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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狐狸追男隔座山 > 第60章 番外 入戏

第60章 番外 入戏

?自傅沉进府,府上风言风语不断,听得这些丫鬟的闲言碎语,他心想,或许该去见见她了。

“每日府上多购活虾放到后厨去,未时一到谁也不准去后厨,若发现活虾丢了也别去追究。”

第五幸有些恍惚,自己怎么就布下了如此荒唐的规定。忆起那只后厨偷吃的“老鼠”,不自觉眼底有了三分笑意。

衣襟上沾了醋汁,一对杏眼还滴溜溜地打探四周,谨慎又贪吃。

第五幸眸光一摇,自己竟是心软了……

既然傅沉符合,兴许别人也使得,再去找个替身大概……也不是难事。一夜无眠,心里头的弯弯绕绕转了又转,缠成了一团……

他本想着傅沉不过是个山野丫头,不曾想她竟十分敏锐,仅见一面便隐约察觉出他与夕欢之间的情愫。

到底还是个孩子,丝毫不掩饰便直道内心想法,“夕欢喜欢你。”

“你也喜欢她。我知道,我都看出来了”

他怔住,脑中竟空白了许久,也不知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待他回过神时,傅沉一矮身子从他怀中挣脱,三两步退到一旁,明亮的双眸睁圆,有一种呆呆的可爱。

“我逗你玩呢!”她似乎受到了惊吓,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有些,违心。

于是他道:“我也是逗你玩的。别忘了我是第五幸。”

“薄幸的幸……”

是啊,薄幸无情。

……宿痕寺一遇,傅沉自人群中扑出的那一刻,他万分惊诧,他不敢看白无时的脸。

入得寺殿,果不其然白无时若有所思,接过住持手中的香,幽幽道:“是她么?”

“……不是nAd1(”他顿了顿,“另有他人。”第五幸自己清楚,他太容易心软。替身这种荒唐的事,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默许。

白无时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将香递给一旁的侍卫,一扫衣袖,“本王倒是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拿王的地位压他,白无时锐利的眼神在第五幸脸上来回梭巡,想看出些端倪。

第五幸垂首低眉,忽而扬­唇­,迎上白无时的双眼,“她当真不是。”还是放了这只小雀儿,叽叽喳喳的­性­子还是适合江湖市井,对庙堂应敬而远之。

两人互望良久,一时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两旁的侍卫同住持见此情景,纷纷装聋扮瞎,眼观鼻鼻观心,杵在原地不动。

这份沉寂先由白无时打破了,“你看我俩,都差点忘了今日来此的目的了。”

白无时主动让步,第五幸自然也顺坡就下,当下甩开扇子轻摇,作恭谨状:“是臣下不对,还请殿下恕罪。”

“哪里的话,来,咱们偏厢请。”

庙堂之事一谈便是几个时辰,一晃已至黄昏。

“殿下。”侍从瞅准时机,低低道。

白无时颔首,示意他上前,侍从缓步走近,以手掩口低低道了句:“沈小姐也来庙里上香,您看是不是……”

一抹喜­色­不经意间跃上眉梢,白无时冷厉的眼神不禁软化,“子清,今日便商讨到这里,就此别过。”

转过头对侍从道:“还不带路。”

…………

橙黄夕影映照在少女的脸庞,衬着余晖脸上隐约看见细细的茸毛,呈现出淡淡的金­色­轮廓nAd2(傅沉扬着比春日还要和煦的面庞,指导别人如何抛掷香带。

“哗……”香带­精­准无比挂上枝头。

第五幸放轻脚步,她本如此快活自在,怎舍得因一己之私便将她的双翅束缚。

她还在因这几日他刻意的冷落心有郁结,当真是个孩童。

她说她想离开。

她说她再掷一回香带,若是挂上不日便离开,若是掉落,她再留一月。

心里明明是想放她自由,又隐隐希望她不要离开,真是矛盾。

堪比古画上抚琴仕女的素手白皙细腻,执祈福香带,动作轻巧灵动,向上一抛……

啪。

香带落地。

她俯身拾起香带,粲然一笑,说了什么他听不真切。背后一股寒气向上直窜,遍体生寒。

无论他怎么坚持,白无时早已认定傅沉是做替身的最好人选,即使他放傅沉离开,白无时也不会允许。

“知道本王为何执意要留下傅沉么?”

“本王见她的第一眼便有预感,她是能让你动心的女子。”逼宫那日夜晚,风莫名喧嚣,吹起白无时玄­色­的披风。彼时,白无时如是说。

第五幸平生最恨三个日子,一是先皇留下遗诏之日,二为白无时何夕欢大婚那日。

有美人兮,青丝红衣nAd3(清扬婉兮,失之东隅。

那晚,他的酒杯不曾放下,替白无时挡了一杯又一杯,饮得酩酊大醉,饮得头脑混沌,如此再不会胡思乱想了。

当晚,夕欢入梦来,她着了一袭蓝紫百褶裙,一如平素所穿,不是那灼人的红。

一夜旖旎,温柔缱绻,却非心上之人。

­阴­差阳错,傅沉还是做了夕欢的替身。

古人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他却连桑榆也一同失去。

第五幸分不清自己最恨的第三个日子究竟是傅沉被对手掳劫那日,亦或是今日。

栖霞殿内。

曾经的相爷之女成了如今的一国之母,她不再如从前一般只着紫裙,玄­色­衣裙上以金线绣了一只展翅凰鸟,衬得昔日稚­嫩­的面庞多了几分尊贵。

“参见皇后。”他俯身恭谨施了一礼。

座上那人轻抬眼睫,冷若冰霜,“你们都下去。”

宫女宦官们鱼贯而出,偌大的栖霞殿空空荡荡唯余二人。

“幸哥哥。”依旧是记忆中柔弱软糯的嗓音,只是如今已为人­妇­。

“娘娘私下召见臣,又以孩童之时称呼臣下,实属不妥。”

何夕欢自座上步下台阶,“幸哥哥何必如此无情。夕欢只是想你了。”凰鸟猛然入怀,第五幸只闻一阵清淡莲香,心生魔障。

错了。

夕欢与她截然不同,夕欢会得呻|吟与流泪,她却不。她总是笑意盈盈,用痴迷的、疼惜的眼神将他望着,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若是情至深处,便轻蹙眉头,侧脸撇开嘴,发出难耐的闷哼。傅沉那一声声呼唤便直钻入心底,魅惑丛生。

再见到傅沉时,他想冲过去紧紧拥住她,再也不放手。他做不到,身后还有夕欢,他只得侧身挡住傅沉的视线。

事到如今,唯有将一切和盘托出。

从替身之事到与她相处,一切的一切,事无巨细。

她静静地听,眼神从漠然到绝望再到怨恨,身后扬起毛茸茸的狐尾。

傅沉的身份,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一个女孩怎会无端出现在魔物栖息之地,原来她本是妖物。

妖火焚身那刻,他隐约听到傅沉低低笑了,“原来你我之间,不过一场戏。”

他本是看戏之人,却也跟着入戏。

可戏里戏外,他都没有从一而终。

60强行当娘

?“什么?!溶溶不见了!”我一把抹­干­眼泪,紧紧抓住三姐的袖口,不敢相信她方才透露的消息。

傅离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你看你,前头还在为自己的经历伤情,一听到溶溶的消息,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柔荑轻抚过面颊,收起平时张扬的笑容,低语道:“我也知你担心她≡你在繁尘湖边被夜冉那厮踢下凡尘,消息传回家里,溶溶得知后担心你再像……”她意识到此话不妥,掩去了我们都心知肚明的话。

“于是她修书一封,下凡来找你了。”

傻溶溶,傻溶溶。

“可,她还是个孩子……”我一时失神,站起时衣角拂过竹榻旁的茶水,险些将其打翻。

三姐眼疾手快,指尖一挑,茶壶便恢复原样,慢条斯理,道:“那你见过几万岁都没出过祝清山的孩子么?你两万岁时好歹……游历过一番,可溶溶直至前段时日都还未曾离开过我们。她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把她搁在山里吧。我们终究是将她护得太紧了。”

“你先坐下。”我依言。

檀口发出轻叹,捋了捋耳后发丝,她继续道:“不过说到底溶溶是玄逸叔叔的孩子,出了这等事,我们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所以你不是来寻我的?”我突然悟了,初时的感动荡然无存。

“嗯……呃,不是,也不能这么说。”傅离啊傅离,你还是老样子,一心虚说话就打绊。

毅然抬手制止她继续,偏过脸两眼一闭,卦心塞,“好了,你可以不用解释了。我不听我不听。”

“噢,那正好。”傅离发出类似快活的声音,“不用编瞎话就是开心。”

等等,这走向有点不对啊。

“你不是该说‘你听我解释嘛’,然后我再玻璃心说‘我不听我不听’,如是反复几次才结束话题吗?”

傅离抬手就是一个火球朝我甩来,我轻轻松松躲开,耳中听得她不咸不淡的语气,“小沉,你话本子看太多了nAd1(”

我郁结:“……”

来人啊,快来人啊,谁来帮我把这老妖­精­烧死!

“小沉乖,我确是担心你才来,寻溶溶也是出于同样的心境。没有什么顺不顺便。”她正了正容­色­,收起戏谑笑容,“说正事儿,你可有见到害你堕入凡尘的罪魁祸首?”

“你是说,夜冉?”无缘无故,怎么突然说起他,话说回来,夜冉身为天界皇子,怎会突然下凡。莫不是,与我有­干­系吧。

“兴许是这名字。”她卷了卷发丝,狡黠一笑,“他累得你重入凡尘,要不是我和姑姑相逼,天帝老儿还舍不得罚他那亲亲儿子。”

我托腮,掩藏不住兴奋的表情,“哦?你们是怎么做的?”想到平日总高高在上的天帝老头儿被姑姑和三姐步步紧逼,最终只得妥协的模样,一颗心便跳的欢快。

傅离轻笑,“也没什么。毕竟当时看见的又不止我一个,他天界不也有个女仙瞧见了,不容他天帝抵赖。不过夜什么,那厮也是硬气,天帝老儿想包庇他,要罚他到明崖思过,他偏不肯,非得亲自下凡寻到你才肯回天界。”

“他只是想到凡间游玩一趟吧。”两眼一翻,不屑道。若是真想来寻我,哪儿有寻凉节还同沈若馨游玩的道理。再说,他知道我是何样么?

“兴许吧……”

仔细一想,当时我面上仍覆着半块面具,且从始至终未曾开口。这么说的话,夜十八怎会知道我长什么模样啊!这岂不是……“所以你和妖皇姑姑反倒成为他来人间的助力nAd2(”我泄气,什么嘛,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惩罚呢。

“也不能这么说,他是戴罪之身,到了凡间很多事情都会受到约束。加上他在当天宴会上发誓,下到凡间必定唯你是从。”她­唇­角溜出一丝得意,“若是你遇到了,大可支使他做事。”

我两眼一亮,可以支使他,“快快快,别等着那厮来寻我。我们去找他。”

“瞧把你乐的,我都教过你什么?矜持,矜持。”忽而她­唇­边的笑意抹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一次,你能好好的么?别……”

啊?话音未落,她脚下卷起一阵绯红花雨渐渐将她卷裹,一抹赤­色­从窗口飞掠而出,她坐过的竹椅落了一朵血­色­般鲜艳妖娆的百日红。

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还有临走时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完全不明白啊。

“傅姑娘,在下方便进来么?”

立时听出是江倚初的声音,急匆匆跑去开门,搭上门把的片刻我又犹豫了。依稀记得,方才好像让他看到我的泪眼,扶额,好丢狐狸,怎么办?

里头没动静,外头同样没有动静。鄙人不管了,一咬牙,猛地拉开门。

他微诧,“傅姑娘你的伤……”

“三姐已然为我治好,无须担心。”探究的目光飘进房内,我忙解释,“她身有要事,先行离开了。”

“此番还要多谢傅姑娘,不然以何云天的怨气封州必定大乱。还请姑娘在此好好养伤。”他拱手,深深鞠了一礼,“在下便先告辞了。”

他这是要走么?我连忙叫住他,“公子可是要离开封州?”

他微微颔首,见他要走,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nAd3(

“请允许我与你同行。”

他诧然,眸中闪过一丝淡不可觉的惊喜,随即烟消云散,令我不由得恍惚自己是不是伤到眼都花了。

因他依旧是淡淡地轻声婉拒了。这可不行,于是我祭出多年看话本练就的瞎编乱造本领,“公子不必太过客气,其实我与公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二十多年前,我在这里偶遇一人,之后互相倾心以致私定终身,谁曾想天道不公,非要拆散我们……”

他饶有兴趣地望着我,眼角上挑,“所以呢?”

我作泫然欲泣状,“其实,其实我是你娘啊!”

……沉默,沉默。

江倚初肩膀耸动,似在憋笑,面上表情亦是十分­精­彩,最后忍不住便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傅姑娘,你呀,真是有趣。”笑完手指仍不忘在我脸上一抹,转而轻轻一掐。

脸蛋被人掐着,说话便有些漏风,“初儿,你扎莫不是勒?(你怎么不信呢?)”

“那江某便请‘娘’陪同前往了。”他特意咬重“娘”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我欣喜:“吼吼吼。(好好好)辣摸一言为定啦。”

“嗯。”

脑中突然忆起三姐离去时说的最后话语。

“这一次,你能好好的么?”

“别……再伤着自己。”

能。

*******

《第一访谈》

本期特派专员:核桃酪

受访者:傅离

酪(科普时间):百日红呢,又叫龙船花,植株低矮,花叶秀美。

酪(正经脸):那么请问三姐离开时为何要留下它呢?

离:你可知它的花语?

(全场摇头)

离(得意):争先恐后。这就意味着老娘的追求者甚多,他们个个争先恐后,个个都想得到老娘。

沉(乱入):请掐掉这段,谢谢。

酪:妈呀,着火了!

61又遇十八

?那之后又过了几日,我的法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他本欲让我再多养几日,为了证明我的身子骨十分硬朗,于是连日来我上蹿下跳,差点没把他的水珩族翻个底朝天。

在充分见识了鄙人上能康山采花果,下能西江捉鱼鳖的本领后,江倚初方才同意带我一同上路。

其实这中间江倚初策划了好几次外逃,均已失败告终。无一例外地,次次都被鄙人敲晕了带回无相宫。

好在三姐临走前不仅替我疗伤,还输了六千年法力与我,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倚初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是的,鄙人不听话的灵力又偷懒外出巡游了一圈,所幸待它回到四肢百骸间,灵魂上空虚的感觉立时被充沛的灵力补足,使我没再做出什么智商下降的决定。

不过说来也奇怪,灵力出了趟远门,反倒比先前更加纯净充沛,整只狐狸也是神清气爽。兴许是因着三姐六千年的法力补给吧。

感谢三姐,无量功德,三姐一生平安。

江倚初将一切都交代好,短短几日便做好了一切交接工作。到了出行那日,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封州城所有的百姓皆来相送,直从江倚初住处送到封州城门口。

好一出十八相送,令得一旁围观的鄙人也为之感动。

个屁。

你说你们,送行就好好送成吗?又是送花又是送酒,什么­鸡­鸭鱼­肉­也跟着送,他又不是去打仗。还有那个大爷,我瞅着你了,你别躲,送闺女可还行?

这些人送东西也就算了,我能够理解他们对江倚初的爱戴,但是谁能告诉我,为何东西全堆我手上,我不是江倚初的侍女啊!

老!子!忍!够!啦!

正要将东西往地上一摔,一只柔软无骨的手掌搭上我,火气立时去了一半nAd1(双缘冲我摇摇头,示意我再忍耐一会儿。

好,看在双缘面子上,我忍。

“大家便送到这儿吧,终须一别。”

多亏这句话,他们没有再跟上来,拐个弯消失在他们视线中,立刻将手上物件全给丢了。

刚丢完便看见江倚初沉着脸,眼底闪烁寒芒。腿脚登时有些瘫软,鄙人错了,我这就捡起来。

哪儿知他视线穿过我,冷冷道:“出来。”

蹭地一下,从树后钻出一个脑袋,我回头定睛看了看,嗯……这张脸,浓眉大眼,琼鼻朱­唇­,那张嘴骂人所造成的伤害堪比炮弹,惊吓的时候像只小灰鹅。

沈若馨。

“嘻嘻,初哥哥被你发现了。”她走出,讨好一般笑道,“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让我和你一块儿呗。”

“不行。”一男一女同时拒绝,很是默契,我抛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可惜他抿着嘴表情十分严肃,看都没看我一眼。

“为何?”沈若馨鼓嘴,有点气呼呼的模样。

“若馨乖,快回去。外头太危险,你出来会受伤的。听话。”江倚初软了语气,态度依旧十分坚决。

“我会受伤,难道你就不会受伤么?你让我跟去,好歹能帮上点忙啊。”

阿噗——情敌,这绝对是情敌。这孩子太懂得说话,如此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恰恰戳中了男人们那种需要关怀的弱太卑鄙了。

“若馨,回去。”好在江倚初他不吃这一套。

沈若馨见正面要求不成,于是从侧面敲击,玉葱细指对着我,质问道:“那她呢?她就能帮上你的忙了么?她又会什么!”

心底暗喜,“不经意”间向江倚初贴近了两步,眼神始终不看二人nAd2(

我会假装四处看风景呀。

“傅沉,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收一收。”双缘的话音传入耳中,知她用了密音,松松下巴,急忙按下微微翘起的­唇­角。

这回江倚初没有答话,手腕翻转结印将沈若馨缚住,“不准跟来。”

侧脸和颜悦­色­地说:“我们走。”

我心花怒放,爽快应答:“哎!”

然而太容易解决的事情便不叫问题,太容易解决的人也不叫情敌。若事事尽能如意,那么吾生亦不会如此凄凄惨惨戚戚。

一个时辰后。

江倚初解禁之行从最开始的孤身一人到后来的双人结伴,再到现在的四人同行。==

现在的格局是我和双缘挽手前行,沈若馨紧跟在江倚初身后,寸步不离。

冷静理智如我,冷静理智如我。

“江公子,玉佩可有给出提示?”一路上只有我和双缘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着,为打破这一尴尬局面,我只好开口问自沈若馨加入便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江倚初。

“提示是一幅画,画上人人着大氅,北边的一条河水却仍旧流淌,且画上附话一句:寒而不冻。”他看了我一眼,“据我所知,此番景象只有位于北地的颍州方能看到。”

“那我们便往北去nAd3(”

好看的眉头蹙起,“可颍州没有固定处所,州城飘忽不定宛若悠悠水流,实在不好找。”

我坦然一笑,“再飘忽总有要停下栖息的时候,再神秘也会有个入口,只要找出那个入口不就好了。”

“《十方城志》中曾记载,最近一次颍州入口大开是在一百年前,出现地点是在流光城。兴许可以去流光城里碰碰运气。”

我打个响指唤出四顶缓音轿,“步行过去太慢,还是用我的步撵吧。”

沈若馨瞪圆了眼睛,“你……你究竟是何妖物?”

不怪她诧异,只因缓音轿是以魂灵死气托抬,我祝清山之辈从不以畜牲­精­怪为坐骑,独爱万物魂灵残存在世间的死气。

不过她也不是虚有其表,倒还有些真本事,能看出缓音轿的原型,寻常人只会以为这是把华丽的步撵罢了。

“若馨,不得无礼!”江倚初隐隐含怒,训斥她。我倒不甚在意,毕竟鄙人确是妖物。

双缘早已钻入轿中,撩开珠帘不耐催促:“想跟来便上轿,不要磨磨蹭蹭。”她这几日火气有些大,我想大抵是忆起从前被何云天秦锦照顾的日子。

抬起珠帘,进轿前回眸娇笑,“是啊,我是妖物,还是狐狸­精­〃门惑人心智那种。”之后不去看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径自坐进缓音轿,心情颇为舒爽。

也不知江倚初怎么劝服她,我猜应该是让她回去,反正最后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轿。我又没强迫她。┑( ̄Д ̄┍

流光城,诚如其名,一座冰雪之城,屋瓦城墙处处闪着银光。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①

时至傍晚,彤云密布的天空飘起了雪花,未及黄昏,流光城内早已空空荡荡,鲜有行人。

入了城内,我们便再没有动用法术,情不自禁为这美景所陶醉。而恰恰就在此时,我听到一个极为煞风景的语声。

“冰雪肌骨透……请恕在下,姑娘美态,言语尚且无法形容。”

夜!十!八!

这下我快活了,当下提气抬腿,以一个完美漂亮的黯然销魂百发百中脚,朝着夜冉臀部而去。

偏离。

有了上次的教训,夜冉一个转身搂过姑娘瞬时后退数步,我奇袭失败。

他面有怒­色­,“上回在寻凉可也是你?”

我挑眉,“是又如何?”

“在下之前从未见过姑娘,姑娘何致对在下如此怨忿。”

一声冷笑,“那你可还记得繁尘湖边,白衣银面?”

他的瞳孔猛然放大,面带惊愕:“你——你就是锁澈洞主?!”

无需照镜子,鄙人也知道自己笑得有多么得意猖狂。

高傲地扬起下巴,“是啊。还不跪下,叫姑姑。”

62随手救人 捉虫

?夜冉听罢,乍一看脸­色­十分有趣,再乍一看依然有趣。兴许是我心情愉悦,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双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夜冉,再看了看我,手掌搭上我肩,“怎么?认识的么?”

“是呢,我侄儿。”

听了这话,夜冉直接黑了脸,长袖一甩,“还请借一步说话。”

一转头对姑娘和颜悦­色­道:“让姑娘见笑了,小生忽而有要事在身……”变脸之快令人啧啧称奇。

那姑娘模样看着端端正正,奈何眼神儿不太好使,看上了夜十八这个花心萝卜。

回话时语气柔得仿佛能滴出水珠儿来,“公子无需解释,奴家都晓得。我心知君意,但望莫相弃。”啧,还是个文艺少女。

说完,那姑娘一步三回头,对夜冉留恋不已,不过到底还是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只是可怜一颗芳心又搭在萝卜上了,唉。

目送姑娘离去,夜冉­阴­沉着脸,乌压压一片笼在他的印堂,啧,怕是不日便有血光之灾。

我满不在乎地耸肩,借机打发双缘他们先行离开。

呼,终于只剩下我和夜十八了,我尽量摆出和气的笑容,“现在我们应该好好商讨一下。”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繁尘湖边,是我做的不对,还请锁澈洞主见谅。”

“哎,贤侄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边笑边摆手,他的脸­色­瞬时又铁青,我不禁偷笑,“老身从伏灵洞主那儿听了一些话,也不知当不当得真。”

“听闻贤侄在天庭对着满天神佛发誓,听闻贤侄要对老身唯命是从,不得违逆?”我不给他接话的机会,语速愈快,话声愈高,“又听闻贤侄若不将老身恭恭敬敬请回天庭,将永不回天界?”

一瞬我又压低嗓音,合眼缓缓道:“不过应是老身上了岁数,耳朵不好使才听了这些传闻nAd1(”

转身背对他,­唇­角弧度渐大,“不过老身又听闻六界之中唯天界最是守信,唉也不知……”故意重重叹息,就等着——

果不其然,身后一个男声艰涩地吐出十个字,每一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般,“晚辈必定护得洞主周全。”

收起窃笑,转身掩口故作惊讶,“呀,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老身还当是姐姐胡说呢。不过天界中人果然言而有信。”

特意投去“赞赏”的目光,夜冉只得勉强一笑,拱手回答道:“洞主过奖。”

“既然到了凡间,便不要再称老身为洞主了,依据年岁辈分,十八皇子唤老身一句‘姑姑’怕是不为过吧。”

夜冉:“……”

我不再逗他,只是催促他跟上双缘他们。

流光城地处青州境内。正所谓青者,出于蓝而胜于蓝。加上流光城内满眼冰蓝,私以为青州这名字实在是得当。

追上大部队后,草草向江倚初介绍了夜冉,只说他是个可信赖之人,其余便不再多说。大家讨论之后决定寻个客栈落脚。

流光城内人们归家得早,于是空荡荡的街道上那隐隐约约的闷哼以及骨­肉­交错的声响显得额外突兀。

鄙人自问不是个正义之徒,所以当恶霸指使奴仆们殴打那个面黄肌瘦的……嗯,一团尚且叫做人的东西时,我只是轻飘飘投去一个好奇的眼神,接着事不关己,脚步依然匆匆。

强者霸凌百姓的事情屡见不鲜,双缘自化作人形后便在人间摸爬滚打,对这世间不公她早已看惯nAd2(加上她与我皆是妖物,本就没有那么多同情怜悯之心,所以在一行人中埋头赶路的我俩显得格外冷漠。

步出几尺猛然惊觉他们并未跟上,遂又折返。

夜冉见我们折返,眉梢一挑,话中不无嘲讽,“见此不公,傅姑娘就没有半点怜悯么?也对,我倒是忘了傅姑娘是……嘶”他执意不肯叫我姑姑,唉┑( ̄Д ̄┍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双缘面无表情地从他脚背上踏过,继而柔媚一笑,“此地为青州。”这是在提醒夜冉这里不比封州,不识法术的寻常百姓占了多数,免得他碎嘴给百姓们造成恐慌。

对此,我只是优雅且漠然地表示:“叫姑姑。”

夜冉眼角微微抽搐,我心知辈分年岁是他的痛脚,看他吃瘪的模样简直大快人心!啊哈哈哈哈哈哈……

“初哥哥,那人好可怜。我们救救他吧,好么?”虽然早已听沈若馨如此称呼江倚初不下三百遍,然每次听到都是一阵恶寒。==

沈若馨初入人世,平日里在康山上虽贵为一族之长,­性­子也有些许骄横,却是没见过这类不平事。

“唉--”我叹了口气,“小女孩子家家的就是……”多愁善感,老爱同情这个,怜惜那个的。

我吧唧吧唧嘴,江倚初闻言转而看向我,我立刻捂着心口,紧锁眉头作痛心疾首状,“太善良了,若馨妹妹长大了我好感动!你说得太对了!凡间竟有如此不公之事,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敛了心神,静待他们的反应,沈若馨没有搭理我,只是继续求江倚初,话语中带了点撒娇的意味,令鄙人很不舒心。

“初哥哥你看那人都快被打死了……”

哦nAd3(

心里虽不屑,表现起来则是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好惨啊!”

看得一旁的夜冉一声冷哼,“墙头草。”

我背过身,翻着一对死鱼眼死死盯住夜冉,“看你方才对我和双缘的行为义愤填膺,想必由你出面是再好不过了。是吧,贤侄。”故意加重“贤侄”二字,­唇­角漾开一个甜美亲切的微笑,见他脸­色­由青转黑,心情大好。

转身询问江倚初,意外见到他正用一对幽深眼眸盯着我,­唇­角隐隐上翘。再仔细看时,那抹轻微的弧度又消失不见。

“嗯。”得了他应允,我仿佛领了妖令一般对着夜冉颐指气使,脚尖踢了踢他的衣摆,“去吧,贤侄。”

夜冉铁青着脸上前,我在他身后呐喊助威:“贤侄,姑姑看好你哟!”

有了鄙人的“助威”,夜冉拳脚功夫使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对面那群恶霸和凶奴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落荒而逃。

那团人形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得他抬起头来,一张满是尘土的黑脸上两颗晶亮的眼睛,盯了我许久,蓦地咧开嘴,开怀地笑了?

我去,随手救人怎么救了个傻子!

63少女心思

?什么鬼,为何只盯着我?这笑容让我发毛啊,我不禁倒退几步,躲藏在双缘身后,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张望,却发现他仍是呆呆地盯着我发笑。

心下一惊,又是缩回脑袋,转念一想我是可是修炼万年的妖怪,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壮了胆子自双缘背后步出,恶狠狠地瞪回去。

哪儿曾想他两眼向上一翻,身子像被抽去主心骨路一般瘫软,栽倒在夜冉脚边。夜冉猛然退后几步,眼中流露出的嫌恶掩藏不住。

“阿姐……”话一出口,却是个好比出谷黄莺般娇软的女声。

我再定睛仔细瞅了瞅,脏黑称灰下隐隐透着白皙,面部轮廓较为柔和,原来是个女儿家。

“初哥哥,把她扔在这儿也不大好,要不带到客栈里先让她休息休息?”

说得倒轻巧,敢情这人不是你搬,住店的钱也不是你出。

江倚初投来问询的眼神,我立时堆起满脸笑容表示支持。

“贤侄,这姑娘便交给你了。”轻飘飘叮嘱一句,挽起双缘手臂,一行四人扬长而去。

待得寻到落脚处,安置好那傻姑娘后,夜十八、双缘同我这三个非人类目光炯炯地盯着同伴中为人的两位,直盯得他俩草草解决晚饭。

席间,周遭眼神愈发火辣,灼烫得吓人,窗外集聚起来的男子也益发多了,这些炙热的目光多半落到双缘微张的红­唇­以及胸前半开不合的衣襟上。

她满意地勾起一丝媚笑,眼底隐隐闪现微光,更是显得诡秘妖娆。手背上传来冰凉触感,感觉到细指一根根滑过,挑逗意味十足。

“我,先去用点点心……”她站起,身姿袅娜娉婷,四周倒吸声此起彼伏,纵是夜冉这种万花丛中过的花心萝卜,也不免微微失神怔愣nAd1(

我了然笑,“早去早回。”

双缘一离席,瞬间带走了大批围观的男人,客栈也不像先前一样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过仍是有些许或羞怯、或大胆的视线停留在夜冉及江倚初身上。然而一会儿功夫,夜冉这厮也去接受姑娘们崇拜的目光了。

实乃­骚­包。

于是盯着江倚初和沈若馨进食的只剩下鄙人,更准确来说,鄙人只是盯着江倚初一人。

盯他挺直的鼻梁,苍白羸弱的面­色­,不断蒸腾而上的热气使得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浅粉的­唇­也水润了几分。

我不由得舔了舔上­唇­,再抿了抿。当真是秀­色­可餐。

白玉般透净的细指微动,他从那碗面中抬起头来,氤氲白雾隔在我俩之间,他的面容也多了些朦胧美感,“姑娘赶了一天路,难道不用吃些什么?”

我忙收回如狼似虎的眼神,双手支腮,一副天真模样,“不必了,我看着你——们吃就好。”

“当真不饿?”“啪嗒”一声轻响,搁下竹筷。

哎,别啊!你再让我多看一会子呗。

嘛,兴许是我的目光太过饥渴,自面端上来后他俩便埋头于碗中,始终不肯抬头望我们一眼。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们哪,双缘草木成­精­本就不喜这些凡人吃食,夜冉自诩身份金贵亦是不肯食这人间烟火,而鄙人嘛,只要看着他吃就觉得很满足了!

——是不可能的。

事实就是这偌大的流光城里居然没!有!­肉­!

没错,这座城里除了人压根没有其他动物,周边虽有耐寒野兔野狐出没,但猎户打下来的­肉­多半不用作贩卖,而是被专人采买,直接送到城主宫殿,供他们食用nAd2(而­肉­这种稀有食材压根不会在普通客栈中出现,黎民百姓吃的是由一种流光城独有的果子碾汁混合制成的面条。

鄙人虽早已不需靠进食来补充能量,但这是个狐爱好,不可舍弃。

没有­肉­吃,宝宝好委屈,宝宝心里苦。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泄气,垂头摇了摇,“公子,我有些乏了。先回房歇息,告辞。”

说完也不待他应答,径直离席上楼去。

拐过弯,耳边忽而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侧目望去——那个房间里,是今日救回来的傻姑娘。

醒了呀,然而这和我又有什么卵关系呢?┑( ̄Д ̄┍

因着流光城委实有些冷,房内常年点着暖炉,门缝中送出阵阵暖流。

“吱呀”,轻推门扉,房内人回过身来,见到我恭敬的拘下一礼,缓缓道:“今日多谢姑娘相救。”

嗯,心里想着不管,但是鄙人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嘛。我还是,去了那傻姑娘,房里。回身掩上门,隔开了外头呼啸的飒飒寒风。

只因心中总是不安,见到眼前人时尤为更甚。袖中五指拢成拳,再松开,依然缓解不了我的不安。

房内人洗去尘埃,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眉目如画,竟是一名妙龄丽人。肤­色­之白腻,莫说这北地少有,就是盛产美女的江南都极为罕见。

“姑娘太过客气,这也不是我一人之劳。不过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亦是人之常情nAd3(”我的眼睛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打转,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当今世道,能够出手相助的人早已不多。……所以,几位更是令我钦佩。”

唔,听她一番文绉绉的言语之后,我突然明白,这不是个傻姑娘。原来不对劲在这儿啊!

不对,但又好似就是如此……思绪如丝不断纠缠,一个想法产生被我肯定过后又立刻否定,脑仁突突地发疼,像要裂开一般。

“姑娘,姑娘?”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掌在我眼前一晃,我回过神来。

“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告辞。”拉开门的一霎,寒风猛地灌进房内,我缩着脖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合上门,房内人的笑靥仿佛仍在眼前,心事重重,脚步不自觉也重了几分。

泠泠月光映­射­在冰雪上,在长廊上投下淡蓝­色­的月影。

“当心。”心绪太多险些撞上柱子,冰凉指腹点在额前,耳边忽响起清越语声,我下意识向后一缩,抓握住一旁的栏杆。

木质栏杆上结满冰凌,乍一碰,只觉寒意有如千万根针直直刺入掌中,急忙松手。

“怎么了?”我抬眼,江倚初神情似乎有些着急,想拉过我的手查看,又碍于一旁神­色­显是不满的沈若馨。

摇头否认,伸出完好的手掌与他,抿­唇­:“你看,没事儿。”­唇­角不自觉微微翘起,内心暗喜。

“初哥哥,你可别忘了她是狐狸­精­来的。”噫,为何我于此嗅到了一股子酸味。哼╭(╯^╰╮

“若馨,休要乱说。”他眉头拢起,低声斥责。

我瞪大眼睛,满不在乎地摊手笑,沈若馨的话我倒是不甚在意,反而江倚初的回护倒令我有些窃喜。

外头忽地飘起白絮,虽只是零星几点,但四周似乎突然间降了温。

一片白絮被风送至脸颊,甫一停留便被脸上的热度融化,风一吹,不禁缩了脖子。

“外头太凉,回房去吧。别给冻出病了。咳咳”他的身子当真不好,不过是在这外头吹了一会子冷风,就掩­唇­轻咳起来。

大抵是这天儿太冷,把我冻傻了,做了一件清醒时连想都不敢的事——上前为他拢了拢大氅,又替他理了理毛领子,最后竟是在他两颊旁搓了搓。

伟大的妖神哪,你的子民真的不是故意的,双商也并不感人。

那个听起来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道:“光知道说别人,自己身子本就不好,还不注意着点儿。”

嗯,那声音绝对不是我的,这双手也绝对不是我的。今天有鬼,没错。

江倚初脸颊浮上不知是被我揉出的还是名为害羞的红晕,眼中水光潋滟,身子向后退去,匆匆行了一礼道:“天­色­已晚,姑娘早些休息,在下告辞。”

话音未落,他逃也似的离开,像是后头有凶猛野兽在追一般,平素稳重的步伐也稍乱。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不厚道地笑了。

害羞了呀。

余光扫过沈若馨,只见她瞪圆了眼睛,恶狠狠骂:“狐狸­精­!”随后攥紧了拳头,一旋身回了房。我静静站在原地,只听到重重的摔门声。

啧,好在这家客栈门的质量还不错。

心情格外好。含笑刚转过身来,便见双缘倚坐在栏杆上,­唇­角勾起惑人的浅弧,调侃我:“这主权宣誓得马马虎虎嘛。”话锋一转,­唇­边笑容加深,“你喜欢那个病公子?”

“嗯……或许吧。”我打了个马虎眼,报以一个暧昧的笑。

“玩玩而已,可别当真了。”她收起笑容,进食过后的她显得益发容光焕发,眼底隐隐泛起幽光,“凡人一生太短,稍纵即逝。不值当。”

我垂下眼睫,翘起­唇­角避而不谈:“外头冷,进屋吧。”

时间这个话题太高深,我弄不明白。我曾以为时间可以抹去一切,到后来才发现,淡忘不意味着不存在。即使记忆模糊了有些东西渐渐忘了,可当忆起的那一刻照样痛彻心扉。

如果夫子在便好了,她通晓世间万物事理;如果二哥在便好了,他懂得如何开解;如果三姐在便好了,她会为我出头……

然而……他们都不在身边,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从他们那里寻求慰藉,只是好想好想有谁能帮帮我……

64问题

?感觉今天有鬼,踏入房内被室内暖和的气息一熏,我如是想到。

“双缘,你觉不觉着这里头太热了,还,还闷得慌。”我扯松衣领,长舒一口气。

一回头见到双缘一席暗金蝉翼纱裙,薄纱堪堪遮住大腿,两条绸布交叉在胸前,顺延而下接在腰部两侧,露出纤细的腰肢。好生清凉。我大抵是问错人了。==

“是你心里太燥。”双缘瞟我一眼,闲闲道。

适逢避暑时节,不少人相约来流光城见见这常年如冬的奇景,客栈里头房源紧缺。我提出我与双缘一间房,沈若馨和救回来的傻姑娘一间,夜冉和江倚初一间房。

不过夜冉那­骚­包自恃身份,不愿与凡人同住,遂打发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于是他乐颠颠去了月皎楼。

何谓“月皎楼”?寻欢作乐之地。

真是没救了。

我翻了个白眼,我是火妍妖狐,自小修的是火系术法,能不燥吗?但同双缘说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反正她又不懂。

躺到床褥上时,心中仍记挂着室内的温度,我总觉着沈若馨那间房有些冷,刺入骨髓的那种冷。不过兴许是她俩房里的暖炉火不够旺吧。

整夜,雪片如漫天飞花。双缘蜷作一团,看似入眠实质是在炼化采集来的阳气。脑中一遍遍回放白日里的场景,因着心头不断涌出的疑问,我一夜无眠。

窗纸隐隐透出微光,天,快亮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觉着有些困乏,正欲入睡,一把尖细的女子叫声猛地响起。

翻个身不打算理睬,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双缘恰好醒来,抱怨了一句:“这小丫头,大清早也闹腾nAd1(”

双缘口中的小丫头,可不就是沈若馨么?皱了皱眉头,她之于江倚初来说算是亲人,她若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难过。咬咬牙翻身坐起,下了床,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

不过听刚刚那声动静有点远,像是从江倚初房内传来的。

念了个诀径直穿到江倚初房里,“怎么了?怎么了?”

沈若馨一脸惊愕,我于她脸上再次隐约感受到了小灰鹅的气息。……嗯,我这句话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对。

她的目光并没有看向我,紧盯着一角,上下­唇­抖了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看样子,好像是十分棘手的事情,然而待我侧过身向丝帐里望去,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美好场景。

“吵什么?”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轻揉右眼,长长的羽睫睡眼朦胧地向我们看来,琥珀­色­的瞳孔里隐隐有水波转动,嗓音十分稚­嫩­。

这……这是什么情况?Σ(°△°|||︴

江倚初,变小了?

暖炉的火烧了一夜再也无法提供什么温暖,晨光熹微,寒风与微光从窗缝中偷溜进房内,又钻进床上小娃娃挂着的松垮衣物中,他立时打了个寒噤。

心念一动,抢先一步取下悬在架子上的大氅,拥住小娃娃,将他里里外外裹了个密不透风。

口中仍不忘支开沈若馨,“若馨,你现在马上到街上购置他可以穿的衣物。”临了怕她不听话,我又幽幽加上一句,“我们这儿唯有你了解他的尺寸……”

其实我是存了些小心思的,遮蔽之物动动手指,想要多少有多少。我只是想与小娃娃独处一会儿……

所幸这次沈若馨没有同我抬杠,慌里慌张地夺门而出nAd2(

我低头,只见怀中小娃娃脸颊烧得像停了两团火烧云。他抬眼与我视线相触的一瞬,粉­嫩­面皮涨得更红了。

我挠了挠后脑勺,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还是说,吹了冷风一时受凉才会烧起来?思及此,不由紧了紧大氅,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下巴抵着他软软的额发,用嘴­唇­小心试了试温度,轻声嘟囔:“没起烧啊,可脸怎的这般烫?”

怀中之人扭了扭身子,脆生生的嗓音很是好听,就是音量小了些:“你……我,好么?”

“啊?你说什么,大声”将耳朵附在他­唇­边。

小娃娃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你放开我,好么?”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一股寒风涌进房内,沈若馨一边嚷着一边在我们面前摆出衣裳:“我买回来了。”

我就势松开江倚初,起身掸掸衣服,接过沈若馨怀中一捧衣裳,转身堆到江倚初边上,学着他的语气一本正经道:“江公子,请便。我和若馨先出去了。”

语毕,拉过沈若馨一念诀去了她住的客房。鄙人就是这么机智,运用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于无形间成功化解了尴尬。哼╭(╯^╰╮

然而当我把这件事同双缘一说道,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用她自己的话说,便是彷如见到一个在河里扑腾的落汤­鸡­,而她却不会游泳,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琢磨了一会儿,又琢磨了一会儿,挑出了她话里的错处,“我是狐妖来着,水­性­极好nAd3(况且你怎么能把我比作肥美的­鸡­呢?这是对我的极大侮辱!”

说到­鸡­,又想到流光城里没有­肉­,我忧伤了。

双缘扶额,合眼叹息,以话语表示了她的无可奈何,“我们不说这个,我就问你……”睁开美眸,欲言又止,又叹了一口气,才道:“傅沉,你脑子长到肠子里去了吗?”

这句话我听懂了,她骂我!简单翻译一下,就是:“傅沉,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而她换了种说法,导致我不能回她:“不,我脑子里装的都是你。”

好委屈,好难过,心里苦。

用悲愤的小眼神死盯着她,我心里委屈几欲落泪。她打了个寒颤,“行了行了,我不该骂你。你说你,平时­精­得和什么似的,怎么这会子就……唉”

“那你说,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大声抗议表示不满。

“不懂矜持,此为其一。言辞不当,此为其二。”

“欸,等等,你说我不懂矜持,我没异议。可我哪里言辞不当了?”

“你说你摸也摸了,人也被你调戏了,大大方方承认便是。你倒好,临走还跟人家抬杠,弄得跟你受气似的。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她越说我越心虚,收了爪子安安静静站在她跟前受教。

“还有,你同沈若馨说那话也真是不过脑子。”

略微回想一下,我都同沈若馨说了什么?

小心翼翼地发问:“双缘你是指哪句?”

她抬眼瞟了一下四周,双颊微晕,“就尺寸那句。”她见我不开窍,眼角余光扫到窗外头,叫住楼下正与姑娘们调情的夜冉,“那个谁,你上来一下。”

夜冉­唇­角隐隐上翘,目光触及我又重重耷拉下来,面­色­不愉。

但他还是上来了,不一会儿门口响起敲门声。

“进来吧。”

“不知姑娘叫在下上来所为何事?”

双缘朝我使了个眼­色­,心下了然。我清了清嗓子,“贤侄,你觉得这六界之中谁最了解你的尺寸?我想知道你的尺寸。”

夜冉像被呛到一般猛地咳了几声,还一会儿才喘过气来,羞愤不已:“你一个女子,问这个不觉得羞愧吗?”

“现在你懂了吧。”双缘促狭一笑。

我摇头。我不就是问问他衣服的尺寸吗?有什么好羞愧的。

她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听得她的话,一时只觉面皮涨红。天哪我竟然在江倚初面前对沈若馨说那样的话。此刻得知背后深意的我恨不得当场从这二楼一跃而下。

转而瞪向夜冉,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咦,贤侄你好污啊。”

夜冉:“……”

65文雨微

?不管怎么说,这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就好比泼出去的水,想再收回来有点难度。三言两语打发走夜冉,我趴在桌上,有些怅然。

双缘看我萎靡不振,便牵起我的手温柔地话起了家常,指望着我能乐呵乐呵。

我勉强牵了庆角,但很快就耷拉下来。

鄙人心很累,不欲多言。

“我听说你从冥界带回来一样了不得的宝贝,拿出来给我瞅瞅。”

我耷拉着脑袋,双眼失了焦距,从灵墟中掏出前尘镜,随手抛给她。卦惆怅。

双缘郑重地接住,极为宝贝地抚了抚上头的纹路,有所感慨:“唉,看这花纹,感受下这质地。宝物就是宝物,听说——”她的语调起了些变化,听着有点奇怪,“能看到前世今生?”

“嗯。”我懒洋洋的应了声。

“傅沉,你给我弄弄,帮我看样东西。”她将镜子塞到我手中,面­色­有些凝重。

“你想看什么?”不在乎地将前尘镜搁到桌上,继续惆怅。

“我想看看当年那个恩人是谁。”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眉眼间隐隐含了几许温柔。

我忽然来了兴趣,“诶?你的恩人难道不是何云天么?”

她微滞,许是想起了何云天和秦锦的事,“他俩不过是助我早个十来年修成人形罢了,我说过恩人的气息带些仙气,兴许是个仙人。”

我抱住脑袋死命回想,忽而忆起双缘是说过她的恩人是在山野稚童手下救了她一命。加上当年因着那个细长眼男人从中作梗,双缘丢了化作人形时的那段记忆,所以她心心念念的恩人另有其人。

怎么说我先前也答应过双缘要替她寻到恩人道谢,鄙人最是言而有信,答应了朋友便不能反悔nAd1(当下重整旗鼓,­精­神一振,从桌上爬起,两指在空中一划,心中默想双缘的模样,将灵力注入前尘镜中,催动咒术。

镜中渐渐散出白光,一会儿工夫,镜上模糊的镜面恍若天边悠悠云朵,被风一下吹散,顿时锃亮。

我能感觉到双缘的紧张,她细长的十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身子挨近想看得清楚些。

门外却不适时地响起了敲门声,右掌在虚空中轻轻一拂,前尘镜又变回原来模样。我问道:“谁?”

“二位姑娘,小女子是特意来向几位道谢的。”是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不过娇软动人,煞是好听。

“进来吧。”双缘拧了拧眉,很快舒开,眼中含了一丝笑意。

但这笑意让我背后发寒,总有些毛骨悚然。

沈若馨陪着她来,生怕我俩会将那个女子吃了一般,眼里尽是防备。若我此时向她扮个鬼脸,她下一秒就能冲出去大呼救命。

我微微瑟缩,不知怎的,自她俩踏入房内,房里似乎一下冷了许多。“怎么了?先坐下说。”双缘和颜悦­色­道。

我却觉着四周温度又降了不少,不由打了个哆嗦,不自在地动动肩膀。

两人坐定。“小女子唤作文雨微,家道中落特来流光城投奔亲戚,谁知半路遇上劫匪,贴身的侍婢与我走散。辗转之下才到的此处。”她说得极为简练,其中艰辛被她轻描淡写带过。

她自嘲地笑笑,语声软软像在撒娇,“不过,我的运气似乎不太顺,到了这里亲戚没先找着,倒先招惹了此处的恶霸。”

“多亏几位出手相救,小女子当真无以为报nAd2(”

双缘轻抚鬓角,“哪里哪里,雨微妹子真是太客气了。”

“若算起来,出力的本也不是我俩,雨微妹子真该感谢的,另有其人。”

双缘的小动作我太熟悉,她抚着鬓角眼神却不直视对方,说明她从心底排斥文雨微。

惨了惨了,我的尴尬病要发作了。手臂上隐约浮起一层颤栗,搓搓臂膀,替她俩打起圆场:“文姑娘真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哪儿需要姑娘如此费心。”留意到双缘­唇­边隐隐浮出一丝冷笑,我立刻毅然决然地站到她那边,“你来道谢,我俩心领了。然而你最该感谢的还是若馨江公子他们。”

沈若馨拉起文雨微的手,“雨微你也不容易,这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的。你若是要找初哥哥和冉哥哥,我都可以带你去。”

“嗯,若馨你真好。”

“咦?这镜子——”文雨微忽而注意到桌上的前尘镜,我一时懊恼,刚刚怎么没把它收回灵墟里头呢?

见她要来拿,双缘似有若无地拂开文雨微,转而握住她的双手,关切道:“雨微妹子,手怎的这般凉?”

我见状趁机将前尘镜揽到胸前,文雨微显是留意到我们的小动作,有些羞赧,一下抽回手,“雨微自小身子便不好,加上流光城天气寒凉,是以时时手凉如冰。”

“方才雨微见那方古镜像极了自家的铜镜,不免有些失态。还望二位海涵。”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拿话堵她就成了我们的不是。“是我们太大惊小怪,不怪文姑娘。”

“是啊,我俩的戒心太强,有时过于敏感了。雨微妹子莫要介意才是。不过手凉的话,还是多吃点热食补补身子nAd3(”双缘挑起眉尾,“小丫头,还不带雨微妹子去吃些热食。”

沈若馨是有些惧怕双缘的,听到这话连忙拉起文雨微,平时的大嗓门也小了许多:“那双缘姐姐你们好好休息,我带雨微先去吃东西。”

二人离去后,满室寂然。好一会儿双缘方幽幽开口:“那个文雨微有问题。”

点头赞同,“她的话没什么漏洞,但就是太合乎情理,反倒像是事先备下的。不论是谁,在回忆一件往事的时候是很细碎的,而且双眼会不酮动来回忆。她太过淡然,仿佛是故意要给我们解释,生怕我们不相信她。”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觉着她应该是有所图。”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布上绕圈圈,“她对我俩太过热络,我想她要的应是——”

视线同时落在前尘镜上,随后我俩对视,从彼此眼中都看见自己凝重的脸。

虽然我俩分析得头头是道,但这终究只是怀疑,没有实质证据,我俩一合计,还是决定去找能够决定的人商量。

俗话说得好: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真的要去吗?”我扒着门沿,苦哈哈地望着双缘,委屈地都要泪了,“我可以不去么?要不双缘你去同他说好了。”

双缘双眼微眯,手臂环在胸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今儿个早上是你调戏了人家,又不是我。是你担心文雨微跟着我们会出状况,也不是我☆重要一点,是你喜欢那个病弱公子,更加不是我。你看全都不是我,我拿什么立场去说呢?”

她说到喜欢的时候,我的脸皮立刻涨得通红,还臊得慌,急急忙忙打断她,拿手去堵她的嘴,“你,你别说了!我去还不成吗?”

“当真?”

“当真。”我郑重发誓,“不去天打雷劈,还有你不准把这事儿说出去!说出去你也天打雷劈。”作势要挟她,她斜睨一眼,“好好好,保证不往外说。”

“还有,以后别拿这事儿逗我。”

“唔,我尽量。”她含糊其辞。

“那我去了。”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颇有壮士出征的悲壮之感,我潇洒地一甩头,踏上了前往小江倚初房间的征途。

到的时候,房间里头传出说话声。有人?

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门却在此时打开,里头的人和外头的我俱是一愣。

文雨微。

她在这里做什么?又来道谢么?

她盈盈福身行礼,我报以一笑。沈若馨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我莫名地眨眨眼,一时摸不着头脑。“傅沉,你来了。”稚­嫩­嗓音隐隐透出些许欢喜,孩子的声音往往能将情绪放大数倍。

紧张得连背后都冒出细密汗珠,一时没留意他改变了对我的称呼。

“她们来找你做什么?也是来道谢的么?”未免忆起今晨的尴尬,先发制人。

“文雨微前头也来找我和双缘致谢了。”

“差不多,不过她说她知道解开我身子变小的咒术。”

啊?!什么?

66摊牌

?“进来说话吧。”江倚初招呼我进房。外头冷风灌进脖子里,我一缩,麻利地带上门。

大白天江倚初也将暖炉火烧得极旺,木柴爆出火星发出噼啪声响,衬得周遭更是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常有的药香,微涩。然而我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闻起来像腐败的木头,潮潮黏黏的。

怨鬼之气。

先前是我大意,光顾着江倚初,忽略了这丝鬼气。不过这气泽很是虚弱,又有点像是许多年前残存至今的。

一时间也有些糊涂,我搞不明究竟这鬼气是好是坏。唉,这儿的天太冷,把我鼻子都给冻坏了。

“在想什么?”孩童的声音让我不由打了个激灵,我看着他踮起脚尖才能坐上圆凳,心里头像被什么轻轻地挠了一下。

心痒难耐,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动,不行!要克制住自己。

迅速坐到他身边,强作镇定“她怎么会知道解开的咒术,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么?我们刚救下她,仅仅一个晚上,你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双缘同我都觉得文雨微她……”突然就词穷了,我比手画脚脑中却想不出接下来该怎么说。

“呃,大概就那意思,你自己琢磨琢磨。”我放弃。

江倚初­唇­边溜开一抹笑,若是在他原来的脸上见到这种笑容,想必我早已在这份温柔中沉醉。然而,如今的他只是个小孩,­肉­脸依稀可见初见时的神态,一对眼眸较原来显得更大了些,老成的神情与他如今的长相格格不入,但这反差竟意外地有些可爱,令我心猿意马。

“我本就不相信她,你和穆姑娘分析得不错。太过巧合往往就是­阴­谋。”

“但眼下她既然抛出诱饵,我若是不咬住,她又怎能拉起钓竿呢?”

我越听越迷糊,“少年郎,为什么明明你说的是人话,可我却听不懂?”

江倚初:“……”

“你看这个兴许会明白nAd1(”白­嫩­掌心躺着一枚莹白玉佩,他催动法力,玉佩周身笼上一层淡淡的细润光晕,一瞬又化作光束投­射­在半空。

漫天冰雪,雪花仍在飘扬,景象中一条河依然水波微荡。

“寒、而、不、冻。”一字一顿将景象缓缓浮现的字念出,这是下个禁制的所在地。

心底隐约猜到了什么。果不其然,景象中出现了一些身着大氅之人,这其中便出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孔。

我挨近,仔细瞧了瞧,回头问道:“文雨微?”

他微微颔首默认。

景象中文雨微的皮肤并没有如今这么白腻,两颊被风雪冻得通红,身披蓝羽舞风斗篷,眼中隐隐转着微妙的情绪。啧,这眼神似乎在哪儿见过。

双缘提及她那位恩人时便是这副情态。

思及此我方才注意到景象中还有另外几人,三男三女,还有两个连­性­别都看不清的,不用想都知道与禁制无关。

再者从衣物上辨别,这其中又有一男一女服饰朴素,根据话本主角必带气场定理,这两个八成只是路人甲乙。

所以真正与禁制有关的算上文雨微,也只有五人。

他收回玉佩,重新挂到腰间,“如此,你明白了吧。”

我在心中先打了份稿,才缓缓道:“嗯,隐约明白了些。文雨微与你的禁制有关,即使明知道她是冲着我们而来,你也只能暂时听她的nAd2(她带上若馨来同你‘道谢’,实则要挟,又有若馨作她的人质。你不得不从。但她求什么呢?”

“你看,她先前跑我和双缘那儿去道谢,透露出一种心怀不轨的样子,使得我们觉得她的目的在于前尘镜,既如此她又何必向你下咒?岂不是多此一举?”

“我有些弄不明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满不在意,“所以我们更要咬住她给的诱饵,好好探听一番。”

“放心,我和双缘还有贤侄一定会助你的。”拍拍胸脯保证。

“我一人便可,莫连累了你们。”小脸显出严肃的神情,两颊微微鼓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有点抵挡不住。

我捧住心口,大抵是我表现得太过夸张。江倚初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忽地出现在面前。

“傅沉,你没事吧?”

“无碍,无碍。”我忙将身子向后靠。

“如此我先回房了,你好生休息。”迅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我怕再待下去,这孩子怕是要被我调戏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唉,没出息。

相信大家都知道这么一件事,话本中往往仅用简单的三个字便能交代出时间岁月的推移,这是何等的简练明了。

三天后。

沈若馨同文雨微走得愈发近,二人俨然成为了好姐妹,若不是一早便对文雨微心存怀疑,我或许也会被她那副温顺的模样欺骗。

不过再耐心的伪装总有露出破绽的那日,果不其然,几日游山玩水玩腻了,文雨微也按捺不住­性­子,她独自找了江倚初谈话nAd3(

两人聊了什么我并不知晓,只知后来江倚初要独自出门一趟。我不肯,略施小计让沈若馨往他跟前一闹,打消了他独自出门的念头。

而这三日里双缘和夜十八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忽然就较上劲儿了。而他俩比拼的东西也是莫名其妙。双缘找男人,那是她要觅食;而夜冉勾搭女人,是他天­性­下流。可他俩偏偏暗自较劲儿,变着法儿地勾引异­性­。

偏生他俩勾引的人数不相上下,于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逐渐拉开序幕,并且暂时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俩这么一搅和,双缘恩人那事儿一时也搁下,之后双缘忙着采集­精­气炼化比拼,也没再提起。

鄙人甚是心累。

不过文雨微倒是有趣,找完江倚初又来寻我。同我东拉西扯半日,什么点子都没踩到。

“文姑娘身上的香很是好闻,不知是哪家店购置的?”房内点了暖炉,没有燃熏香,我不太喜欢木质的香味便没有可室内总飘着一阵浅幽怡人的淡香。

咳咳,说到香味鄙人需得来解释解释,世人皆道狐狸­性­­骚­,就连身上也带着一股­骚­臭味。在此鄙人必须大声驳斥那些言之凿凿的凡人:“持矢吧,不用多说。”

狐狸身上这股特殊的体味并不来自于腋下,而是来自一个难以启齿的部位,况且鄙人天生妖狐,怎会有那种污浊不堪的体味呢?虽无体味,亦没有体香。

文雨微被我一问,眼中闪现一丝慌乱,很快冷静下来,柔柔道:“是雨微自制的秘香,傅沉姐姐若是喜欢,雨微可送你几瓶。”

我端出一副和善的模样,心里却像抡她几个耳刮子。抛去鄙人的妖龄不说,鄙人的外表仍是凡间的少女,她一副早已双十往上走的外表是怎么好意思唤我姐姐的。

“哦?”挑起眉毛,饶有兴味,“原来这是文姑娘自制的秘香,我想文姑娘制这香必定是花费了许多心思的。”

她脸上适时地飘起两抹红晕,含羞带笑,“傅沉姐姐客气了。也不是花了许久心思,不过是闺中闲趣儿罢了。”

“怎会少用了心思,一味香中添了二十九种香料,再以月线草为香引——啧,妙不可言。”我半眯眼深吸一口气,淡香迅速充盈于鼻间。睁眼直直盯住她,话锋一转,“而据我所知月线草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寻得到的。”

她还在维持面上的笑意,却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世间唯苍颜山有月线草,而这苍颜山又位于凡界与妖界相汇之处。”我不喜装聋作哑,便直接同她摊牌,“文姑娘,请问你是什么东西?要用脱颜香来掩盖自身原本气息。”

既然话都已挑明,她也不再伪装,垂首再抬起时,眼中多了几分戾气,但仍是十分客气,“实不相瞒,我只想问姑娘借一样东西。并无恶意。”

我从灵墟中取出前尘镜,明知故问,“可是要它?”

雪一般白净的肌肤,衬得她有些羸弱,她收去眼中戾气,取而代之的是渴望。她喘了喘,胸脯上下起伏,像是无法平静。

“还望姑娘将它借与我……”

“若我不借呢?”打断她的话语,径直收起前尘镜。

“那,唯有冒犯了。”淡香散去,戾气暴涨,像是要硬生生将房顶也掀翻一般。

她原本着了一席淡蓝百花垂边裙,不过一瞬便换做一身黑裙,其上暗纹流转着血­色­。她身披墨­色­斗篷,一张小脸更加白净,白得有些透明。瞳孔变作赤­色­,眼波娇媚,尤带煞气,厉鬼勾魂。

她眼中映着幽蓝火光,那是我的妖火,惊愕于她眸中转瞬即逝,她向后跃起,躲开妖火,娇柔道:“在下学艺不­精­,改日再来讨教。万望到时姑娘愿意将前尘镜……”

银光乍现,她还未说完话,背后弹出一道剑气,只得匆忙闪避。

我掌中升起火球,向她掷去。她左闪右避,一时有些狼狈,半蹲在窗边,眉梢染上一层薄怒,“你们,还让不让我把话说……”

剑气再度袭至面门,我配合着掷出妖火,凉凉道:“不让。”

她羞极怒极,“欺人太甚。”话音未落,煞气暴涨,割得面部生疼,再度睁眼时已不见她的踪影。

“傅沉,你怎样?”小小的身影提着与他身高极为不符的一把剑,蹦至我身边。

我摇摇头,“没事。”

双缘扭着腰肢缓步走近,看了看被煞气、妖火、剑气席卷,搅得一团糟的房间。

“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没。”我回过头,“我就是看不惯她显个原型还要换装。”

江倚初、双缘:“……”

67血月仪式

?“她是什么东西?”双缘冲着窗台的方向努努嘴。

“应该是怨鬼吧。”

我打了个响指,房内一切物什回归原样,“她想要前尘镜,但我没给。”

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对上江倚初的大眼,歉然道:“我将她赶走了,实在不好意思。你的身体……”我欲言又止,是我一时欠考虑,累得江倚初的身子还是孩童大小。

“无碍。她留着也是个祸端,赶走倒清净些。”他仰头,目光在我和双缘之间转了转,又立刻平视前方,“二位好生休息,在下告辞。”

我目送他出了门,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拐弯,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我掩上门,目光触及双缘幸灾乐祸的脸,硬着头皮,“双缘,你想同我说什么?”

双缘收回视线,脸上的神情收敛了许多,但转瞬又换上一副贼兮兮的表情,“你用前尘镜照照文雨微的前世吧。”

背后一阵恶寒,寒毛直立,心中隐隐有不安的预感。我怎么觉着双缘刚刚那个笑容居然有了我的影子,看到自己的表情出现在别人脸上,委实惊悚。若是双缘的画风被我带跑,啧,想想都觉得可怕。我想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一定是这样。

不管怎样,我都要假装看不懂,看不懂……

听话掏出前尘镜,微微催动灵力——镜中白雾散去,一片漆黑,倏尔漏进了几丝月光,夜很黑,仅靠这点不甚明亮的月光只能勉强看清镜中景象。

锦衣华服的少女脚步匆匆,看上去似是在赶路。霓裳线勾勒的美丽花纹被路上时不时伸出的树枝勾扯,掉了丝。裙摆鞋尖沾染了泥土的脏污,少女并不在乎,只是一个劲儿地朝着山坡上跑去。

我认出这张脸,文雨微nAd1(不过看样子比现在要小上一丁点,肤­色­也没有化作怨鬼之后那般惨白,不过也是十分白皙透彻。

她身后不远处的树丛轻晃,发出窸窣声响,甚至隐现寒芒。有人在追赶她。

文雨微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始终不敢停下休息,依靠着灵巧的身姿在林中左躲右闪,与后头追赶的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回望的刹那,不曾留意脚下,被横生的树枝绊倒,眼看那些追赶的人便要接近。

叮铃铃——叮铃铃,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缓慢地富有节奏地在寂静的树林中回荡,愈来愈响。

追赶文雨微的黑衣人身子俱是一震,握着刀柄的手不可抑止地微微抖动,停下脚步来,面面相觑,似是有所畏惧。

趁着他们踟蹰的空当,文雨微矮身悄悄钻入密林中。

黑衣人立时发现了她的动作,欲跟上却又犹豫不前,像碍于渐近的铃声。领头那人一挥手,众人复提刀追赶。

叮铃——叮铃,小巧的铃铛相击碰撞,叮当作响,但从黑衣人面­色­来看,这悦耳的脆响俨然化作勾魂夺魄的催命亡铃,一点一点宣告着死亡的迫近。

天边浓云恰在此时散去,文雨微拨开树丛钻了出来,清冷月光笼在她身上,也照出了一旁的男子。

我和双缘的目光顷刻间便被那男子吸引,他身上覆了一件墨梅斗篷,其上绣得虽为墨梅,有几处却是停了几点鲜红,颇为妖冶。他左手提着一个布包,而布包底下隐隐濡湿,右掌握着一柄弯刀,弯刀倒很是­干­净。我注意到他踝上系着一串银铃,方才那铃声便是从这儿来的。

斗篷上的兜帽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轮廓分明的下巴。文雨微见到他的瞬间,立刻踉跄跑至他身边。他没有动,静静地立在那里,仿若一尊雕像,唯掌中弯刀在月华下折­射­出点点芒光nAd2(

黑衣人紧随而至,目光触及男人皆是畏惧地向后一缩。

还是领头人站了出来,“吾等误闯此地,实属不该。万望这位大人不计小人之过失,容许吾等带走这位姑娘。”

浓云再度遮盖新月,本来就很暗的树林,一层层暗了下来。便是在此时,男人动了,夜­色­中弯刀柄端的萤石发出幽幽光泽,只见一道流畅的绿线在空中划动。

“擅入凌波阁者,死。”

乌云散去,新月散发着冰雹般沉重而冷冽的气息,一如男人身周的气场。

文雨微不禁掩住口,压抑住仅发出一声的惊叫。男人背对着文雨微站立在血泊之中,先前追赶她的黑衣人尽数气绝,横七竖八瘫倒在泥土上。墨梅沾染了血­色­,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男人解开斗篷,轻轻抖落,及膝长发在月华下流动、跳跃着淡淡的金­色­,“不杀女子,去。”

文雨微大气也不敢出,调整了一下情绪后,忽而跪倒在地:“请大人带小女子入凌波阁,赴血月仪式。”

“你隶属何人?”男子的语调很冷。

“清主。”

男子不再多言,抬脚便走。文雨微愣住片刻,见他渐行渐远,连忙提起裙边紧紧跟上∵出几步,顿了顿又折返回来,拾起地上的墨梅斗篷,小跑着跟上前去。

“由此入。”男子转过身来,肤­色­仿若大漠的黄沙,犹带杀伐;最是不同的要属他的眼睫,竟是雪白­色­,衬得他一双眼眸也透出银光,冷峻深沉。

我一拍大腿,不由赞叹起他的容颜:“好一张刀削面般的脸庞!”说完不自觉舔了舔下­唇­,提及刀削面,肚子倒是有些饿了nAd3(

双缘斜睨了我一眼,嗤笑:“瞧你那点出息,还有你这比喻若是让你那些教书先生听到,他们怕是都要泪了。”

怎会?!白先生若是听到我这番比喻,必定是要拍着我的肩,将我夸赞一通,随后并肩坐下,同我一起回忆一番刀削面的滋味。(ˉ﹃ˉ

啊,刀削面,我突然好饿⌒细想想,我已经四天没吃­肉­了,虽然修妖修到我这地步,吃不吃东西对身体一丁点儿影响都不会有,但耐不住我嘴馋哪。

不行,不能想这个,专心看八卦。我的目光又集中在前尘镜中。

不过出神的一会儿功夫,镜中景象便全然不同。一块偌大的空地,四角分别矗立着四根高耸入云的石柱,石柱中间有一块凹下的圆台,里头灌满了水。一群身披斗篷的白衣人分为六队,以圆台为中心虔诚地跪拜叩首。

文雨微一身锦衣华服,在这一片素­色­中额外扎眼,她披上男子丢弃的墨梅斗篷,隐入其中,学着身边人的姿势跪拜行礼。

有人高声喊了句话,文雨微的位置太过偏僻,听不清晰。只是这句话后,原本略有嘈杂的空地霎时安静,唯有虫鸣额外清晰。

我看着此情此景,心头像被针扎了一般,瞬时有些刺痛。这场面,有些眼熟,可在我印象中并未到过与镜中景象相似之地。

镜中画面移动,视角变换到圆台周围。

“恭迎三殿六主。”圆台周围一男子高声道。

众人纷纷跟着喊,一时间空地上回荡着整齐宏亮的喊声。

三人领先在前,其后跟随六人,一行九人到达圆台边上,驻足停下。

领先的三人中有一位便是方才的男子,他身着白袍,原先握在掌中的弯刀已背到背后,额前金饰衬得他一头淡金长发格外瞩目。

一顶白纱轿辇被缓缓抬出,原先站立的人们立时跪下行礼,“恭迎阁主。”

“嗯。”苍老沙哑的男声从辇中传出,却令得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楚,“巧清,开始吧。”

文雨微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来,面上是不可抑制的欣喜,激动难忍。她望望四周,怕是引起怀疑,又立刻低下头去。

“是。”回话的是一位冷若冰霜的美人。

她起身,缓步走上圆台,接过侍从递来的匕首,仰头望望月­色­。

彼时新月被乌云笼盖,清风起,吹开浓云,“血月仪式,正式开始。”低头,抵着匕首在皓腕上轻轻一划。血珠溅落,滴入圆台的水中。

下了圆台,她将匕首转交到金发男子手中,“墨殿,请。”

金发男子垂睫,雪白­色­的睫毛遮盖了眼底的青影,缓步上前,用匕首于掌中一划。接着是原先站在他身侧的乌发女子,三殿六主逐一将血滴入圆台中后,便是他们身后跟着的十二人,其次是跪拜的众人。

文雨微离圆台愈来愈近,她的手隐在斗篷下。斗篷外侧都能看出褶皱,那是她的手在里侧用力抓攒的结果。

她太过紧张,被身后的一人看穿,那人指着她大喊:“有­奸­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她­射­来,身旁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按倒在地。

文雨微使劲挣了挣,无果,忽然仰头冲着三殿六主的方向大叫,凄厉刺耳:“阿姐!阿姐!”

我看向她目光投去的方向,是那个名唤“巧清”的冷面美人。

我一怔,这眉眼,这神韵,这气质,竟是和我……

一点也不像!

68凌波圣女

?只见镜中那被唤作巧清的冷面女子,略微抬眼,眸光淡淡扫过大喊大叫的文雨微,蹙了蹙眉,旋即抹开垂首不语。

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力气,文雨微猛地从那几人手中挣脱开来,一个箭步冲上圆台,劈手夺下匕首,在腕间一横。

她这番动作很是迅猛,但还快不过凌波阁众人手底暗器。只是当那数百颗沧海钉没入斗篷的一刻,冥冥中有股力量将它们全数击落。

众人撑大了双目,紧紧盯着文雨微,只见她身周隐隐有乌紫­色­光点闪现,明明暗暗,带着些许邪气。

我一眼看穿那光点是怨气,她身上的怨气竟然如此重,想是她身上覆着不下三十条人命的怨气。

光点包裹着血珠坠入水中,激起层层涟漪。奇异的是那滴血珠入水后并未散开,反倒不停吸纳原先水底四散的鲜血,血丝宛若触手不断延展,被附了怨气的血珠吸收,融汇在一起,恰好映出天边那一弯新月。

“圣……圣女!”人群中不知谁忽然高喊,人群瞬时嘈杂,一晃眼纷纷矮了半截,竟是跪倒了一片。

唯三殿六主没有动静,只是脸上神­色­各异,有人不安,有人错愕,有人无谓……

山风寒凉,鼓起斗篷的边摆,文雨微睁大双眼,娇小的身子在冷风中微微颤抖,仿若江南一只跌跌撞撞的蝶,却不肯退却。

重重纱帐之后,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竟带了笑意:“有点意思,把她留下。”

“是。”

血月仪式照常进行,在所有人放血入水后,每人用一­精­致小碗盛出水,仰脖一饮而尽。

忽然间头疼欲裂,我按住额上不停跳动的青筋,皱紧了眉头。像是有什么要冲出重围,咬­唇­不让痛苦低吟溢出­唇­畔,单手支在桌上,勉力撑住身子nAd1(一时间有千万种情绪如猛兽向我袭来,承受不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眼中莫名涌出泪来。

“傅沉,傅沉你怎的了?”耳中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着急的声音。

感受到有一双柔软的手搭在臂上,我将其狠狠甩开,怒喝:“别碰我!”

似乎有什么太过沉重,我承受不得,眼泪一时决堤,却不知为何流泪。

忽而背上那道伤疤骤然灼烫,须臾,那阵几欲要我命的剧痛撤去,我渐渐恢复平静。那疼痛来势汹汹,莫名其妙;去时我产生一种恍惚,似乎不曾痛过。

逐渐冷静下来后,心绪很是平和,颇有点无欲无求的架势,仿佛情感在那一瞬间也随着疼痛一同消失。

双缘见我平静下来,缓缓靠近,有些担忧:“现在好些了么?”

“嗯。”我淡淡答她,不知怎的,心中很是冷静,既没有为之前对她的粗鲁感到歉疚,亦不为她的关切所动。

我想了想,又道:“旧疾罢了,继续看吧。”

她将信将疑,重新坐回木凳,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了好几回,见我的确没有异样,方将心思集中到镜中。

镜中文雨微被凌波阁阁众送至房内,遣散众人后,那股一直支撑着她的气飞散,她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口中喃喃,“阿姐,阿姐——”

她却不知,此时此刻,她的阿姐正跪在大殿之中,双­唇­紧抿,一下下以首叩击地面。

雪白的前额青了一块,殿上重重白纱后那人方假意道:“巧清,别太苛责自己。起来吧。”

文巧清直起上身,眼中无波无澜,一片死寂,语声涩涩:“一切都是巧清的错,求阁主降罪nAd2(”

“哦?”殿后那声音老态龙钟,沙哑难听,而话中的杀气透出纱帐直直刺向文巧清,“听巧清这意思,你早知她的身份?”

“却故意隐瞒至今么?”

文巧清一听又开始叩首,“属下绝没有半点隐瞒,只因早年巧清被文家逐出时曾暗暗发誓,此生不再接触文家人。”

“属下不知她竟是阁主寻找多年的凌波圣女。”她说一句,便在地上叩一次头,虽做着极为谦卑的动作,她却不卑不亢,“还请阁主降罪。”

纱帐那人桀桀怪笑,“巧清,起来吧。这也不是你的错,你可要好生照料圣女。”

“是。”

“啧,快过来让本座看看伤势。”

“美玉自无暇,巧清这么美的容貌可不能留下淤青。”殿上那人语带关切,我一撇嘴,老­色­狼。前头她不停磕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怜香惜玉。

文巧清微不可察地僵了身子,随后缓缓站起。绣着银白暗纹的裙摆在光滑地面拖曳而过,她赤足踏上台阶,眼底全然失去了感情。不远处笛声悠扬,黑眸中起了片刻的波澜,竟是比外头的月光还要森冷。

她揭开纱帐,入得其中,里头的场景被重重白纱遮盖,什么都看不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从中传出,白纱映出一个婀娜的身姿,缓慢蹲下——随后不久纱帐后传出嘶哑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的殿中回响。

我胃里一阵恶心,翻江倒海似的直闹腾。还有些气愤—头看向双缘,双缘也正看着我,媚眼中含了点点波光。

她偏过头去,“别看这段了nAd3(”

我也不忍再看,催动法术令镜中年月往后走了些许。

文巧清前来探望文雨微的时候,房内已聚集了许多人。

其中便有当时领文雨微入凌波阁的那个金发白睫的男人。

文巧清翩然施礼:“属下见过雪殿、墨殿、月殿。”

三人颔首,算是回应。

文雨微躺在床上,一张白净小脸晕着两抹绯红,双眸紧闭,口中不住喊着“阿姐,阿姐”。

文巧清对着一旁候着的人低低道:“你们先下去。莫出声。”

众人蹲身行礼,井然有序鱼贯而出,没有弄出一丝动静。

“怕是昨晚冻着了。没什么大碍,让小池儿抓几服药,喝下就好。”绿袍男子松开文雨微的脉搏,淡淡一笑。

“有劳月殿。”文巧清垂首。

“哪里的话。这小丫头可是圣女,要是病坏了,岂是我们能担待的。”

绿袍男子起身,一旁浅绿长衫的男子立刻取下衣架上的弯月斗篷,披在绿袍男子身上。

“如此,我和小池儿便先走了。”他对立在床头的一男一女如是说。

“好生照料。”这句话是对文巧清说的。

文巧清半弯着身子行礼,直至送走了绿袍男子。

见绿袍男子走了,乌发女子长舒一口气,“呼,那只老麻雀终于走了。没了他,这儿地都宽敞不少。”

“洛香。”金发男子出声提醒。

被唤作洛香的乌发女子抬手抚过额饰,调皮地吐了吐小舌,“沫沫别老是绷着一张脸嘛,我又没说错。柳汶之那人天天笑眯眯的,实则口蜜腹剑。你瞧瞧每天从他那儿抬出的尸体有多少,不说这个,他对他那群手下也是够狠。”

“谨言慎行。”

“知道啦,沫沫。”洛香转过眼,眉眼弯弯,指着金发男子对文巧清说,“巧清你也不管管你师傅,唉,本以为他收了徒会多些话,结果越来越闷。”

文巧清平静无波的眸中起了涟漪,很快归于平静,眼神掠过金发男子的背影,“雪殿教诲,属下谨记于心。”

洛香无奈了,“相里沫,你这徒弟与你也是差不离了。都是死脑筋,玩笑也开不得。”

相里沫不搭理她们,只是盯着仍在昏睡的文雨微,“巧清,她是?”

文巧清上前为她掖了掖被子,“舍妹。”

相里沫幽幽吐出一句:“怪不得。”

文巧清明明听到了这句,却没有发问,细致地为文雨微拨开额发。

“巧清你从没说过你还有个妹妹,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洛香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雀鸟,“还有她怎的会是圣女呢?”

“许久以前的事了。”

“有多久?”

“七年。”

文巧清缓缓叙说,七年前她还是青州文家嫡出的三小姐,那年她刚过及笄之礼。她比文雨微长了八岁,众多姐妹之中,唯有她二人最是亲近。文雨微娘亲是侧室,不过文家老爷并不是很苛待她,举家上下一派和睦。

不过就在七年前的中秋,文巧清被逐出文家,从族谱中剔除。她没有具体说明当年被驱逐的原因,只是以一句“年幼无知,做了些错事”轻轻带过。

之后她在流亡路上被相里沫捡走,收为徒弟,入了凌波阁。

“至于昨晚一事……”她顿了顿,兴许是想起了凌波阁主那龌龊人,眸光暗了暗,“我想还是需得等到她醒来,方能知晓。”

众人将目光放到仍在昏睡的文雨微身上,若有所思。

不知从哪儿飘进一阵­肉­香,我肚腹空空,一嗅到这香气,腹中便传出奇怪的声响。一时羞赧,然而这味道却让我­精­神倍增。

“双缘,你可有闻到­肉­味?”双手极有节奏地拍打桌面,很是激动。

“你饿了?”双缘小声咕哝一句,“不是天生狐妖么?还会肚饿。”

“喂,我听到了……”

双缘眼波一转,连忙赔笑,“我开玩笑呢。你若是饿了,便下去吃些东西再上来呗。”

我委屈,“可,可流光城里没有­肉­。­肉­都在城主那儿。而且——”视线飘到前尘镜。

八卦,看一半,不看了,这是什么感觉?

就好比吃了一半的­肉­夹馍放桌上了,啃了一口的猪蹄儿落锅里了,咬了一下的排骨掉碗里了,夹起来的咕噜­肉­滚地上了。

哎呀天哪,我好饿。救命啊——

“你可是狐妖,­肉­在城主那儿你不懂得去‘借’些来么?”双缘特意加重“借”字,眼神朝前尘镜一甩,“前尘镜你都‘借’来了,还怕那一点­肉­‘借’不到?”

我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机智。”

69恩恩怨怨

?古语有云:“食­色­­性­也。”人的一生离不开两件大事,饮食、男女。吾虽为狐妖,亦不例外。

好想整个儿都吃下去。

当小江倚初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肉­汤出现在门外头时,我真想将小人儿和这锅­肉­汤一同吞入腹中。

按住心头那份蠢蠢欲动,喜上眉梢,“你怎的来了?”

“我——”他别过脸,从我的位置只能看见一丛软软的乌发,看不见他的表情,“这几日你都没吃过饭,我想着你是狐,大抵是爱吃­肉­的。”

“我弄了些野味,让厨房做了给你。”

“修行之人,不吃五谷倒没什么大问题,但我瞧着你这几日有些颓然。”

“怎么说,你也是……”

他一字一句都敲击着我的心,稚­嫩­的语调软化了我,像是一瞬间回到幼时,那只被母亲叼在口中的小狐,不知所措却又很安心。

我反身拉上门,半蹲下|身子,接过他手中的­肉­汤,轻轻放置在一旁。

手上没了东西,他像是突然没了话说,闭了口就在原地杵着,两手背到身后,­唇­线紧抿。

这是又臊了?我垂首偷笑,片刻调整好,换上一副害羞的样子,压低了语声软软道:“如此,便谢谢江公子了。”

我特地凑近了说,末尾还低低笑了一声,不过一句话他的­肉­脸便成了个大红果子。

他僵着半边身子,语声讷讷“不必客气,告辞。”

想走?

那也得调戏够。

我拉过他,小手包在掌心,有些凉但触感很好nAd1(

“有劳你记得,倚初真是大好人。”­唇­边漾开甜甜的笑容,不待他反应,在他脸上打了个啵儿。

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张大,临走时他僵了整个身子,手脚并进,像个小木人。

大为舒爽,快活地哼着小曲儿端起­肉­汤,用胳膊顶开门,屁颠颠进了里头。

“哟,这么高兴呢?”双缘话里带了酸,“傅沉你还真是栽进去了。”

“你呀你,完了。”

小口小口嘬着­肉­汤,热汤直到肚子里,煨得整个身子都暖和。我不搭理她,笑吟吟哼着歌,从汤里捞出一块炖的软烂的大骨,美滋滋地吸溜起来。手一扬,镜中定格的画面继续动了。

“专心看,别多话。”我嗔了她一眼。

她暧昧不明地掩­唇­一笑。

文雨微的身子骨有些虚,养了几日才悠悠醒转,我猜大概是她体质偏­阴­,又有怨气附在她身上,加上被山上寒气一冻,醒来后又是昏厥了几日。

“阿姐,阿姐。”文雨微醒后开口唤的便是这句,她勉力撑起上身,­唇­­色­惨白,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阿姐,阿姐。”

门吱呀被推开,文巧清一席蓝裙站在门外,低头吩咐:“谁都别放进来。”

“是。”丫鬟们应道,待文巧清入了房内,再轻轻将门带上。

“阿姐——”文雨微望着蓝影就要起身。

“先躺着吧。”话中丝毫没有姐妹间的温情。

文雨微脸­色­煞白,眼底浮上一层水光,“阿姐,你怎么了?”

文巧清冷着脸,自顾自找了软椅坐下,眼神不往文雨微那儿去上一次,“你不该来nAd2(莫不是文家把你也赶出来了?”末了,带了些许嘲弄。

“阿姐,大家都——”她眼中水汽更盛,“大家都死了。整个文家,只,只剩下我俩。”

文巧清面无表情,“是只剩你。七年前我被他们驱逐之时,就再不是文家人。”

大颗泪珠滚落,滴在厚被上,渗进其中,被子上留下点点水渍,抽抽搭搭:“那不是阿姐的错!是我,是我害死了娘,害死了大娘。”

“当年若不是阿姐替我顶下罪行,阿姐也不会被逐出文家。”

“阿姐这份恩情,雨微铭感五内。永世不会忘却。”文雨微声泪俱下,哭成个泪人儿。

文巧清冷若冰霜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她起身大喝:“那你就该好好记住。”

“你我心里都明白,文家会落到今日这地步都是受谁之累。”她上前,拧住文雨微的下巴,让那对泪眼直望进她的眼里,“我娘,你娘,还有文家上上下下五十多口人,他们的死统统拜你所赐,凌波圣女。”

“你的过错,为何要我替你扛?”

“你的孽债,为何要我替你还?”

“你为什么,要投生在文家?”

文巧清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独留文雨微在房内掩面痛哭。

又将养了几日,文雨微的身子才好全,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她躲开众人,悄悄溜出了自己住的寝殿。

凌波阁内构造独特,一座殿连着一座殿,廊腰缦回,其中曲曲折折,不一会儿功夫,文雨微就迷了路nAd3(

她失了方向又走得累,便停下来休息,倚靠在石桥边。汉白玉砌成的桥边垂下许多藤条,将文雨微笼在那片­阴­影下。她鼻子一抽,竟又是要开始泣。

“想家了?”低沉男音乍起。

文雨微急急忙忙抹了一把泪,在斗篷上揝揝,不知所措地四处打量。

说话的那人有着一把金­色­的长发,长睫垂下,在这寒凉的天气里像是眼上覆了一层雪。

“墨……墨殿。”文雨微攥住斗篷,神­色­有点不自然。

“相里沫。”

“啊?”文雨微一呆,半张小嘴,很快反应过来,急急福身行礼,“见过相里公子。”

相里沫不说话,文雨微也不敢站起,两人就保持着,谁也没先动弹。

时间一长,文雨微便有些撑不住了,身子直颤,远远看去像一个大斗篷不住发抖。

相里沫眸光一扫,看向别处,“名字。”

文雨微偷偷抬眼瞧他,“哦哦,我叫文雨微,年岁尚小,仍无表字。”

我深觉相里沫这句话很有歧义,到底是让文雨微报上名来,还是让文雨微唤他的名。

他轻叹,有些无奈,“我知。”

看来他先前是让文雨微唤他的名,我瞧这文雨微也不像是个不开窍的,怎的前尘镜中如此驽钝呆傻呢?

文雨微两腿直打颤,她左右换着脚半蹲,还以为相里沫没瞧见,轻轻舒气。

“无需行礼。”见文雨微疑惑地仰望他,他继续,“你我同级。”

“那晚多谢相——”她觑见相里沫脸­色­不大好,又似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便含糊带过,“相救之恩。”

我本以为相里沫是块大冰山,冷峻少语,不喜同人说话,但很快我便发现我想错了。

“不必谢。”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练,惜字如金。

“你太客气了。”

“巧我徒。”

文雨微眨了眨眼,表示没听清,相里沫便又说了一遍,“巧我徒。”

我掏了掏耳朵,怀疑我一贯引以为傲的听力出现了问题。与双缘对视,她耸肩也表示不理解。

还好文雨微一样没听懂,微有些发红的双眼眨巴眨巴,只见一个娇俏女子从高垂的藤条上跃下,轻快灵动。

“沫沫的意思是,巧清是他的徒弟。”洛香轻巧落在二人之间,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相里沫眼中隐含几分赞同,随后又道:“汝巧妹。”

“可唤师。”

洛香又替他翻译,“你是巧清的妹妹,也可以唤他‘师父’。”

这世上竟有如此奇葩之人,我震惊得连手中的大骨落进锅中仍不自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今日观前尘镜得以见相里沫,此人功力非同小可。

是在下输了。

壮士­干­了这碗热汤,我们改日再叙。

70暗藏杀机

?嗯,这世上有三样东西乃女子不太愿提及的,一为身长,二为体重,三为年岁。然鄙人掐指那么一算,在余漫漫生涯中,竟从未见过如相里沫这般骨骼清奇之人。

是怎样凄惨的遭遇能让一个高冷美男一句话都要缩成三个字来说?回想一番,之前他说过的话从未超过五个字。

我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但我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相里沫长了一张一看就知道不是炮灰的脸。所以不管他画风再是诡异,他都一定不会轻易死去,而且有着这种奇葩­性­格名字又如此猎奇好听的俊俏男子,根据话本定律,不是男主便是男二。

然而长得好看并没有什么用,名字好听猎奇也并没有什么用,耐不住他高冷啊。

“补药。”

文雨微眼睛睁大,里头尽是迷惑,目光灼灼,看着——洛香。

“他让你去他那里拿补药补补身子,毕竟你身子刚好。”

文雨微忙摆手,“不必了,阿——清姐那里有。”

“来拿。”瞧瞧这话说的,根本就不容许人家小姑娘拒绝,他这不是高冷,是冻住了吧。

太别扭,太别扭了,就是我这么个局外人都能看出这厮喜欢人家小姑娘。对待小姑娘怎能如此强硬,理应温柔对待,宛若三月的春风拂过柳梢,九月的绵雨浸润湖畔。

“傅沉你醒醒,你喜欢的不代表大家都喜欢,你不中意的难保文雨微会中意呢?”双缘斜了我一眼,我一惊,这才发现我方才将心中所想全都念叨了一回。

我默然,埋头喝汤。

“你从哪儿看出相里沫喜欢雨微妹子?这不是挺冷淡的吗?”

从香浓汤汁中抬起头,我抹了抹嘴,挺直腰杆,故作高深地摇了摇食指,“你不懂nAd1(”

“行,我不懂。我接着看不就得了。”

她当然不懂,因为只有鄙人才能看出这个几欲冻住的相里沫唯有眼神落至文雨微身上时,方有些许柔和温情。

至于为何只有我看到了,不瞒各位。鄙人从小便拥有一种能力,总能看见别人眼中的情绪。

嗯,没错。他们在我眼里个个都达到能上戏台子唱戏的水准。无论何时何地何事,他们的脸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表情,而他们或大或小的眼里也满满都!是!戏!重点是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能捕捉到他们的情绪,无一例外,哪怕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的。只是大部分时候,我总是做出一副看不懂的样子罢了。

所以莫问我为何知晓,莫问我。一定是我自幼有妖光护体,一定如此。

我舔­干­净锅底的最后一滴汤汁,满足地摸摸肚皮,露出了连日来最开怀的笑。

连带着镜中的文雨微看上去也讨喜了些。净瓷般的肌肤渐渐染上绯­色­,“我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清姐该生气了。”见相里沫拧眉,她又急急道:“师父的药我晚些会去取的,先在此谢谢师父。”

相里沫的脸­色­好了许多,刀削面,啊呸,刀削一般的深邃轮廓立时柔和不少,他舒眉浅笑,“切记。”

不得不说,这一笑颇有冰山融化之感,别说文雨微,就是我和双缘也被这一笑差点晃了眼。

“好的,师父。”她甜甜笑道,翩然离去。

气氛便是在文雨微淡出视野后一下子冷淡,饶是不处在那个空间的我们也能透过镜面感受到那份刺骨寒意。

看上去跳脱娇憨的洛香收起笑,看着竟有些不怒自威的气质,两人依旧眺望文雨微身影消失的方向,彼此之间谁也不开口,谁也不离去nAd2(

“沫沫对她这么好,可是心软?”话一出口,与平日的语气截然不同,冷得像一捧冰霜。

“她,很像……”雪白的睫毛上下忽闪。洛香悠悠吐出一口白气,“是啊,很像。她刚来那会儿也是这般。若是她一直这般天真,无忧无虑该多好。”

“若不是他。”相里沫攥拳,垂眸掩去眼中情绪。

“所以,他必须死。”洛香眼中皆是藏不住的怨恨与杀意,她松开先前一直紧握的拳头,一样毛绒绒的东西从她手心掉落。那是一只不慎从巢中跌落的幼鸟,虽然我很好奇,依着他们人人着斗篷穿厚袍的模样,那个时节鸟儿不都该南迁过冬去了吗?

不过考虑到他们所处之地似乎较为特殊,加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也没去细究。毕竟凌波阁连相里沫这样的人都有,这么一想,鸟儿不去过冬似乎也没那么违和。

只是此刻那只幼鸟被捏碎了全身骨骼,无声无息地摊在地上,我不禁毛骨悚然。

洛香也是够毒的呀。

她嫌恶地盯着手掌看了一瞬,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到底不如你沉得住气。”

“要不要先将他的走狗杀了炖汤喝?”

相里沫垂眸,望着幼鸟的尸体,“幼崽方鲜­嫩­。”雪白羽睫盖去那抹嗜血的冷光,他低低呓语,金发在阳光下闪动耀眼光芒,本该是炫目灿烂的颜­色­,配合着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以及­唇­边轻巧的笑容,却令人遍体生寒。

洛香笑得花枝乱颤,“就依你所言。”

这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不知多少个哑谜,讳莫如深,又极为默契地订下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nAd3(

很是神秘,很是高深。

我却委实想冲进镜中,给他们俩每人呼一个大耳刮子,再拿藤蔓麻利地捆到一起,一把火烧­干­净。你们会不会说人话?会不会?说下你们要对付的人的名字,你们是会死吗?

能不能给你们夫子长点脸?你们刚刚说的全都是病句,懂吗?!病句!表意不明,偷换主语,逻辑不通……我都替你们夫子感到羞耻。

双缘见我一副要炸毛的样子,连忙安慰:“别恼,百来年前的人,现在指不定都化灰了。你同他们置什么气?再者,他们爱打哑谜,眼下是不知道,但我们接着看不就知晓了?”

“来,想想你的病公子,想想他方才还给你送来一锅­肉­汤。咱们冷静点,别急。”她深吸一口气,“跟着我,呼气——吸气——”

她说得对,鄙人修行万年,才不同这些连基本语法都不懂的无知凡人置气。冷静理智如我,冷静理智如我。

我调整好呼吸,半晌才从双缘那句话中琢磨出别的意思,面上一红,细声细气,“江倚初哪是我的了,双缘你别胡说。”

双缘别有意味地瞅了我一眼,但笑不语。

火气瞬时被冲淡不少,我静静地别开眼。不过心里头仍是想着,若是能到百年前将这两个无知凡人好好教育一番,让他们感受感受国学的博大­精­深,那便再好不过。

譬如,池主本名池拂心而不是池佛心。凌波阁内有着极其森严的等级制度。权力的顶端是阁主;其次是三殿,分别是雪殿洛香、墨殿相里沫、月殿柳汶之;再来是六主,六主底下又分十二少使;再往下又有许多分支,排在最末的自然是普通阁众。

而凌波圣女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与三殿同级却无需管理阁中事务,只需负责主持祭祀事宜,预测下一任阁主等事罢了。

凌波阁等级森严,雷霆手段下的凌波阁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各方势力亦是处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三殿底下的六主分别效忠不同人,文巧清自然是跟着相里沫,池拂心则是柳汶之最为信任的心腹。

相里沫和洛香口中的幼崽便是他,而他的死会是计划中极其热闹的开端。

*******

《第一访谈》

受访者:傅沉

本期特派专员:芝麻糊

(不等某糊发问,某沉仗着女主身份开始叫嚣。)

沉:轻尘你这个作者,给我出来!

尘:“唤人家作甚?”

沉:你的遣词造句能不能新颖一点,为什么冰山美男出场就是刀削面,而妖媚美人笑就是花枝乱颤。

尘(摇手指):你不懂,这是标配。就像少女的笑声一定要搭配银铃一样。

沉: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没文化。还有人家作为一个第一视角女主,天天察言观­色­已经很累了。你就不能让我在描述别人的时候弄点新颖的比喻吗?诶?Σ(°△°|||︴人呢?

糊:所以这期我是来­干­嘛的( ̄△ ̄;

71开始

?池拂心,又被称为池主,还有小池儿。听说六主先前都是十二少使,他们需得进入试炼之地,通过自己的能力获得资格后,方能担任六主之位。

我的心思却有些跑偏,所幸凌波阁内是十二少使,若是学着顶上几个职位,那么理应是十二使。

若真是十二使,鄙人私心想着这样对池拂心太恶意了。

池使。

啊呀,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说起池拂心这个人吧,面如敷粉,­唇­似点绛,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伙子。只可惜,死得早了些。

他的尸体在祭祀用的圆台中被打扫的阁众发现,死相极其诡异。圆台中的水早已放­干­,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干­涸的、池拂心的血。他的尸身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态,双臂垫在背后互相交叉,左手从右后方探出,右手从左臂边伸出,看上去就像长了一对小小的翅膀。

柳汶之闻讯赶来,温柔和善的笑容自他脸上消失,细长的双眼死死盯着死在圆台中的人,目眦欲裂。

“谁都不准过来!全给我退下!”他发出一声暴喝,凌波阁众人四下退散,却不是离开,而是为相里沫和洛香让出一条道路。

“呀,拂心——”洛香惊呼,甫一喊出那人名字便急急掩口,怯怯地望了望相里沫,好似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少女,好演技。

她压低了声音,“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怎么就……”眉眼中染上了些许悲戚,“汶之,节哀。”柳汶之身子猛然一颤,回过头的一瞬间,杀气如冰箭飞­射­至洛香身前;然而待得他完全转过脸来,已是一副哀伤颓唐的模样,“小香儿费心了。”话音低沉,嘶哑。

相里沫叫过文巧清,淡淡吩咐:“查。”

柳汶之的目光紧紧锁住相里沫,盯着他看了半晌,见那雪白的睫毛连颤都未颤一下,幽幽道:“墨殿定能还小池儿一个公道nAd1(”

“真相大白那日,烦请将凶手亲自送至我处。倒是想让他们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这话是对着相里沫、洛香等人说的。

“嗯。”相里沫算是答应下来,一如既往地冷淡。洛香点头,“自然是不能轻饶,可得让他有命进来,没命出去,沫沫你说对不对?”

“……对。”良久静默后,相里沫­唇­角隐隐浮上三分冷笑,眸光直直刺向柳汶之。

******

那头三殿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险些撕破脸皮;文雨微这边却是优哉游哉,心情很是愉悦。

她蹦蹦跳跳,墨绿­色­的斗篷随着她身体的动作也欢快地一翘一翘。这几日她将凌波阁大致的路线摸清,最尺的便是通向墨殿的那条路,其次便是雪殿。此刻看她去的方向,应是要和这几日一样去相里沫那儿取补药。

她绕过一个凉亭,却于拐角处忽地被人拦下。

“请圣女同奴走一趟,阁主有请。”华服女子两手交握垂放,毕恭毕敬。

文雨微眼珠子一转,“不知阁主叫我前去做什么?”她的脚步微微向后缩去,这几日相里沫和洛香都有意无意地同她提起过阁主,依着他们话中的意思,这凌波阁阁主应是个心狠的主儿。她打心里是有些抵触的。

“阁主不曾交代。只吩咐了奴请圣女前往。”华服女子很客气,语气却不容文雨微拒绝。

“这位姐姐,我能和清姐一起去么?”

“请圣女莫要为难奴。”

“那好吧,还请姐姐带路nAd2(”她将双臂交叠在袖中取暖,恬淡一笑。

白纱重重,阻断一切探究的视线。偌大主殿中,目之所及,竟没有一个人影。华服女子领着文雨微进殿后便告安退下了。

文雨微缓步上前,恭恭敬敬屈膝行礼,“小女子文雨微拜见阁主。”她的声音十分冷静,微微颤动的斗篷却出卖了她。

苍老嘶哑的男人声音穿过纱帐回响在殿中,更显­阴­沉,“抬起头来。”她依言微抬下巴,两眼看向别处。“很好,你起来吧”声音隐隐透出一丝欢喜。

我忍不住腹诽,老­淫­|虫。

“本座听闻你是巧清的妹妹,果然有几分相像。”她站起,仰头面上满满好奇,“真的么?从前家里的长辈都说我们这一辈数我俩最是相像。阁主我能问问,清姐初来时是什么样的么?”

“自然可以。嗯,她当时同你现在一般,天真烂漫。”殿中无风,白纱却轻轻飘动,殿上那人虽刻意缓和语调仍是有三分威严,使得他的话成了命令:“雨微上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这老­淫­|虫连说的话都和对文巧清说的差不离,也是没得半点新意。来来去去好像只那几句。想起文巧清上次在殿中那一幕,我心中难受,手无意识地抓起绣满­精­巧花纹的桌布。手背上蓦然一暖,抬眼一看,双缘朝我点点头,“别想多。”我报以一笑,宽慰不少。

文雨微踟蹰片刻,犹犹豫豫踏出第一步,拾级而上,行至白纱前不再往前行进。

“雨微怕本座?”此刻这只老­淫­|虫收去了所有威严气势,单听话语只会误以为他是个和善的老人家。文雨微迟疑,终是缓缓摇了摇头。

“那为何不敢到本座跟前,让本座好好相看?”

“不是不敢,小女子怕逾越了nAd3(”她思忖,黑眸垂下,恭谨冷静吐出应答的话。

老­淫­|虫放声大笑,声音像风鼓进破旧的木柜中发出的声响一般,粗噶难听。

“雨微你贵为圣女,身负天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来,走近些让我好好瞧瞧。”

话音方落,殿外忽而有人通报:“墨殿求见阁主。”

“让他进来。”老­淫­|虫沉默良久才让人放相里沫进来,随后幽幽低语,“倒是会挑时候。”有些森冷。

殿门透进一线光,又缓缓合上,相里沫单膝下跪:“见过阁主。”

“起来吧。”

“谢阁主。”他应声而起,视线轻轻掠过阶前的文雨微,直直看向白纱后,像要看透一般。

文雨微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微微侧过身背对老­淫­|虫,冲着相里沫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口型:“师父。”­唇­角自然而然牵起,犹带七分稚气。

“急于找本座,想必是极为要紧之事吧。”配合老­淫­|虫的语气,这句话的潜意思便是:你丫相里沫要不是重要的事,敢打断老子泡小妹妹,你丫死定了。

“拂心暴毙。”相里沫只说了这一句便被老­淫­|虫出声打断,他和缓了语气,令文雨微离开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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