你忘了东西在那里了——”贾德纳太太停了下来,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又开始说道:“我要说的是,我知道贾德纳先生也同意我的话,那就是,我们绝对愿意竭尽全力来在各方面协助英国警方,所以请尽量问你们想要问的任何问题——”
温斯顿上校张开嘴来,准备遵命行事,但又只好暂时把话忍住,因为贾德纳太太继续说道:“我是这样说的吧?对不对?欧帝尔,就是这样,对不对?”
“是的,亲爱的。”贾德纳先生说。
温斯顿上校很快地说道:“据我所知,贾德纳太太,你和你先生一早上都在海滩上吧?”
这次贾德纳先生居然抢了次先着。“不错。”他说。
“哎,当然在呀,”贾德纳太太说:“今天早上天气真可爱,也真安静,就像其他日子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吧,甚至更好些,我们一点也没有想到就在另外那边那个没人的海湾里会出了那样的事情。”
“你今天有没有看到过马歇尔太太?”
“没有。我跟欧帝尔说,哎,马歇尔太太今早到哪里去了?我说。起先是她丈夫来找她,然后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雷德方先生,他好不耐烦的样子,坐在海滩上,对什么人、什么东西都皱着眉头,我心里想,为什么他有了那么好,那么漂亮的太太,还一定要去追那个可怕的女人呢?因为我觉得她就是个可怕的女人,我一直对她有这种感觉,是不是?欧帝尔?”
“是的,亲爱的。”
“我实在想不通那么好的马歇尔先生怎么会娶这么个女人——何况他还有个正在发育期间的小女儿,女孩子要有好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呀!
马歇尔太太完全不是适当的人选——完全没有教养——我该说她是很兽性的才对。哎,要是马歇尔先生真有点脑筋的话,他就该娶戴礼小姐,那才是一个非常、非常迷人的女子。而且又非常有名气,我实在是佩服她能这样直接下功夫,搞出个一流的生意,跟她一样了不起,要做这种事,非得靠头脑不可——而你只要看看罗莎梦·戴礼,就可以看得出她是个头脑很好的人,随便什么人能想得到的事,她都能计划得好好的,而且还能实行出来。我对这位女士简直是佩服得无法形容,那天我还跟贾德纳先生说,恁谁都看得出她很爱马歇尔先生——我当时说的是,爱他爱得发疯,对不对,欧帝尔?“
“对啦,亲爱的。”
“好像他们是青梅竹马的老相识了。哎,现在,谁知道,那个女人既然已经不在了,说不定就真会有好结果了。我不是个思想偏狭的女人,温斯顿上校,也不是说我不赞成演艺界的人到那个程度——哎,我的好朋友里,有好多都是女演员哩——可是我一直跟贾德纳先生说,那个女人有点邪气,你看,现在证明我的话对了吧。”
她很得意地停了下来。赫邱里·白罗的嘴唇颤抖着,止不住微笑起来。
他的眼光和贾德纳精明的灰色眼睛对望了一眼,温斯顿上校有点绝望地说道:“呃,谢谢你,贾德纳太太,我想你们两位自从住到这里来之后,大概没有再注意到别的什么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事了吧?”
“哎,没有,我想是没有了。”贾德纳先生细声慢气地说:“马歇尔太太大部分时间都和年轻的雷德方在一起——不过每个人都能告诉你这件事。”
“她的丈夫呢?你想,他会很在乎吗?”
贾德纳先生很小心地说道:“马歇尔先生是个很内向的人。”
贾德纳太太很表同意地说:“哎,一点也不错,他是真正标准的英国人!”
在巴瑞少校充血的脸上,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他很想露出一副大为吃惊的表情,可是又忍不住有种不该有的高兴。他用他那沙哑而微带喘息的声音说:“我乐意尽我所能来帮你们忙。我当然对本案一无所知——什么也不晓得。和有关系的几个人都不熟,不过我这辈子也见多了,你知道,我在东方住了很久,我可以告诉你,在印度山里驻扎过之后,你对人性要是还有些不知道的,那都是不值一谈的部分了。”他停下来,换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件事例让我想起以前在印度支那地方的一件案子,一个叫罗宾森,还是胡可纳的家伙,反正他驻在东维帝市,要不还是北苏瑞邨?”现在记不清楚了,反正也没关系,他是个很沉静的人,你知道,书看得很多——温柔得像牛奶一样,有天晚上在他们住的小屋里把他的老婆给干掉了,扼住了她的脖子。她一直和一个家伙来往,后来被他发现了。老天啦,他差点为她送了命!事情一触即发,我们全都吓坏了!从来没想到他会这样。“
赫邱里·白罗喃喃地道:“你认为那件案子和马歇尔太太之死有相同之处吗?”
“呃,我的意思是说——扼死的,你知道,事情一样,那家伙突然眼红发作了嘛。”
白罗说:“你认为马歇尔先生有那样的感觉吗?”
“哎,我可从来没说过这句话,”巴瑞少校的脸更红了。“从来没说马歇尔什么的,他是个大大的好人,我说什么也绝不会说他一句坏话的。”
白罗喃喃地说道:“啊,对不起,可是你的确谈到了做丈夫的自然反应。”
巴瑞少校说,“哎,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她是相当热的人物。呃?把年轻的雷德方引上了钩,在他之前恐怕还少不了有别的人。可是滑稽的是,你知道,那些做丈夫的都很顽固,这件事真叫人奇怪,也一再叫我感到吃惊,他们只看到一个家伙对他太太怎么怎么好,就看不见她对那家伙怎么好法。
我还记得在印度普拉地方的一个案子,那个女人好漂亮。老天爷,她带她丈夫去跳舞——“
温斯顿上校挪动了下身子,说道:“是的,是的,巴瑞少校,目前我们只要弄清楚事实,你个人是不是知道什么——听到或注意到什么可能对我们破案有帮助的事?”
“哎,说老实话,温斯顿,我想是没有,有天下午在鸥湾看到她和年轻的雷德方在一起——”他别有含意地眨了下眼睛,发出沙哑而深沉的笑声——“很漂亮,不过这可不是你们要的那种证据吧?哈,哈。”
“今天早上你完全没有看到马歇尔太太吗?”
“今天早上我什么人也没见到。我到圣卢镇上去了。这也怪我的运气不好,像这里这种地方几个月也不出什么事,出事的时候,我却又错过了。”
少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温斯顿上校追问道:“你说,你去了圣卢镇?”
“是的,想去打个电话。这里没电话,而皮梳湾的电信局又太不隐密了。”
“你打电话是为了很私人的事吗?”
巴瑞少校又很开心地眨了下眼睛。“哎,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想要和我的一个老朋友连络上,让他替我在一匹马上押点注。运气不好,没能和他通到电话。“
“你是在那里打的电话?”
“圣卢镇邮电总局的电话亭里。后来在回来的路上,我又迷了路——那些该死的小巷小弄——到处转来绕去的,在那里至少浪费了一个钟头。这一带真是叫人搞不清楚。我刚回来不到半个小时。”
温斯顿上校说:“在圣卢镇有没有和什么人谈话,或是见到什么人呢?”
巴瑞少校轻笑着说:“要我提出不在场证明吗?想不出有什么有用的资料,在圣卢镇见到了五万人——可是那并不是说他们都记得见过我。”
警察局长说:“这些话我们是一定要问你,你也知道。”
“你说得不错,随时找我问好了,乐于帮忙。那个死者真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人。乐于协助你们抓到做案的家伙,无人海滩谋杀案——我敢跟你们打赌,报上一定会这样说的。这又让我回想起——”
这回是柯根德巡官硬把这朵回忆之花还在蓓蕾时就给折了,把那位多嘴的少校给请了出去。他回来之后说道:“要到圣卢镇上查证什么都很困难,现在正是度假季节哩。”
警察局长说:“嗯,我们不能把他从嫌疑名单上剔除掉。倒不是说我真相信他有什么牵扯,像他这种叫人觉得厌烦的老头子不少,我还记得我当兵的时候就碰过一两个。可是——他还是可能有嫌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柯根德,查一下他什么时候开车出去的——巡逻的人——什么的,他很可能把车停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走路回来,再到小妖湾去。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大对劲,他得冒被人家看到的险呢。”
柯根德点了点头。他说:“当然,今天有不少部游览车到这里来,天气好嘛,大约十一点半左右就开始进来了,涨潮是七点,低潮是一点左右,在沙滩上和堤路上都会有人。”温斯顿说:“嗯,他得由堤路上过来,经过旅馆呢。”
“并不要正打这边经过,他可以绕道走那条小路,翻过到岛的那一侧。”
温斯顿很表怀疑地说:“我并不是说他那样做法就一定会给人看见,旅馆里的客人差不多全在前面的海水浴场,只除了雷德方太太和马歇尔家的女孩子在鸥湾,而那条小路只有旅馆的某几个房间窗口可以望得见。在当时恐怕有人从那里看出去的机会并不大,所以这样说起来,我敢说一个人要是走进旅馆,穿过大厅再出去,没有一个人看见,也是可能的。不过我要说的是,他可不能打这么好的如意算盘。”
柯根德说:“他可以划船到小妖湾去。”
温斯顿点了点头道:“这样说法有道理得多,要是他在附近那个小海湾里准备好了小船,他可以停下车子,划船或是驾船到小妖湾去,把人杀了,再划回去,上了自己的汽车,回来说他那套去了圣卢镇又迷了路的故事——这种说法他知道是很难证明不确的。”
“你说得对极了,局长。”
警察局长说:“好了,这我就交给你了,柯根德。把这附近一带仔细搜查一番,你知道该怎么做的,现在我们最好见见布雷斯特小姐吧。”
艾蜜莉·布雷斯特没有让他们在已经知道的事情之外再有所增加,温斯顿在她重复说过一遍之后,向她问道:“此外你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对我们有所帮助的资料吗?”
艾蜜莉·布雷斯特很干脆地道:“恐怕没有。这件事很叫人苦恼。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很快就挖到底。”
温斯顿说:“我也希望如此。”
艾蜜莉·布雷斯特淡然地说:“应该不会太困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布雷斯特小姐。”
“对不起,我可不是想班门弄斧,我的意思只是说,像这样个女人,这种事应该很容易了。”
赫邱里·白罗喃喃说道:“这是你的意见?”
艾蜜莉·布雷斯特直截了当地说:“当然。虽然古话说:”人死不记仇‘,可是事实是不容推翻的,那个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你只要好好调查一下她的过去就行了。“
赫邱里·白罗很温柔地说:“你并不喜欢她吧?”
“我对她了解得很多,”她看到那三个人疑问的眼光,继续说道:“我一个堂妹嫁给了安思勤家的人,你们大概也听说过那个女人也骗得老罗吉爵士把他的财产馈赠给她,而没有留给自己家人的事了吧?”
温斯顿上校说:“而他的家人——呃——对这件事很有反感?”
“当然啦,他和这个女人交往就已经是件大丑闻了,再加上留给她价值近五万镑的遗产,更说明了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我敢说我这话说来太难听了点,可是在我看来,世界上像艾莲娜·史达特这类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另外还知道一件事——有个年轻人为她整个昏了头——他本来就有点疯狂。当然他和她的交往更让他整个疯掉了,他在股票的事上玩了点花样——只是为了弄钱来花在她身上——后来差点吃上官司。这个女人是见一个人毁一个人,你看她把年轻的雷德方搞成什么样子。哎,我怕我对她的死一点也不觉得遗憾——不过当然最好是她自己淹死,或是失足从悬崖上摔死,扼死总叫人觉得不舒服。“
“你认为凶手是她以前的情人之一?”
“不错,我正是这样想。”
“有人从对面过来,而又没有人看见?”
“怎么会有人看见他呢?我们全在海水浴场上,我想当时马歇尔家的孩子和克莉丝汀·雷德方正在往鸥湾去的路上,方向正好相反,马歇尔先生在旅馆他自己的房间里,那还有谁会看到他呢?除非是戴礼小姐。”
“戴礼小姐当时在那里?”
“坐在悬崖上开凿出来的那个地方,叫做阳光崖的。我们看到她在那里的,我是说雷德方先生和我,我们划船过去的时候。”
温斯顿上校说:“也许你说得对,布雷斯特小姐。”
艾蜜莉·布雷斯特很肯定地说:“我有把握说我的想法一定是对的,像她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她本人就是最好的线索,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白罗先生?“
赫邱里·白罗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对充满了自信的灰色眼睛,他说:“哦,是的——我很同意你所说的这件事,艾莲娜·马歇尔就是她自己这件命案最好的线索。”
布雷斯特小姐说道:“那,就这样了。”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用她冷静而充满了自信的眼光一个个地看着那三个男人。
温斯顿上校说:“布雷斯特小姐,你放心,在马歇尔太太过去生活中的所有线索,我们都绝对不会忽视的。”
艾蜜莉·布雷斯特走了出去。
坐在桌子前的柯根德巡官挪动了下身子,沉吟道:“她实在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她对那个死者也心怀恨意,真的。”他停了一分钟,又想起来似地说:“可惜她一早上都有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你有没有注意她的两只手?局长?大得像个男人的手一样。而且她是个很壮实的女人——甚至于比某些男人更壮些……”他又停了一下,带着近乎哀恳的眼光望着白罗,“你说她今早始终没离开过海边?白罗先生?”
白罗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说:“亲爱的巡官大人,她来的时候,马歇尔太太还不可能已经到了小妖湾,而她在和雷德方先生一起乘着小船划出海去之前,一直就没离开过我眼前。”
柯根德巡官郁郁地说:“那她就没嫌疑了。”他好像对这点很不乐似的。
像平常一样,赫邱里·白罗看到罗莎梦·戴礼时,就感到一阵愉悦的强烈感受,即使只是在一次警方为查证谋杀案恶劣事实的讯问中,她也显得非常出众。她坐在温斯顿上校对面,充满智慧的脸上带着些许哀愁,她说:“你要我的姓名住址吗?我叫罗莎梦·安妮·戴礼,我开了家玫瑰屋服饰公司,在布洛克街六二六号。”
“谢谢你,戴礼小姐,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什么有助于破案的事呢?”
“我想大概没有什么吧。”
“你本人的行动——”
“我大约在九点半左右吃过早饭,然后上楼到我自己的房间里去拿几本书和我的阳伞,到了阳光崖,那时候大约是十点二十五分。我在十二点差十分左右回到旅馆,上楼去拿网球拍,到网球场去打网球,一直玩到吃中饭的时候。”
“你在那个叫做阳光崖的地方,从十点半一直耽到十二点差十分?”
“是的。”
“你今早有没有见到马歇尔太太?”
“没有。”
“你在悬崖上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她划着小筏子到小妖湾去?”
“没有,她想必在我到那里以前已经经过那里了。”
“今天一早上,你有没有注意到任何人乘着筏子或小船过去呢?”
“没有,我没有看到,你知道,我一直在看书,当然,我偶而也会停下来,抬头望望,可是每次海上都很平静。”
“你甚至于没有注意到雷德方先生和布雷斯特小姐经过?”
“没有。”
“我想,你跟马歇尔先生原先就认识吧?”
“马歇尔先生和我们是通家之好,我们两家住在隔壁,不过,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到他了——大概总有二十年吧。”
“马歇尔太太呢?”
“在这里再见到她之前,我跟她没说过五六句话。”
“据你所知,马歇尔先生和他太太之间的关系好不好?”
“我想,很好吧。”
“马歇尔先生很爱他太太吗?”
罗莎梦说:“大概是的,这方面我实在不清楚。马歇尔先生是个很老派的人——他不像现在的人那样习惯于把婚约誓言挂在嘴上。”
“你喜欢马歇尔太太吗?戴礼小姐。”
“不喜欢。”她这句话说得很平静而不动声色,听起来意思很明显——只是简单地说明事实。
“为什么呢?”
罗莎梦的唇边浮现了半个微笑。她说:“你想必已经发现了艾莲娜·马歇尔在她的同性之间并不很受欢迎吧?她跟女人在一起,就一副烦得要死的样子,而且还表现出来。不过,我倒很欣赏她的懂得穿着,她对穿着很有天份,她选的衣服都总是恰如其分,也穿得很好。我倒希望她能做我的客户。”
“她在衣饰上花钱很多吧?”
“想必是的。可是她自己有私房钱,而马歇尔先生也很有钱。”
“你有没有听说,或是注意到马歇尔太太受到什么人的勒索?戴礼小姐。”
罗莎梦·戴礼的脸上流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她说:“有人勒索?艾莲娜?”
“这话好像令你大为吃惊。”
“呃,不错,的确如此,好像不会啊。”
“可是,当然也有这种可能吧?”
“什么事都有可能的,不是吗?人生在世就会了解这一点的,可是我想不到什么人能有什么事可以用来勒索艾莲娜的。”
“我想,总还是会有些事情,是马歇尔太太不希望传到她丈夫耳朵里去的吧。”
“呃——说得也是。”她微笑着解释她语气中含有怀疑的原因说:“我的语气带着怀疑,可是话说回来,你也知道,艾莲娜的行为使她的名声不大好,她从来不让人觉得该对她有所尊重。”
“那,你想她的丈夫是不是知道她——和别人的亲密关系呢?”
罗莎梦沉默了一阵,皱着眉头,最后,她终于缓慢而勉强地说:“你知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想,我一向假定甘逸世·马歇尔相当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太太,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也不抱什么幻想。可是也可能不是如此。”
“他很可能对她绝对信任吗?”
罗莎梦有些愤慨地说:“男人都是傻瓜。甘逸世·马歇尔在他那种很懂世故的外表下,其实并不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也许会盲目地相信她,也许他认为她只是——很受仰慕而已。”
“而你不知道有什么人——也就是说你没有听说什么人对马歇尔太太怀有恨意的?”
罗莎梦·戴礼微微一笑道:“只有一些讨厌她的太太们,而我想她既是被扼死的,凶手想必是个男人。”
“是的。”
罗莎梦沉吟地说道:“呃,我想不起有什么人来,不过,我也许根本就不会知道。你们应该去问问跟她比较亲近的人。”
“谢谢你,戴礼小姐。”
罗莎梦在她的椅子里微微侧过身来,她说:“白罗先生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吗?”她那微带着些讽刺性的笑脸向着他。
赫邱里·白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说:“我想不起有什么要问的。”
罗莎梦·戴礼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八
他们站在艾莲娜·马歇尔的卧室里,两扇落地窗外便是可以俯视海水浴场和大海的阳台。阳光照进房间里,闪亮在艾莲娜的梳妆台上排放着的各种瓶瓶罐罐上,到处都是化妆品和美容院里用的东西。在这一大堆女性用的东西之间,三个大男人到处搜查着,柯根德巡官开开关关着抽屉,他哼了一声,因为他找到了一束折好的信,他和温斯顿一起把那束信翻阅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