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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晚清风云 > 7跪与不跪

7跪与不跪

看看冬至将近,曾纪泽尚未到达伦敦,却等来了另一个钦差大臣、前左都御史崇厚。

十一月二十七日上午8时正,在张德彝陪同下,崇厚一行三十余人从马赛乘车至巴黎,郭嵩焘早已得报,乃率黎庶昌等在车站迎候。

不一会儿,只见从一等车厢先下来了几个戈什哈,每人手上提着两口大皮箱,然后是几个有些面熟的文员,紧跟在后面的便是马建忠和张德彝,顺着这一溜人往后望,只见车门口终于出现一个头戴红宝石顶子孔雀花翎、身着绣孔雀补子官服的大胖子。

郭嵩焘认得是崇厚,见他下车,正要趋前拱手恭迎,却见两边张德彝、马建忠满脸尴尬,知道关说不成功,但势成骑虎,也无可奈何,仍抖擞­精­神,上前躬身一揖道:

“地山,一路辛苦了。”

正昂首阔步、前呼后拥走着的崇厚像没看见没听见似的继续朝前走,郭嵩焘仅听见崇厚“哼”了一声,无奈之中,也不好作什么表示,只好和黎庶昌赶到前头引路。

出了车站,使馆已备好十余辆马车在广场上,马建忠和张德彝左右掺扶着崇厚上了一辆公使专用的豪华后档轿车,郭嵩焘和黎庶昌上了使馆的一辆常备马车,为了赶在崇厚到达使馆前,抢先一步迎接钦差,他只好令车夫先走。

不料等到他们一行赶到罗马大街使馆,设下香案后,却久久不见崇厚一行到来。直到马建忠一行匆匆赶来始知,崇厚对公使此举生气且较真了。

“星使大人说,无论何时何地,心中不能没有君父;地方虽然逼仄,礼可不能废。”

马建忠在转述时明显地带气。

其实,他和黎庶昌也对此不以为然,到了九洲外国,还忘不了跪拜,这不但使坚持不拜女王的公使感到尴尬,而且,让洋人看稀奇,他们作为随员,也感到耻辱。不过,主意是他出的,眼下不好收场,马建忠很内疚。

此时,郭嵩焘心中一股悲愤之气油然而生,乃愤然问道:“人呢,难道我不跪,他便躲起来么?”

张德彝也很不安,见公使发问忙说:“他住进达拉固旅馆了。”

达拉固旅馆是巴黎最豪华的旅馆之一,那一回,崇厚到巴黎,住的便是达拉固。

望见左右都有些束手无策,郭嵩焘沉呤半晌,摇了摇头说:“看来,他不打算和我见面了。也好。”

一旦想通了,他反而轻松起来。

“不,”马建忠说,“他坚持要大人去达拉固旅馆行大礼。”

“去旅馆?”郭嵩焘不由犯犟脾气了——区区一官,他已视如草芥,又岂在乎得不得罪钦差呢?想到此,他把头一昂说,

“旅馆不也是人稠地密吗?去旅馆叩头与在车站叩头有什么不同?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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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建忠和张德彝都为了难,刚才他们离开崇厚时,崇厚甚至威胁说:“他郭筠仙要想清楚些,京师遍传他是汉­奸­;大清无此臣子的话早已见于白简。他莫非还要再次证明此说非诬?”

想到此,马建忠不由苦苦劝道:“大人将就一回吧,不管怎么说,这三跪九叩是面对圣牌,是望阙谢恩,是恭请圣安,又不是跟他崇地山下跪。”

郭嵩焘连连摇手道:“我打定主意了,你们无须劝得。这哪是跪皇帝,是他要当着洋人摆谱。可他是钦差,我不也是钦差么,他不过是路过此地,又不要交代公事,我不见也无关紧要的。”

黎庶昌说:“您固然是无官一身轻,一下超脱了,可也该替他人想想啊,眉叔奉派来欧洲考察,任重而道远;其余诸位同寅,也是仕途才起步呢,作为属吏,他们负有规谏的责任,崇地山纵然无可奈何你,可他若找他们的岔子,说左右从中播弄是非,他们这一班人可吃不下这一副泻药,就是晚生我,也不想因这类事开罪崇地山这个得志小人。”

听黎庶昌如此一开导,郭嵩焘不由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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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焘最后还是去达拉固旅馆行了“大礼”,然后与崇厚稍作应酬,便匆匆告辞。

崇厚在巴黎呆了5天,直到过了圣诞节才乘车去了俄京彼得堡。

送走了这个荷花大少,郭嵩焘在法国开始办交代了,曾纪泽既已电留黎庶昌继续供职,未了事便可向黎庶昌交代。

元旦后的第三天,终于得到曾纪泽在马赛上岸的消息。

见了二位先行,郭嵩焘当晚设便宴为他们洗尘。

刘开生是四川人,与郭嵩焘素无渊源;左秉隆却是湖南人,这以前在曾国藩帐下办文案,后来在郭嵩焘推荐下,去上海同文馆学外语,此回由曾纪泽奏调任为翻译,因此之故,对郭嵩焘十分亲热,口称老师,自称弟子。

郭嵩焘盼了半年的事终于有了着落,千斤担子一朝轻卸,自然也高兴,席上不觉多喝了两杯白兰地。不想这酒是后发作,加之上了年纪的人,夜饮不宜过量,有口福而无肚福,当晚颇觉饱胀,一连起来了好几次。他怕惊醒了槿儿和英生,没有披衣,竟因此感染风寒,第二天头昏脑胀,四肢乏力,槿儿赶紧张罗请医生。

若在平日,偶感风寒,他是不愿这么扯旗放炮张扬的,免得各位下属前来探望,多费口舌。今日却不同,槿儿在外吩咐仆人请医生他却并不拦阻,待使馆派出翻译请来医生后,他立刻让黎庶昌等人陪同进卧室看视,连刘开生、左秉隆闻讯也来了。

大家见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似是十分沉重。医生量过体温,用听筒听过胸腹部,然后开处方、取药,并告诉剂量服法后便告辞。黎庶昌见此情形,临别时只好说:

“老师玉体违和,只能安心静养,劼刚来了,由晚生代为迎接。”

郭嵩焘要的就是这句话,忙点头表示感谢。

黎庶昌出来后不由微微摇头。郭嵩焘这“病”其实多此一举,作为曾门弟子,黎庶昌深知曾纪泽的为人,别看他承父荫少年得志,眼下以一等侯爵大理寺少卿出任驻英法钦差大臣,却不会恃势而骄,尤其是在郭嵩焘这个父执面前,更只会谦恭有礼,他可不是崇厚那样的纨绔子。

果然,曾纪泽下车后,不见正使来迎,心中虽也诧异,但听黎庶昌说郭嵩焘这个“亲家爹”有病,忙说:“那我应该先去看望他老人家。”

所以,什么三跪九叩之礼、恭请圣安的仪式全免了。一进门,行李尚未安顿,便换上便服,径直由黎庶昌领着往郭嵩焘房中来。

“筠丈,久违了。”曾纪泽从容进房,在床前长跪请安,口称“丈人”。这本是对父执的尊称。曾、郭两家本通家之好,连内眷也无须回避的,所以槿儿也没有走开。眼下一边代老爷答礼,一边说:

“劼刚兄弟,一路辛苦了。”

说完又对着床上闭目养神的郭嵩焘说,“老爷,来贵客了。”

郭嵩焘在床上,此刻似才惊醒,赶紧挣扎着坐起,口中说:“哎呀呀,怎么这么快?你是钦差,该我出迎,可恨这身子。”

一边说一边坐直了身子、披衣服。

这里曾纪泽已拜了三拜才起身,又赶紧上前按住他说:“不要紧不要紧,您还是躺下吧,躺下好说话。”

曾纪泽于是在床边坐下来,其余的人则坐在下首沙发上。

接下来,曾纪泽先告诉他家中亲眷平安,然后又谈起湘中故旧;说到朝中政局,有的多是亲友信中不便形诸文字者。

海外羁旅,鲜听乡音,乍听这些,自然时而感奋,时而气馁。这中间,最令人气愤的除了吴淞铁路果然被拆毁外,就是最近发生的留学生风波——因有吴子登的奏报,清流因此对留学生纷纷提起弹劾,虽有恭王一力主张,但终于挡不住众怒。于是,两宫太后决定,从此不再派幼童出洋,已在美国的不管学业成与未成,明年一律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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