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邱里·白罗则走到衣柜前,他打开了柜门,看到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礼服、洋装和运动装。他拉开另一边的门,下面堆着的是透明的睡衣,上面一块宽隔板上放的是好几顶帽子。另外两顶硬纸板做的海滩帽,一顶朱红、一顶浅黄和一顶很大的夏威夷草帽——还有一顶用深蓝色亚麻布做的帽子,三四顶装饰性的小帽子,想必价钱都不在少数——一顶深蓝色的小圆形扁帽——一顶用黑色天鹅绒做成一丛羽毛状的头饰——一顶浅灰色的头巾帽,赫邱里·白罗在那里看了好一阵,唇边漾起了一丝笑意。他喃喃地说了声:“唉,女人!”
温斯顿上校把那些信折了起来,“三封是年轻的雷德方写来的。”他说:“那个该死的小蠢才。再过几年他就会学会不要给女人写情书了,女人总会把信留下来,却指天誓日地说已经烧了的。这里还有一封信,一样的东西。”
他把信递过去,白罗接了过来。
“亲爱的艾莲娜:老天,我觉得好伤感,要动身到中国去——也许就此会有好多好多年无法和你再相见,我想世界上再没有那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疯狂到我对你的那种程度。谢谢你的那张支票,他们现在不起诉我了,不过,也真是危险之至,而一切只是因为我想为你弄大钱。你能原谅我吗?我想把钻石戴在你的耳朵上——你那对可爱又可亲的耳朵,还要把奶白色的大珍珠围在你的颈上,只不过他们说最近珍珠不流行了。那么,弄块大翡翠好吗?对,就是这个,一块大的翡翠,凉凉的,绿绿的,里面隐藏着火,不要忘了我——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你是我的,永远属于我再见——再见——再见。
J·N·“
柯根德巡官说:“也许值得调查一下这位J·N·是不是真的去了中国。
否则——呃,他说不定正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爱那女人爱得发疯,将她理想化了,而后突然发现他被人当冤大头耍了。我觉得这个人就是布雷斯特小姐提到的那个。嗯,我想可能很有用。“
赫邱里·白罗点了点头,他说:“嗯,这封信很重要,我认为很重要。”
他转过身去看了看那个房间——看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打开的衣柜,还有放在床上的一个大洋娃娃。他们走进了甘逸世·马歇尔的房间,那就在他太太房间的隔壁,但是两间房间并没有门户相通,他这边也没有阳台。
房间所朝的方向相同,有两扇窗子,但房间要小得多。两扇窗子之间挂了一面镜子。右手边那扇窗边的屋角里,放了一张梳妆台,上面搁着两把象牙发刷,一把刷衣服的刷子和一瓶发水。左边窗侧的角落里则放了一张写字台,上面有一架打开盖子的打字机,旁边是一大叠白纸。
柯根德很快地检查了一遍。他说:“看起来都很没问题。啊,这就是他今天早上提起的那封信。发信日期是二十四号——也就是昨天。这是信封——上面还有今天早上皮梳湾邮局的邮戳,看来没有问题,现在我们可以查他是不是可能预先把他的回信写好了。”
他坐了下来,温斯顿上校说:“这件事暂时交给你去办,我们在这个房间里四下看看。所有的人都给限制着不准走进这条走廊,大家都有点不乐了。”他们接着走进了琳达·马歇尔的房间。那间房间朝东,望出去可以看见岩石和底下的大海。
温斯顿四下环顾,他喃喃地道:“我想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可是马歇尔很可能把什么不想被我们找到的东西放在他女儿房间里,不过也不会吧,因为又不是有凶器,或是什么该丢掉的东西。”他又走了出去。
赫邱里·白罗留了下来,他在壁炉架上看到一些很能引起他兴趣的东西。
那里最近烧过些什么。他跪了下来,很耐心地将他所找到的东西摊放在一张纸上,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蜡烛油——一些绿色的纸或是硬卡纸的碎片,很可能原是一张日历,因为有块没有烧毁的碎片上有个“5”字,还有印着的字迹“……而行……”。另外有一根普通的针,一些烧毁的动物身上的东西,可能是毛发。白罗把这些东西整齐地放成一排,然后专心地望着。喃喃自语道:“‘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可能就是这个。可是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真奇怪!”然后他捡起那根针,眼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喃喃说道:“我的天!有这个可能吗?”
赫邱里·白罗从炉架边他跪着的地方站起来,慢慢地在这个房间里四下看过一遍,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变得很沉郁,甚至有点冷。在壁炉左侧有个架子,上面放着一排书。赫邱里·白罗沉吟地把所有书名仔细看过。一本圣经,一本很旧的莎士比亚戏剧选集、韩福瑞·华德夫人所写的《威廉·艾许的婚事》、夏洛蒂·杨吉原著的《年轻的继母》、艾略特的《大教堂谋杀案》、萧伯纳的《圣女贞德》、玛格丽特·宓西尔女士著的《飘》,还有狄金逊·卡尔的《焚烧的庭院》。
白罗抽出了两本书,《年轻的继母》和《威廉·艾许的婚事》,翻开来看看扉页上模糊的印章,就在他要把那两本书放回去的时候,却看见另外一本给挤到这些书本后的书,那本书的开本较小,外面是棕色软皮做的封面,他将书取出,打了开来,慢慢地点了点头,喃喃地说道:“原来我还是对了……
不错,我对了,但是另外那件事——难道也可能吗?不,不可能的,除非……“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捋着胡须,一面不停地想着那个问题,又轻轻地自言自语道:“除非——”
温斯顿上校在门口探进头来,“喂,白罗,你还在这里?”
“来了,来了。”白罗叫道。他匆匆地走到走廊里。琳达隔壁的房间就是雷德方夫妇住的,白罗看了看,马上就注意到里面显示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一边非常整洁有序,他想这是克莉丝汀整理的,另一边则十分凌乱,恰是派屈克个性的表现。除了这种个性的表现之外,这个房间却并不引起他的任何兴趣。再过去一间是罗莎梦·戴礼的,他在那里多逗留了一刻,只是为了欣赏这个房间的主人,他注意到放在床边几上的几本书,以及在梳桩台上那些贵重但简单的化妆品,同时鼻子里也闻到罗莎梦·戴礼常用的香水那种优雅的香味。
罗莎梦·戴礼的房间再过去,在走廊北侧尽头是一扇打开的落地窗门,通往一座阳台,阳台上有梯子直达底下的岩石。温斯顿说:“客人在吃早饭前去游泳的,就走的是这条路——当然是喜欢在岩石上跳水的人才走这边。”
赫邱里·白罗的眼睛里流露出很感兴趣的眼光。他走到外面,低头望去,底下有一条小路通往开凿出来的梯阶,曲曲折折地直通下面的海边。另外还有一条小路绕过旅馆通往左侧。他说:“可以从这道梯阶下去,由左边绕过旅馆,接上从堤路那边过来的大路。”
温斯顿点了点头。他将白罗的说法再引申道:“可以不经过旅馆就从岛的这边到那边。”
他说:“可是还是有可能被人家由窗口看到。”
“什么窗口?”
“公共浴室朝这边的两扇窗子——朝北的——还有职员浴室,以及一楼的衣帽间,还有撞球间。”
白罗点了点头,他说:“不过前面那几个地方的窗子上都装的是毛玻璃,而早上天气好的话,也没人会去打撞球。”
“一点也不错,”温斯顿停了一停说:“案子要真是他干的话,正是走的这条路。”
“你是说马歇尔先生?”
“对,不管有没有勒索的事,我还是觉得问题在他身上,而他的态度——哎,他那种态度真太不幸了。”
赫邱里·白罗淡然地说:“也许吧——但是不能凭态度断定凶手。”
温斯顿说:“那你认为他没有嫌疑吗?”
白罗摇了摇头,他说:“不,我不会这样说。”
温斯顿说:“我们先看柯根德在打字那件不在场证明上查的结果如何,同时,我再把这一楼当值的女佣找来问问,很多问题要靠她的证词来决定哩。”
那个女佣年约三十岁,精神勃勃,做事很有效率,而且很聪明。她的证词非常清楚,马歇尔先生大约在十点半过后不久上楼来回到自己房间里,她当时正在打扫,他请她尽快收拾。她后来没有再看到他回来,可是过了一下之后,听到有打字的声音,她说那大约是十一点差五分左右。当时她在雷德方夫妇的房间里打扫,然后她到走廊尽头戴礼小姐的房间去清扫,在那里就听不见打字的声音了。据她记得到戴礼小姐房里时,大约是十一点刚过,她还记得走进门时听见皮梳湾教堂的钟敲十一点。十一点一刻的时候,她下楼去吃喝她十一点该用的茶点。然后她就到旅馆另一边的几个房间去收拾。在回答警察局长的问话时,她说明在这边打扫过的几个房间,依序是:琳达·马歇尔小姐的房间,两间公用浴室,马歇尔太太的套房,马歇尔先生的房间,雷德方夫妇的套房,还有戴礼小姐的套房。马歇尔先生和马歇尔小姐的房间都没有附带浴室。在她打扫戴礼小姐的房间和浴室时,她并没有听到任何人从门口经过,或由阶梯下到底下的海边去,可是如果什么人悄悄走过的话,她也可能听不见什么动静。
温斯顿接着问了些关于马歇尔太太的事。
这位叫葛莱德丝·纳瑞可德的女拥说,马歇尔太太平常不会那么早起床的,所以她在十点刚过就发现马歇尔太太的房门开着,人已经下楼了的时候,不禁感到吃惊,这实在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马歇尔太太一直都是在床上吃旱点的吗?”
“啊,是的,局长,一向如此,而且都吃得不多,只喝茶和桔子汁,再加一片土司面包,像很多太太小姐们一样要保持苗条。”没有,这天早晨她并没有觉得马歇尔太太的神态有什么反常之处,她看起来跟平常一样。
赫邱里·白罗喃喃地道:“小姐,你对马歇尔太太的想法如何?”
葛莱德丝·纳瑞可德瞪着他,说道:“呃,这可不该由我来说,是吧?
您哪。“
“当然可以由你来说啦,我们急于——很急于听听你的印象是什么。”
葛莱德丝有点不安地看了警察局长一眼,他马上在脸上装出副既同情而又带有鼓励的表情,其实他对这位外国同事所采取的讯问方法感到相当尴尬。他说:“啊——对,当然,说吧。”
葛莱德丝那种做事效率突然不见了,她的手指摸索着身上穿的印花衣服,说道:“呃,马歇尔太太——她实在不是个真正的淑女,你想必也会这样说吧,我的意思是说,她比较像个女戏子。”
温斯顿上校说:“她本来就是个女演员。”
“是的,您哪,我就是这个意思,她向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并不——呃,她要是不想对人家客气的话,就不会对人家客气,一下子笑容满面,一下子或者因为什么东西找不到了,或者是她按铃叫人而人家没马上去,或者是她送洗的衣服没送回来,她马上就会变得很凶而且很坏。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可是她的衣服很漂亮,而且,当然她也是个很漂亮的太太,所以很自然的会有很多人仰慕她。”
温斯顿上校说:“对不起,我不得不问你一个问题,不过这件事很重要,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和她丈夫之间的情形怎么样?”
葛莱德丝迟疑了一阵,她说:“您不是——那不会是——您不会认为是他干的吧?”
赫邱里·白罗很快地问道:“你说呢?”
“哦,我可不会这样想,他是个很好的人。马歇尔先生不会做这种事的——我敢说他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是你并不真的非常确定——我从你的语气里就听得出来。”
葛莱德丝很勉强地说道:“在报上到底也看过不少新闻啦!那些牵扯到嫉妒的事情,如果的确有什么暧昧——当然每个人都在谈论——我是说,说她和雷德方先生有什么的。而雷德方太太又是那样好,那样沉静的一个女人,实在叫人觉得可惜。雷德方先生也是个很好的人。可是男人碰到像马歇尔太太这种女人,好像就会不由自主了——她那种女人向来是要随心所欲的。我想。做太太们的恐怕得好好忍耐了。”她叹了口气,顿了顿,“可是如果马歇尔先生发现了这件事的话——”
温斯顿上校紧跟着追问道:“怎么样呢?”
“我不是说一定会怎么样,只是我觉得——有时候她也——很怕他。他是个很沉静的人,可是他并不——并不很随和。”
温斯顿说:“可是你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比方说他们彼此之间说过些什么话。”葛莱德丝慢慢地摇了摇头。温斯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哎,关于马歇尔太太今天早上收到的几封信,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
“大概有六七封吧,我记不清楚确实的数目。”
“是不是你送上去给她的?”
“是的,我像平常一样从办公室拿了信,放在早餐托盘里一起送上去。”
“你还记得那些信是什么样子吗?”
那个女孩子摇了摇头,“只是普通的信件,有些是广告和传单吧,我想,因为都给撕碎了丢在托盘上。”
“那些撕掉的信呢?”
“丢进拉圾箱了,现在正有一位警员先生在检查。”
温斯顿点了点头。“字纸篓里的东西呢?倒在那里了?”
“也在垃圾箱里。”
温斯顿说:“唔——好,好,我想目前没什么别的事了。”他有点疑问地看了白罗一眼。
白罗把身子俯向前来,“你今早打扫琳达·马歇尔小姐房间的时候,有没有清理壁炉?”
“没有什么好清理的,您哪,又没生过火。”
“在壁炉里也没什么东西吗?”
“没有呀,什么都很干净。”
“你什么时候去打扫她的房间的?”
“大约是九点一刻吧,她下楼去吃早饭的时候。”
“你是不是知道,她吃完早饭之后有没有再回过房间?”
“我知道,她在十点差一刻的时候上楼来的。”
“她是不是就留在自己房间里了?”
“我想是吧,后来在快到十点半的时候,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你没有再进她的房间吗?”
“没有,那间房间已经打扫好了。”
白罗点了点头,他说:“还有一件事情我想知道的,今天早上有谁在吃早饭以前去游过泳的?”
“另外那边和上面那层楼的情形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几间的情形。”
“我只要知道这个就好了。”
“呃,今天早上只有马歇尔先生和雷德方先生去游过泳,我想,他们总是一大早就下水去的。”
“你有没有看到他们呢?”
“没有,可是他们湿的游泳衣像平常一样晾在阳台的栏杆上。”
“琳达·马歇尔小姐今早没去游泳吗?”
“没有,她的游泳衣是干的。”
“啊,”白罗说:“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葛莱德丝·纳瑞可德自动地说:“她大部分时间都去早泳的。”
“其他三位呢?戴礼小姐、雷德方太太和马歇尔太太。”
“马歇尔太太从来不去,戴礼小姐去过一两次吧,我想,雷德方太太很少在吃早饭之前游泳——只在天特别热的时候才会,可是她今天早上没有游泳。”
白罗又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不知道你今天在负责打扫的房间里有没有发现那里少了个瓶子?”
“瓶子?什么样的瓶子?”
“不幸得很,我不知道——可是若是那个房间里真少了什么的话,你会不会注意到呢?”
葛莱德丝很坦白地说:“是马歇尔太太房间的话,就不会知道了,这是事实,她那里的瓶瓶罐罐实在太多了。”
“其他的房间呢?”
“呃,戴礼小姐的房间里,我也不敢确定,她也有很多冷霜和化妆水,可是其他的房间就会注意到了。我是说,如果真特别去看看,或是说真去注意的话。”
“可是你并没有真去注意?”
“没有,因为我没有像我说的特别去看过。”
“那,你现在去看一看如何?”
“好的。”
她离开了房间,那件印花衣服悉率作响。温斯顿看着白罗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罗喃喃地说道:“我那井然有序的头脑被一些小事弄乱了!布雷斯特小姐今天早上在吃早饭之前到岩石下面去早泳,她说上面丢下来一个瓶子,差点打中了她,所以我想搞清楚是谁扔的那个瓶子?又为什么要扔?”
“哎呀,随便什么人都会丢掉个瓶子什么的啦。”
“才不呢。首先,只是由旅馆东厢的窗子丢出去的,那也就是说,是从我们刚才检查过的某一间房间的窗口扔出去的。现在我问你,要是在你的梳妆台上或是浴室里有个空瓶子的话,你会怎么办?我告诉你,你会扔进字纸篓里,不会那么麻烦地走到外面阳台上,再把瓶子扔下海去!因为第一,你很可能会砸到别人,第二,那样也太麻烦了。这样做法,只会是因为不希望某种特殊的瓶子被别人看到。”
温斯顿瞪着他,说道:“我常听我跟他办过一两次案的贾普督察说你的脑筋有七弯八拐,你可不是打算跟我说艾莲娜·马歇尔其实不是被扼死,而是被人以放在某个神秘瓶子里的神秘药物给毒死的吧?”
“不是,不是,我想那个瓶子里装的不是毒药。”
“那装的是什么呢?”
“我一点也不知道。所以我才会感兴趣。”
葛莱德丝·纳瑞可德走了回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对不起,先生,可是我看不出少了什么东西。我有把握说马歇尔先生房间里什么都没少。
琳达·马歇尔小姐和雷德方夫妇的房间里也一样,另外我也确定戴礼小姐房里的东西没有少,可是马歇尔太太房里,我就说不准了,我刚才说过,她那里东西太多。“
白罗耸了下肩膀,他说:“没关系,暂时不用管他了。”
葛莱德丝·纳瑞可德说:“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她对他们一个个地望去。
温斯顿说:“我想没有了,谢谢你。”
白罗说:“谢谢你,没事了。你确定没有什么——完全没有什么是你忘记告诉我们的吧?”
“关于马歇尔太太的事吗?”
“随便什么事,所有不寻常的,不合情理的,说不通的,有点特别,很奇怪——等等,反正是会让你心里想到,或是会跟你同事提起说:”好奇怪!‘的事情。“
葛莱德丝有点怀疑的说:“呃,你总不会说是那一类的小事吧?”
赫邱里·白罗说:“不要管我的意思怎么样,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哪,你的确在今天碰到过在心里想到‘真奇怪’的事吗?“他把那三个字说得颇有点讽刺的味道。
葛莱德丝说:“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有人在放水洗澡,不过我倒真跟楼下当值的爱喜说,好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十二点左右洗澡。”
“谁的洗澡间?谁在洗澡?”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听到有废水从这边的水管排下来,我就跟爱喜说了那话。”
“你能确定那是有人在洗澡吗?不是谁在洗手?”
“啊!我很确定,放掉洗澡水的声音是不会听错的。”
白罗表示不需要再多留她了,于是他们放葛莱德丝·纳瑞可德离去。
温斯顿说:“你不会认为有人洗澡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吧?白罗?我是说,这方面没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有血渍要洗掉,这正是——”他犹豫起来。
白罗Сhā嘴道:“你要说的是,这就是扼杀的好处!没有血渍、没有凶器——不用丢掉或藏匿什么!除了体力之外什么也不需要——只不过还要有行凶的本性!”他的语气非常愤怒,充满了激动的感情,使温斯顿为之退缩。
赫邱里·白罗微带歉意地笑了笑,“哎,哎,”他说:“洗澡的事也许不重要,谁都可能洗个澡的。雷德方太太在去打网球之前,或是马歇尔先生、戴札小姐,我刚说过,谁都可以洗澡,这没什么。”
一名警员敲了敲门,把头伸进来说:“戴礼小姐找你们,她说想再见你们二位,她说,她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
温斯顿说:“我们现在就下去。”
他们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柯根德。他苦着脸。“劳驾一下,局长。”
温斯顿和白罗跟着他走进了康素太太的办公室里,柯根德说:“我找韩德查过了打字的事,没有问题,至少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打得完。如果说中间还得停下来想一下的话,恐怕花的时间还更多。我想这时间是没有问题的了。
还有,你看看这封信。“他把信递过来。
“马歇尔先生大鉴:在阁下度假期间,致函相扰,殊感抱歉,惟与百利公司所签合约,发生未能预见之紧急状况……”
“等等,云云。”柯根德说:“发信日期是二十四号——也就是昨天,信封上是昨天由伦敦发出的邮戳,和今天早上皮梳湾收到的邮戳。信封和信纸上的字是同一部打字机打的,由内容看来,马歇尔完全不可能事先准备好回信。数字都是从信里引出来的——整件事完全没有问题。”
“唔,”温斯顿不快地说:“这下好像洗刷了马歇尔的嫌疑,我们得另起炉灶了。”他跟着又道:“我得去见戴礼小姐,她现在正在等着呢。”
罗莎梦很爽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微含歉意的笑容。她说:“实在抱歉得很,这件事也许不值得来麻烦你们,可是人有时就是会忘记事情的。”
“什么事呢?戴礼小姐?”警察局长指了指一张椅子。
她摇了摇头,“哦,小事情,不值得坐下来谈,只不过是这样的,我跟你们说过,我一早上都在阳光崖上,其实这话并不完全确实,我忘记了中间我还回到旅馆一次,又再出去。”
“那是几点钟呢?戴礼小姐?”
“应该是十一点一刻吧。”
“你说,你回到旅馆里?”
“是的,我忘了我的太阳眼镜,起先我以为没关系,后来我眼睛有点累,所以决定回来拿一下。”
“你直接回你房间,然后又出去的吗?”
“是的,不过,我也去看了下甘——呃,马歇尔先生,我听到他打字机的声音,就想今天天气那么好,他却坐在屋里,实在是太笨了。我该叫他出去。”
“马歇尔先生怎么说呢?”
罗莎梦有点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道:“呃,我打开门的时候,他正忙着打字,皱着眉头,一副专心的样子,所以我就悄悄地走了,我想恐怕他都没看到我进去。”
“那这——又是几点钟的事?戴礼小姐?”
“正好十一点二十分,我出去的时候,看了下走廊上的钟。”
“这等于是最后再加了个盖子,”柯根德巡官说:“女佣听到他在打字,至少到十一点五分,戴礼小姐在十一点二十分又看见他,那个女人死在十二点差一刻。他说他在房间里打字前后有一个小时,看起来,他的确是在房间里打字,这下马歇尔先生的嫌疑就洗刷清楚了。”他停了下来,有点奇怪地看了看白罗,问道:“白罗先生好像在想什么事。”
白罗沉吟地说道:“我在想戴礼小姐为什么突然自告奋勇地来提供这个额外的证据。”
柯根德巡官有点警觉地抬起了头,“你想其中有诈?不是她‘忘了’的问题?”他想了一两分钟,然后慢吞吞地说:“我说,我们这样看吧,假设戴礼小姐并不像她所说的早上在阳光崖,那套话根本是骗人的,假设在她跟我们说完之后,她发现有人在别处看到了她,或是说有什么人上了阳光崖,却发现她不在那里。所以她很快地再编一套说词,来告诉我们,以解释她不在那里的原因,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她特别说到马歇尔先生并没有在她探头进去的时候看见她。”
白罗喃喃地道:“嗯,我注意到了。”
温斯顿不敢相信地问道:“你难道是说戴礼小姐也牵扯在这案子里吗?
胡说八道,我觉得真是太荒谬了,她怎么会呢?“
柯根德巡官咳嗽一声道:“你还记得那位美国女人,贾德纳太太的话吧,她好像暗示说戴礼小姐很爱马歇尔先生,这就是动机呀,局长。”
温斯顿不耐烦地说:“艾莲娜·马歇尔不是死在女人手里,我们要找的凶手是个男人,我们在这个案子里要查的是男人。”
柯根德巡官叹了口气,他说:“唉,这倒是真的,我们总是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是吧?”
温斯顿继续说道:“最好派一个警员去核计查对一下时间,比方说从旅馆绕到岛那头的梯子顶上要多久,让他跑一趟,走一趟。也要算过上下梯子要用的时间,最好再找人查查用小筏子从海水浴场到小妖湾要多久时间。”
柯根德巡官点了点头。“我会处理的。”他很自信地说。
警察局长说:“我想找一个人现在去小妖湾。看菲力浦有没有发现什么。
还有我们听说过的妖精洞。应该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那里等过的痕迹,呃?白罗?你看呢?“
“绝对要查,很有可能哩。”
温斯顿说:“要是什么人从外地溜上小岛,那正是藏身的好地方——如果他知道有那个地方的话。我想本地人都知道吧?”
柯根德说:“我想年轻一代不会晓得,自从这里的旅馆开业以后,这些海湾都成了私产,渔夫和野餐的人都不去那里了,旅馆里的人又都不是本地人。康素太太是在伦敦土生土长的。”
温斯顿说:“我们可以把雷德方带去,他跟我们说过这个地方的。你呢?
白罗先生?“
赫邱里·白罗迟疑了一下,用很重的外国腔说道:“不,我跟布雷斯特小姐和雷德方太太一样,不喜欢爬直梯子。”
温斯顿说:“你可以坐船绕过来。”
赫邱里·白罗又叹了口气,“我的胃在海上就不舒服。”
“胡说,老兄,今天天气很好,海平静得像小池塘,你不能让我们失望呀。”
赫邱里·白罗看来一副不想答应这个英国人恳请的模样,可是正在这时候,康素太太从门口探进头来,“我希望没有打扰各位。”她说:“可是蓝恩先生,你知道,就是那位牧师,刚刚回来,我想你们大概想知道这件事。”
“阿,是的,谢谢你,康素太太,我们马上见他。”
康素太太走进了房里,她说:“我不知道有件事是不是值得一提,可是我听说再小的意外,也不该忽视——”
“对的,是什么事呢?”温斯顿不耐烦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差不多一点钟的时候,有一位太太和一位先生来了,是从对岸来吃中饭的。我们告诉他们说这里出了点意外,在这种情形下,没办法供应午餐。”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我一点也不知道,当然也没请教他们的尊姓大名,他们表示很失望,也很好奇的想知道出了什么样的意外,当然,我什么也不能跟他们说。我看他们是夏天来玩的有钱人。”
温斯顿很唐突地说:“啊,好,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件事。也许并不重要,可是,什么事都记得——呃——是对的。”
“当然,”康素太太说:“我希望能尽我应尽的责任。”
“对,对,请蓝恩先生到这里来。”
史蒂文·蓝恩像平常一样很有活力地大步走进了房间。温斯顿说:“我是本郡的警察局长,蓝恩先生,我想你已经听说这里出了什么事吧?”
“是的——啊,不错——我一回来就听说了。真可怕……真可怕……”
他瘦瘦的身子颤抖着,放低了声音道:“这么久以来——自从我到了这里以后——我就注意到——非常注意到——我们身边有邪恶的力量。”他热切的眼光转到白罗身上,他说:“你还记得吧?白罗先生,我们几天前谈过的话?
谈到真正有邪恶存在的问题?“
温斯顿正打量这个瘦高个子,觉得很难弄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蓝恩的目光回到他身上,那个牧师带着微笑说:“我敢说这话让你感到很荒谬,近来大家都不相信有邪恶了,我们废除了地狱之火!我们不再相信有魔鬼!可是撒旦和撒旦的使者再也没有像今天这么有势力过。”
温斯顿说:“呃——呃——是的,大概吧。蓝恩先生,这是你在行的事,我这行比较无聊——只是要破这件谋杀案子。”
史蒂文·蓝恩说:“多可怕的字眼,谋杀!这是世人最早知道的罪恶之一——该隐无情地杀死了他无辜的兄弟……”他停了下来,两眼半闭。然后用比较正常的声音问道:“我有什么可以效劳之处?”
“首先,蓝恩先生,你能不能把你今天的行动告诉我?”
“可以。我今早很早就出发健行,我很喜欢健行。我走过这附近乡野很多的地方。今天我去了圣培尔,大约在离此地七英里远的地方——沿着弯曲的小路上下狄逢丘陵和山谷,非常好玩。我随身带着午餐,在一个小树林子里吃的。我也去了他们那里的教堂——教堂里有一些以前的玻璃碎片——可惜,只有些碎片而已——另外还有一面画得很好的屏风。”
“谢谢你,蓝恩先生,你在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人呢?”
“没有和人谈话,有次一辆车子经过我身边,还有两个骑脚踏车的男孩子、几头牛。不过,”他微笑道:“如果你要我提出证明的话,我在教堂的来宾签名簿上留下了名字,你可以去查一查。”
“在教堂里你也没有见到什么人吗?——比方说,执事,或是堂守?”
史蒂文·蓝恩摇了摇头。他说:“没有,教堂里没有人,游客也只有我一个。圣培尔是个很荒僻的地方,村子离教堂还又有半英里路呢。”
温斯顿上校很轻快地说:“你可别以为我们——呃——怀疑你的话,我们只是要查问每个人的行踪,你知道,这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而已。碰到这种事,就一定要照规矩来。”
史蒂文·蓝恩用柔和的语气说:“哦,我很了解。”
温斯顿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可以对我们有所帮助的?关于死者的任何事情?可以让我们知道凶手是谁的线索?或是你听到、看到的事情?”
史蒂文·蓝恩说:“我什么都没听说。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一看到艾莲娜·马歇尔,马上很本能的就知道她是邪恶的中心,她就是邪恶!是邪恶的化身!女人可以是男人生活中的助力与灵感——但也可能会毁灭男人。她会把一个男人往下拖到和禽兽一般的地步。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人正是这样一个女人。他代表了人类所有的原始本性。她就是圣经上所记述的妖女,现在——她在作恶的中途被击倒了。”
赫邱里·白罗只动了下身子。他说:“不是被击倒了——是被扼死的,蓝恩先生,是一双人的手扼死的。”
那个牧师的两手颤抖,十指拳曲。他的声音低沉而哽咽地说:“真可怕——真可怕——你难道一定要这样说吗?”
赫邱里·白罗说:“事实如此。蓝恩先生,你可知道那双手是谁的吗?”
蓝恩摇了摇头,他说:“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温斯顿站了起来,朝柯根德看了一眼,对方向他微一颔首。温斯顿说:“呃,我们该去小妖湾了。”
蓝恩说:“事情就——发生在那里吗?”
温斯顿点了点头。蓝恩说:“我能——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温斯顿正要加以婉拒,白罗却抢先一步说道:“当然可以,陪我一起坐船去吧,蓝恩先生,我们马上动身。”
九
派屈克·雷德方今天这是第二次划着小船往小妖湾去。船上还坐着脸色苍白,一手抚着胃部的赫邱里·白罗和史蒂文·蓝恩。温斯顿上校走陆路过去,因为路上略有耽搁,所以他到海滩时,小船也正好进海湾内。海滩上已经有了一名警员和一个便衣警佐,温斯顿正在和便衣警佐说话时,船上的三个人都走了过来。
菲力浦警佐说:“我想海滩上每一寸地方我都查过了。”
“很好,有没有发现什么?”
“都在这边,局长,请过来看看。”一小堆东西很整齐地排放在一块大石头上。有一把剪刀,一个空纸袋,五个特殊设计的瓶盖,几根用过的火柴,三条绳子,一两片碎报纸,一块打烂了的烟斗的碎片,四颗扣子,一根鸡腿的骨头,还有一个装防晒油的空瓶子。
温斯顿低头看看这些东西,“唔,”他说:“就今日海滩的情况看来,这些东西还算是少的了。大部分人好像都搞不清海滩不是垃圾堆。空瓶子在这里很久了,标签都模糊了——其他的东西,我看也很久了。不过这把剪刀倒是新的,还很亮。昨天下雨的时候还没给淋到!这是在哪里捡到的?”
“靠梯子下面,那块烟斗的碎片也是那里找到的。”
“啊,可能是什么人从那里上下的时候掉的,看不出是什么人的吗?”
“看不出,是一把很普通的、剪指甲用的剪刀,烟斗的质料倒很好——价钱不便宜。”
白罗沉吟地喃喃说道:“我想,马歇尔先生跟我们说过他的烟斗不知放到那里去了。”
温斯顿说:“马歇尔已经和这案子无关了,而且又不只有他一个人抽烟斗。”
赫邱里·白罗注意地看着史蒂文·蓝恩的手伸向口袋,又缩了回来,他用很高兴的语调问道:“你也抽烟斗的吧?蓝恩先生?”
那个牧师吃了一惊,他望着白罗,说道:“是的,哦,我也吸烟斗,烟斗是我的老朋友和伴侣。”他又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斗来,装上烟丝,点了火。
赫邱里·白罗走到雷德方站着的地方,眼中没有一点表情。他低声地说:“我很高兴——他们已经把尸体移走了……”
史蒂文,蓝恩问道:“是在哪里发现她的?”
警佐用很轻快的语调说:“就在你站着的地方。”蓝恩很快地闪到一边,他瞪着刚才他站的地方。警佐继续说道:“从停泊小筏子的地方,推断她抵达的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当时是顺潮水来的,现在流向反过来了。”
温斯顿说:“照片都照了吗?”
“照好了,局长。”
温斯顿转身对雷德方说:“好了,老兄,你说的那个山洞入口在哪里?”
派屈克·雷德方仍然在瞪着海滩上蓝恩刚才站着的那块地方。就好像他还能看见那具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的尸体。温斯顿的声音使他醒了过来。他说:“就在这边。”他带着路向悬崖底下一大堆凌乱的岩石走去,直接走到并立的两块巨石之间,那里有一条狭窄的缝隙,他说:“入口就在这里。”
温斯顿说:“这里?看起来不像一个人可以挤得过去。”
“这是视觉上的错觉,局长,人正好可以通得过。”
温斯顿很快地走进石缝,那里果然不像看来那么窄。里面的空间渐渐变大,相当的空,可以让人站得直,也可以走动。赫邱里·白罗和史蒂文·蓝恩也走了进去。其他的人则留在洞外。光从石缝里透照进来,温斯顿手里也拿了一个大手电筒,在洞里各处照着。他说:“很方便的地方,从外面再也猜不到里面会是这个样子。”他把手电筒仔细地在地上照着。“
赫邱里·白罗在空中不停地嗅着,温斯顿注意到了,他说:“空气相当新鲜,没有鱼腥味或海草气,不过这是当然的事,这里在最高水位线以上呢。”
可是对白罗敏感的鼻子来说,这里的空气不只是很新鲜,而且有股淡淡的香味。他知道有两个人用这种香水的……温斯顿手里的电筒光关熄了。他说:“这里没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白罗的眼光抬向比他头部略高的一块突出的石头。“从这里大概看不到上面有没有东西吧?”
温斯顿说:“如果上面有什么的话,那一定是故意放在那里的。不过,我们最好还是看一看。”
白罗对蓝恩说:“我想,我们三个里就数你最高了,可不可以劳驾你看看上面是不是确实没有什么东西?”
蓝恩踮起了脚尖,可是他还是无法完全摸到底。然后,他发现石头上有点小缝,就把脚尖塞进去,利用一双手将身体撑高了。他说:“哎哟,上面有个盒子呢。”
一两分钟之后,他们回到洞外的阳光下,仔细看那位牧师找到的东西。
温斯顿说:“小心,不要过分乱动,恐怕有指纹在上面。”
那是一个深绿色的铁皮盒子,上面有“三明治”的字样。菲力浦警佐说:“我想,是什么人野餐之后丢下的。”他用手帕垫着打开了盖子。里面是一些小的铁制容器,标明盐,胡椒、芥末等,还有两个较大的方块形容器,显然是放三明治用的。菲力浦警佐把盐罐的盖子打开,里面的盐放得满满的。
他打开第二个小罐的盖子,说道:“唔,胡椒罐子里也放的是盐。”放芥末的罐子里放的还是盐。这位警佐脸上突然露出了警党的表情,打开方形扁盒的盖子,那里面同样的放满了白色晶体状的粉末。
菲力浦警佐很快地将手指伸进去蘸了下,再送到舌边舔舔,他脸上的表情变了,用非常激动的声音说道:“这不是盐,局长,一点也不是!味道苦苦的!我想是某种毒品。”
“第三种角度。”温斯顿上校呻吟一声道。他们又回到了旅馆里,警察局长继续说道:“如果这件案子还牵扯到贩毒,那又引出了好几种可能,第一,死者很可能也是贩毒的这帮人之一,你想有这可能吗?”
赫邱里·白罗很谨慎地回答道:“有这可能。”
“也许她自己就是用毒的人?”
白罗摇了摇头说:“不会吧,她的精神状态稳定,身体健康,容光焕发,身上没有注射的针孔(倒不是说这点能证明什么,有些人是吸用的)。我想她不是个吸毒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温斯顿说:“她很可能是偶然撞见了他们,结果被人杀了灭口,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我送去给倪司敦化验了。如果真是碰上贩毒集团,他们可不是那种——”
他的话突然煞住,因为门开了,贺雷士·卜拉特先生很快地走了进来。
卜拉特先生看来很热的样子,正在擦他额头上的汗水。他又大又亮的声音充塞了整个房间。“我刚回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你是警察局长?他们告诉我说你在这里。我的名字叫卜拉特,贺雷士·卜拉特。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我想大概没有。今天一大早我就上了船,错过了所有的热闹。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碰上真正出事的这一天,我偏偏又不在。人生就是如此,是不是?你好,白罗,起先没有看到你。原来你也在办这个案子?哦,好呀,我想你也会办的。福尔摩斯和本地警察。对不对?哈哈!真来劲,能看你表演些侦探的本事,一定很过瘾的。”
卜拉特先生坐进一张椅子里,拿出一个烟盒,递给温斯顿上校。他摇了摇头,微笑道:“我是个抽烟斗的。”
“我也一样,我也抽香烟——不过没什么比得过烟斗就是了。”
温斯顿上校突然很亲切地说:“那就点起烟斗来抽吧,老兄。”
卜拉特摇了摇头。“现在烟斗不在我身上。先把这件案子跟我说一说吧。
到现在为止,我听说的只是马歇尔太太被人谋杀,死在这里的一处海滩上。“
“是小妖湾。”温斯顿上校说着,一面仔细地看着他。
可是卜拉特先生只很兴奋地问道:“她是被扼死的?”
“是的,卜拉特先生。”
“差劲——真差劲!我说,她这是咎由自取!事情很棘手吧?呃?白罗先生?知不知道是谁干的?还是说,我不该问这个问题?”温斯顿上校带着淡淡的微笑说:“哎,你知道,应该是我们来发问的呢。”
卜拉特先生挥着手里的香烟,“抱歉——抱歉——是我的错,请问吧。”
“你今天早上驾船出海,是几点钟?”
“十点差一刻离开这里的。”
“有没有谁和你一起?”
“一个人也没有,完全孤伶伶一个人。”
“你去了什么地方呢?”
“顺海岸往扑莱茅斯那方向。我带着午餐,风不太大,所以我其实没有去多远。”
再问过一两个问题之后,温斯顿问道:“关于马歇尔夫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可以有助于我们破案的事?”
“啊,我已经向你们表示过了我的意见,情yu引起的犯罪啦!我能说的是,跟我无关,漂亮的艾莲娜对我没有用,这方面扯不上关系。她有她自己的蓝眼男孩子!要是你们问我的意见,我说是马歇尔听到了风声了。”
“这件事你有何证据吗?”
“看到他有一两次横着眼瞪年轻的小伙子雷德方,马歇尔可是匹黑马呀,看起来很软弱温驯,整天好像都是半睡半醒——可是他在伦敦的名声可不是如此。我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两件事。有次差点吃上伤害官司,我告诉你,对方的生意做得很下流,马歇尔信任了他,他却欺上瞒下,我想,那种做生意的手法真卑劣。马歇尔发现了去找他算帐。打得他半死。那家伙没敢提起上诉,怕事情闹出来,我告诉你们这件事,你们就知道怎么样了。”
“那你想可能是,”白罗说:“马歇尔扼死了他太太吗?”
“不是呀,我从来没有说这种话。只是让你们晓得他偶而会发狂。”
白罗说:“卜拉特先生,由于某种原因,我们相信马歇尔太太今天早上到小妖湾是去见什么人的。你知不知道她可能会去见谁呢?”
卜拉特先生眨了眨眼说:“我不是猜测,是说得定的,准是去见雷德方!”
“那个人不是雷德方先生。”
卜拉特先生似乎大吃了一惊,他有点迟疑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哎,我想不出……“他略为恢复了些平日的自信,继续说道:”我先也说过,总不会是我!我没那么好的福气!我想想看,不可能是贾德纳——他老婆盯他可盯得紧哩!是巴瑞那个老家伙吗?该死!也不大可能是那个牧师。不过,我告诉你,我也看到那位牧师常常盯着她看咧。他满口批评她,可是说不定还是一样要取眼皮子供养,呃?世界上伪君子可多着呢,大部分人都是,你有没有看过上个月那个案子?牧师和教堂执事的女儿搅七捻三?可真让人大开眼界。“卜拉特先生咯咯地笑了起来。
温斯顿上校冷冷地说:“你没有再想到什么对我们有帮助的事了吗?”
卜拉特摇了摇头。“没有,想不起什么来了。”他说:“我想,这总会搞出点热闹来的吧。新闻记者一定会来像抢刚出炉的热蛋糕一样。以后乐园旅馆就没什么好再神气了,还说什么乐园,有啥好乐的呢?”
赫邱里·白罗喃喃地说道:“你在这里玩得并不开心吗?”
卜拉特先生的一张红脸变得比先前更红,他说:“呃,我不开心。驾船出去还不错,还有此地的风景,此地的服务和餐饮——可是这里的人不够亲近,你懂我的意思吧!我要说的是,我的钱跟人家的钱一样好,我们都是到这里来开心的。那为什么不大家一起来玩玩呢?结果各有各的小圈圈,自己坐在一堆,只冷冷地跟你说早呀——晚安——是呀,天气真好,一点也不热闹开心,全是些木偶布娃娃似的。”卜拉特先生停了下来——他的脸现在真是非常的红了。他又擦了下额头,有点抱歉地说:“不要理我这些话,我一下子太激动了。”
赫邱里·白罗喃喃地说道:“我们对卜拉特先生有何看法?”
温斯顿上校咧嘴一笑道:“你认为他怎么样?你对他比我认识得多了。”
白罗柔和地说:“你们英国人有不少俗语可以用来形容他的。未琢的钻石!白手起家的人!在社交界拼命往上爬的!说起来,你会觉得他可怜、可笑、可厌,看你怎么想,完全是各人的看法。可是我也觉得他另有一番面目。”
“那又是什么呢?”
赫邱里·白罗两眼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我想他是——紧张。”
柯根德巡官说:“我已经把各种时间算过了,从旅馆下到小妖湾的那道梯子一共三分钟,那是走到旅馆里的人看不到你的地方再拼命跑过去所需的时间。”
温斯顿挑起了盾毛,他说:“比我想象的要快多了。”
“从梯子下到海滩上,一分钟又四十五秒,上来的话是两分钟。做这试验的是符灵特,他有点运动家的派头。照一般人走路和上下梯子的速度来算,全部大约将近十五分钟左右。”
温斯顿点了点头。他说:“还有一件事我们必须调查清楚,就是烟斗的问题。”
柯根德说:“卜拉特抽烟斗,马歇尔也一样,还有那位牧师。雷德方抽香烟,那个美国佬喜欢雪茄,巴瑞少校根本不吸烟。马歇尔房间皇有一根清烟斗的烟签,卜拉特房间有两根,牧师房里有一根。女佣说马歇尔有两支烟斗,另外一个女佣是个比较笨的女孩子,搞不清楚另外两个人有几支烟斗,只含而糊之地说她注意到他们房间有两支还是三支。”
温斯顿点了点头。“还有什么别的吗?”
“我也查过旅馆的职员,好像都没有问题,在酒吧间的亨利,证实了马歇尔的话,说在十一点差十分时见过他。负责照顾海水浴场的威廉,早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整修岩石上的梯子,他好像也没有问题。乔治在网球场上画线,然后在餐厅外面整理花木,要是有人从堤路过来,到小岛上的话,他们几个都不会看见的。”
“堤路上的水什么时候退尽?”
“大约九点半左右。”
温斯顿摸着胡子。“很可能真的有人从这条路过来。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柯根德。”他把在洞里找到那个三明治盒子的事告诉了这个巡官。
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温斯顿说。
来的人是马歇尔,他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可以在什么时候安排葬礼的事?”
“我想我们在后天就要验尸了,马歇尔先生。”
“谢谢你。”
柯根德巡官说:“对不起,这几件东西还给你。”他把那三封信递了过去。
甘逸世·马歇尔有点挖苦地笑了笑。他说:“警方有没有试验过我打字的速度?我希望可以还我清白了吧。”
温斯顿上校用很开朗的语气说:“是的,马歇尔先生,我想我们可以给你开张健康证明书。这些信至少要花整整一小时来打字,而且,女佣听到你打字,一直到十一点差五分,二十分钟之后,另外一位证人又看到了你。”
马歇尔喃喃地道,“真的吗?那一切都很令人满意了。”
“是的,戴礼小姐在十一点二十分的时候,到了你房间里,你当时正忙着打字,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她进来。”
甘逸世·马歇尔的脸上表情冷淡地说:“戴礼小姐这样说的吗?”他停了一下,“其实她错了,我看到了她,不过她不知道而已,我是从镜子里看到她的。”
白罗喃喃地说道:“可是你并没有把打字的工作停下来?”
马歇尔不快地说:“没有。我想把信赶完。”他停了下,然后突然问道:“没有什么别的可以效劳的地方了吧?”
“没有了,谢谢你,马歇尔先生。”
甘逸世·马歇尔点了点头,走出房间。温斯顿叹了口气说:“这下我们最有希望的一个嫌疑犯没有了——刷清了嫌疑。啊,倪司敦来了!”
那位法医很兴奋地走了进来,他说:“你们送来的东西真不得了。”
“是什么呢?”
“是什么?就是俗称‘海洛因’的毒品。”
柯根德巡官吹了声口哨,他说:“这下我们可真有点东西了!照这样说起来,整个案子到底恐怕跟这个毒品有关哩。”
十
一小群人从“红牛小店”里走出来,简短的验尸工作已经完了——结果要再等两天。罗莎梦·戴礼走到了马歇尔的身边,低声说道:“情形并没有那么坏,是吧?甘?”
他没有马上回答,也许他注意到很多村民注视他的眼睛,以及那些强行忍住才没有指向他的手指。
“就是他。”“看,那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罗!他就是那个老公。”
“你看,走过去的那个人就是……”
这些细语的声音还不够响得可以传到他耳朵里,但他却仍然能够感受得到。这是现代人的枷锁,新闻界他已经接触过了——那些充满自信,极具说服力的年轻人,拼命想推倒他以“无可奉告”砌起的那座沉默之墙。就连他所发出的一些无意义的声音,原以为至少不会引起胡乱猜测的,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却也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在问到他是否同意他妻子之死只能以杀人狂到了岛上之假设为唯一解释时,马歇尔先生表示——”等等云云。
照相机不停地响,就在现在这一刻,这个他很熟悉的声音又传进他的耳里,他半侧过身来——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朝他开心地点了点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罗莎梦喃喃地道:“马歇尔及其友于验尸后离开红牛小店。”马歇尔做了个苦脸,罗莎梦说:“没有用的,甘!你必须要面对这件事!我说的不只是艾莲娜已死的这个事实——我是说随之而来的这些麻烦,那些瞪着你看的眼睛,和说闲话的口舌,以及在报上的那些虚假的采访——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面对它,一笑置之。用一些陈腔滥调的空话去回答他们,对他们不屑地撇着嘴。”
他说:“这就是你对付他们的办法?”
“是的,”她停了下,“我知道,这不是你用的方法,你要用的是保护色,要保持着一动不动地退隐进背景里去!可是你在这里没法这样做——这里没有可以让你混进消失的背景,你很明显地可以让每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像一支有斑纹的老虎衬在一块白布前面。你是那个被谋杀的女人的丈夫!”
“我的天,罗莎梦——”
她温柔地说:“亲爱的,我这是为你好。”
他们默默地走了几步,然后马歇尔用另一种语气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并不是不知感激,罗莎梦。”
他们已经走到村子外,还有很多人的眼光跟着他们,但没有什么人在他们近处。罗莎梦的声音放低了,重复了一遍她起先所说的第一句话,“情形其实并没有那么坏,是吧?”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警方怎么想呢?”
“他们没有发表意见。”
过了一分钟之后,罗莎梦说:“那个小个子——白罗——他是不是真的很有兴趣调查?”
甘逸世·马歇尔说:“那天他好像是一直跟着警察局长。”
“我知道——可是他有没有在做什么呢?”
“我怎么会晓得呢?罗莎梦?”
她沉吟地道:“他相当老了,也许多少有点老糊涂了吧。”
“也许吧。”
他们走到了堤路上,那个小岛就在他们对面,浴在阳光中,罗莎梦突然说道:“有时候——一切都很不真实,我现在就不能相信真发生这件事……”
马歇尔缓缓地说道:“我想我懂你的意思。大自然总是那样——丝毫不受影响!不过是少了一只蚂蚁——在大自然中不过如此而已!”
罗莎梦说:“不错——实在也应该这样去看才对。”
他很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他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不要担心,亲爱的,一切都没问题,一切都没问题!”
琳达由堤路那边过来接他们。她像一匹紧张不安的小马,动作突兀而激动,她那张年轻的面孔上两眼下有深黑的阴影,两唇干而粗,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怎么样了——什么——他们怎么说?”
她父亲很突兀地说:“要再延两天才知道。”
“那就是说他们——他们还没决定?”
“是的,还需要有更多证据。”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想呢?”
马歇尔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啊,孩子——谁知道呢?你说的他们又是谁?验尸官?陪审团?警察?新闻记者?还是皮梳湾村子里的渔民?”
琳达慢慢地说道:“我想我是说——警察。”
马歇尔淡然地说:“警察想的不管是什么,目前都没有透露。”说完这话后,他的嘴就闭得紧紧地,迳自走进了旅馆。
罗莎梦·戴礼正要跟着进去,琳达说道:“罗莎梦。”
罗莎梦转过身来,那女孩子不快乐的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默默哀求使她深受感动。她挽起了琳达的手,一起离开旅馆门前,沿那条通往岛那头的小径走去。
罗莎梦温柔地说:“尽量不要太在乎这件事,琳达,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是个很可怕的惊吓,可是一直想这件事也没有用,而且很可能只是——这件事的可怕使你很忧心,你知道,你根本一点也不喜欢艾莲娜。”
她感到琳达的身子起了一阵颤抖,听到她回答道:“嗯,我不喜欢她……”
罗莎梦继续说道:“对一个人来说,悲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不可能把悲伤抛在脑后,可是一个人若是能不让自己去想的话,对震惊和恐怖是可以忘掉的。”
琳达不乐地说:“你不了解。”
“我想我了解的,孩子。”
琳达摇了摇头,“不,你不了解,你一点也不了解——克莉丝汀也不了解!你们两个对我都很好,可是你们不了解我现在的感觉。你们只觉得这是件可怕的事——我明明不需要想,却偏在想它。”她停了一下,“可是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要是你知道我晓得什么的话——”
罗莎梦一下子呆住了,她的身子并没有颤抖——相反的,却僵直了。她站在那里过了一两分钟,然后她将手由琳达的臂弯里抽出来,说道:“你知道什么?琳达?”
那个女孩子瞪着她,然后摇了摇头,支吾地道:“没什么。”
罗莎梦抓住了她的手臂,紧到使琳达痛得皱起了盾头。罗莎梦说:“小心点,琳达!你给我小心点!”
琳达的脸色死白,她说:“我是很小心——一直很小心。”
罗莎梦急切地说:“听好,琳达,我一两分钟前说的话,现在还是那个意思——而且还要加一百倍,把所有的事忘掉,永远不要再去想他,忘掉——忘掉……只要你肯试,就一定可以忘得掉的。艾莲娜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也不能使她复生……把一切都忘掉,活在将来,最重要的是,要守口如瓶。”
琳达向后退缩了一点,她说:“你——你好像全都知道?”
罗莎梦用力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我看来,是有个杀人狂偷上了这个岛,把艾莲娜杀掉了,这也是最可能的答案。我大概可以说得定警方最后一定非接受这种说法不可。事情就一定得如此?事情根本就是如此!”
琳达说:“要是爸爸——”
罗莎梦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说了。”
琳达说:“我一定要说一件事,我母亲——”
“怎么样?她怎么样?”
“她——她曾经因为谋杀案而受审,是不是?”
“是的。”
琳达慢慢地说道:“后来爸爸娶了她,这样看起来,好像爸爸并不认为谋杀是很不对的事——我是说,并不都是不对的。”
罗莎梦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准再说这些——那怕对我也是一样!警方并没有任何不利于你父亲的说法,他有不在场证明——一个他们打不破的不在场证明,他完全安全。”
琳达低声说道:“难道他们起先以为爸爸——?”
罗莎梦叫道:“我不知道他们原先怎么想法!可是他们现在知道不可能是他干的了,你懂不懂?不可能是他干的!”她的语气十分权威,眼光似乎在命令琳达接受她的说法。琳达叹了一口长气,罗莎梦说:“你不久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你会把一切都忘掉的——所有的一切!”
琳达突然用令人意外的暴烈神情说道:“我永远也忘不掉。”她车转身子,跑回旅馆去,罗莎梦瞪着她的背影。
“夫人,我想请问一两件事。”
克莉丝汀·雷德方抬起头来,有点茫然地望着白罗,她说:“什么事呢?”
赫邱里·白罗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茫然,他早就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跟着她那在酒吧外阳台上走来走去的丈夫,可是他目前对别人夫妇间的问题并无兴趣,他要的是资料。他说:“夫人,我要问的是一句话——那天你偶而说出来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克莉丝汀的两眼仍然盯着派屈克,说道:“哦?我说的哪句话呢?”
“那是一句回答局长问话的话,你说你在发生刑案的那天早上到了琳达·马歇尔小姐的房间里,发现她不在,后来她又回来了,就在那时候,局长问你她起先去了哪里。”
克莉丝汀有点不耐烦地说:“我说她去游泳了,是不是?”
“啊,可是你那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你并没有说:”她去游泳了‘,你说的是’她说她去游泳了‘。“
克莉丝汀说:“这根本是一回事嘛。”
“不对,这可不一样!你那样回答法暗示了你这边的某种看法。琳达·马歇尔回到房间里——她穿着泳装,可是——因为某种缘故——你并没有马上假定她是去游泳回来,这由你用的句子‘她说她去游泳了’就听得出来——是不是由于她的态度,或是她身上穿的什么,或是她说的什么话,使你在她说她去游泳了的时候感到颇为意外?”
克莉丝汀的注意力离开了派屈克,而整个落在白罗身上,她这下感到了兴趣。她说:“你真聪明。一点也不错,我现在想起来了……当琳达跟我说她去游泳了的时候,我的确有点觉得惊讶。”
“为什么?夫人,为什么呢?”
“对了,为什么?这正是我现在想要回想起来的事。啊,对了,我想是因为她手里拿着的包裹。”
“她拿着个包裹?”
“是的。”
“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吧?”
“啊,我知道,绳子散了,他们村子里绑东西绑得很松散,里面是蜡烛——全散在地上了,我还帮她捡了起来。”
“啊,”白罗说:“是蜡烛。”
克莉丝汀瞪着他,她说:“你好像很兴奋,白罗先生。”
白罗问道:“琳达有没有说她为什么要买蜡烛呢?”
克莉丝汀答道:“没有,我记得她没有说。我想大概是晚上看书用的吧——也许电灯不大亮。”
“正好相反,夫人,她床头的灯亮得很。”
克莉丝汀说:“那我就不知道她要蜡烛做什么了。”
白罗说:“她当时的态度怎么样——绳子散了,蜡烛从纸包里滚落出来的时候?”
克莉丝汀慢吞吞地说:“她很——不安——尴尬。”
白罗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她房间里有绿色的日历?”
“日历?那种日历?”
白罗说:“可能是绿色的日历——一张张撕用的。”
克莉丝汀两眼望向上面,努力回忆,“绿的日历——翠绿色的,不错,我见过这样的一份日历——不过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了。可能是在琳达的房间里,不过我不能确定。”
“不过你绝对看过有这样的东西?”
“是的。”白罗又点了点头,克莉丝汀有点没好气地问道:“你在暗示些什么?白罗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罗没有答话,却拿出一本由退色棕皮面装订的小书来,“你以前有没有见过这本书?”
“哎——我想——我不大确定——对,那天琳达在村子里的租书店看这本书,可是我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就把书一合,很快地放回架子上,我正奇怪不知道这是本什么书。”
白罗默默地把书名给她看:“巫术及无迹可寻毒药史”。
克莉丝汀说:“我不懂,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白罗郁郁地说:“夫人,其中的意思可能相当多。”
她不解地望着他,可是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又问道:“还有一个问题,夫人,那天早上你在去打网球之前有没有洗澡?”
克莉丝汀又瞪大了眼睛,“洗澡?没有,我当时根本没有时间,而且我也不会想到洗澡——不会在打网球之前洗澡的,打过之后才会洗澡呢。”
“你回来之后,有没有用过浴室呢?”
“只洗了把脸,洗了下手,如此而已。”
“完全没有放洗澡水?”
“没有,我很确定没有。”
白罗点了点头,他说:“这件事不重要。”
赫邱里·白罗站在贾德纳太太正费尽心思在拼图的桌子边。她抬起头来,吓了一跳。“哎呀,白罗先生,你怎么这么静悄悄地就走到我身边来了?我根本都没听到声音。你刚去参加过验尸回来吗?你知道,一想到验尸什么的,就让我紧张不安,都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拼图,我只觉得没办法像平常一样坐在外面的海滩上,贾德纳先生知道,我一神经紧张,再也没有比玩拼图更能让我镇定下来的了。哎呀,这块白的该放在哪里呢?一定是这块长毛地毯的一部分,可是我好像看不出……”
白罗很温柔地伸手由她手里拿过那一块来,他说:“该放在这里,夫人,这是猫身上的一部分。”
“不可能的,这是支黑猫呀。”
“一支黑猫,不错,可是你看,黑猫尾巴的尖端碰巧是白色的。”
“哎,果然是这样!你好聪明呀!可是我真觉得那些做拼图游戏的人真坏,他们故意想尽办法来骗你。”她放好另外一块,又继续说道:“你知道,白罗先生,最近一两天我一直在注意你,我是想看你怎么侦查,你懂我的意思吧——倒不是我这样好像很没心肝似的,好像这是一场游戏——而实际上死了个人哩。哎哟,每次我一想到就全身发抖!我今天早上还跟贾德纳先生说我非离开这里不可。现在验尸也验过了,他说他想我们明天就可以走了,这真是件好事。可是关于侦查的事,我真希望能知道你的方法——你知道,要是你能向我解释说明的话,那我真是感激不尽。”
赫邱里·白罗说:“那有点像你玩的拼图,夫人,我要把所有的碎片凑起来,就像一幅镶嵌画——很多的颜色,很多的式样——而每一片奇形怪状的小碎片,都一定要拼在它该在的地方。”
“哎,这可真有意思。哎,你解释得实在是太棒了。”
白罗继续说道:“有时候又像你刚才拼上去的这一块拼图碎片,一个人玩这种游戏的时候,总会很有一套方法——把各种颜色分开来——可是也许有某个颜色的碎片好像是拼在——比方说,长毛地毯上的,却该拼在黑猫尾巴尖上才对。”
“哎,这可真是太奇妙了!有很多很多的碎片吗?白罗先生?”
“是的,夫人,差不多在这个旅馆里的每一个人都给了我一块碎片让我去拼凑,你也是其中之一。”
“我?”贾德纳太太的语气十分兴奋。
“是的。夫人,你的一句话,对我极有帮助,我可以说,对我有振聋发聩的作用。”
“哎哟,那真是太了不起了!你能不能再跟我多说一点,白罗先生?”
“啊,夫人。我要把这些说明留到最后一章。”
贾德纳太太喃喃地道:“哎哟!那真是太可惜了!”
赫邱里·白罗轻轻敲了下马歇尔先生的房门,里面传来打字的声音,以及一声“进来”,白罗走了进去。马歇尔的背朝着他,正坐在两扇窗子之间的小桌前打字,他并没有回头,但他的眼光在正挂在他对面墙上的镜子里望着白罗。他有点不乐地说:“哎,白罗先生,什么事呀?”
白罗很快地说道:“真对不起,这样来打扰你。你正忙吗?”
马歇尔很简单明了地说:“很忙。”
白罗说:“我有个小问题想请教你。”
马歇尔说:“我的老天,我回答问题都快烦死了,我已经回答过警方的问题,我不想再回答你的问题。”
白罗说:“我的这个问题很简单,就是,在尊夫人遇害的那天上午,在你打完字之后,去打网球之前,你有没有洗澡?”
“洗澡?没有,我当然没有!我在一个钟点之前才刚洗过澡呀。”
赫邱里·白罗说:“谢谢你,没别的事了。”
“可是我说——哦——”马歇尔不知所借地停了下来,白罗退出门去,轻轻地带关了房门。甘逸世·马歇尔说:“这家伙疯了!”
白罗在酒吧间门口碰到了贾德纳先生,他手里端着两杯鸡尾酒,显然正要送去给忙着拼图的贾德纳太太,他很客气地向白罗笑了笑。“来和我们一起坐坐吧,白罗先生?”
白罗摇了摇头,说:“你对这次的验尸调查觉得如何?贾德纳先生?”
贾德纳先生放低了声音说:“我觉得还没什么结果,我想你们警方还有没使出来的招数。”
“很有可能。”白罗说。
贾德纳先生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很想把贾德纳太太带着早些离开这里,她是个非常非常敏感的女人,这件事让她很难过,她很紧张咧。”
赫邱里·白罗说:“贾德纳先生,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哎,当然可以,白罗先生,我绝对乐于尽我所能来帮忙的。”
赫邱里·白罗说:“你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我想,你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坦白地说,你对已故的马歇尔太太到底有什么看法?”
贾德纳先生吃惊地扬起了眉毛,他很小心地四下环顾,然后放低了声音说:“哎,白罗先生,我听到一些传言,你懂我的意思吧,尤其是那些女人之间传来传去的话。”白罗点了点头。“可是要是你问我,我倒可以告诉你我心里真正的想法,就是,那个女人实在是一个该死的傻瓜!”
赫邱里·白罗沉吟地道:“唔,这话倒很有意思。”
罗莎梦·戴礼说:“这回轮到我了,是吗?”
“对不起,你说什么?”
她笑了起来,“那天警察局长问话的时候,你坐在一边。今天,我想,你是在作你自己非正式的调查,我一直在注意你。先是找雷德方太太,然后我从休息室的窗子里看到你跟玩她那个讨厌的拼图游戏的贾德纳太太在一起,现在轮到我了。”
赫邱里·白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们在阳光崖上,下面的海水显出漂亮的绿色,再远一点的地方,海水却是一片耀眼的淡蓝色。白罗说:“你很聪明,小姐,从我到这里以后,我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和你讨论问题会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
罗莎梦·戴礼柔和地说:“你希望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想一定很有意思。”
罗莎梦说:“我认为这件事其实非常简单,案子的线索就在这个女人的过去。”
“过去?不是现在?”
“哦!不一定非要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
艾莲娜·马歇尔很有吸引力,对男人极具吸引力,我想她也可能对某个男人很快就会感到厌倦,在她的——我们可以说是,追求者里——有一个人对这一点很不喜欢,啊,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不会是一个很突出的人,也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很虚荣,又很敏感——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我想他跟踪着她来到这里,等到有了机会,就把她杀了。“
“你是说他是个外来的人?是从对岸来的?”
“是的,他很可能就藏身在那个洞里等下手的机会。”
白罗摇了摇头,他说:“她难道会到那里去见一个像你形容的这种人吗?
不会的,她一定会置之一笑,不会去的。“
罗莎梦说:“她也许不知道自己会见到他,也许他是用别人的名字送信给她的。”
白罗喃喃说道:“这也有可能。”然后他说:“可是你忘了一件事,小姐,一个想谋杀别人的凶手不会敢冒险在光天化日之下经过堤路,穿过旅馆的,说不定有人会看到他。”
“可能——但是我想这也不见得一定,很可能他来了之后,一个人也没注意到呢。”
“这的确是可能的,这一点我同意,可是问题在于他不能这么有把握。”
罗莎梦说:“你忘记了一件事,天气。”
“天气?”
“不错,凶案发生的那天,天气很好,可是前一天呢?你还记得吧,既下着雨,又有浓雾。那样有谁要到岛上来,就不会有人注意了。他可以直接走到小妖湾,在洞里过一夜,白罗先生,那场大雾是很重要的。”
白罗沉吟地望着她,过了一两分钟。他说:“你知道,你刚才说的有不少很有道理。”
罗莎梦的脸红了。她说:“不管对不对,那是我的理论。现在说说你的吧。”
“啊,”赫邱里·白罗说,他望着下面的大海。“小姐,我是个很单纯的人,我总会相信是嫌疑最重的那个人犯的案。起初我想有一个人,各项证据都很清楚地指向他。”
罗莎梦的语气冷了下来,她说:“说下去。”
赫邱里·白罗继续说道:“可是你知道,其中还有障碍,似乎那个某人根本不可能行凶。”
他听到她猛地吐了口气。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怎么样呢?”
赫邱里·白罗耸了下肩膀。“哎,我们该怎么办呢?这是我的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她转过头来对着他,有点警觉而充满戒备,但白罗所提出的问题却大出她的意料之外。“那天早上你回房间换衣服去打网球的时候,有没有洗澡?”
罗莎梦瞪着他,“洗澡?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洗澡!一个磁的大缸,你扭开水龙头,放水进去,然后进了浴缸,再出来,然后哗啦——哗啦——哗啦,水就从排废水的水管里放出去了。”
“白罗先生,你疯了吗?”
“没有,我非常清醒。”
“不管怎么样吧,反正我没有洗澡。”
“哈!”白罗说:“原来谁都没洗澡,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可是为什么要有谁洗澡呢?”
赫邱里·白罗说:“就是说嘛,为什么呢?”
罗莎梦有点不高兴地说:“我想这是福尔摩斯的手法吧!”
赫邱里·白罗微微一笑,然后他嗅了下空中。“我能不能再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小姐?”
“我相信你不会冒昧的,白罗先生。”
“你太客气了。那我可不可以说你用的香水味道很好——有种特殊的气质——很迷人的香味。”他挥了下手,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想,是佳百丽八号香水吧?”
“你真聪明,不错,我一向用这种香水的。”
“已故的马歇尔太太也用这个牌子的香水,很流行的,呃?而且很贵吧?”罗莎梦耸了下肩膀,微微一笑。白罗说:“案子发生的那天早上,你就坐在我们现在坐的这个地方,小姐,有人看见你在这里,或者说,至少布雷斯特小姐和雷德方先生划船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你的阳伞。在那个早上,小姐,你确定你没有走下到小妖湾,进过那个山洞——那有名的妖精洞吗?”
罗莎梦转过头来瞪着他,她以很平静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在问我有没有杀艾莲娜·马歇尔?”
“不是的,我是在问你有没有走进妖精洞?”
“我甚至于连那个洞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进洞里去?为了什么原因呢?”
“在罪案发生的那天,小姐,有个用佳百丽八号香水的人到过妖精洞里。”
罗莎梦以很凌厉的语气说:“你自己刚才也说过,白罗先生,说艾莲娜·马歇尔也用佳百丽八号香水,那天她在那里的海滩上,大概是她进过山洞吧。”
“她为什么要到山洞里去呢?那里面又黑、又狭、又不舒服。”
罗莎梦不耐烦地道:“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她实际上就在那里,所以她是最可能进去的一个人,我早已经告诉过你说我整个早上都没离开过这里。”
“只除了你回旅馆去马歇尔先生房间的时候。”白罗提醒她说。
“啊,对了,我忘了这件事。”
白罗说:“而且你也错了,小姐,你以为马歇尔先生没有看到你。”
罗莎梦不敢相信地说:“甘逸世说他看到了我?他——他是这么说的吗?”
白罗点了点头,“小姐,他在挂在书桌上面的镜子里看到了你。”
罗莎梦倒吸了一口气。她说:“哦,原来如此。”
白罗没有再望着大海,他盯着罗莎梦放在怀里的两手。她的手长得很美,手指修长。罗莎梦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她不快地说:“你看我的手做什么?难道你以为——难道你以为——?”
白罗说:“我以为——什么?小姐?”
罗莎梦·戴礼说:“没什么。”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赫邱里·白罗到了通往鸥湾的小径上,有个人坐在海滩上,小小的个子,穿着红衬衫和深黄|色短裤。白罗顺着小径下去,穿着紧紧时髦皮鞋的脚小心翼翼地踏下。琳达·马歇尔猛地转过头来,他觉得她似乎畏缩了一下。在他坐到她身边海滩上时,她的眼光带着像落入陷井的小动物一样怀疑而警觉的神色,落在他的脸上,他突然感到她是那样的年轻而脆弱。她说:“什么事?你想干吗?”
赫邱里·白罗有一两分钟没有答腔,然后他说:“那天你告诉警察局长说你很喜欢你的后母,她对你也很好。”
“怎么样?”
“其实不是这样的,对不对?小姐。”
“谁说的?就是。”
白罗说:“她也许不见得真对你怎么不好——这一点我同意,可是你并不喜欢她——啊,——我想你很讨厌她,这种事情很明显。”
琳达说:“也许我并不是非常喜欢她,可是人都死了,不能再这么说,这样太不庄重。”
白罗叹了口气,他说“他们在学校里是这样教你的吗?”
“我想,多多少少总是这样的吧。”
赫邱里·白罗说:“碰到有人被谋杀的时候,说实话要比庄重不庄重的事重要得多。”
琳达说:“我想你就是会这样说的。”
“我会这样说,我也这样说了。你知道,我要查出是谁杀了艾莲娜·马歇尔。”
琳达喃喃地说:“我想把这件事忘掉,这太可怕了。”
白罗温和地说:“可是你忘不了,是吗?”
琳达说:“我想是个凶残的疯子杀了她。”
赫邱里·白罗喃喃地道:“不会,我想不是这样的。”
琳达倒吸了一口气。她说:“你这话说起来——好像你已经知道了。”
白罗说:“也许我的确已经知道了。”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孩子,你能不能相信我会尽我一切的力量来帮助你解决麻烦?”
琳达一跃而起,她说:“我没有任何麻烦,你也帮不上我什么忙,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白罗望着她说:“我说的是蜡烛……”
他看到她两眼中突然现出恐怖的神情,她叫道:“我不要听你的话,我不要听。”她冲过海滩,像一支年轻的羚羊,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跑了上去。
白罗播了摇头,他的表情忧郁而困惑。
十一
柯根德巡官在向警察局长报告。
“我查到了一件事,局长,这件事相当有意思,跟马歇尔太太的钱有关,我和她的律师深谈了一下,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相当令他们感到吃惊。我得到她受人勒索的证明了,你还记得老安思勤爵士赠给她五万镑吧?呃,她现在手里只剩下大约一万五千镑了。”
温斯顿吹了声口哨,“喔,其余的钱呢?”
“有意思的就在这一点,局长,她不时会卖一些东西,而每次都要拿现金或是不记名的公债券——也就是说她把钱给了人之后,还不希望能让人追查得到。一定是勒索。”
警察局长点了点头。“看来的确是如此。而勒索者也在这个旅馆里,也就是说,必定是这三位男士之一。有没有他们的新资料?”
“还没什么决定性的东西,局长。巴瑞少校是一个已经退休的军人,和他说的一样。住在一间小公寓里,有一份养老金,还有股票上来的小收入。
可是他在去年却在银行户头里收进好几笔大数目的钱。“
“这倒好像值得一查,他的解释如何?”
“说是赛马赢来的,他的确都到所有的大赛马场去,也都赌马,不过没有固定的户头。”
警察局长点了点头。“也很难提出反证,”他说:“不过很有问题。”
柯根德继续说道:“其次,是史蒂文·蓝恩牧师,他的资料没有问题——他原先在苏瑞郡白崖镇的圣海伦教区——因为健康情形不佳,在一年前辞去了圣职。他的病使他进了一家精神病疗养院,他在那里住了一年多。”
“很有意思。”温斯顿说。
“是的,局长,我尽量想从负责诊治的大夫那里挖点内幕出来,可是你知道那些医生都是那个样子的——反正很难把他们逼着给你要的东西。可是据我调查所得,这位牧师的毛病在对魔鬼有他的偏执想法——尤其是魔鬼以女人的形态出现——猩红色的女人——巴比伦的妓汝。”
“嗯,”温斯顿说:“也有因此而犯谋杀案的先例。”
“是的,局长,我觉得蓝恩牧师至少是个可能的嫌疑。已故的马歇尔太太正是这位牧师所说的那样一个坏女人的典型——红头发,以及她的风情等等。在我看起来,要是他觉得他是上天派来毁灭那个女人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是说,如果他真有那么疯的话。”
“他没什么和勒索案扯得上关系的地方吗?”
“没有,局长。我想在这方面可以洗清他的嫌疑。他自己有点小钱,不过不多,最近也没有什么突然的增加。”
“案发那天他的行踪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法证实,没有一个人记得在路上见过有牧师走过,至于教堂里的那本签名簿,最后一个名字也是三天前填进去的,而且从来没有人去看它。他很可能在,比方说前一天,或是两三天前去,把他签名的日期填成二十五号。”
温斯顿点了点头,他说:“第三位呢?”
“贺雷士·卜拉特。局长,在我看起来,他最有问题,他所付的税数量大过他那五金生意所能赚得到的利润。还有,他是个很滑溜的人,他恐怕会想出个很合理的说法来——他在股票市场上做一点股票,也有一两样额外的买卖。呃,反正,他总会有说得通的解释,可是再怎么说,他近好几年来一直从很多无法解释的来源赚了很多钱。”
“说起来,”温斯顿说:“你认为贺雷士·卜拉特先生是个职业性的勒索者吗?”
“要不是这样,局长,那就是贩毒。我去见了缉毒组的督察雷季威,他对这事兴趣大极了。好像近来有大量的海洛因进来,他们能抓得到的都是些中小盘。他们也多少知道主使的人可能是谁,可是他们搞不清楚的是这些毒品到底是怎么偷运进国内来的。”
温斯顿说:“要是马歇尔太太的死是因为她跟这事扯上了关系,不管她本人是不是清白的,我们都最好把这个案子交给苏格兰警场。那就是他的事了,对吧?你怎么说呢?”柯根德巡官有点懊恼地说:“我怕你说得不错,局长,如果跟贩毒有关的话,那就是苏格兰场的案子了。”
温斯顿想了一阵子之后,说道:“看起来这是最可能的解释。”
柯根德郁郁地点了点头,“是的,不错,马歇尔跟这事已没有关系了——虽然我这里又有了点关于他的情报,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不是那么好的话,倒真有点用呢。他的公司好像正摇摇欲坠,不是他和他合伙人的错,只是去年不景气,以及目前贸易与财务一般的状况影响下的结果。就他所知,如果他太太死亡的话,他可以得到五万镑,而五万镑对他来说可是一笔很有用的数目哩。”他叹了口气,“实在可惜呀,这个人有两个非常好的谋杀动机,却证明了他根本没有关系!”温斯顿微笑道:“开心点吧,柯根德,我们照样还是有可以破案的机会。还有勒索的那件事,也还有那个疯子牧师的事。不过就我个人看来,恐怕还是贩毒的事最说得通。”他又说:“如果真是个贩毒的走私贩子把她杀了的话,那我们也算是有助于苏格兰警场解决了他们缉毒方面的难题,所以,归根结底,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干得不错。”
柯根德很勉强地笑了笑,他说:“哎,就这么回事,局长。对了,我还查过在她房间里发现的那封信的寄信人,就是署名J·N·的,没有问题,他的确在中国。就是布雷斯特小姐跟我们说起过的那个小伙子。是个年轻的窝囊废,我也查过了马歇尔太太的其他朋友,毫无线索,我们能得到的资料,都早已经得到了。”
温斯顿说:“那现在全靠我们了。”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有没有看到我们那位比利时籍的同事?你告诉我的这些,他都知道了吗?”
柯根德咧嘴一笑,答道:“他是个小怪人,是不是?你可知道他前天问我要什么吗?他要三年来所有关于扼杀案件的资料。”
温斯顿上校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真的吗?我倒不懂——”他停了一分钟,“你说史蒂文·蓝恩牧师是什么时候进精神病院的?”
“一年前的复活节,局长。”
温斯顿上校深深地沉思着。他说:“当年有一个案子——一个年轻女子的尸体,在贝格夏附近发现的,她本来要去和她丈夫见面的,却始终没到。
另外还有一宗报纸上称那是‘荒树林神秘艳尸案’的,两件案子我记得都在苏瑞郡。“
他望着他手下的巡官,柯根德说:“苏瑞郡?我的天,局长,那就对了,我想……”
赫邱里·白罗坐在岛上的小丘顶上,他左边过去一点的地方就是那道通往小妖湾的直梯。在梯顶有几块大石头,他注意到如果有人想从梯子下到海滩去的话,很可以先藏身在大石堆里。而由于突出的悬崖,所以从上面不大看得到下面的海滩。
赫邱里郁郁地点了点头,他那张镶嵌画的碎片已经渐渐放在定位,他在脑筋里再把所有这些零碎资料想过一遍:艾莲娜·马歇尔遇害前几天早晨在海水浴场的时候。
一、二、三、四、五句在那天早上说出来,互不相干的话。
那天夜里的桥牌戏。他,派屈克·雷德方,还有罗莎梦·戴礼在牌桌上,克莉丝汀·雷德方正好是空位,就走了出去,听到了某一段谈话,当时在休息室的还有哪些人?不在的又是哪些人?
凶案发生的前夜,他在崖上和克莉丝汀的那番谈话,还有他在回旅馆路上目睹的一幕。
佳百丽八号香水。
一把剪刀。
一块碎了的烟斗碎片。
一个从窗口丢下去的瓶子。
一份绿色的日历。
一包蜡烛。
一面镜子和一架打字机。
一束毛线。
一个女孩子的手表。
从废水管排出去的洗澡水。
这些互不相关的事实都必须各个安放在适当的位置,一定不能有凑不起来的地方,然后,等每一件确实的事实都归到定位之后,就要到下一步!他自己相信在岛上有着邪恶……邪恶……他低头看看手里的一张以打字机打好的资料,“妮莉·帕森丝——被发现勒毙于近查布汉的杂树林内。至今尚未查出与凶手有关之任何线索。”妮莉·帕森丝?“艾莉丝·柯瑞甘。”他很仔细地看过关于艾莉丝·柯瑞甘一案的细节。
柯根德巡官朝坐在崖顶的白罗走来。白罗很喜欢柯根德巡官,他喜欢这位巡官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那对精明的眼睛,和他那从容不迫的举止。柯根德巡官坐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白罗手里的那张纸,说道:“这几个案子都研究过了吗?”
“不错——我仔细地看过了。”
柯根德站了起来,走过去看看隔壁的凹洞,说道:“做人还是小心点好,不希望有人偷听到我们的谈话。”
白罗说:“你很聪明。”
柯根德说:“我可以告诉你。白罗先生,我本人对这几个案子也很感兴趣——虽然也许你没向我要这些资料的话,我也不会想起来。”他顿了顿,“我尤其对其中的某一个案子感到兴趣。”
“艾莉丝·柯瑞甘?”
“艾莉丝·柯瑞甘。”他说:“我曾向苏瑞郡的警方查问这个案子——希望能把所有的资料收集齐全。”
“告诉我吧,老兄,我对这案子有兴趣——非常有兴趣。”
“我想你也会有兴趣的。艾莉丝·柯瑞甘被人发现给扼死在黑山荒地的凯撒林里——距离妮莉·帕森丝陈尸的马连杂树林不到十哩——而这两个地方距离蓝恩先生当牧师的白崖镇都不到十二哩。”
白罗说:“把艾莉丝·柯瑞甘的案子跟我说一下。”
柯根德说:“苏瑞郡警方起先并没有把她的死和妮莉·帕森丝的案子连在一起。因为他们认为死者的丈夫是嫌犯。原因不详,只知道他是个报上所谓的‘神秘人物’——对他所知不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哪里人。她当初不顾亲友反对嫁给了他,她自己有点钱——保了寿险,也是以他为受益人——这一切都会引起人怀疑的,我想你同意吧?”白罗点了点头。
“可是真正调查下来,那个做丈夫的却完全洗脱了嫌疑。尸体是由一个在健行的女子发现的——是一个穿着短裤的年轻女子。她是一个非常可靠的证人——是兰开夏一所学校里的体育老师,她注意到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四点十五分整——也向警方表示她的意见,说那个女人刚过世不久——不超过十分钟。这和警方的法医在五点四十五分时检查尸体所得到的推论相同。
她当时保留了现场,赶到贝格夏的警局去报案,而从三点到四点十分,爱德华·柯瑞甘却正坐在从伦敦开来的火车上,他那天去伦敦办事。有四个人和他坐在同一节车厢里,他由车站搭乘当地的公共汽车。同时上车的还有和他一起坐火车来的两个人,他在松岩茶屋门口下车,因为他说好要在那里等他太太来一起喝茶。当时是四点二十五分,他叫了两杯茶,可是关照等她来了之后再送来。然后他到店外走来走去等她。到了五点钟,她还没有到,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以为她大概是扭伤了足踝,他们本来约定她从那头他们住的村子穿过沼泽地到松岩茶屋来,再和他一起乘公共汽车回去。凯撒林离茶屋不远,大家认为她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在那里坐下来看看风景再走,不想正好碰到什么流氓或疯子,出其不意地杀了她。等做丈夫的证明和这事毫无关系之后,警方当然就把这件案子和妮莉·帕森丝的案子连想到一起了——妮莉是个小女佣人,给扼死在马连杂树林里,他们认为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干的,可是始终没抓到凶手——而且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到处是一片空白!“
他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道:“现在——是第三个被扼死的女人——而一个我们暂时不说他名字的先生又正好在场。”他停了下来,那对精明的小眼睛转到白罗的脸上,充满期盼地等他说话。
白罗的嘴唇蠕动着,柯根德巡官俯过身去,白罗正喃喃地说道:“——真难知道哪几块是长毛地毯的一部分,哪些又是猫的尾巴。”
“对不起,你说什么?”柯根德巡官吃惊地问道。
白罗很快地说道:“对不起,我还在想我自己的心事。”
“长毛地毯和猫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根本没什么。”他停了一下,“告诉我,柯根德巡官,如果你怀疑什么人说了谎——很多很多的谎话,可是你又没有证据,那你怎么办呢?”
柯根德巡官考虑了一下,“这很困难。可是我以为,要是一个人谎话说多了,最后一定会出差错的。”
白罗点了点头,“不错,这话很对。你知道,我只是心里明白某些人说的某些话是谎话,我想那是些谎话,可是我不能确知哪些是谎话。不过我可以做个小小的测验——试一试一个很小、又不为人注意的谎言。如果能证明哪是谎话——哎,那就知道其余的也都是谎话了!”
柯根德巡官奇怪地望着他,“你的想法真奇怪,是不是?可是我敢说最后一定有好结果,如果你许我请教一下,你究竟是为什么想起问到一般扼杀案的?”
白罗慢吞吞地说:“你们的话里有一个形容词——滑溜。这件案子在我看来是一件很滑溜的罪案!让我想起也许这不是第一次这样做法。”
柯根德巡官说:“哦。”
白罗继续说道:“我对自己说,我们来查查过去和这相似的案子吧,如果有和这件案子非常相似的——那我们可就有很有价值的线索了。”
“你是说同样的谋杀方法?”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绝不止这一点,比方说,妮莉·帕森丝的案子就让我得不到什么。可是艾莉丝·柯瑞甘之死——我说,柯根德巡官,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两件案子之间有一点非常相似之处呢?”
柯根德巡官在心里把这个问题好好地想了想,最后开口说道:“没有,我想并没有真正看出什么来,除非是,这两个案子里,做丈夫的都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白罗柔和地说:“啊,原来你注意到了这一点?”
“嗨,白罗,你好呀,请进。我正要找你。”赫邱里·白罗接受了邀请,警察局长推过来一包香烟,自己取了一支点上,一面吸,一面说道:“我已经大致决定了行动的方向,不过在我采取实际行动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赫邱里·白罗说:“你跟我说说看,朋友。”
温斯顿说:“我决定找苏格兰警场来,把这个案子交给他,在我看起来,虽然我们有些证据怀疑一两个人,但是整个案子的关键却还是在毒品走私上,我觉得那个地方,就是小妖湾,很明显的就是他们走私见面交货的地点。”
白罗点了点头,“我同意。”
“好人。而且我也知道我们这里贩毒的人是谁,就是贺雷士·卜拉特。”
白罗又表示同意说:“这一点也很清楚。”
“我看我们两个人的想法一致,卜拉特常常乘他那艘小帆船,有时请人和他一起去玩,但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出去,他在船上用一张很怪异的红色大帆,可是我们发现他也有些白色的帆藏在船上。我想他会在说好的那天航行到某个地方,和另一艘船碰头——帆船或是摩托快艇——这一类的,东西就这样转了手,然后卜拉特顺着岛的岸边到小妖湾,当然要找个适当的时间——”
赫邱里·白罗微微一笑道:“对,对,在下午一点半,那时候是英国人的午餐时间,每个人大概都会在餐厅里。这个岛是外人不上来的,也没有外面的人到这里来野餐,有时候有旅馆的客人把下午茶由旅馆改到小妖湾去吃,也是要等那里有太阳的时候,要是他们要吃野餐,他们就会到对面好几哩路远的野地去。”
警察局长点了点头,“一点也不错,”他说:“所以卡拉特在那里上岸,把东西藏在妖精洞里的突岩上,等别的人来取货。”
白罗喃喃地说:“你还记得,有一对夫妇在凶案发生的那天到岛上来吃午餐吧?那就是取货的方法之一,有些附近的避暑观光客会到私贩岛上来,说要在这里进午餐,他们先到岛上四处走走,很容易地就走到下面的海滩上,取过那个装三明治的盒子,我想必然是放进那位太太所带的一个大袋子里——然后回到旅馆来吃午饭——也许会迟一点,比方说是,两点差十分左右,大家都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他们去欣赏岛上的风景去了嘛。”
温斯顿说:“是的,听来相当切合实际。这些贩毒组织的人都是些凶残无情的家伙,要是给人撞见,对他们有点什么的话,他们是考虑都不考虑就动手灭口的。我觉得这正是艾莲娜·马歇尔的死因,很可能那天早上卜拉特其实是在那个洞里藏他的货,那天中午接货的人就要来取货了,艾莲娜乘着小筏子过来,看到他带着盒子走进洞里,她问起这件事,而他当场把她杀了,尽快坐船逃之夭夭。”
白罗说:“你想绝对就是卜拉特是凶手吗?”
“看来这是最可能的答案,当然也可能是艾莲娜早已知道这件事,跟卜拉特说过什么,而贩毒组织里的其他人把她骗去,将她干掉。我说过,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案子交给苏格兰警场,他们要证明卜拉特和那帮人有关,一定比我们方便得多。”
赫邱里·白罗沉吟地点了点头。温斯顿说:“你认为这样做聪明吗?——呃?”
白罗想着心事,最后终于开口说道:“可能吧。”
“他妈的,白罗,你是不是还暗藏着什么玄机?呃?”
白罗郁郁地说:“就算我有,我也不敢说是不是一定能证明得了。”
温斯顿说:“当然,我知道你和柯根德还有别的想法,在我看起来,未免有点太异想天开,不过我也不能不承认也许有点什么在里面。可是即使你是对的,我还是认为这是个该交给苏格兰警场的案子,我们把所有的事实提供给他们,他们可以和苏瑞郡的警察合作破案。我的感觉是,这实在不是我们办的案子,不完全是地方性的。”他停了一下。“你认为怎么样?白罗?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白罗似乎只在想着心事,最后他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样?”
白罗喃喃地道:“我想去野餐。”
温斯顿上校张大了眼睛瞪着他。
十二
“野餐?白罗先生?”艾蜜莉·布雷斯特瞪着他,好像他疯了似地。
白罗用很动人的语调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法很不妥?可是我却的确觉得这是个再好也不过的想法。我们需要做点日常的事,像平常一样的事,好让我们恢复正常的生活。我很想去逛逛附近的名胜大德漠,天气又好。这样一定会——我该怎么说呢?这样一定会让大家心情好转的!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帮帮我的忙吧,帮我去说服所有的人。”
他这个构想得到意想不到的成功,每个人最初都有点怀疑,但随即都承认这个想法其实并不坏。大家并没有认为最好不要去请马歇尔先生。可是他自己说那天他正好一定得去一趟朴莱茅斯。卜拉特先生当然参加了,而且极度热心。决定要成为这个团体的灵魂人物,除了他之外,还有艾蜜莉·布雷斯特、雷德方夫妇、史蒂文·蓝恩、贾德纳夫妇也给劝得延一天动身,另外还有罗莎梦·戴礼和琳达。
白罗花了很久的时间来说服罗莎梦,说这样做法可以让琳达心情宽舒。
罗莎梦在这一点上表示同意,她说:“你说得很对,这种打击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相当严重。使她紧张不安。”
“这是很自然的事,小姐,可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很快就会忘掉的,劝她一起去玩吧,我知道你能说得动她的。”
巴瑞少校却坚决拒绝,他说他不喜欢野餐,“要带好多篮子,”他说:“而且一路会很不舒服。坐在餐桌上吃饭,我觉得就够好了。”
他们在十点钟集合,叫了三辆车,卜拉特先生大声喧嚷,高兴地学着导游的口气吆喝道:“这边走,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这边是往大德漠去的,有好吃的、好看的、还有好玩的。各位先生,请带你们的太太来,要不就带别的!每个人我们都欢迎!保证景色美如画!大家来啊!大家来啊!”
到了最后一分钟,罗莎梦·戴礼满面着急的神情走下楼来,她说:“琳达不去了,她说她头痛得很厉害。”
白罗叫道:“可是她去玩玩的话,对她会有好处的,去劝劝她吧,小姐。”
罗莎梦很坚决地说:“没有用的,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去了。我给了她几颗头痛药,她上床去睡觉了。”她迟疑了一下,说:“我想,也许我也不去了。”
“不可以,小姐,绝对不可以。”卜拉特先生叫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这位小姐一定要参加,不准拒绝!我把你逮住了,哈,哈,哈,判决你到大德漠去。”
他把她拉向第一辆车去,罗莎梦恨恨地看了赫邱里·白罗一眼。
“我留下来陪琳达吧,”克莉丝汀·雷德方说:“我无所谓。”
派屈克说:“啊,来吧。克莉丝汀。”
白罗也说:“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去,夫人。头痛的人最好一个人休息,来,我们动身吧。”
三部车子开了出去,他们首先到了在旭浦士陀的正牌妖精洞去,为了找入口在哪里,好忙了一阵,最后终于找到了,还是靠了一张风景明信片之助。
洞口在下面一大堆乱石之中,赫邱里·白罗没有爬下去。他望着克莉丝汀·雷德方轻巧地在巨石上跳来跳去,看到她的丈夫一直跟在她身边,须臾不离;罗莎梦·戴礼和艾蜜莉·布雷斯特也跟着大家一起寻找;不过艾蜜莉后来在石头上滑了一下,稍微扭到了她的脚踝;史蒂文·蓝恩也毫无倦意,瘦长的身子在巨石之间扭动转侧而过。卜拉特先生则只走了一小段路,大声吆喝鼓励大家继续努力,同时拍下很多照片。
贾德纳夫妇和白罗一起坐在路边,贾德纳太太提高了声音,又开始她那没有什么抑扬顿挫的独白,只偶尔Сhā进她丈夫很驯服的“是的,亲爱的。”
——“白罗先生,我一向就觉得,贾德纳先生也同意——就是随便拍人家照片,真叫人讨厌。我是说,除非是朋友之间拍照,那又另当别论了。那个卜拉特先生简直就是个一点也不敏感的人,他一迳走到每个人面前,一面噜苏,一面就拍了你的照片,我那天还跟贾德纳先生说过,这种样子实在是没教养。
我是这样说的吧?欧帝尔,是不是?“
“是的,亲爱的。”
“那天他拍了一张我们这群人坐在海滩上的照片,哎,这倒也没什么啦,可是他应该先问过一声的,结果,布雷斯特小姐正要起身,照片拍出来,当然把她搞成一副怪相。”
“的确。”贾德纳先生咧嘴笑道。
“而且卜拉特先生把照片洗出来之后,送给每一个人,也不先问过一声。
我注意到,他还给了你一张,白罗先生。“
白罗点了点头,他说:“我对我们这群朋友看得很重哩。”
贾德纳太太继续说道:“你看看他今天的举止——这么吵,这么庸俗,哎呀,简直叫我起鸡皮疙瘩。你应该想办法安排把他留在旅馆里的,白罗先生。”
赫邱里·白罗喃喃地道:“唉,夫人,那可困难得很啦。”
“我想也是,那个人到处无孔不入地钻,他简直一点也没感觉。”
就在这时候,下面一阵欢呼,找到了妖精洞。然后大队人马在赫邱里·白罗的指导下,继续乘车往前走,到了一个地方,下车往小丘陵下走不远,就到了一条小河边一处很美的地方。河上架着一道窄窄的独木桥。白罗和贾德纳先生扶着贾德纳太太过了河,到了一处开着石南花,却没有杂树刺草的地方,看来正是野餐的理想地点。贾德纳太太一面说她过独木桥时有多害怕,一面跌坐在地上。这时候,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叫,其他的人都很轻快地跑过了独木桥,可是艾蜜莉·布雷斯特却站在桥中间闭紧了两眼,身子前后摇晃,白罗和派屈克·雷德方赶忙跑去扶她。艾蜜莉·布雷斯特既不高兴,又很不好意思。“谢谢、谢谢、抱歉啊,从河上过去,总会这样。人会头昏,真蠢,不是吗?”
午餐摆开来,野餐开始了。所有的人都在心里暗自觉得奇怪,因为每个人都发现他们很喜欢这样的玩一玩,也许是让他们可以从充满了怀疑与惧怕的气氛中有个逃避的机会吧。在这里,听着潺潺的水声,空中飘散着柔和的芬香,还有色彩缤纷的石南花,那个有着谋杀与警察盘查及怀疑的世界似乎全被屏弃于外,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就连卜拉特先生也忘了要做这个团体的灵魂人物。在吃过午饭之后,他到一边去睡午觉,在睡梦中发出微微的鼾声。
到动身回去的时候,这些人都充满了感激,收拾起野餐篮子,为白罗想出这个好主意而向他道贺。在他们回到曲折小径上时,太阳已经开始下落。
在皮梳湾外的小山顶上,他们看到那个上面有座白色旅馆的小岛,在夕阳中显得宁静而无邪,难得不在喋喋不休的贾德纳太太叹了口气说:“我真要谢谢你,白罗先生,我觉得好平静,这实在是太美好了。”
巴瑞少校出来接他们,“喂,”他说:“玩得好吗?”
贾德纳太太说:“玩得好极了,那里真是可爱得不得了。真充满了英国风味和老世界的风情,空气都芬芳可爱,你这么懒,躲在旅馆里不去玩,真该感到惭愧才对。”少校咯咯笑道:“我干这种事未免太老了——这把年纪怎么还能坐在泥巴地上啃三明治呢。”
一个女佣从旅馆里冲了出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她迟疑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赶到克莉丝汀·雷德方面前,赫邱里·白罗认出她就是那个叫葛莱德丝·纳瑞可德的女佣,她的话说得很快而不平稳:“对不起,夫人,可是我有点担心那位小姐,马歇尔小姐,我刚给她送了点茶去,却叫不醒她,她看起来——样子好像很奇怪。”
克莉丝汀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白罗马上赶到了她的身边,用手托着她的手肘,不动声色地说:“我们上去看看。”
他们很快地上了楼梯,顺着走廊,到了琳达房间里,只要看她一眼,他们两个就都知道出了大事。她脸色奇怪,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了的地步,白罗马上伸手去搭脉,同时他注意到床边小几的灯旁竖靠着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的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马歇尔先生冲进房间来,他说:“琳达怎么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莉丝汀·雷德方发出一声害怕的啜泣。赫邱里·白罗回过头来,对马歇尔说:“找医生——赶快找医生,不过我怕——我很怕——大概已经来不及了。”
他拿过那封写着他名字的信,拆开信封,里面是琳达以孩子的笔迹写的几行字:“我想这是解脱的最好方法,请我父亲原谅我,我杀了艾莲娜。我原以为我会很高兴的——可是不然,我对一切都觉得遗憾……”
他们集聚在休息室里——马歇尔、雷德方夫妇、罗莎梦·戴礼和赫邱里·白罗,他们默默地坐着——等着……门开了,倪司敦大夫走了进来,他很简明扼要地说道:“我已经尽了一切能力,她也许可以撑得过去——不过我不能不告诉你们,希望并不大。”
他停了一下,马歇尔板着脸,两眼的神色冷若冰霜,他问道:“她怎么会有那些药的?”
倪司敦打开了门,招了招手,那个女佣走进房间来,她刚刚哭过。倪司敦说:“把你看到的情形再给我们说一遍。”
那女孩子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根本没想到——我根本一点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对——虽然那位小姐的样子有点奇怪。”那位大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继续说下去。“她在另外一位太太的房间里,雷德方太太的,你的房间啦,夫人,在浴室的小柜子里拿下一个小瓶子。我走进去的时候,她吓了一跳,我觉得她到你房间去拿东西,是件很奇怪的事,可是,说不定那是她借给你的什么东西呢,她只说了声:”啊,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就走出去了。“
克莉丝汀用很低的声音说:“是我的安眠药。”
那位医生很唐突地问道:“她怎么知道你有安眠药的?”
克莉丝汀说:“我给过她一粒,凶案发生的第二天晚上,她告诉我说她睡不着,她——我还记得她说——‘一粒就够了吗?’——我说,啊,够了,这种药性很强的——我还说我一直很小心,最多只能吃两粒。”
倪司敦点了点头。“她倒是很保险的做法,”他说:“一共吃了六粒。”
克莉丝汀又啜泣起来,“哎呀,我觉得这全是我的错,我应该把安眠药锁起来的。”
大夫耸了下肩膀,“那样做法可能比较聪明,雷德方太太。”
克莉丝汀绝望地说:“她就要死了——这都是我的错……”
甘逸世·马歇尔在椅子上欠动了下身子,他说:“不是的,你不能这样自责,琳达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是有意吃的,也许——也许这样最好。”
他低头看着被他捏绉在手里的纸条——那张白罗默不作声递给他的纸条。
罗莎梦·戴礼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是琳达杀了她,以各种证据来说——根本不可能。”
克莉丝汀热切地说:“不错,不可能是她干的,她一定受惊吓过度,想象出来的这些事情。”
门打开了,温斯顿上校走了进来,他说:“我听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倪司敦从马歇尔手里将那张纸条拿过来,交给那位警察局长。温斯顿看了一遍,不敢相信地叫道:“什么?这真是胡说八道——完全是胡说,不可能。”
他很有把握地重复道:“不可能!是吧?白罗?”
赫邱里·白罗这才动了动,他以低沉而悲伤的声音说:“不对,我怕这事并不见得不可能。”
克莉丝汀·雷德方说:“可是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呀,白罗先生,我和她在一起一直到十二点差一刻,我跟警方也说过了。”
白罗说:“你的证词给了她不在场证明——不错,可是你的证词是以什么为根据的呢?你的根据是琳达·马歇尔的手表,你离开她的时候,你自己并不确切知道那是十二点差一刻——你之所以知道,只是因为她这样说。你自己也说过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她呆瞪着他,白罗说:“你好好想一下,夫人,在你离开海滩之后,你走回旅馆的速度是快,还是慢呢?”
“我——呃,我想,相当慢吧。”
“你还记不记得走回来路上的事?”
“不大记得,我怕,我——我当时正在想着心事。”
白罗说:“对不起得很,我不得不问你这个问题,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在走回来的路上想的是什么呢?”
克莉丝汀的脸红了。“我想——如果真有这个必要……我当时想的是——是离开这里的问题。我想不告诉我丈夫,一走了之。我——当时我很不快乐呢,你知道。”
派屈克·雷德方叫道:“啊,克莉丝汀!我知道……我知道……”
白罗的声音Сhā了进来,“一点也不错,你正在考虑要走很重要的一步。
我想可以说你对你周遭的一切,可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说不定走得很慢很慢,偶尔还停下来几分钟,想想事情。“
克莉丝汀点了点头。“你真聪明,事情正像你说的那样,我像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旅馆门口,因此我很快地赶进去,想我大概是迟到了,不过等我看到大厅里的钟,才知道我还有的是时间。”
赫邱里·白罗又说:“一点也不错。”他转身对马歇尔说:“我现在必须要向你说一下,在谋杀案发生之后,我在你女儿房间里找到几样东西。在壁炉里有一大块熔了的蜡,一些烧焦的毛发,硬纸板和纸的碎片,还有一根很普通的针。那些纸和硬纸板也许没什么特别,可是其他三样东西却代表了某种意义——尤其是后来我在书架上发现一本藏在后面的小书,那是从本地租书店里租来的,书里谈的是巫术和魔法。这本书很容易翻到某一页,在那一页上谈的又是各种杀人的方法,比方说用蜡做成|人形,来代表受害人,再将人形熔化——或者是可以用一根针刺进蜡人心脏部位。这样就可以让那个人丧命。我后来从雷德方太太那里听说,琳达·马歇尔在那天早上买了一包蜡烛,被人发现她买了什么之后,还很尴尬。我可以想象得到后来的情形。
琳达用蜡烛的蜡做了一个人形——也许在其中还加上了一小束艾莲娜的红发,以加强魔法的力量——然后用一根针刺进心脏里,再放在壁炉里,用一些碎纸和硬纸板放在底下,点着了火,把蜡人熔掉。
“这件事很孩子气,也很迷信,可是却显示了一点:谋杀的欲望!是不是有可能不止是存在心中的欲望而已呢?琳达·马歇尔是不是可能真正杀了她的继母?起先看起来,她好像有很好的不在场证明——可是实际上,正如我刚才指出的,时间的证据是由琳达本人提供的,她很可能把时间说得比实际的时间晚上一个小时。
“很可能一等雷德方太太离开了海滩,琳达就跟在她后面,然后越过那一块并不太宽的地方,到梯子那里,很快地沿梯而下,在海滩上找到她的继母,将艾莲娜扼死,再赶在布雷斯特小姐和派屈克·雷德方的小船划过来之前,爬梯子回去。她可以再回到鸥湾,游游泳,然后随她高兴什么时候走,再返回旅馆。
“但是这样必须有两个前提,她一定要确知艾莲娜·马歇尔会在小妖湾,而且她一定要在体力上有真正可以行凶的能力。第一点是很可能的——比方说,琳达·马歇尔可以假托别人的名义写信约艾莲娜去。至于第二点,琳达有一双很大而强壮有力的手,大得像个男人一样。至于体力问题,她这个年龄的人经常会在精神上产生不平衡,而精神上的刺激通常会使人产生不寻常的力量。另外还有一点小事,琳达·马歇尔的母亲曾经因涉嫌谋杀而被起诉和受审。”
甘逸世·马歇尔抬起头来,他狠狠地说:“她被判无罪开释了。”
“不错。”白罗同意道。
马歇尔说:“我可以告诉你,白罗先生,马婷黛——我的前妻——是清白的,这件事情我绝对清楚而确定,在我们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如果有什么的话,是绝对骗不过我的。她是个清白的人,却也是环境的牺牲者。”
他喘了口气:“我不相信琳达杀了艾莲娜,这太荒唐——太荒谬了。”
白罗说:“那你认为这封信是伪造的了?”
马歇尔伸出手来,温斯顿把信交给了他,马歇尔仔细地把信看过,然后摇了摇头,“不是假的,”他满心不情愿地说道:“我相信这的确是琳达亲笔写的。”
白罗说:“如果真是她写的,那只有两种解释。若不是她留这封信时,知道她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就是——我说,否则就是——她故意这样写,来掩护什么人,某一个她怕会受人怀疑的人。”
甘逸世·马歇尔说:“你是说我?”
“有这个可能,不是吗?”
马歇尔考虑了一下,然后他很平静地说:“不,我认为你这种想法太荒谬了。琳达起初也许会以为我受到怀疑,但现在她绝对已经知道这种怀疑已然过去——知道警方已经接受了我的不在场证明,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了。”
白罗说:“万一她并不是以为你受到怀疑,而是她以为她知道你有罪呢?”
马歇尔瞪着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这太荒谬了。”
白罗说:“未必见得。你知道,关于马歇尔太太之死,有几种可能的情况。有一个说法是她受到勒索。她那天早晨就是去和那个勒索者见面,而勒索者扼死了她。也有种说法是小妖湾与妖精洞是贩毒的人用来将货转手的地方,而她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她碰巧知道了这些事。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她是被一个宗教上的狂热分子所杀。另外第四种可能——你会因为你太太的死而得到一大笔钱。对不对,马歇尔先生?”
“我刚才跟你说过——”
“是的,是的——我同意你不可能杀害你太太的说法——不过那是说如果你一个人行动的话。可是假设有人帮你的忙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沉静的人终于被激怒了。他由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怒意,眼里也流露出愤怒。
白罗说:“我是说,这件罪案的凶手不止一个人。一共有两个人牵扯在里面。不错,你不可能一面打那封信,同时又到那个海滩上去杀人——可是你可以有时间以速写的方式拟好信稿——让另外一个人在你房间里打字,而你自己则去干你的谋杀勾当。”
赫邱里·白罗望向罗莎梦·戴礼。他说:“戴礼小姐说她在十一点十分的时候离开阳光崖,看到你在房间里打字。可是就在差不多那同一时间,贾德纳先生回旅馆楼上去替他太太找一束毛线,他既没遇到戴礼小姐,也没有看到她。这件事很值得注意,看来似乎戴礼小姐若不是根本没有离开过阳光崖,就是她早就离开那里,到你房间里很卖力地在打字。另外一点,你说戴礼小姐在十一点一刻到你房间门口探头进来看你的时候,你在镜子里看到了她。可是在凶案发生的那天,你的打字机和纸都放在房间角落的写字台上,而镜子则挂在两扇窗子之间。所以你的那句证词其实根本是谎话。后来,你把你的打字机搬到镜子下面那张小桌子上来,好合乎你所说的故事——可是那已经太晚了。我已经发现你和戴礼小姐两个人都说了谎话。”
罗莎梦·戴礼开了口,她的声音很低而清楚,她说:“你这个人真是鬼样聪明!”
赫邱里·白罗提高了声音说:“可是还不如杀艾莲娜·马歇尔的凶手那么鬼,那么聪明!回想一下,当时我以为是谁——所有的人都以为是谁——是艾莲娜·马歇尔那天早上要去相会的人?我们都马上断定是派屈克·雷德方。她要去见的不是一个勒索她的人,从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让我知道了。
啊,不是的。她去见的是她的情人——至少她以为她要去见的是这样一个人。
不错,我对这一点很有把握。艾莲娜·马歇尔要去见的人就是派屈克·雷德方。可是一分钟之后,派屈克·雷德方却出现在海滩上,而且很明显地在找她。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派屈克·雷德方强忍住怒气说:“那个鬼冒用了我的名字。”
白罗说:“你当时显然很不快,而且为她一直没有出现而感到意外。也许,你做得太过分明显了。我认为,雷德方先生,她去小妖湾是和你约会,她也的确见到了你,而你按照你的计谋杀死了她。”
派屈克·雷德方瞪大了眼睛,他用他那充满了高度幽默感的爱尔兰腔调说:“你疯了吗?我起先一直和你一起在海滩上,然后我和布雷斯特小姐一起上了船划过去,发现了她的尸体。”
赫邱里·白罗说:“你是在布雷斯特小姐划船回来报警之后把她杀了的。
你到海滩上的时候,艾莲娜·马歇尔还没有死,她正躲在妖精洞里,要等一切都没事了之后再出来。“
“可是那具尸体!布雷斯特小姐和我都看到了那具尸体。”
“是一个人的身体——不错,但不是已经死了的尸体。是那个帮助你的女人活生生的身体,把两腿和两臂弄得好像晒黑了一般,她的脸用绿色的硬纸帽子遮住,克莉丝汀,你的妻子——可能不是你的妻子——可是还是你的搭档,帮你完成了这个罪案,正如过去她帮你完成了另外一次谋杀,当时她‘发现’了艾莉丝·柯瑞甘的尸体,至少在她死前二十分钟。而杀艾莉丝·柯瑞甘的凶手是她的丈夫爱德华·柯瑞甘——也就是你!”
克莉丝汀开口说了话,她的语气很凌厉——也很冷。她说:“小心,派屈克,别发脾气。”
白罗说:“你大概会想知道你和你的太太克莉丝汀很容易让苏瑞郡的警方从我们这里的人所照的一张团体照里指认出来,他们马上认出了你们两个是爱德华·柯瑞甘和克莉丝汀·狄薇若,也就是那个发现尸体的女教员。”
派屈克·雷德方已经站了起来,他那张英俊的脸整个变了,满面通红,愤怒得盲目了一般,那是一张杀手的脸——像一头猛虎,他大声叫道:“你他妈该死的管闲事的混帐王八蛋!”
他整个人扑了过来,十指拳曲,一面咒骂,一面用手指扼紧了赫邱里·白罗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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