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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狐狸追男隔座山 > 第60章 番外 入戏

第60章 番外 入戏

她应声,步下台阶,经过相里沫时没有特意转头看他,只是以眼角余光偷偷盯着他,见他丝毫没有回看的意思,面上神情有些失望,随后径直出了殿门。

也不知两人在殿中讨论什么,文雨微在殿外等了一会儿,见相里沫一直没有出来,只好自己先行离开。

回巧清住处的路上,几个丫鬟放下手中的活儿围成一圈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文雨微好奇,绕到她们背后寻了个石柱躲着偷听。

“你们都听说了吗?池主今日被人发现死在祭祀台上了。”

“大伙儿都传遍了,据说死相极惨。难道是有什么东西混进咱们颍州了?”

“那可说不准,我倒是觉得——是内鬼。你们想想阁主如今已年迈,膝下又无子,三殿年轻力盛,难保不是另外两位殿下对……”

“说得在理,诶你们还记得那首歌谣吗?”那声音顿了顿,缓缓唱出:“圣女出,必易主;六主亡,凌波灭。”

“我知道,不过这是记载在史册上的,这么久了也不知当不当得真。倒是藏书楼中的姐姐曾同我提及书上记载当年那场灾祸,听说呀……”“说话的丫鬟压低了声音,“连下头的州城也没能躲过呢。”

“哼,要我说他哪儿是什么圣女,分明整个一灾星!”先前说话的丫鬟有些愤愤。

唱歌的丫鬟制止她,话十分中肯,“你也别这么说,我伺候过她,是个乖巧知礼的孩子。她全家被灭门,怪可怜的但把祸事怪到一个孩子身上,未免太苛刻。”

躲在石柱后的文雨微听到这番话,眼眶中打转的泪立时滚落下来,泪湿满襟,小小的鼻头被冻得通红。她掩住口,静静地溜开。

“谁­干­的?”文雨微小跑中蓦然撞上一个人,那人语气不佳,隐含愤怒。

她抬眼,见是相里沫,忙低头抹了把泪,哽咽道:“没。师父我就是被风吹的,迷了眼睛。过会儿便好。”

相里沫双眼微眯,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只见那双眼睛红通通的,哪里是被风迷了眼的样子。眉头紧锁,他不耐,“实话。”

“师父,我……我想家。呜哇——”她小嘴一扁,终是委屈地放声大哭,仰面揉着眼睛,令人心疼。

相里沫虽不信,但还是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后背安慰,“乖。”

他垂下羽睫,复又抬起,扫至先前文雨微藏匿之处,面­色­有些­阴­沉。

72孽缘

?文雨微不会知道,那些在背后议论她的丫鬟个个被剪去了舌头,逐出凌波阁。起码在那时她不会知晓。

她如往常一般在凌波阁中闲逛,有好心人提点过她最近这个节骨眼切莫去月殿,那儿不太平。

她曾亲眼见到过,在雪殿去往月殿的小路左拐是一片假山石,她躲在那儿目击到从月殿里抬出的年轻男女的尸体,个个面目狰狞,死状惨烈。

死者已矣,生者却仍不尊重他们,只是拿着白布随意一裹,从假山后那汩汩的清流中抛下。偶尔白布被风吹起,露出里头的人,五官已被|­干­涸的血块覆盖看不清晰,身上未结痂的伤口化了脓,已然不成人形。

令我惊讶的是,文雨微见此情景丝毫不慌,只是紧抿­唇­,像是想什么东西入了神,她隐入山石后寻了个机会悄悄溜走。有点古怪。

文巧清表面上虽厌恶憎恨她,但暗地里却时常护着她,相里沫、洛香等人更是不用多说。他们将她当做一个孩子,殊不知这烂漫天真的孩子或许不如他们所想一般简单。

她逛累了,倚着木质栏杆歇脚,看了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旋身一转,脚步朝着回去的方向前进。

文巧清虽为清主,却隶属于相里沫,是以居住之地亦在相里沫的墨殿之中。文雨微踏入芊素居的一刻,面上神情有些古怪。

今日的芊素居有别于以往。便是连我与双缘也能察觉出。

静。

芊素居中太过安静,而且举目望去没有一个人影,若换做往常,仆婢们是常在眼前走动的。可眼下,别说人声便是连虫声竟是半点也听不得。

文雨微向后退却,双眼滴溜溜直转,打量着四周,试探地问了一声:“清姐,你在吗?”

无人回应nAd1(

她朝前小心挪了几步,又谨慎地看看四周,忽而向着文巧清的房间疾奔而去。

双缘下意识地扣住我的手,我反握住,也不知是谁出了层薄汗,只感觉到手心微湿。

紧张的气氛四下蔓延,文雨微猫腰踱至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细缝儿,向里张望。

房内点了暖炉,推开窗子的一刻暖风袭至她面前,将她斗篷帽檐上的清霜融化。随之传出的,还有一声声暧昧不明的呻|吟。文雨微面皮一时间涨得通红,小嘴微张,惊讶得愣在原地。

而当镜中显现出房内的景象,双缘和我也同文雨微一般,作出了一样的反应。

两件斗篷稳稳挂在衣架上,地上散落着数件做工­精­致的衣裳。媚人的喘息悠悠传来,即使房内点了暖炉亦不如二人动作所升腾的热气。墨发散了满榻,白净的肌肤微微泛红,房内二人在做着一些羞羞的事儿。而,那两位……

——竟是文巧清同洛香。

真真是目瞪口呆。

仿佛从天劈下一道闷雷,是将我从头到脚烧了个外脆里焦。双缘同我对视,随后我俩极其默契地垂眼望了望我俩交叠的双手,又是极为默契地狠狠甩开,藏至身后。

这……我也不是说看不起他们,毕竟一旦相爱连物种都可以跨越,罔论­性­别。只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委实有些令妖震惊。

怪不得芊素居今日一人都没有,怪不得……

屋外的冷风顺着细小的窗缝儿吹进房内,里头两人警觉,洛香皱了皱眉,冷斥一声:“谁在外头?”

文雨微心慌,脚步微错,向后急退数步,口鼻忽而被一只大掌掩住nAd2(只听得一低沉男音:“我。”

“打搅了。”金发男人说完不由分说,扛起呆滞的文雨微便走。房里传出洛香咯咯娇笑,“巧清你瞧他,哈哈哈,他也有今日,倒是头一回听他如此窘迫……哈哈哈……”

相里沫虽已步出老远,但想是听到了,加快了步伐,脚下简直要生起风来。

相里沫放下仍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文雨微,没有言语。

“方才,那是清姐和洛香姐姐么?”她仿佛仍不相信,等着相里沫给她一个答案,“真的是她们?”

“嗯。”接下来这话是在问文雨微对这段禁断之恋的看法,“孽缘?”

“不不,这怎么会是孽缘呢?”她连连摇头摆手,“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就听过几段断袖分桃情,只是不知原来女子间也有罢了。”

“孽缘与否,全凭心定。你若认为它是,那它便是;若认定它不是,那它便不是。”

纤指搭在­唇­上,显是没缓过神来,她抬头仰望,“我原以为女子当嫁男子,也应当是只喜欢男子的。不曾想……清姐竟和洛香姐姐……”说到后头,语声渐渐低下去,仿似喃喃自语。

相里沫眺望远处风景,雪睫微微颤动,眸光一暗,“我也,原以为……”话中竟透出几分怅然。

她望着他,小心掩藏好脸上的情绪,启齿一笑,“我相信清姐和洛香姐姐,她俩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要清姐开心,我也替她欢喜。师父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他垂眸,深深地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抬手轻抚那把乌发,像是对文雨微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一个,够了。”

文雨微愣了半晌,仰头直视他,眼圈有些发红,“不够nAd3(”

“一个怎么够呢?你又不了解另一个,没准下一个更好呢?人总不能沉湎于过去,有时也该看看旁的人……”她有些急,说到最后也不知在说什么,只是一味重复着“不够”“下一个”之类的字眼。

摸发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轻柔地捻起青丝抚平,他眼底泛起笑意,“回去吧。”

“好。”她低低应着,情绪低落。

都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而凌波阁这台戏着实热闹。几人的感情归属扑朔迷离,比话本还要­精­彩三分。妙哉妙哉。

事实证明,女人心里是藏不住疑惑的,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那事被文雨微撞见之后的第五天,文雨微支开身边的丫鬟,私下去雪殿找洛香。彼时洛香正呆在药房中研制药散,方听得手下人的通报声,扬起头时已见到文雨微立在门外,她牵动­唇­角,给了文雨微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明媚。

“小雨微今儿个怎么有兴致来了?”洛香转头吩咐了几句,走出门外,“来,里头病气重,咱们到别处聊。”

“说吧,小雨微找我做什么?莫不是在这阁中寂寞了,想来同我玩?”

文雨微垂眸,默了一瞬,口中讷讷:“对不起。”

“嗯?你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洛香­唇­角扬起弧度,眯眼促狭一笑。

“对不起。”文雨微提了提音量,又下意识地打量四周,低低开口,“那天在芊素居,我不小心看到了。你和清姐……”她抬眼飞快地偷觑洛香,又连忙垂眸,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啊呀,竟是被你看到了。那么我——”洛香故作惊讶,眼底闪过一丝杀气,语气森冷,“是留你不得了。”

说罢在文雨微颈上轻轻一抹,文雨微下意识地甩开她的手,眸中满是震惊。

见文雨微受惊,洛香噗嗤一笑,垂手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你看看你,小雨微我逗你玩呢。这都看不出?哈哈哈,哎哟你真是太可爱了。”

她正了正容­色­,忍笑:“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别太介怀。其实那日我和巧清已知道是你。喏,瞧瞧这是什么?”她手上蓦地出现一个­精­巧的香囊。香囊正面以银线绣了个“静”,小巧­精­致。

“啊,我……我都糊涂了,还以为已经交给清姐了。没曾想是……落在那儿了。”文雨微恍然,随后道:“还请洛香姐姐把她交给清姐。”

“怎么不自己送?”洛香歪着脑袋仔细瞧了瞧香囊,“绣工挺好的。”

“清姐不太喜欢我,洛香姐姐你给她的话,她没准就收下了呢。”

“唔,也行。”洛香手指一勾,握住香囊将其收入腰间。“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说么?”

“我想知道,清姐到这儿后的所有事情。”她斟酌片刻,认真地说。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洛香脸上虽是笑着,眸子却极是冷清,“她来这儿多年,若要全说怕是说个三天都说不完。”

文雨微似是听出洛香话中的婉拒,并不气馁,半垂眼睫,“我总觉得,你们看我的时候不是在看我,像是透过我,看从前的清姐。你这样,师父也是这样。”

“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可我想知道你们眼中的这个孩子究竟是我还是曾经的清姐。”

洛香轻叹,“你的确和从前的巧清很像,我和沫沫在你身上找寻巧清的影子是我们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抱歉。”

“巧清憎恶你,恕我说句难听的,你的确害了她。巧清都同我说了,七年前你与她出门游玩时认识了一个少年,未曾想引狼入室。那少年受你邀请到府上做客时,见利弃义为了一颗明珠杀死了你娘和巧清的娘亲。你是庶出的孩子,若是被族中人知晓,必定难逃一死。所以巧清替你扛了下来,称那凶手是受她之邀。”

“她被逐出文家后,过得很不好,在那段时间里,我不知道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沫沫外出执行任务时,一时心软将她救下,因缘巧合把她带回阁中收作徒弟。”

“我时常在想,沫沫带她回来究竟是对是错。”

“她初来乍到,就和你一般小心谨慎,但慢慢话就多了,毕竟是个天真浪漫的年纪。你别看我这样,我比巧清还大上四岁呢。”洛香指了指自己,少女的情态仍存,看着还像是个娇俏的女孩,“后来,他们师徒俩走得愈来愈近。是的,你没想错,沫沫喜欢巧清。”

“但后来因着一件事的关系,我虽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但正因这件事,巧清再也无法面对沫沫。”

“我,便是在那时趁虚而入,抢走了巧清。”

73算计

?文雨微默然,过了许久方轻轻应了句:“我晓得了。”

“看得出来,你很紧张沫沫。其实你来找我,还不如与他开诚布公地谈清楚。说不定,他也对你——”洛香隐去后头的话,笑眼弯弯。

文雨微被她一说,头低得仿佛要埋进地里,紧咬着下­唇­,说话细声细气,“哪儿有的事,洛香姐姐就别拿我逗趣儿了。”

“巧清表面上虽恨你,但心底还是向着你。很多事,光凭感觉,无法体会。你们终归是亲姐妹,传承同种血脉,这份羁绊无法磨灭。”

我看不出文雨微懂是不懂,她只是轻轻点点头。

“她所经历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曾经那些过往就让它们随风去,别再因此心生隔阂。找个机会同巧清好好谈谈,她会听你说的。”

“好。今日与洛香姐姐一谈,雨微心神清明许多。多谢洛香姐姐开导。”她蹲身福礼,“叨扰了,雨微告辞。”

“嗯!小雨微要努力哦。”洛香双眸微亮,笑起来双眼弯成了两道新月。

目送小巧的身影渐远,洛香仍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轻声细语:“那日是谁容许你们放她进去的?莫以为她是巧清的亲妹,就可违抗我的命令。”

“念你们跟我多时,此次也未出什么祸端。死罪可免。谢源,知道该怎么做么?”

暗里有个混沌、无法分辨男女的声音幽幽回应:“属下明白。”

洛香听罢,垂眼高高翘起­唇­角,笑声明朗。对此,我只能感叹一句:“少­妇­,好演技。”

镜中时日过得飞快,一瞬便已过了两月,池拂心的死查来查去查不出什么,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事情虽被按下不表,但柳汶之同相里沫的梁子可是结大了。连带着息事宁人的阁主也被柳汶之憎恨上nAd1(于是他三番五次闹出一些小问题,惹得阁主很是不满。

阁主也不是老糊涂,我猜他是知道手底下这三人间的明争暗斗,却放任自流,甚至在处理池拂心一事上有些偏袒相里沫,大抵是想激化三人的矛盾,待到两败俱伤之时,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柳汶之本是他忠心耿耿的下属,经此一事,两人逐渐生出间隙,恰好给了相里沫等人一个机会。

自古以来金钱、美人一直是挑拨关系的最佳利器,世人多半将罪责赖到财富美人身上,却不知一切只因贪欲而起。

阁主那么放心柳汶之,除却他的能力,更因他是个贪婪之人。贪欲过盛,极易被控制亦极易变节。柳汶之是个不可控因素,但我想阁主信誓旦旦柳汶之势必不会变节应是因为池拂心的死。

柳汶之除却贪婪,他还好男­色­,而池拂心恰是近年来他最喜爱的男人。所以阁主那只老­淫­|虫对他很放心,非常放心。首先不用担心柳汶之会轻易变节,其次不用担心自己宠爱的女人会被柳汶之染指。

但当他看到文巧清和柳汶之拉拉扯扯之时,他蛋无法定了。即使隔着数层白纱,抬着轿辇的仆从也能感受到他的那股子怒气,身子瑟瑟发抖。

老了的人更好面子,我猜他是见不得自己碰过的女人和自己最得力的下属有什么牵连。虽则文巧清也算得上是他的下属,但我想他应该没把她当属下看,若是真把她看做下属,必定是不会碰她的。当然,他要是­色­胆包天到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那我也没话说。

气劲冲破白纱,生生将纠缠不清的二人分开。“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成何体统。”嘶哑的声线饱含愤怒,听得此声,文巧清身子猛然一颤,继而拜倒在地:“还望阁主恕罪。”

柳汶之单膝跪地,眼中隐有不忿,但他低头掩去了那些情绪,恭恭敬敬的模样,谅谁也挑不出错处。

“说nAd2(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没让他们起身,那两人也只能老老实实跪着。

文巧清抢先道:“是属下失职,方才不慎冲撞了月殿,竟无意惊扰到阁主。望阁主降罪。”

“说清楚。”柳汶之本要搭腔,被老­淫­|虫制止。

“这……”文巧清面露迟疑,飞快地溜了一眼柳汶之,“方才属下在此地为圣女收集残存鸟羽,恰好遇上月殿在此处……睹物思人。不巧弄断了月殿的问情丝……”

“不过小事一桩,汶之问情丝你大可再去收集重制,没必要和小辈计较。加上你二人身居要职,让底下人瞧见了,有失身份。下次切不可如此。”

柳汶之垂首,牙关紧了又松,“阁主说的是。”

“还有巧清,汶之身份在你之上,平日瞧你甚是稳重,怎的今日就忘了规矩?便罚你去水牢蹲两个时辰,下去吧。”文巧清应了喏,起身向后退去,又被他叫住,“等等你方才说是谁让你来收集残存鸟羽的?”

“圣女。”

辇中人砸吧嘴,像是在思索,“雨微要那鸟羽有何用?”

“属下不知。”

“嗯,先下去吧。”

天空不知何时飘下了牛毛般的细雨,但凌波阁似乎四季为冬,是以那份­阴­绵的寒意侵入骨中,一直跪着的柳汶之看着也有些禁不住。

老­淫­|虫一声冷哼,“随本座来。”

大殿中皆是一­色­的水蓝,因常年没有见光显出­阴­森的气氛。

柳汶之跪在殿中,没有出声nAd3(

“说吧,怎么一回事?”

柳汶之垂眸一笑,“阁主问的是什么,属下不太明白。”

劲烈掌风袭至,柳汶之捂住心口大喘气。只听苍老的声音缓缓地说:“你当本座真信巧清那丫头不成?”

“她都同你说了什么,给本座一五一十地报来。”

柳汶之轻轻擦去­唇­角血沫,“她同我说她知晓杀死拂心的真凶。”

“这,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吗?”危险的气息传来,“你莫不是想糊弄本座?”

柳汶之以额点地,“不。她说那人我们谁都想不到。”

“凌波圣女——文雨微。”

74小气城主

?我与双缘仍处在震惊中未缓过神来。我随后一想,说不准只是相里沫他们的计谋呢?

正托腮思索,夜冉那厮莫名出现在房内。我连忙一把盖住前尘镜,整了整袖口,好整以暇,端出和蔼可亲的微笑:“贤侄忽然来访,究竟所为何事?”

他冷冷觑我一眼,难得没有因我的言语而弄得面­色­铁青,只是后来他说的话倒是让我面­色­不愉。他说:“楼下打起来了。哦,其中有一位是那位江公子。”

“阵仗还挺大。”从他的语气中隐约听出几分幸灾乐祸。

什么?!心下大惊,一下拽住他的衣领,“怎么回事?”不对,问他作甚。我应该直接下去瞅瞅发生了何事。

心念一转,瞬时移到门外,只听得后头双缘无奈地喊了句:“傅沉,你的镜子……”

谁还有空管什么破镜子?江倚初待人接物总是彬彬有礼,即便是遇到市井流氓也是礼让三分,就他那温吞­性­子居然会和人打起来。完全不敢想象。

拐角处已能清楚看见下头满地狼藉,几人捂着心口缓缓站起,小小的身影在那群成人中尤为瞩目。

那张稚气的小脸忽而面向我,­唇­角勾起,“先回房吧。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便可。”

他说这话的同时我已缓缓从楼梯上步下。我摇了摇头表明了我的态度,默默挡在他身前抿­唇­不语,目光开始打量起客栈内的几人。

为首的是一个俊俏小哥儿,­唇­如点朱,眸含瑃情,体态慵懒,打扮看上去像是个文弱书生。在这一众路人脸中尤为出挑。

望着他,我不禁浮想联翩,正常来说,在话本中若是出现这种肤白貌美的书生,他的身份一般没那么简单。此种男人应分为以下两种情况进行讨论:一、神秘莫测的高人。二、觊觎男主的小白脸。

我垂头望了望江倚初,再仰头看了看俊俏小哥儿,暗暗否定了第二种情况nAd1(

除非他恋童。

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对面小哥儿身上确实是正宗地道的人气,于是在心中否定了第一种情况。

我就说,话本里头的东西当不得真。

“阁下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对方一拱手,“失礼失礼,在下是奉上头的命令前来带这位小公子入城主府。不知姑娘是?”

“我是他娘。”感受到衣袖一紧,我垂下头,忽视某人眼中的惊诧与无奈,满怀“慈爱”地抚了抚他的面颊,“我儿顽劣,平日里甚是调皮。妾身在此先给各位陪个不是。不知他犯了何错竟惊动了几位?”

俊俏小哥见我态度端正,便也回以客气一笑,只是眸中情绪有些难辨,“夫人客气。只是——上头的命令在下也弗敢违逆。还请夫人准小公子同我们走一趟。”

他在回避我的问题,难道江倚初做了什么让人家不好启齿的事?我狐疑地看向小江倚初。他却拧开脸不看我,面颊处不知是冻的亦或是羞的团两团红云。

啧,有猫腻。

“我儿年纪尚小,为人母哪儿能放心的下。”我故作老成,“孩子的过错总归是我管教不严,妾身私以为还是带着我儿亲自登门致歉为好。”衣袖又是紧了几分,我不去理睬,自顾自说完,察觉到那张小嘴欲张,抢先一步掩住,不让他说出话来。

“这……”俊俏小哥儿眉目中流露出几分为难,随后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一侧身让开道路,“请。”

点头向那人示意,微微松开手掌,继而不顾小江倚初的挣扎,一把将他抱起托在怀中nAd2(一边令他们将我们带去城主府。

到达城主府后,他们也不知带我们走了什么密径,直接通到了流光城主的后殿。在那儿等待城主的时间里,我弄清了他们抓江倚初的原因。这原因嘛,倒是有点让我啼笑皆非。

本以为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又在客栈与江倚初打了起来,想必也是是为了什么大事儿,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为了那锅已入了我腹中的­肉­汤。

“­肉­……汤?”我迟疑地看向小江倚初,却见他轻咳几声,随后小脚悄悄向外挪了些许,从始至终不敢看我一眼。

“你确定真是为了一锅­肉­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

俊俏小哥儿去向流光城主禀报,他的手下被我一问,郑重点了点脑袋,如此正经倒是让我觉着一锅­肉­汤真是比天还大的事。

“你偷了人家的­肉­?”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他大抵不想让我知晓此事的吧。印象中他总是克己守礼,总觉得他不像是会做出盗窃之事的人。

心底莫名地一暖,他是为了我做这事,也有些惭愧,毕竟先前带他去冥府盗取前尘镜时鄙人做了个不好的榜样。

我不待他回答,手先搭上他的小脑袋,将他夸赞了一番:“好儿子!”

他瞪大了双眼,旁边众人也是投来惊诧的目光。我不搭理他们,径自道:“你做的对!这城主也忒小气,一块­肉­罢了。”

这话听着有些无理,我若被人盗取了东西再听到这话,必是要一把火烧了那厮。所以话音刚落,一把年轻却透着威严的男音传入耳中,听着隐含怒气:“竟不知天底下还有鼓励子女行盗窃之事的母亲。”

众人听此话语,整齐划一跪伏在地,“恭迎城主。”

我立在原地,没有回头,“难道说错了么?一城之主想的不是为城中百姓谋福祉,而是为了一己之私大肆敛取本该属于百姓的东西nAd3(”

“一城之主想的不是与民同甘共苦,而是只顾自己享福。那么我儿取走一块本就不该只供你享用的­肉­,我还要责备他不成?”

我知道自己这番话道德观太浅薄了些,但鄙人本就随­性­,噢,其实最主要我只是想强行嘴炮而已。

“是。我不仅要鼓励他,还要夸赞他。”右手轻轻抚过小江倚初的面颊,我弯腰替他理了理衣襟,淡淡道:“诚然他此次行为不太可取,但我想他为了母亲的这一点自私之心较之城主,想必是远不能及。”背过身偷偷向他抛去一个鬼脸,他眼底泛起笑意,就像投入小石子的湖面,很快又恢复平静。

“你……”小气城主一声怒喝,“满口胡言,是何居心!”

我冷笑,“城主觉得我满口胡言便满口胡言。只是我奉劝城主一句,别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你还没这资格。”

小江倚初此时低眉顺眼,俨然一副乖巧的孩儿形象。我牵起他,露出满意的笑,语调转冷,“我儿心善,只窃取城主一点­肉­块。若是换做我,城主府上将连一点­肉­末都不会留下。”

“告辞。”

“放肆!来人拦住他们。”似乎是俊俏小哥儿的声音,我心底冷笑,想拦我们,太瞧得起他们自己了。

“不,放他们走。”轻柔女声在这一片杀气中格外分明。

咦?这声音是……

我回过头,那女子裹了一件墨梅斗篷,身周涌动着暗红煞气。

文雨微。

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75失手被擒

?是了,先前遇到她时,她已然成了怨鬼。只是方才我同双缘一道窥看前尘往事,见惯了镜中她尚稚­嫩­的模样,一时有些不适应。

眼前的文雨微已失去曾经青涩懵懂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幽怨以及周身布满的怨煞之气。她双目赤红,本就十分白腻的肤­色­加之在流光城这处处闪耀着冰雪白光的地方,她的面­色­当可用惨白来形容。

“你们可以走,但前尘镜需得留下。”她的双眸紧盯着我,如是说道。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敢情还是不让我们走。拿她没办法,没好气地回她:“你这家伙真烦。给你给你,镜子给你行了吧。”

反正前尘镜也是我从冥府盗来的,借出去好像也没什么吧。这么想着在灵墟中四处探寻,无果。我微微汗颜,脑中顿时回响起出门时双缘无奈的呼唤:“傅沉,你的镜子……”

啊……八成是听说江倚初同人打起来了,一时心急连前尘镜也忘了放回灵墟。

我滞了滞,­干­笑几声掩饰尴尬,“那啥,前尘镜我没带在身上。要不你让我们先回个客栈,我去取来?”

她面露不豫之­色­,沉声喝令,“拦住他们。”

噫,我好心好意要回去取来给她她不要,心中不悦,讥笑:“你拦住我们也没用,因为你们呀——拦不住。”

说着,掌心妖火腾起,直直向他们飞去。文雨微不慌不忙,支起斗篷一扬,暗红的怨煞之气轻松化解了我的妖火。

咦?才一会儿功夫不见,她的法力竟是增长不少。我仍记得就在两个时辰以前她被我和江倚初欺负得灰头土脸的模样。

顾不得多想,握紧江倚初的小手,心下念诀腾云而起。

还未离地多远,便是脚踝一紧nAd1(我低头看去,怨煞之气化成的暗红细丝缠裹在脚踝处,那上头使了力道,欲将我向下拉。

抬指燃去那根细丝,随后愈发多的红­色­细丝袭来。

先前被细丝缠裹的地方隐隐作痛,心道不好,看眼下这情形有些麻烦。眉头皱紧,回身甩下妖火。一道银白剑光顺着妖火一同冲开细丝袭向文雨微。

我分出心神,见小江倚初正凝气自池中抽出数道极细的水柱,将其凝为冰箭。耳边尖细鸣声忽响,冰箭划过长空,刺向正中的女人。

文雨微不急反笑,身周煞气暴涨。冰箭离她面部不过三寸,却骤然汀。煞气包绕冰箭,一下便将其揉碎,化为数万尖锐冰刺反向我们而来。

不好!我忙挡在小江倚初身前,默念心法,掌心妖火如流水般涌出,一瞬间融化冰刺。

可是气流的方向不大对劲。心头打了个突,妖火霎时向两边分开,浓烈的煞气从中冲出,是文雨微。她的眼白处已被赤红血­色­浸满,唯有瞳眸是幽深的黑­色­,这使她看着愈发鬼魅。

她的怨气竟是重了这么多,只是一念错愕,她已接近。此时再结印阻挡已是无望,唯有迫她退后,方有机会脱险。

“明火执仗。”张开双臂,十指翻转。妖火在掌心舞动,骤然伸向前方,眼前彤光大作,火舌舔上她的面孔、颈项以及那件墨梅斗篷。

成功了吗?可还未等我舒展开笑容,一卷煞气从火中破出,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煞气盖过妖火,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妖火全数吸收。

铿。空气中响起近似刀剑相击的脆响,暗红煞气停在我鼻尖前方不远,无法再进一步。眼前波光摇动,煞气每击打一次,水蓝­色­结界边缘便泛起波纹。我垂首望向身后。那张小脸露出肃然神情。他牙关紧咬,结印的双手微微抖动,额上冷汗连连。

我震惊,如此近的距离他居然能张开结界nAd2(倒是我小瞧他了。

趁这空当,转身从后拎起他的衣领急退,避开文雨微的猛烈攻势,紧接着一掌打出妖火,引开煞气。可谁知那煞气忽而聚成一束,猛地捶打在结界上,耳边似乎传来瓷片碎裂的声响,结界要破,江倚初怕是撑不住了。

结界立时破裂,水蓝光点散在空中,十分炫目。随后一股腐朽气息扑鼻而来,我下意识抱住小江倚初,右手掩住他的口鼻。晕眩袭来,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文雨微妖异的双眸。

她在笑。

持矢吧。恨恨骂出最后一句,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一眼望见脏污的屋梁,我还有些呆滞。直到那张放大的圆脸出现在眼前,我才被彻底惊醒。迅速将脑袋向右一滑,鲤鱼打挺般猛地坐起,抱膝缓缓挪至墙角。

打量了一下四周,“我们这是在哪儿?”

“不知,但大抵是在地牢里。”他盘膝而坐,满不在意。

“牢里?”

他挑眉微笑,“傅沉,听起来你还挺高兴的。”这么个表情出现在那张稚­嫩­的脸上,真是令人生出一股子要将这张脸蛋好好揉捏一番的冲动。

“哪里哪里。我就是小小地激动一下,没多高兴。”然而时不时咧到耳根的­唇­角暴露了我的心思。

地牢耶,话本中多少巾帼豪杰都曾遭­奸­佞构陷进过地牢,通过多番努力最后成为一代将相王侯。若换做宫廷话本,家族倒台的后妃泰半也是要贬为庶民到小黑屋里呆上些时日,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三年五年≤而言之,话本中进了地牢还能出得去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我能在凡间亲身体会一回这一话本圣地,叫我如何不激动?

欣喜地看了看四周,果然与话本中描写的如出一辙nAd3(看这木头杆子,瞧这斑驳墙体,再摸摸这破败棉絮。此生无憾矣。

小江倚初一脸莫名,看着我在牢里欢快地上蹿下跳。他看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垂首不语,神­色­恹恹。

“怎么了?”我靠近他,手掌贴上他的额头试温。不烫啊。“刚才你张开结界损耗的法力太多,是不是累着了?”

“无妨。”他欲言又止,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开口,“傅沉,我要同你说件事。”

“嗯?何事?”

“关于你刚刚施展招数时说的那句‘明火执仗’,我思虑良久,想着还是得知会你一声。”

“好,你说。”

“明,即点明;执,为拿着;仗,意指兵器。所谓‘明火执仗’,多是形容公开抢劫或是肆无忌惮地做坏事。”他仰头望我,郑重其事地说,“你刚刚把它用在招式上,着实不妥。”

我窘然,但心中依然坚定先生教导过我的解释,古脖子与他争辩:“可是先生告诉我‘明火执仗’的意思是处在高位发号施令。”

“才不是你说的那意思呢。”小声嘀咕,被他听了去,他低声笑道:“说句不妥帖的,你那位先生一直以来都误导你了。”嗯,语气与他如今的外貌并不相搭,十分违和。

我不满,反驳:“并不!先生是我见过最博学最富才情的妖。先生是祝清山第一大妖师,教导了不知多少小辈……”

“哦?那不知有多少小辈……像你一般……被误导呢。”他困倦地合眼,勉力撑开眼皮,脑袋一点一点,煞是可爱。

“还有心情埋汰我,证明你的情况还不算糟糕。罢了,睡吧。”伸臂环住他,他顺势偎进我怀里。方才的结界想必消耗了他大量的灵力,不然也不会困倦至此,更不会不顾男女之防在我怀中安睡。

清浅一笑,一手托住他的肩膀,一手搭在那小脑袋上轻轻抚了抚,好好睡吧,小家伙。

保持着这个姿势,我也合眼睡去。近来这个身子,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大概,是那个快到了。

*******

《第一访谈》

受访者:傅沉

本期特派专员:核桃露

露(贼兮兮):“那个快到了”是指葵水吗?

沉(指尖燃起妖火):滚。

76怨煞之气

?梦里我又见到那个人,散发着冰霜一般的气息,看不清面孔,只是他一直唤我:妙。

时而训斥,时而教导,大部分时候还是温柔的。明明最是惧怕那样的人,气息冷冽有如寒冰,可梦里的我为何对他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表情都那般在意,甘之如饴。

这次能看清四周的环境,梦里的人们个个裹着厚衣,披着斗篷,这打扮看着有些熟悉。那个男人低声唤我,他的嗓音中充满杀意,有如刀戈剑戟冰冷肃杀,但却是放柔了语气,“妙,过来。”

我踌躇,不敢上前。他又低低唤了声,“过来。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梦里的我便是被那句“不闹别扭了好不好”动摇心志,迈开腿不管不顾地向他奔去。

身子一瞬间被贯穿,我不敢置信地望他。薄凉的­唇­轻展,残忍无情。疼痛由伤口处席卷全身,心口更是不可抑制地揪起来。

不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越是气愤难过,身上便越是疼痛。对啊,这只是个梦,怎么会觉得疼呢?

猛然从梦中惊醒,手脚发软,浑身都似没了力气。我轻喘,心口像压了大石一般沉闷。怀中男孩被我动作吵醒,微微睁眼,长睫呆滞地扫了三下,而后震惊地向后退去。

“你……我……”我看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把你给吓的。起来吧,找找出路,牢里­阴­冷,呆久怕落下病根。”

红霞漫上他的双颊,他郑重地点点头,起身。我也跟着站起,脚下一个踉跄,扶住墙根才站稳。

脚麻?不像是。脚踝处一直有灼痛之感。

心下不安,趁着江倚初分神之际,我忙背过身小心提起裙角,不出所料,脚踝处已见了血nAd1(先前被细丝缠裹的地方围了一圈暗红怨煞之气,皮­肉­翻出,而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加深。

得先止住扩散的伤势才行,若是照这么下去,这只脚怕是废了。沉下心施展了个治愈术,却被煞气弹回。怎么回事?我急了,连施了九环治愈术,无一例外皆被弹回。

我在角落的小动作没有瞒过江倚初的眼睛,他走近询问:“怎么了?”我赶忙放下裙摆,还是被他眼尖地瞧见伤口。

他面­色­凝重,“坐下。”本想推脱,但见他认真,我只得依言坐下,将裙摆微微提起,露出伤口。

被男子看到身上肌肤,纵是我这般厚脸皮也耐不住有些羞臊,即使眼前这个外表看上去如同八岁稚子。

他仔细查看,伸出细指按压在伤口周围,轻声问道:“这样,痛么?”

怨煞之气包裹住的伤口仍在作痛,像是有什么在灼烧,但现在更多的是痒。奇怪的是,他的手指那般按压,我却没有任何痛感,只觉伤口处有些木木的。如实将感受告诉他,他眉头锁紧,略一沉吟,指尖泛起银光,于我脚踝上点了数下,最后轻轻一划。他道:“你忍着”

随后这个牢里爆发出杀猪时的惨叫。他说完这句话我的伤处便是一阵刺痛,也不早点说让我有个准备。现在这样在他面前大喊大叫,实在……实在太过难堪。

哀嚎过后,我低头查看,那一圈暗红的怨煞之气已然消失。他软­嫩­掌心绿光绽出,轻轻拢在伤处。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却不是疼,而是心中尴尬。他掌心柔软,敷在伤处时有如一汪清泉于其上流淌。他掌中热意渐渐透来,我面上似也有了几分热意。

半晌他移开手掌,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处此时光滑平实,压根没有半点伤过的模样。

“诶,好了。看不出来,江倚初你这医术十分­精­湛嘛。”我欣喜,站起来得意地走了数步,又在原地蹦了几下nAd2(感觉并无异样。

“过奖。”他垂眸,也从地上站起,“傅沉,你觉得现下我们该些什么?”

我露出森寒白牙,恶狠狠道:“自然是去找文雨微算账。敢­阴­我。”

他侧耳一听,面上露出了然笑意,“双缘姑娘来了。”话音刚落,鼻端萦绕淡淡清香,喜上眉梢。

“双缘,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空气中显现出曼妙身姿,她轻啐,“整日都不让我省心。”

我笑嘻嘻地贴近她,双手环住她的臂膊,“双缘大好妖,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受苦的呀。”

“咦?双缘你……哭过?”她的眼圈仍有些微红,水润明眸嗔我一眼,没有言语。

“夜公子。”小江倚初一本正经地拱手,现在这小身板做这动作总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江公子客气。”

这才注意到夜冉也在一旁,我面露诧­色­,他不是素来不想搭理我的事么?这是刮的哪门子妖风,竟把他都吹来了。

瞅瞅身边似刚涕泣过的双缘,再瞧瞧夜冉那厮,一个想法在我脑中“砰”地一下炸出。

不……不会吧。我才出门一会儿,他俩没道理这么快就搭上了呀。

松开双缘,将她推至我身后,满脸戒备地盯住夜冉。他没给我好脸­色­,倨傲地比了个手,“傅姑……”

“傅你大爷的姑,你给我老实交代,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对我家双缘做了什么?”面露凶­色­,指甲弹出比在他喉间。

他眸光一寒,正欲动手,双缘先一步拉开我,“傅沉,你误会了nAd3(和他没有­干­系,我是看前尘镜时,被里头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给虐到了。”

“他真没对你行不轨之事?”

“没有,绝对没有。”

“好吧,我暂且信你。”再看向夜冉,改换容­色­,嬉皮笑脸地拍着他的肩背,“唉呀,贤侄你看这都是误会。怪姑姑这个做长辈的不好,错怪了你。对不住,对不住啊。还望贤侄不要怪罪。”他不耐地抖去我的手,冷声道:“晚辈怎敢。”

“贤侄说的哪里话,这样未免太生分了吧。”我收回手,慈眉善目地盯着他,欣慰一笑,“莫怪我这做姑姑的说话不中听,但以贤侄风流­性­子,能够把持住不对双缘发起攻势,实属难得。我心甚慰。”

他被我盯得毛骨悚然,听我说罢额上青筋跳的欢快,最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只回了句,“晚辈受教。”

咦,今儿个这家伙安分许多呀。要说起我和他的恩怨,那真是由来已久。

天庭上他将我踢入凡尘,在封州我又将他一脚踹飞。说到底,都是这脚的缘分哪。

“唔,方才你说前尘镜。之后相里沫他们等人怎么了?”

“相里沫祸水东引,将矛头牵到文雨微身上,令阁主与柳汶之对她起了疑心。又让文巧清假意投靠他们。不过那边也不是太蠢,没有轻易相信文巧清的那些情报。这些也都在相里沫等人的预料之中,是以事情大都按计划进行。”

“但天有不测风云,关键之时,文雨微出于妒心,不慎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我愕然,“你别卖关子,接着说。后来怎么了?”

“文巧清一死,高位之争再也藏不住,洛香、文雨微和相里沫等人联手铲除了老阁主及其一众党羽。本来洛香他们都以为是柳汶之害死文巧清,但你也知,事情若这样发展便没有意思。”她开了个玩笑,继续转述自己于镜中所见景象,“洛香得知一切,隐忍不发,暗中欲置文雨微于死地。”

“后来被相里沫看穿,他为新欢舍旧爱,暗中替文雨微挡下许多暗杀。老阁主死后,阁主一位暂缺,他力排众议,助文雨微登上阁主之位。此番用心,也是无人能及。”

“倒不如说是他心大,苦心谋划的高位,拱手相送。他也是挺厉害。”我砸吧嘴,话中不无嘲讽。说实话,我并不是很看好相里沫与文雨微这对,八成是文雨微刚才以怨煞之气加害我,而导致我对她印象分减低的缘故。

“洛香为报巧清之仇,亲自出马,她近不了文雨微的身,只好在相里沫的吃食中投放微量□□,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

“相里沫察觉之时已晚,毒入骨髓。他为绝后患,与洛香同归于尽了。文雨微听闻此讯,于后不出五日,也跟着奔赴黄泉。”

啧,这关系……这纠葛也是颇为复杂。心口一滞,似乎有口凌霄血哽咽在喉。双缘也是……能把曲折动人的故事讲出一种这群狗男女终于死了的大欢喜结局氛围,也是十分厉害。

“我把你的镜子也带了来,给你看看文雨微的回想。”她取出前尘镜,指尖轻划,镜中渐渐浮现出景象。

那是文雨微的回忆。

他身披凌冽风霜,弯刀轻钩划破暗夜,亦划过她那颗不安躁动的心。

一捧流金倾散,铺开她未来的道路;两弯雪睫淡扫,遮去她所有的风沙。

当她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转身却已成空,斯人如水东流去。

这天下浩大,只是可惜再无关于他。

感郎千金意,愧无倾城­色­。

她愧的又何止是倾城­色­?

镜中景象一出,我终于明白为何她会啼泣,我也有些耐不住。我俩感动得双眼波光潋滟。

或许有人会问我,文雨微当时的心情我是从何得知。

只因--前尘镜中文雨微的回想竟然是直接出现曾经见过的场景,而每个场景的右上角都缓缓浮现出几行小字,这番唏嘘感慨,简单粗暴到我竟无言以对。

我是不懂这破镜子什么脾气,为什么还自带回忆外加揣度其中人的心思?!之前从未有过,莫不是传说中的进化?

端着镜子感慨其中人物的凄苦爱恋,脚边忽而炸开一团煞气。

我将双缘推开,收前尘镜于灵墟之中,反身望向那人。

文雨微来势汹汹,有些狰狞可怖,怒吼:“我不信!你们骗我!”

我们严阵以待,饶是夜冉那般­性­子面对这冲天煞气也是提起­精­神对敌。

“把镜子给我。”她恶声恶气,周身煞气暴涨,暗红血纹顺着面颊爬上她右半边脸。

77俘为质子

?一触即发的气氛有如刀锋一下下划过脸颊。

文雨微先出了手,煞气化成一束红练直冲面门,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水蓝光罩,可谁知煞气并没有冲上结界,而是寻了个刁钻的角度灵巧扭动,在我面前硬是转了个弯,缠在双缘腰间一卷,再被文雨微轻轻一带。我们还未来得及出手,双缘已被她所控。

她将双缘挡在自己身前,可恶。暗啐一声,我的妖火会伤到双缘。指尖流火上下窜动,念起双缘的原身我只得恨恨熄掉指尖妖火。

“你要前尘镜便来我这儿拿,抓她作甚?”我从灵墟中取出镜子,向前一伸,“喏,你不是一直想要么?放了她,我可以把它给你。”

左右不过是面能看到前尘往事的镜子,让她拿去似乎也不会出什么事。

她听罢眸光流转,“不。”面上暗纹消退,“我要你们……帮我……”

我蹙眉,不明白她的用意,“怎么帮?”

“我要重回凌波阁。”

***************

先前听江倚初说过,《十方城志》曾载有部分有关颍州的史料,若不是文雨微提及,我们到现在都不知晓,凌波阁便是位于颍州,亦可以说颍州便是受凌波阁管辖。

她带我们到了一处残垣废墟,杂草丛生,地面湿滑泥泞。双缘在她手中,我们难免受她掣肘。

她于一处断裂石门前停下,近乎命令道:“查查这底下,都有什么?”

我们中最擅长探查的莫过于双缘,她被文雨微一推,不情不愿地半蹲于地,五指附于湿泥。指尖金光一闪,从中抽出数十根褐­色­细条,深深扎入泥土之中。

湿润泥土的气息在四周弥漫,我鼻中痒得慌nAd1(“啊。”双缘忽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猛地收回五指。只见她五指指腹处泛白肿起,而那些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褐­色­细条则软烂无力,自她指尖脱落。

文雨微蹙了眉,“别跟我玩把戏。”缚在双缘腰间的红丝一紧,双缘吃痛,连声痛呼。

持矢!她还真以为我们怕她?怒火中烧,若不是小江倚初拉住我,我怕是早冲上去同她扭打作一团。

好在双缘也不是吃素的,嗯……她是吃人的。当即柳眉倒竖,没好声气地忍痛回她:“我这小腰都被你束住,倒是想玩把戏,也得我不惜命才行。”

“这下头全是水,我的根茎都被泡烂了。你若不信,就勒死我吧。”

嗯……还有心情夸赞自己的身材,想必是没什么大碍。

“嘶嘶——嘶嘶——”我偏过头去,想同江倚初偷偷说说我的考量,却发现他已不是原来的身量,离我的距离委实有些远,只得不太情愿地转而去同夜冉低语,“贤侄,你可有发现这文雨微身上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他先前只见过文雨微几面,而且当时她还是寻常凡人模样,我本以为他会讶于文雨微气息或是外表的不同,谁知他却道:“她身上应是有什么东西用于吸收怨气,你仔细看看她身周的怨煞之气,不像是从体内散出。”

他仰头望了望上空,“更像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我抬眼望去,不时有丝丝缕缕的怨煞之气从空中缓缓飘下,萦绕在她身周。

如此,兴许能解释为何她的法力突然大增。

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反而忆起初见她时她可是半点鬼气都无,无论是从哪儿方面,都是一个活脱脱的普通凡人。不过她百年前便已死去,就绝对无可能还存活至今,想必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或是宝物掩盖了自身怨气,将自己伪装成凡人nAd2(

她见我们皆是抬头望着她的头顶,很快反应过来,并不慌张,徐徐说:“我需要你们打开这里的地道,无论用什么方法。”

“呃……你们俩有谁知打开地道的方法么?”我话音方落,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默契地左右摇晃,动作出奇地一致。

一时间有些安静,我莫名替文雨微觉得尴尬。“要不,我们靠蛮力……”见她­唇­边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我顿住。

“原来……并不知晓……”喂,我都听见了!要说便说清楚,说半句藏半句算什么。

“此处封印遵循五行之道,底下皆是暗河,唯有修习土属­性­的法术,方能破开这外层的封印。”她的眸光缓缓滑过我们的脸,定在夜冉身上,“你来。”

夜冉听罢静立于原处,连手指都没动。我刚想开口求他,先前双缘探查过的地面忽而下陷,湿滑的泥土向两侧分开,逐渐形成一排向下的阶梯。

我微诧,他竟然愿意帮忙。话说回来,从他愿意陪着双缘来找我们开始我就觉得他有些怪,之后文雨微以双缘要挟我,他也愿意跟来……

果然,果然老身还是感化了这个游手好闲、无所作为、只懂和仙子啪啪啪的天界十八皇子。

吾心甚慰。

我甚是感动,眼里不禁泛起水花,满怀欣慰地看着他。

我想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怎么觉得他突然退后了一步呢?

文雨微带着双缘先下,我们随后跟上,底下确如她所说,皆是暗河,不过夜冉的仙术使我们所行之路都绕开河道,只闻土壁后阵阵流水声。

可暗河通常都在炎热、雨水丰沛之地,流光城四季冰雪覆盖,怎的地底也有这暗河nAd3(听其回响,似乎是极其庞大的水系。

我有些不适,处处湿滑的环境令我反胃。

“傅沉。”文雨微走在前头,忽而开口唤我,“是不是很不好受?你身属火妍一族,修的是火系的妖法,自然会感到不适。不过你若是还有当年半分狠辣,如今又怎会受我要挟?”

她感慨一般叹道:“听说当年那场流火慰为壮观,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封州城内鲜血与烈火所到之地,无一幸免。”

眼前蓦然变得赤红一片,我愣了愣,汀不前,呆呆地问她:“你说……什么流火?”

*******

《第一访谈》

受访人:穆双缘

本期被威胁对象:某作者

缘(手掌化为尖木,对准):你敢不敢不让我做人质,我就问你敢不敢?

核桃扑通下跪:女侠饶命!咱们有事好商量。

缘:我不是女主,为什么每次人质都是我!

核桃(实话实说):你法力最低,不抓你抓谁?

缘:江倚初、沈若馨,这俩还是凡人。

核桃:江是男主,自带光环。沈当时又不在场,只好委屈你了。(边说边逃)

78初代圣女

?“怎的?连这……都忘了不成?”她回头望着我,­唇­边绽出笑容,“‘圣女出,凌波灭。’这话最早可不是由我而起。”

“凌波初代圣女,我说的可曾有错?”我看着她的两片­唇­瓣吐出那些莫名的话语,却无端地害怕,像是有些未知的危险会随着她的话语在我们身边出没。

“凌波阁成立不过百年便四处扩张势力,很快各个州城皆有了凌波阁的分舵。颍州周边的几个州城深感恐慌,遂联合召集人马,于夏月廿二攻上凌波阁。”

“很快,凌波阁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她笑容渐大,“为何败得如此快呢?只因凌波内部有­奸­细里应外合,那­奸­细便是你――傅沉。”

她眸光锐利,我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心里却着实有些憋屈。因为我在脑海中刨土一般找寻类似的记忆,可连件近似的事情都没有。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鄙人担当不起哪。

“其实,你是从哪儿知晓的?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你怎么就说得和真的一样。”

“待得他们攻上凌波阁,你却背信弃义,一场流火烧死了包括凌波阁在内的数千人。如今却说你不记得,当真是好托辞。”

见她如此激动,想趁她心绪不定来个突袭。当我偏过头去,却见到夜冉提溜着江倚初向后退去。鄙人可以发誓,这次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毕竟他俩已离我有两丈远。

夜冉,我去你二大爷!

我百口莫辩,“可我确然不记得呀,况且单凭你一人之词,怎能断定我便是那个­奸­细。”

“你们相信我啊。”夜冉幸灾乐祸,眼神飘忽不定,四处乱飘,摆明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恶狠狠地瞪着夜冉,­唇­边挤出狰狞的笑,“贤侄,你给老身记住nAd1(”不威胁则已,一威胁他,他还把小江倚初举在自己身前遮挡。还好我改容换­色­的功夫极好,速度极快,否则便要在江倚初心中留下凶神恶煞的印象。

“江公子。”我连忙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颇为幽怨地盯着他,“你,也不愿信我么?”

他轻轻一挣,从夜冉手中“逃脱”,“无凭无据,你一人巧舌如簧,让你争得一时口舌,又当如何?”这话,是对文雨微说的。

“空口无凭,自然是有倚仗才敢直言。”

其实我弄不明白,为何她非要死揪着我不放,且不说我对“凌波初代圣女”这一称谓全无印象,即使我真是什么所谓圣女,那又碍着她什么了?

况且据我所知,文雨微与初代圣女之间少说也隔了几千年。

如实说出心中疑惑,近乎无奈。她掌中出现一张薄纸,听我问话,脸­色­一僵,“若不是因为你,凌波阁内怎会流传那样的歌谣,我又怎会为他们所诟病?”

她情绪有些失控,语声渐厉:“雨微自认没有做错任何事,若不是那些流言蜚语,大家怎会错怪我,最后他们又怎么会死?”

我蹙眉,看她这副怨天尤人的模样,心生反感。

“无凭无据?这便是证据!”她丢来手中薄纸,“画上之人便是凌波初代圣女。”

我接住,仍是犹疑,终弯下腰将薄纸举到江倚初面前,随后缓缓展开。

柳叶眉,细长眼,模样看着十分温软和气。

…………

一把将画纸摔在地上,怒火中烧。文雨微你这个大脸盲!你还我清白!

一切发生得太快,在谁都没反应过来之时,我已然冲到文雨微跟前,与她缠斗nAd2(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儿,冲到她身前的首件事便是用指甲割破双缘腰间的红丝。

双缘没了束缚,“咻”地一下移到了一旁。江倚初见状,提剑加入了战局。

很快,双缘和看热闹的夜十八也同文雨微打了起来。地道里昏暗狭窄,本经不起我们这么折腾。好在夜冉主修土系仙法,迅速调动土块粘合形成障壁,防止暗河流入。

此时双缘学乖了,知晓文雨微若是不敌,最先抓的必定是她,遂始终处于战局的最外围,时不时伸出枝条­干­扰文雨微。

文雨微渐渐力不从心,不过须臾已被我们打得使不出招式,不断后退。她扬起斗篷,挡开我们的术法,几线红丝穿过我们,擦着脸颊飞向身后。

糟了。

当身后女声响起,突有一股无奈之感,好在已做好准备,所以我很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傅沉,小心。”忽而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大力将我推开,一个娇小的人影从我眼前掠过。我定睛一看,方才推我的,是双缘。而此刻她正好好站在我跟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被抓走的是?

“初哥哥,救我!”==她怎么会跟来的!沈若馨语调忽转,满是疑惑,“咦?你是……”

随后一个红彤彤、十分喜庆的黑影被文雨微抛了回来。虽说她是情敌,但到底还是小姑娘,而且也算是江倚初的亲人,不能出事。于是我一个箭步上前接住那团黑影。

嘶,好重。手臂震得发麻,冲击的余力使我狠狠撞到土壁上,每块骨头好似都要被撞散了。

我松开她,捂着心口低低叫唤nAd3(沈若馨回身看着我,我立刻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她脸一红,别开眼去,别扭道:“你……你可别指望我会说谢谢。”

我一声冷哼,“哼,我还不想听呢。”

“你!”她双眼一瞪,片刻又矮下声势,“你没事吧?”

“好着呢!不劳你……”话音未落,背后粘湿的土壁猛然生出一阵力道将我向后一扯,身子竟是陷入泥土中,背后巨大的吸力拖着我。

睁大双眼,被拖入黑暗前我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呼救声,随后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这是……哪儿?我环顾四周,亭台楼阁,高低错落。入眼之处,全然陌生,但似乎曾在哪儿见过。我试着唤他们,“双缘――贤……”

一声尖叫硬生生打断我的呼喊,低头与那女孩打了个照面。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我俩视线相触的一刻她再次失声尖叫,圆嘟嘟的­肉­脸登时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转身踉踉跄跄地跑开,边跑口中边喊着:“妖……妖怪啊!”

“猫……猫猫开口说话,救命啊――猫妖作乱啦!”我疑惑,抬手搔头,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她方才是不是喊的猫妖?

猫……猫妖?!这才仔细打量身周,脚下是褐­色­的横条,­干­燥粗糙,抬眼阳光透过枝叶空隙洒在脸上……我,怎么到树上了!还有,爪子又是怎么回事?

往下望去,脑袋一阵晕眩。这……这距离也太远了,怎的感觉我变小了。在树上来来回回踱步,半晌不敢跃下去。不过,我在踌躇什么,我不是狐妖吗?!想到这儿,立时信心满满,在棕­色­树枝上磨了磨爪子,弓直了脊背蓄势待发。

纵身一跃,鄙人来啦。那一刻我的身后似乎飞扬起斗篷,身披荣光。

然后,我以一个不同寻常的优美弧线――栽进了水里。

*******

《第一访谈》

受访者:江倚初、第五幸

本期特派专员:核桃露

露:有什么想对各位小读者们说的么?

初:天冷了,大家记得多穿衣服。如果有人提醒你多添衣裳,他是真的关心你。提醒你多喝水就不一定了。

露:哇,不愧是我们公认的暖男。

初:我不是。要说暖男,应该是他。→_→

(第五幸笑吟吟坐下)

露(幸灾乐祸脸):噢,的确你才是大暖男。你要提醒小读者们多喝水吗?

幸:不,既然你们都说我是暖男。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天凉了,记得要多、喝、热、水。

初、露:……

79高冷阁主

?“姐姐你看,这只猫猫会凫水呢!好奇怪呀……”

“也不知从哪儿跑进来的。糟了,阁主最是不喜欢这些带毛的,若是让他瞧见,我们可就遭罪了。咱们快把它赶出去。”

耳边传进女孩叽叽喳喳谈话的声音,我将它们抛诸脑后,全凭本能奋力地划水,还差一点……就那么一点……啊,顺利上岸。

狠狠甩动身上的毛,使水被甩到四周,再舔舐湿透的短毛,然后我惊讶地望着水中映出的那只炸毛猫的倒影。这,这是我?

怎么会这样?就算不是人形,也该,也该是只可爱的毛茸茸的青狐狸呀。怎的会成了……等等,如果我现在是猫的话,那么……

两块乌云般的黑影笼罩下来,我僵硬地转动脖子回头望去,夭兽啦!

……%@#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现在的孩子一点都不懂得爱护小动物。若是让族人知道鄙人堂堂一个锁澈洞主被两个黄毛丫头追得如此狼狈,真不知该做何想法。

从草丛试探地向外张望,两个小丫头似乎走了,悄悄探出脑袋,确认周围已然安全后,一溜小跑到水边。清澈流水映出一只灰头土脸的黑白花纹猫。唔,真是有够丑。

话说回来,明明前一刻我还和江倚初他们一起在地道中,怎么现在便跑到这里?我分明记得救下沈若馨之后,我被地道中一股奇怪的力量拉扯、陷进土壁中,后来……后来失去意识。再醒来便是眼下这副光景。若说这是梦,但方才被追逐的感觉又太过真实。

我陷入沉思,脑中忽而灵光乍现,只要试试看灵力是否还在不就明白了吗?当下调动气息,静静探查……灵墟内空荡荡一片。不,这个身体没有灵墟。

换句话说,这只是一只普通的花猫。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的疑惑堆积在心头,沉甸甸的直让我难受nAd1(我一甩脑袋,抛开心头杂念,当务之急应是先与他们汇合。

我舔舔毛,又俯身在池中饮了几口清水,抬头四下打量一番,目之所及并无人影。该往哪儿走呢?

竖起耳来探听,西南角隐约得闻女子嬉闹笑语,单凭先前两个小丫头对我的态度,那儿必定是去不得的。唯有……目光投至东北角那处格外幽静的院落。

石板青青,小径两旁生长着矮小植株,庭院正中一棵苍劲老树挺立。小院僻静,以至于­肉­垫点踏于石板发出的细微声响在此都尤为清晰。

“唉……”耳尖耸动,捕捉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循声而去,眼前出现一张躺椅。躺椅上有一人趴卧其上,衣带散乱。他将脸埋在双臂中,是以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又是一声极轻的叹息,我在下方扬起脑袋睁圆了双眼,张嘴发出弱弱的叫声,“喵呜――”我又试着喊了几声,无一例外皆是“喵呜喵呜”的猫叫,竟是无法口吐人言了!

这下岂不是真成了猫?!

沉浸于震惊中,头顶忽而一热,一只宽厚大掌轻轻抚过。我一愣,呆呆地任他抚摸,直到他收回手掌,“脏。”语气中不无嫌弃。

脏你大爷。脏你还摸得那么起劲。喉咙发出呜噜呜噜的低吼,背上毛发直竖,爪子在石板上一阵阵抓挠,以此表示我的不满。

“脾气挺大。”

一甩尾巴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哼!鄙人脾气就是大,怎样?

不远处似传来女子焦急的谈论声,­精­神猛然绷紧,正欲竖起双耳仔细探听,背后那人忽然翻了个身。我心下大惊,汗毛直竖,冷风嗖嗖地拂过背脊。奇怪,我怕他做甚?

声音渐大,听起来似乎有五六人,并且正在接近nAd2(风过,树枝摇晃,叶片摩擦发出簌簌声响。人声忽而安静,一时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风摇树动的声响。

良久,风止。怯怯的女声远远响起,却清楚得仿佛就在身边,“阁……阁主万安。”

无人应答。

那声音再次响起,“阁主?婢子……婢子越矩……”

“出去。”身后冷冽男声仿似寒冰。

啊,太好了。我走。这么想着下意识迈开步子向外走去,耳中又听得身后那个冷冽男声:“回来。”

我不禁僵直了后背,定在原地,眼前忽而出现一双小巧绣鞋。扬起脖子,望见一张­精­致小脸,眼中布满震惊。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见到我,她抖了抖­唇­,“猫,猫在这里――”一瞬间惊惶在她面上一闪而过,随即朝着我身后跪下,“阁主恕……恕罪!”

“婢子有罪。婢子一时不察,令野猫冲撞了阁主。望阁主降罪。”她双手合并,置于额前,缓缓伏倒在地。

背后许久没有动静,丫鬟打扮的女孩垂眸,柳叶眉蹙起,双手不由攥紧衣带。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心中默念着,悄悄挪步打算离开。

“抓住它。”

女孩和我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诧的神情,又同时望向说话的男子。趁着她发愣的功夫,我瞧着恰是逃跑的好机会,当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撒开四肢绕过女孩向前飞奔。

女孩立时醒悟,起身大声呼唤同伴,停在院外的几个女孩闻声纷纷赶来,将我团团围住。

这个身体用着不大适应,有时它会不受控制,比如我明明想往左边走,这身子却会往右边跑。用着十分吃力。好在很快我便重新取得这个身子的控制权,灵巧地从她们裙下脚边穿绕而过,几番闪躲nAd3(纵是她们有五六人,也不曾摸到我的一丝毫毛。

我瞅准时机,趁所有人不备陡然扑进低矮的草木从中,匍匐身子潜藏在深处,任凭她们在外头急得直跺脚。

悠哉悠哉地趴在柔软的草叶上,两只前肢十分惬意地舒展伸直,后腿微微曲起,透过丛丛枝叶看见她们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十分自在。哼!让你们欺负一只柔弱的小猫。该!

鄙人堂堂锁澈洞主才不会就这么轻易被你们抓到。(大概有点我不会轻易狗带的意思)

草叶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头顶照下一片光亮,一只大掌拨开枝叶便要向我抓来。我一时惊慌,登时弹出爪子想挠他。他却压根不将我放在眼里,越过我的脑袋就向着后颈抓去。心中又急又怒,不知从哪儿生来一股冲动,张嘴朝着那双大掌咬去。尖牙触碰到皮肤,我发狠,用力向下一咬,嘴中霎时尝到鲜血的滋味。

他似是被我吓到,手一抖下意识想抽回,可随后四指向下拧转,托住我的下颚,整只猫就被他一下提溜起来。

两条后腿在空中无助地扑腾,脱离地面的感觉真是糟糕。我又不敢松嘴,生怕松了嘴会掉下去摔着自己,一时步入两难之地,瞬间苦巴了脸。

“松口。”

不松,不松,绝对不……苍天呐,我怔忡,眼前这……这位阁主长得和还没变小前的江倚初竟是有七分相像。若不是我知晓江倚初乃江家独苗,必定会以为这人便是他的亲亲兄弟。

失神之际松开了口,此刻我面上的神情用一成语即可概之:目瞪口呆。保持着如此神情身子急急向下坠,他极其敏捷地一捞,再顺手丢给一旁最近的姑娘。落入姑娘柔软的怀抱时,我仍旧处在这位“阁主”长相给我带来的惊吓之中。

像,真是太像了。

硬要说哪里不太像的话,大概是这周身气场以及面貌上的些许区别。眼前这人面部轮廓更为冷峻,眉目也更为刚硬。方才我咬住他的手掌,是极其坚硬的口感,可让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相比之下,鄙人还是对清雅的江倚初更为钟情。

“带下去。”他低头面无表情地查看伤势,甩了甩手,“洗­干­净,带到我房里。”

“是。”一众丫鬟应道。抱着我的姑娘忙将我紧了紧,矮身随众人行礼,匆匆带着我离去。

什么?!我奋力挣扎,那女孩看着年纪小,手劲儿可不是一般的大,我被她一勒,瞬间失去反抗能力,还险些昏厥。

这走向他二大爷的很不对劲啊!我脑中不禁回想起阅览过的那些话本子,里头若是出现“洗­干­净,带到我房里。”这样的字眼,往往后来姑娘被送进房里后就会发生一些颇为惊心动魄的事情。若说话人是男主,一般是大家伙心里想看到的;但若说话人是旁的什么人,后续的发展常常是令人揪心的。

不,那人就算是江倚初,我也不会一时头脑发热主动送上门去。更不要说他并不是江倚初。鄙人是一只有原则的狐妖。我的原则就是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我得逃,我得逃。如此想着,她们已将我带到洗浴的地几个女孩将我泡进温热的水中,后背一激灵,差点蹦出水面。

她们做事井井有条,即使我不停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也未曾拖慢半点进度。很快,我被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才刚吹­干­毛发就被这群战战兢兢的姑娘们火急火燎地送往那人的住处。

为了防止我溜走,她们还特意在我的脖子上缠系一条绸带,绸带另一端绑在花岗岩制成的石几上。鄙人心里苦啊!

我不耐地踱步,心中十分焦急。长相肖似江倚初的那人屏退众人,慢慢朝我步来。不,我前肢并作一起放在胸前,用以遮挡。

眼看着他的手掌愈发接近……

80怦然心动

?恐惧上升到极点,喉咙处像是有什么要冲出。他的手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大喊:“救命啊!非礼啊!”

那只手掌戛然停下,顿在半空中,我见他轻蔑地撇了­唇­角,“真丑。”

我%*#……随后我发现之前担心的那些事完全是瞎­操­心。因为现在的我,只是一只有着黑白花纹的大肥猫!就连方才那声呼救从我口中冒出,也只是一声声癫狂难听的,猫叫。也难怪他会说丑了。

我叫累了,渐渐冷静下来,偷偷拿眼觑他,他的手没有包扎,只是稍稍处理一下再在其上抹了一些透明的膏药,鼻腔中满满都是草木的淡香。

他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的青木案上翻阅书籍。我半蹲着身子,长尾一甩包住前肢,微微侧头明目张胆地窥看他。

棱角分明的脸庞,高挺鼻梁,薄如刀锋的­唇­。他似乎察觉到,忽而侧目看我,一对明亮黑眸如钩子似的猛然将我擒住。心头忽地一震,像是一下被他摄去了心神。我慌忙垂头,紧张地望着自己的尾巴。

怎么回事?我的心怎的忽然跳得如此剧烈,好像……好像不是我的了一般。

“阁主,琴殿求见。”

他重又埋头于书卷,面­色­冷然,语气中透出几分威严,“允。”

轻缓脚步声步近,一抹倩影盈盈下拜,“属下见过阁主,阁主万安。”

他头也没抬,指尖划过纸页,轻轻翻动,“起来吧。”

“何事?”

“属下此番前来,是为甄选一事◎夜素星宫兰少使窥得星象,于东方处窥得心宿,正……正逐步逼向阁主红鸾星nAd1(”她顿了顿,“红鸾星被步步逼退。望阁主决断。”她双手合掌,伏地。

“嗯。”他再次翻动书页,“一切照常。”半晌女子没有应答,他才从书卷中抬头,“还有事?”

她支起身子,抬起脸,一对明眸隐有水光浮动,“阁主。”只有一瞬,她眸中深情褪去,再次拜伏,“属下告辞。”

她缓缓退下,他的目光重投薄纸,淡淡地道:“裴沁,别太执着。”

裴沁离开的步伐陡然汀,单薄的身影像是飘散在空中的纸片,脆弱又轻盈。

“多谢阁主关怀。”随后没有丝毫犹豫,迈开碎步离去。

我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陡然涌上一阵疲累。唉,每个长相清俊的男子身边总有那么几个默默付出的女人。

“在看什么?”头顶传来冷淡男声,我一惊,身体向后一退,全神戒备,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他。

他见我如此戒备,冷哼一声,“胆儿真小。”

我不满地伸爪,在他面前挥舞,提醒他手上的伤口还是我所为。他的眸子好似一泓冷泉,常年飘着迷蒙的白气,令我看不透他。他不顾我的示威与反对,忽而包住我的­肉­爪,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捏了捏我的­肉­垫。旋即松开,重又回到案上。

时间长了,我也有些乏困,贴着石几趴下,脑袋支在一旁,昏昏沉沉欲睡去。

不过,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迷糊间我如是想。方才裴沁说阁主,兰少使……还有那些丫鬟叫他阁主,那岂不是——

凌波阁内的等级划分吗?!脑中灵光一闪,思绪飞快,但终究敌不过汹涌而来的困意,天地一片寂静。

凌波阁初代阁主叫什么来着?从前在前尘镜中似有见过,此刻却是怎么也记不起nAd2(凌波阁在文雨微之后便已覆灭,那么此地必定不是现世中的凌波阁,那么眼下我又是处在何人的梦境亦或是回忆中呢?

猜不透,也不想去猜,脑中混沌酸疼,像是有人正拿着小锤正轻轻敲打我的脑袋。不知睡了多久,背上那块陈旧伤疤骤然灼痛,我一声惊呼,从梦境中醒转。

环顾四周,我蜷在软垫之上,周遭依旧是我睡去时的布景。只是天­色­已晚,四周黑乎乎的。那一瞬我像是被戳破的皮囊,登时便萎缩下去,摇头轻叹,在这里又无法使用法术,该如何破除此地的咒法呢?

身边忽而起了几声细响,我警觉地抖抖耳朵,环视四周。几个着装统一的侍女执灯鱼贯而入,点起室内烛火,一时房内亮堂不少。

肖似江倚初的那人紧跟着步入房内,不知为何,周遭气氛着实冷了不少。

“下去吧。”他身姿挺拔,仅仅只是站着便有强烈气场压下,像极了一柄锋芒毕露、失了鞘的冷兵。

我不由打了个寒噤,正襟硒,悄然朝软垫后退缩。众人应是退下,他默了一瞬,开始宽衣。

我%@#……连忙举起两只­肉­爪捂住双眼,脱去衣物时的窸窣声响令我一时心痒难耐。太过分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嗯,月黑风高之夜在鄙人面前宽衣解带!当真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

小心肝扑通扑通狂跳,似乎下一秒便会冲出胸膛,我连忙腾出一只爪子按住,光线从一旁倾泻。我偷偷睁眼,他正好褪去上衣,眸­色­冷然。烛火摇曳,映在那具颇为­精­壮的身躯上,我鼻尖一热,险些喷出血来。

还好此刻是猫身,饶是面上再是羞赧飘红,隔着这细密的猫毛也是看不出的。

他换好衣裳,掌中劲气打熄房内烛火,房内立时暗下,唯有点点星光透映nAd3(

我将脑袋埋进软垫,两颊热得不行,感受到他的呼吸渐近,心肝又开始狂跳。身子陡然一轻,我被他径直抱起,脖上束缚松开,忽而入了一个冰凉坚硬的怀抱。

我的呼吸陡然一窒,黑夜中猫的视觉十分灵敏,仰头撞见那圈光洁的下巴,鼻血差点喷涌而出。

谁能说,一见钟情,与皮相无关。

81妙不可言

?“汝可恨?”

“恨之入骨!”

“汝可悔?”

“不悔……”

“傅沉在此起誓,汝将负吾恨,永生永世或因病早逝,或因我而亡。”

“汝所愿,必当成真。”

……

自睡梦中醒来,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片摊在水上的浮沫,心里空得不像话。脑中混混沌沌,怎么突然便想起与妖神订立契约那时的事情了?

“喵呜――喵啊!”凄厉的猫叫乍起,我下意识地看去,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大花猫此刻正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花猫被人捏住了尾巴,大张着嘴口中不停发出“嘶嘶――”的恐吓声,两只前爪试图挠抓捉它之人。那人身子半蹲,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一件黑­色­长袍,一瀑长发遮住侧脸,唯见两只玉般通透的素手不断逗弄猫儿。

猫儿被他逗弄得急了,逮住机会张嘴在那人虎口处便是一口,咬定了便不松口,眼中满是凶光。那人动都未动,静静地让它咬着,虎口处渗出一线鲜血。他抬起没被猫儿咬住的那只手,在猫儿头上一按,轻轻抚了抚。

猫儿眸光一呆,凶狠渐渐从眼中褪去,炸起的竖毛被那只大手一点点顺平,它缓缓松开嘴,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怯怯地望着那人。

那人低头,不知在看哪儿,忽而又将手凑近猫儿­唇­边,用命令一样的口吻,说:“舔­干­净。”

噫……这什么人,好污啊!对着一只猫儿也能调戏得这么欢,多半有病。

显然那只猫儿也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nAd1(那对瞳孔缩成一线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鄙夷。它踮着脚尖,鼻端几乎要贴上那只素手,伸出小巧的舌头假意要舔,但仅仅一瞬,它便扬起那颗圆圆的脑袋,极为轻蔑地转身离去。肆意翘起的尾巴恰好甩过伤口。

它在软垫上来回踩了几下,方才缓缓曲腿伏坐,尾巴快速扫过软垫,又轻缓地勾进怀里。不知怎的,这只猫儿的情态倒像极了闹别扭的少女。

“脾气挺大。”那人站起身,外头恰有人通报,他闻声侧过脸颊,露出一张清冷的面容。冷漠孤傲隐含在眉宇间,像是高山危崖上永不融化的冰雪,又像是一把斩杀过千百人的寒刃,很难让人将他与方才说话的人并为一体。这张脸,熟悉却又陌生。

他的周身似乎有股强大的气场,令我心生畏惧。但我不能动,或者说是,我根本动不了。仿若飘散在空气中的轻烟,半悬于空中,却丝毫不得动弹。只要尝试着做点动作,便有阵阵麻痛遍及全身。

我想我的魂体应当是从猫身脱离了,但此刻却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强行留在此地,被禁锢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不,也不是全然陌生……记忆的深处有什么在跳动、撕扯,仿佛下一秒便要冲出躯体。我只能安静地做个旁观者,默然看着这一切,直到某个事件的到来,我有预感,那会是个契机,将指引我走出心底的迷梦。

我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曾亏欠过他……更想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背叛后仍对他的转世毫无招架之力……

裴沁走了进来,俯身下拜,视线状似无意地飘到猫儿头上,勾起一丝笑容,“阁主养这只猫儿也养了快有半月,总该起个名儿吧。”

半月?这果然不是现实,时间的无序跳跃倒更像是梦境。不过这个地方究竟是依靠什么进行下去的呢?若真是梦境,那会是谁的呢?

我卦思索,他端坐在殿上,半晌幽幽道吐出一个字,但因为语声太轻,我没有听清nAd2(裴沁仰面,面露疑惑,显然她也没听清。他眼睫微垂,十分冷淡,“无事。事情办妥了吗?”

“此乃筛选过的人选名册,这半月淘汰了几批,剩下的已不足五十人。属下等人皆已准备就绪,就等阁主敲定个名字。请阁主过目。”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拱手上前,离着他还有丈许的距离,一道黑影掠过,劫走了那本名册。

裴沁目露不悦,劈手去夺,被他出声制止。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黑影,那黑影便是原先慵懒伏在软垫上的猫儿。

它翘尾昂首走了几步,口中衔着名册,微微偏过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忽而跃至他身侧,将名册甩到他膝上,就这么半蹲在扶手上,垂头望着那本名册。

他双眸微眯,似乎有些意外,裴沁见状抬袖掩口,“阁主得了一个灵物呢。”

我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猫儿恰好仰头,一对灵动俏皮的眼瞳与我视线相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但它不是在看我,它在看他,那眼神似乎在说,“喏,把名册打开让我过过目。”飞扬跋扈。

他翻开那本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人的名字,不难看出,名册上录的均是女子的名。难不成,这是选亲?

他随意翻看了几页,便要将其合上,对台阶下候着的裴沁说,“不错。……你做什么?”后一句是对猫儿说的,趁他同裴沁说话的当口,那只猫儿弹出利爪,对准还未盖上的名册某一部分便死命挠去。饶他及时发现,终是晚了半步,名册有一角已被撕破。

方才我留意了一下,破损的那个位置上,原先赫然写着“裴沁”二字。他也注意到了,却没有动怒,面不改­色­。大掌隆猫儿的脑袋,捏着耳尖轻轻揉了揉,“你且先退下。名字……我看过之后,便会给你们nAd3(最迟不会过今天。”

“是。”裴沁走后,偌大的殿内只剩一人一猫。他似乎格外不喜身边有人伺候,比如现在。

“你不喜欢她。”他没有看它,目光投放在很远的地方,“我也是。”猫儿从他掌下钻出,小心打量他的脸­色­。

“不说这个,她倒是提醒我了。是该给你取个名字。”他收回视线,与猫儿四目相对,­唇­角隐隐翘起细微的弧度,仔细看去又是冷冷的模样。

他自顾自地说:“就叫‘妙’好了。女少,妙。”说完拉开它的尾巴,瞥了眼,“是母猫吧。”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忽然之间猫儿的反应极大,猛然翻过身,长尾挣脱他的手掌,四肢不停地蹬踹,张大嘴时不时发出“沙沙”的恐吓声。

“还知羞。嗯,不错。”四指一收,抓住了它的四肢,“决定了,妙。”它一听,动作更大,脑袋四处乱甩,身子也不停扭动,口中“喵呜喵呜”直叫唤,充满敌意的那种叫唤。

“同意了。”他正经地点头,全然不顾猫儿在他手下拼命扑腾。他松开手,它趁机从他膝头跃下,利爪勾破他的衣服,将一条极细的丝线带出老远。他指尖一挑,那根丝线骤然断开。

“嘣”的一声,心底似乎有什么也像那根丝线一般断了。忽然不想再看下去。

如果我也曾亏欠过你,我还有何面目继续憎恨你?

(……分割线……时间是傅沉被拉走之后,江倚初等人是这样的。)

他们眼看着傅沉被土壁吞噬,却束手无策。文雨微正虎视眈眈,怨气并没有因为傅沉的消失而减轻,反而越发浓重。

“怎么办?”双缘心里头着急,那么大个人一下子在眼前消失,她有些慌了。傅沉那丫头,千万别出事啊。

夜冉走近那块土壁,手掌放在其上探了探,回过头对江倚初道:“上头还有残存的印迹,我可以将这块结界撕开,只是里头……”文雨微忽然发狠,怨气结成的浓雾猛地向夜冉袭来,“铿”地一下,打在水蓝­色­的结界边上。

“我去。”江倚初面­色­凝重,他不知这后头都有些什么,但傅沉在那里。无论如何,他要将她带出来。

夜冉片刻不敢耽搁,双掌运力,原本平滑的土壁被他撕开一个口子。文雨微已然发狂,不管不顾地向他背后袭来,尽数被结界挡下。双缘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不慌不忙,双手于胸前结印,数十根枝条自地下冲出紧紧缠住文雨微的双腿。

“快。”夜冉催促,江倚初闻言毫不犹豫步入撕开的口子之中。

临走前,他只能匆忙丢下一句:“若馨,不准跟来!”

“为何?”沈若馨闻言便要上前,被双缘厉声喝止。“你跟上去做甚?你法力低微,他是去救傅沉的,若是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他岂不是还要分心护着你?”

“你在我们身边,不至于分了他的心,我们也能护得你周全。”双缘软了声气,沈若馨本就有些怕她,一听此话,纵使心底再想跟着江倚初去,脚步却是半点都挪动不得了。她想跟着去,自从这帮人出现,她便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她的初哥哥,正如此刻一般,离她越来越远……或许终有一天,他会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82吹雨游钧

?江倚初,字尚言,封州水珩人也≡幼父母皆亡,体甚弱,教习长老育之。少善属文,才情斐然,能诗,知水珩族长。六年,封州灾乱,亡灵何云天趁乱而起。有女二人,貌美非常,城人捉之,送于前。

二姝有一傅,请言之。尚言察其冤,后率二姝降亡灵,镇­精­怪,封州重复安平。

俄知己身见咒,遂辞族长之位,传于魏湘,携二姝游十方。

――《天下志·封州》

古言小常识:非常,指不同于寻常。

幼年的江倚初时常在想,为何五大部族中独他一人身体孱弱。秦枫虽盲,但身体强健,不似他仅是多行几步便气喘吁吁,需得常年累月浸泡在药池中。当若馨他们蹦跳着玩耍时,他只能呆在房里研习术法。他的身子太弱,根基若是不筑得比旁人更深,怕是早已夭亡。

多少次在梦中被生生痛醒,多少次顽疾发作当场昏厥?他记不太清了。只是每次就好像有只冰凉的手臂拂过他的脖颈,紧紧扼住,松开,扼住,再松开……他懂剑法却无法舞起剑招,唯有不断修习术法,终成了水珩族长。

他学会在书典中寻找乐趣,不能远行,却可以透过白纸黑字体味人间百态。书中的风土人情令他向往――四季如冬的冰雪城池、壮丽的塞外风光……他都想亲眼目睹。

想走过许多山水,看许多风景,帮助能够帮助的人。他没想到,这个心愿实现得如此快。先是身体无端转好,虽较常人仍是不足,但比以往已是好过太多。那段时日他勤加修炼,终是练成水珩剑法,再也不必艳羡地看着他人。后来何云天作乱,再到后来那位老者告诉他,他自小体弱多病只因身中诅咒。

他仍记得初次见到傅沉的时候,彼时傅沉正在酒肆里听小伙计说话,墨发红­唇­,素肌皓齿,一对眸子晶亮,有时笑得弯成了月牙。那时他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不知从哪儿看得的句子:“人间无此姝丽,非鬼即狐。①”

诚然她的确是只狐,她也从不避讳,后来或许是­阴­差阳错,又或许是命里注定,不知怎的他们就同行了nAd1(傅沉、若馨、双缘,加上相识不久的夜冉,他们都是他的朋友。谁都不能抛下。

他希望那只狐还能如初见一般双眸清亮,言笑晏晏。五个人来五个人走,少了谁都不行。必须,救她。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义无反顾地踏入结界之中。而土壁的那头是一座宫殿,已然破败了的、曾辉煌过的宫殿。

枝叶凋零,­干­枯卷曲的落叶被风推着向前奔跑,如刀寒风片在脸上,刮得他面颊生疼。他微微拢了拢衣襟,目光开始搜寻傅沉的踪影。

找到她不难,她站在宫殿前那片开阔的空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

他眉梢飞上一抹喜­色­,抬步正欲上前,四周空气忽而起了诡异的波动。他立刻于掌心化出银剑,比在胸前,警惕地打量周遭环境。

妖风大作。

他的面前赫然立着一人,面貌极为普通的——细长眼男人。那个男人穿着华贵妖娆到极致的紫衣,长相并不好看。五官扁平,一对又细又长的眼眸,他眼白多,瞳仁向上微翻,本该是魅惑的形状,在那人脸上却显得无­精­打采。

江倚初心头一突,眼前这人虽为男子,站姿却比女子还要多情,邪气从体内溢出,萦绕在四周,长相平凡,全身上下却透着说不出的违和感。怕是不好对付。

他暗暗攥紧了手中银剑,细长眼男人见他神­色­戒备,左手抚面娇笑,那神态越发令人作呕。

“怕什么?我的目标可不是你。”尾指翘起,食指指尖对准江倚初,端的是万千风情。“你可以叫我吹雨,我想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江倚初没有应答,脑中早已溜过数个念头,这个声音,他是不是曾在哪里听过?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回想不起nAd2(

那方吹雨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你想救她。可曾想过,或许……”豆子般大小的瞳仁中淌过冷冷寒芒,“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呢?”

倏尔他自己又笑了,“罢了,我瞎­操­什么心。你若想救她,我可以帮你。她沉浸在这里某个人的残念中,如果走不出,便只能永远留在那里。”

“目的?”江倚初不太相信他,眼前自称“吹雨”的男人太过妖异,绝非善类。

“你会知晓的……”吹雨目光一凛,袍袖轻扬,“但不是现在。”

吹雨的袖中飞出甜腻香风,江倚初连忙屏息,终是太迟,那丝丝缕缕的甜味早已钻入鼻尖,令人晕眩。

吹雨的身影渐渐模糊。

“我期待着,下次相见。”

……

“妙,过来。”

“叼住。”

耳边隐约听得模糊不清的声音,时不时还有细细的猫叫参杂。江倚初睁眼,勉强适应了光线,眼前似乎仍是先前的宫殿,较之原先的更为雄伟壮丽。傅沉仍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旁边多了一人。那人身姿颀长,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但加上那对冷淡的眼眸,又多了几分深沉。

江倚初向前走了几步,又猛然停下,手指不自觉搭上眼前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有什么在阻拦他。

吹雨说过傅沉是被此地某个人的残念困住了,是那缕残念不愿他介入么?

傅沉背对着江倚初,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眼前人身上nAd3(江倚初在身后唤她,她却似一丁点儿也未曾听到。

傅沉听不见,小小的手掌在无形的障壁上抚了抚,明显感受到那份斥力。硬闯怕是不能够,什么都不做更是不行。忽而他眸光一深,那人……没有脚,衣摆下方虚幻如烟。难道残念便是他留下的么?

视线紧锁,只希望傅沉能及早发现异常。他密切关注那人的一举一动,又察觉出一些端倪。

那人似乎看不见傅沉,全程没有看傅沉一眼,专心致志地与一只花猫戏耍。

“阁主,万万不可再这般玩物丧志!”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一袅娜女体跪伏在那人身前,言辞恳切,“自妙陪伴在阁主身侧,阁主的红鸾星便日渐暗淡。老阁主令我等遍寻圣女是为了阁主婚姻大事,是为了凌波阁千秋大业。”

“阁主怎可让妙……做这圣女?”裴沁抬首,眸中星光闪烁,几欲落泪,声转悲戚。“妙,只是一只猫儿啊!”

那人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裴沁,我不喜欢你。”

只这一句,裴沁眼中的泪珠便断了线。

“那日你呈上的名册,写着你名字的那页被妙撕破了。老爷子想看我便给他,可后来他话里有让我选你的意思。”

“我最讨厌别人暗地里小动作不断。既然老爷子喜欢你,你自可嫁给他。”那人丢下这句,俯身抱起花猫转身离去。

裴沁满脸泪珠,也顾不得擦,站起冲着他的身影大喊,“游钧!你非要如此折辱我?”

天地一时寂静。

“这是你应得的。”

83游丝残念

?画面又是几番变转,眨眼他们便到了殿阁之中。江倚初与傅沉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他全副心思此刻都放在她身上,只见她望着嬉闹的一人一猫时笑时颦,心中难免有所触动。

心头像是有两根指头轻微地拧动,他抿­唇­,脸上显露出不悦……

他不喜她的目光投放在他人之身,但到底自持惯了,很快他定了定心中绪念,脸上容­色­渐渐平静。

不知何时游钧不见了踪影,殿阁上唯有那只油光水滑的花猫甩着尾巴四处踱步。

看似闲逛的猫儿实际上走得甚有条理,它总是若无其事地经过门窗旁,眼眸微眯,假意遥望远处景­色­。随后几番跳跃,径直停在摆着各式点心的木桌上。

圆溜溜的大眼警惕地打量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身周放出柔和白光,光团愈大,落至光滑的大理石板上。一双玉足点踏其上,随后宽大繁复的织裙将其掩盖,深蓝裙摆上以银­色­丝线卷曲地绣了含苞待放的花儿,视线往上,黑绸裹住细细的腰肢,前襟半掩半合,衬着白皙的肤­色­,尤为动人。

女子眼眸含笑,粉­唇­微张,两颊晕红,些许娇憨情态,那是他熟悉的面容。

――傅沉!

瞳孔猛然紧缩,他转而看向傅沉,见她也沉浸在极度震惊中,他蹙眉。

傅沉她,不知么?

究竟在她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从初次相识起他便被她身上的气息吸引,无关风月,只是那股神秘感令他忍不住靠近。仿佛冥冥之中他俩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蓝裙傅沉拈起桌上的白玉糕,放进口中,极为满足地眯眼一笑,娇柔媚人蕴蕴含光。

江倚初稚­嫩­脸上出现了不符年纪的深沉,那人真的是傅沉么?为何与他平日所见的傅沉有着极大的不同nAd1(那人双目顾盼生辉,从内至外透出娇羞傲然的容光。

他不知,身处爱中的女子便如盛放的海棠,娇媚难当。而那时的傅沉深受娇宠,自是与如今的傅沉大不相同。

而今的傅沉即使再欢喜,眼眸笑容中尤带哀伤。

若是曾经错付真心,自然是知晓那份疼痛的。那份疼痛时间抚不平,岁月抹不去,只有遇到下一个,下一个她能再度用真心付出对待的人。

游钧是傅沉第二个爱上的男人,他虽是第五幸的转世,却极尽所能地娇宠她。即使她在他面前只是一只猫儿,但对她来说便已足够。

可这一次傅沉终究没有将一捧真心再次错付,蓝裙傅沉埋首可口点心之时,傅沉仍处于震惊的时刻,唯有江倚初留意到小窗外翩然而过的那抹身影。

“你在此地做什么?”冷冽如刀的声音穿透空气,两个傅沉俱是一惊,只听外头男声又道:“退下。”

江倚初微诧,他自小修习术法,见惯了山间­精­怪,魑魅魍魉。但游钧不管如何看,只能算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之人,为何他便能够如此轻松地接受傅沉?甚至为她着想,营造出外头有人他只是初到的假象。

拳头紧了又松,他有些弄不明自己的心,缘何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心怀……妒忌?

必定是近来过于劳顿,思虑太多所致。

蓝裙傅沉早已悄然恢复猫儿形态,轻巧落在木椅上,瞳孔紧缩成一线,毛茸茸的一团不住发抖。

游钧进来见猫儿缩成了一团,连忙走近询问,将猫儿拢进怀中,随意扫了一眼凌乱的桌面,寒霜冷面有了些许柔和。

抬手掸去猫儿胡须边沾粘的糕饼碎屑,“馋嘴nAd2(”抱着猫儿坐下,两指捏住一小块糖糕,凑近猫儿,“怕什么?我又不会责罚于你。”

那一团不再瑟瑟发抖,而是偷偷拿眼觑着游钧,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看到她的人形。良久,猫儿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啊呜”一下叼住糖糕,心满意足地将糖糕吞入腹中。

游钧微滞,目光在指尖停留片刻,又在桌上挑了一条山楂丝,垂在猫儿鼻前,“还从没见过喜食甜点的猫。”

猫儿本已咬住山楂丝,听他此话猛然一呛,继而不断咳喘。他轻抚猫儿脊背,“急什么?我不同你抢。”

猫儿眼珠滴溜直转,喘平气息,眸中尽是狡黠,它作出急切的样子,吃面似的将山楂丝猛地吸进口中。

“馋猫。”他看着它这一番动作,眉梢于不经意间跳动,使得他冷峻的面容有了几分……调皮(?),“晚上让厨子做些鱼,可好?前几日她们晒的金丝银边小鱼­干­也给你。”

猫儿猛然抬头,双眼睁得滚圆,“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呜喵呜!!(鱼­干­?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绝对不要!)”

“别急,一定让你吃个饱。”

“喵呜喵呜喵啊啊啊啊啊!(再逼我和你急啊啊啊啊啊啊!)”

猫儿身上绒毛尽数竖起,不住地嚎叫,游钧悠哉悠哉地抚摩它的脑袋,幽深眼眸仿似有寒冰正渐渐融化,薄­唇­翘起微不可察的弧度,“妙,安静。”

“喵呜喵呜~”猫儿十分委屈地叫了几声,气势逐渐弱下去,末了又壮了胆子哀叫一声以示反抗。

“逗你的。”长指抚平猫儿竖起的绒毛,“我知你最是厌恶鱼­干­,腥是么?我也厌惧。”

“先前取的名真是错了,‘怪’更相称nAd3(是否?妙……”

猫儿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柔顺软绵低低唤了声。

江倚初觉得心头莫名有些堵,他将视线移开,又见傅沉一对眸子蕴含星光,似有泪意。他默然……

“……我讨厌鱼­干­,非常非常讨厌!”

“……不能出现在我身周七尺范围内,否则我一定控制不住自己!”

他忽而忆起,那次在冥府遇到伪装成小猫的­精­怪叼住鱼­干­时,她如是说。

现下他可以确定游钧怀中抱着的猫儿确然是傅沉,细­嫩­掌心化出银剑。

心里头像打翻了一瓶醋,酸软不堪,他握紧手中银剑,手腕翻转挽起漂亮的剑花,对准眼前看不见的结界轻轻一划。

他不想看到这个男人……不想看到傅沉变换出的猫儿游钧怀里撒娇。

波纹骤然在眼前晃开,结界之中的场景霎时转变,屋外星光满天。

屋内游钧着单衣,仅披了件斗篷倚在窗边,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窗棂轻敲,幽冷眸光望着满天星斗,若有所思。猫儿弱弱低唤,随后一步跃上膝头,他顺势搂住,让它可以将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臂上。

他不说话,猫儿也乖乖地不叫唤,只是扬起脑袋,目光炯炯。映衬着星光,黄­色­的瞳眸流露出柔和温婉。

“裴沁在父亲跟前哭诉,我便让她吃了点苦头。你可知她练的是媚功,若是没有男人她便如失了雨露的花朵,迅速枯萎凋败。”

他眸­色­转冷,“我只是换掉她身边所有手下,召回她培养的势力,勒令阁中所有男子不得接近她。本以为如此,这个女人便不会再兴风作浪,谁能料到这些年她早已将势力渗透进底下的十方州城之中。”

“我似乎……拦不住了。”极低极低的叹了一声,“妙,你可知她曾是我和兄长最为钟情的女子。”

按住作势要跳开的猫儿,“小时我便幻想着长大能够娶个如她一般的女子,温婉娴静,体贴入微。只是大家都想错了――‘形若解语花,是为断肠药。’她是一把淬满剧毒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刺进每个人的胸膛。兄长为了她对我刀剑相向,甚至义无反顾地背叛父亲,最后落得草席裹尸,弃置山野的结局。”

“那时我便知道她是个祸水,决不能久留。万万没想到,连父亲也受她所惑,一再护住她。即使我多次想将她赶离,父亲也……”

猫儿停下动作,长尾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手掌,似在宽慰。

仰望苍穹,星光熠熠。

“明日的仪典会照常举行,你定能成为初代凌波圣女。”他要在世人面前,狠狠地将这一巴掌打响。

诚然他知道这只猫儿可以幻化成人,实为妖物。

但他仍是要娶她为妻。

妙者,少年女子也……

《第一访谈》

受访者:江倚初

特派专员:核桃本人

核桃:当你划开结界,场景转换成游钧和傅沉的夜晚play时,你最想做什么?

初(握剑,和气一笑):杀、了、你。

84她的眼睛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睡吧。”

他幽幽叹息,起身抱着猫儿走至床榻,解开斗篷轻缓躺下。

星移云动,天边渐渐出现一丝微光。他素来浅眠,黑曜石般的眼珠幽静如水,平静无波。

伏在他身上的猫儿不知何时恢复了人身,左腿大剌剌地搭在他的腰间,睡相委实不太规矩。

呼吸不由窒住,浓眉微蹙,手却鬼使神差地抚上那张光洁俏丽的面庞。

眸­色­转深,汪然如海,­唇­畔逐渐接近,在距离不过一寸之地倏然顿住。

吐息相闻。

他闭上眼,终是覆了上去。

江倚初侧过脸,没有看亦不想去看他们,像是有大火蒸沤而上,直涌心头,要将他生生融化了。

没来由地,忽然嫉妒起来,他心眼不浅,容得下许多事……可此刻,他怎生便容不下那人了呢?

反手在结界上又是一划,已是到了血月仪式,云蔽新月,大殿空地上满满当当全是人,鸦雀无声。

当游钧宣告阁中众人,初代圣女为他怀中小猫时,人群骤然炸开了锅。

鲜血滴入水中,血珠牵引着弥散的血丝融合,映衬着新月淡淡的月辉,一派清明。

如此奇观,自然是傅沉动了些小法术。

便在这时,幽魂般的身影悄无声息逼近,“嗒”,一滴殷红落进池中,顷刻间将本已融合的血珠通通纳入,唯独排开了一滴血珠,池水渐渐染上诡异的黑紫nAd1(

“游钧,不是只有她才能做这圣女……”裴沁的面上笼罩着一层灰紫,透出隐隐邪气,她的­唇­畔溜出笑来,“也不是只有你才能做这凌波阁的阁主!”

她将匕首掷在地上,一声令下,“起!”

一时间人声鼎沸,群情激愤,裴沁同底下几个州城中心怀不轨的门派里应外合,杀声满天。

凌波阁众人哪里提防得住,不一会儿尸横遍地,鲜血满溢。

底下的人护着他,他怀中护着她。

阁众不断倒下,滚烫的热血流至脚边。他说:“妙,你走吧。我知你不是世间凡物。”随后亦不待她回答,把心一横,将她抛了出去。

猫儿在空中扑腾着四肢,光团笼罩,化为一个娇美柔媚的身影,她匆匆跟了上去,但很快被疯狂的人潮挤散。

少女面露不悦,掌心火焰蹿腾,直直开出一条道路,她忙不迭追上前去。

迟了,终究是迟了……她眼见裴沁的指甲,直直刺入他的胸口,那么尖,那么利……

也在同一时刻,他支撑着打出一掌,击在裴沁肚腹之上。那把淬满剧毒的匕首就那么直直飞出去,“哐啷”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哈,游钧。我杀给你看!”她口中不断吐出鲜血,却是诡异的乌紫­色­。她平日温婉的面容忽然开始扭曲膨胀,黑气在她皮下不断游走,四处乱窜。一缕邪气自她口中泄出,慢慢地是鼻、耳、眼,继而裹住全身,“啊――”凄厉怨毒的尖叫似乎下一刻便要刺破耳膜,直冲苍穹。

柔美的身段,娴静的脸庞统统化作了血污脓汁,渗入地底nAd2(

……

江倚初耳中忽然传入一个声音,令人难受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吹雨,“此情此景,你可觉得眼熟?”

“直说便是,你无需拐弯抹角。”

吹雨现出身形,手中多了一柄骨扇,“看来……嗯,还未解开呀……”

“傅沉的眼睛。”他忽而道,本就细长的眼眸眯成了一线,“你觉得那人像你么?”

江倚初抬眸望去,被少女搂抱在怀中的那人即使已然死去,脑海中仍记得他有着冰雪般冷彻的面容,孤寂清绝的身姿。

论相貌,论气韵,他们没有一处相同,谈何像?

“可傅沉,她觉得像……”

他默然,脑中忽而响起寻凉节上傅沉讨要白玉簪时的那番话。

“我虽不能用,但可以送给心上人,不是么?”

“我只要它。”

那么迫切,不容他人置喙,却在得到之后轻而易举地将其抹为齑粉。

“他已经死了——”

“死了很久很久——”

原来在她心中,曾有过那样一个人。直到现在,仍无法忘却。

他望着结界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女,心头仿似有千万根针尖一点点穿刺。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绪无法安定?为什么仅仅只是看着,就觉得难以忍受?

当疯狂汹涌的人群找到他们的时候,只看到偌大平地上躺着二人nAd3(他面无血­色­,棱角分明;一白裙少女俯身其上,修长美丽的小手在男子的面颊轻轻抚摩,一下一下,轻缓又富有节奏。少女的指甲涂着紫­色­的丹蔻,墨发白裙,明明是极其素淡的颜­色­,却无端地妖冶动人。

人群逐渐安静,没有人敢靠近,少女口中哼着陌生古老的歌谣,直到休止。

她每次都倾尽一切去爱一个人,正如飞蛾扑火一般执着、可悲。她明明那么怕疼,却又克制不住自己,次次毅然决然扑向那人,最后落得一身伤痕。

她本以为这一次她终于找到了命定之人,可以许下一生一世。

呵。断了根的木,没有灵魂的生命,玉树琼枝作烟萝①,都是上天造的笑话。

哪里来的一生一世?

这不过是凡人们随意说出的谎言,编织的幻梦。脆弱不堪,就如人类本身。

那些风花雪月,那些娇宠肆意,那些一切的一切,那些“爱情”,原来因为幼稚,原来因为无知。

――但,你们为何要摧毁它?

谁令致此?她不明白也说不上。

不知何时,她的­唇­边浮上一点嘲弄的笑。

是她呀。与妖神订立契约的人,诅咒他生生世世的人,可不就是她。

当年口口声声说着“不悔”,如今她却是真真实实地悔了。

如此,管它什么规矩律令?只要不停焚烧,正如他们摧毁她的幸福一般。

让这把火愈来愈旺,烧,直烧到藤萝枯萎,瓦碎墙倾。

后背猛然灼痛,像是有什么要生生撕裂她的肌肤,在里头种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她似乎再次听到生灵嘶喊、痛呼、尖啸、高叫……

但这一切,再与她无关。

85魂梦方醒

?眼前赤红一片,脑中却空空荡荡。忆起了,全都忆起了――

那冰雪语调,那冷彻面容,清清楚楚地,明明白白地一一映现。当初怎生便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忘得冷淡无情。傅沉,你没有良心的呀。

我睁大了眼睛,只觉得眼眶空空的,半滴眼泪也流不出。万把年来满心只记得他的背叛,他的­阴­诡,却将本该是最重要最应铭记在心底的他的好全部抛却了。

女子素来心眼浅,我就是那针尖,小而利。只懂得拼了命往死里钻。

那时的我已经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想他了,可以用不那么愤恨的语气提起他了,可以平淡地同三姐讲述那段曾经了。

我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动心。所以我想去看看他过得如何,妖神是否兑现了承诺……结果遇到了游钧。

在那段被我忘却的曾经里,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只是靠近一点点也会很高兴。甚至不介意他眼中的我是一只大花猫。

在他那里我体会到之前从未有过的幸福,我能够尽情地撒娇耍赖,不用担心他会否利用我。那段日子太过美好,美好到转瞬即逝。

那时我还傻傻地以为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直到他死的那天,他的手半举在空中,语声颤抖。

“妙,听话……不哭。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你是妖吧。不过没关系的,妖也好,人也罢……只要是你,我都会……咳咳。”

“你知道么?圣女不仅仅主持祭祀事宜,她还是……咳咳,我的,妻。”

“别哭,忘了我。我不该成为你的故人,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你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你值得遇上更好的……”

我勾起­唇­角,幽幽笑了nAd1(笑声在寂寂的旷野上,和着人群的嘶哑哭喊,四处冲撞。

你看,我听话,将你忘了。

掩住了面,泪水从指缝中落出,怎么也停不下。

一滴,两滴,三滴……渗进脚边。

那些尖叫呼救似乎是在一瞬,间消失了,耳边只听得一下似瓷器碎裂的声响,我仰头。冰蓝­色­的光屑倾倒在空中,煞是好看。

背上忽然像被火炙烤着一般,又热又痛。双膝一软,身子骤然脱力,跪倒在地上。

又仿似有千万根针同时在身上戳刺,真有一瞬,我忽而没了勇气去抵抗,想着若是就这么痛死便罢。

但这想法也只一瞬,到底还是舍不得人间寂寞,我要活。针尖麦芒如潮水退去,冷汗早已涟涟。里头着的小衣湿透,像被活脱脱褪了层皮。

我伏在地上不断喘气,不知消磨了多少时光。

闻得脚步声渐近,心生警惕,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却使不上半分力气,依旧软软地倒在地上。

我自嘲,眼下不像只狐狸,倒和蛇一般了。

手边出现了一对小巧玉足,我勉强能抬起头来。

来人打着赤足,衣袍破烂,身形娇小,似个孩童。再往上,粉颊檀口,面如寒霜。一时间,这张脸与久远记忆中的那人重合,我怔愣于当场。

他张口欲言,却又踟躇,“……”我企盼从他口中听到那一个字。两片薄­唇­上下触碰,皓齿在­唇­瓣上短暂停留,“傅沉。”

绽开笑颜,虚浮勉强却是发自内心,“哎nAd2(倚初……”

他将我从地上扶起,度了几分灵力。灵力灌入,流水一般游走于四肢百骸,方才受尽疼痛的躯体好受了许多。

他还要再传灵力于我,被我抬手制止。“再多无益。”

他修水系的术法,我体质属火。一句话,点到为止,我俩会心一笑。再看四周,颓垣断壁,杂草丛生。幻境早已崩塌,光屑飘散在空中,忽闪忽现。

紫衣翻飞,体态妖娆,我哽了哽,这人恁地眼熟。

噫,他不正是前尘镜中令双缘失去记忆的细长眼男人吗?

他在这里做甚?脑中飞快地闪过数个念头,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最终还是防备起来。他的身周有许多模模糊糊的黑影,我看不真切,但若是没有猜错,应当是邪气。

他在我眼前缓缓打开一柄骨扇,掩住下­唇­,细长的眉眼露出几分狰狞,很快抹去。

“傅沉。”听得我的名字自他口中说出,忽而一阵恶寒。很讨厌的感觉,潮潮的,像是梅雨季节­干­不了的衣服。

我没有应答,只是紧盯着他。生怕他造出什么妖来。

见我这架势,他饶有深意地浅笑,“别紧张,你们的对手不是我。”撂下这一句,他的身形虚空晃了晃,消失在眼前。

诚然,他说得没错,我们的对手不是他。但我仰头望了望几乎要冲上天去的波涛,不安地咽下口水。腿肚子直打颤,真……真不是鄙人胆小,只是骨子里带出的惧怕……唉!

江倚初此时离我极近,自然发现了我的异常。“莫怕。”当下在周围张开结界。“此地怕是要被水淹了,他们还在外头,还是早些出去与他们汇合为好。”

他将银剑Сhā|入地底,口中念诀,气旋扭转撕裂开来,里头­阴­暗幽深nAd3(

我点头,由他牵引着离开此地。踏入结界,我倏然回头,水浪翻滚,张开了大口,将凌波阁一点一点吞噬。

闭上眼,不再留恋。时间的车轮辘辘向前,而我自然也不能只沉湎于过去。

在心底暗暗说道,这一世你可跑不脱。

出来时不见双缘他们,我向江倚初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在地上搜寻一阵,缓步上前,拾起地上还未融化的怨气结成的寒针,若有所思。

寒针在他指尖飘散成雾气,同时发出凄厉尖叫。我压抑住心口不断翻腾的血液,从灵墟中取出前尘镜。

“用这个。”

他接过,指尖在镜框边缘滑过,镜中骤然出现了一张脸――是文雨微。

还有双缘,夜冉,沈若馨……

画面几番变动,江倚初指尖泛起白光,前尘镜霎时被包裹在白光之中。眼见光团忽大忽小,最后落到地面,化成一只小兽〈似兔,无耳,身披白毛,若论起来更像是一个毛团。

毛团就地绕了几圈,全身白毛耸动,未几突然一骨禄向前翻滚。

我不明所以,见江倚初迈步也随之跟上。

跟在那毛团后有一会儿工夫,只见四周草木倒伏,泥土翻出,斗法迹象愈发明显,想是离他们也愈发近了。

毛团在地上滚了一会儿,忽而顿住,紧接着倒滚回来,绕到我身后停下。

我还未来得及发问,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煞气化成的小箭直直­射­来。

红光逼近,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急急上前一步,一把将江倚初拉到身后,正面对上那支小箭。

想调动气息将其拦下,银光闪过,那支小箭便在我眼前破碎、消散。

我凝神一看,江倚初背对着我,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前,持剑而立。

“傅沉,你就不能好好呆在我身后……”他偏过脸浓眉拧紧,语声严厉,不知气什么。后来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他也将脸转了回去,留给我一个……嗯,有点别扭的背影。

我愣住,盯着这个坚定别扭的身影良久。他这是何意?

眉梢不由上扬,再上扬;­唇­角不由牵起,再牵起。唔,我好似有些明白了。

俯身在他耳畔软语,“那你可要好生护住我,倚初。”声气逐渐低下去,唤他名字时还刻意在末了朝他耳洞呵出一口气。

我饶有兴趣地见他的耳根逐渐染上绯­色­,见他的脸­色­由白转红,方悠悠直起身子。

“嗯。”他小声应了,头脸都没转回来看我。

­唇­畔浮上一朵清浅的笑容,我故意道:“哈?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他调过头来,见我笑得暧昧,又调过头去,任我再怎么敲打,也不露半点山水。“跟紧。”说着他举剑挥开飞来的一支小箭。

逐渐靠近,投来的攻势越发急。除却文雨微的小箭,偶尔还有双缘的木藤,沈若馨的光矢以及夜冉的……嗯,风­骚­的气息。

忽闻一声尖啸,只觉地动山摇,天地几欲崩坼。暗道不好,和江倚初匆匆赶去,抵达时恰恰得见山林树木如波潮涌动,足以遮蔽云月的怨煞之气笼在上空,望而生畏。

文雨微便站在那满天怨煞之气下,身后的墨梅斗篷被风鼓起,上下翻飞,暗红­色­的血纹已爬上她的两边脸颊,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怖。

她仰天怒吼,一时间怨煞之气像寻到回家之路的孩子,朝她的身躯拥去,全数灌入。

入了邪道。

江倚初面­色­不佳,冲着夜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向文雨微攻去。

“穆姑娘,她俩劳烦你了。”临去前仍不忘交代双缘。

双缘没有多说什么,爽快地应下,一手桥我,一手拉住想要跟去的沈若馨,默默退到角落。她掌心爆出金光,从中飞出数十根枝条在我们周围缠绕连结,形成一个密实的保护罩,只留了一条小缝儿使得我们能够望见外头的战局。

夜冉催动法术,地面大小石块滚动,聚到一处拼出个三人高的石人。石人体型虽庞大,动作可不迟缓,“吭哧吭哧”地向着文雨微而去,两手在地上一抓,轻而易举将文雨微紧紧攥在手中。

文雨微半点不慌乱,待得怨煞之气全数纳入体内后,猛然睁眼。她的脸起了奇怪的变化,像是多出了一张脸,时而是文雨微,时而是别的什么。两张面孔不时交替变换,逐渐趋于统一。

我仔细盯着看了半晌,从文雨微的轮廓中认出了其中另一张脸――裴沁!

怎么会是她?现在回想,裴沁当年的确像是沾染了煞气,成了怨鬼。也不奇怪,她修炼媚功,因她而死的人不计其数。身上沾的人命多了,自然便容易被这些东西看上。加上她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不足为奇。

文雨微也一样,文家灭门使她沾惹上煞气,之后相里沫等人的死令她心生怨恨,种种契机使她成了怨鬼,可这二人又怎么会融到了一起。

我想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她俩本是一人,文雨微不过是裴沁的转世;其二有谁通过某种手段使她们融为了一体。

前者倒没什么,若是后者那人又有何­阴­谋?脑海中忽而闪过一对狭长的眸子,我暗自心惊,莫非真是那个细长眼男人所为。

他到底意欲何为?

我也不知究竟该称呼她什么?裴沁?文雨微?都是,但又好像都不是。

便称她怨鬼罢。那怨鬼口中喷出汹涌煞气,所触之处,石化土消。一眨眼工夫,石人的手臂被融了个­干­净。她的身边起了厚厚一层雾气,将她密密实实地护在里头。

夜冉很快将石人重新粘连好,又从地上堆出三个石人,四面夹击,将怨鬼团团围住。

江倚初见到那张脸时,显是愣住片刻,但很快举剑发出剑招,动作比先前更快更猛。凌厉剑光划破重重浓雾,直冲她去。银光包裹,将浓雾生生割裂开,夜冉瞅准时机,调动一柱土块朝浓雾猛击,一下将其打散。

江倚初便在此时挥剑,弯月型的剑光直逼对手。怨鬼见屏障已失,体内怨气暴涨,倾泻而出,狠狠撞上剑光。

乌云掩盖月­色­,风云变幻,像是个暴怒的妒­妇­,五内俱焚。

三者越战越凶,久久僵持不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没有一次如现在这样,迫切地想加入到战局之中。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我调动不了灵力,无法相助。算算日子,似乎又快到了。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脚踝痒痒的,我低头望去,白­色­毛团蜷在脚边,瑟瑟发抖。我蹲下去将它托在手心,再站起那一刻脑中听到了一个细细的弱弱的声音。

“她的法宝是斗篷,想办法把斗篷摘了。”

心音。

是这小家伙么?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喂!我可不是小家伙,论岁数,我可比你们大多了。”

哦,老东西。

“你……哼!”毛团小巧的鼻子不断耸动,背过身拿ρi股对准我。

我没有同它多纠缠,忙将这一信息告诉双缘,着她用心音知会鏖战着的二人。

他们心领神会,一攻一守配合默契,招招直取怨鬼那件素雅的墨梅斗篷。

怨鬼也反应过来,将那件斗篷护得越发严实。但百密终有一疏,银白剑光擦过斗篷,划开了一道口子。无数怨煞之气从中溜出,她眉头一拧,发起攻势。

三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一道黑影渐渐接近,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是那个细长眼的男人!

他们岂不是很危险,一时情急手上捧着毛团便朝他们跑去。说来倒也奇怪,没有一点灵力的我竟然轻而易举地穿过双缘的枝条,并且转眼冲到他们中间。

谁知细长眼的男人不是朝着江倚初他们去,而是忽然出现在怨鬼身后,一把拽下她身披的斗篷。随后手掌探入她的后心,怨鬼的脸孔便霎时萎缩下去,成了一把烂骨头。

一切来得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他举扇轻而易举挡住江倚初他们未收住的招式,面露失望,“唉,我还是高估你们了。”

扇子轻摇,“有缘再见咯。”一下没了踪影。

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放下心来,翻涌的血气抑制不住,­唇­角呕出血来。

两腿一软,直直地歪向一旁,身后一个宽厚的胸膛稳稳接住我。

晕迷前我仍在想,这大抵就是书中写的吐血吧。

《第一访谈》

受访者:傅沉

本期特派专员:仍是核桃

核桃:咱家男主将你护在身后的时候,有没有觉得hin感动hin贴心呢?

沉:有!当他抿着­唇­持剑为我挡去攻击,当他沉着脸回头让我乖乖听话,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

核桃:以身相许?

沉:(正义凛然脸)不,从今以后这个翘臀,由我来守护!

众人:……

狐狸追男隔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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