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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冬希看看钱亮亮:“在湖边水库,正准备装修呢。”

熊包失望了:“那我们去了没事­干­啊,什么时候才雇我们?”

郝冬希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让钱亮亮怦然心动:“明天你们就上班,参加筹备组的工作,你们在横行大酒楼每个月能挣多少钱?”

熊包看了看李莎莎,打不定主意是说实话,还是趁机抬高自己的工资。李莎莎回答:“我每个月能挣一千多块,他每个月能挣两千多块。”李莎莎说的是真话,她认为郝冬希是好人,不应该骗他。

郝冬希说:“到我那里,你,”他对李莎莎说:“每个月两千块,管吃管住。”又指指熊包,“他每个月三千五百块,管吃管住。”

郝冬希给出的价格比横行大酒楼高得多,让李莎莎和熊包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答应了郝冬希。郝冬希反过来问钱亮亮:“钱先生,你呢?愿不愿意加盟我的会所啊?”

钱亮亮暗自盘算,这位郝老板能一张口就给熊包和李莎莎那么高的工钱,自己如果作为会所的高管,工资只会比他们高,不会比他们低,仅仅从收入这一点来看,就没有理由拒绝这位郝老板。然而,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总让人心里不踏实,他既怕失去这难得的机遇,又担心掉进自己看不明白听不清楚的陷阱,更关心他能给自己什么待遇,于是没有直接答复郝冬希,反问他:“听你的意思,这个会所还没有装修呢,你现在这么急着找人­干­吗?我们去了一时也没事­干­,你还得发工资,那不是浪费吗?”

郝冬希放下手里的稿子,认真对钱亮亮说:“我不会让你们没事­干­的,你们要考虑的是怎么样把我安排的事情办好,到时候就怕你们忙得没工夫泡茶。”

钱亮亮刚才转着弯儿想让郝冬希交底,能给他什么价钱,郝冬希也不知装糊涂还是真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话仍然说得不明不白,钱亮亮没法,只好直截了当地问他,放在过去,这种话他绝对问不出口,君子不言利的观念让他直截了当地跟别人谈价钱比让他当众放屁还要难。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他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多数情况下,自己的利益只能靠自己去争取,除了自己的父母,在这茫茫人海中没人会主动帮你谋利益。张口跟别人谈价钱,对于现在的钱亮亮来说,已经不再是张不开口的难事了。他自己都弄不清,这是进步,还是堕落。

“郝董事长,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加盟您的会所,为您工作,您打算给我多少工资?”钱亮亮终于不得不扔掉换不来人民币的假清高,直截了当地问郝冬希。

“刚去筹备期间,月薪五千,正式开办以后,可以考虑拿年薪,如果效益好,年薪应该不低于十万吧。”郝冬希刚才心里想着的是给钱亮亮月薪六七千,话临出口灵机一动又缩水了一千,报了个五千。至于年薪十万块,那相当于鹭门市正处级副局长的收入,像钱亮亮这样的聘用管理人员,能不能拿得到那也是没谱的事儿。就是五千块这个数目也已经出乎钱亮亮的意料,他到鹭门以后不是没有拿过这么高的薪金,刚到鹭门那个庄聪明也曾经给过他这么高的薪水。不过那是人家指望他利用金州市的人脉关系创造高利润的钓饵。他没能实现人家的期望,人家便翻脸,结果不欢而散。从那以后五千块这个数字就永远告别了钱亮亮的薪水单。钱亮亮曾经暗暗盘算过,他到鹭门以后,平均月收入不到一千八百块,这个水平,比在金州当个科长还惨。

中国式饭局 第二章(23)

钱亮亮心里完全接受郝冬希开出的价码,表面上却还假谦虚了一番:“谢谢郝董事长,就怕我的才疏学浅,能力有限,影响了董事长的发展计划。”钱亮亮蓦然想到,这种谦虚现在已经很不流行了,现在中国人已经学会了美国人那一套,行不行也要显得自己很行,于是马上话锋一转给了郝冬希一颗定心丸,“不过我相信,有郝董事长的正确领导,加上我的经验和知识,只要努力做,一定会做好的。”钱亮亮这话说得很肯定,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数,能不能做好那也是跟郝冬希许诺的年薪一样,走着看没谱的事情。这一套也是钱亮亮经过无数次应聘摸索出来的经验。对于他那样一个文化人来说,变成这样儿,有时候想起来他自己都会苦笑。

郝冬希征求钱亮亮的意见:“你写的这个东西能不能让我拿去细细看看?”

钱亮亮心里不愿意,可是如今对别人说“不”这门课程他还没有修好,如果能够学会对别人说“不”,自己又不尴尬还不得罪别人,就能从社会大学毕业了。所以,钱亮亮只好点头答应,而且还要赔着满脸的笑容谦虚一番:“这是我没事的时候随便写着玩儿的,算不上什么正经文章,充其量只能算感想、随笔,郝董事长看过之后不要见笑啊。”

郝冬希也就顺便吹捧了钱亮亮几句:“不能那么说,我刚刚看了一点,很有启发,文笔很­棒­,光是文字,就能让人产生一股阅读的*。内容更是具有宏大叙事的气魄,是一部纯文学佳作啊。”这些话是郝冬希从常常找他化缘的那帮鹭门文人那里学来的。那帮人相互吹捧起来,文绉绉的挺有意思,接触多了,郝冬希也就知道该怎么样吹捧文化人了。钱亮亮让郝冬希这云山雾罩的吹捧闹得眨巴着眼睛啼笑皆非。他真没想到自己这些务闲的文字居然能称之为宏大叙事的纯文学作品。

熊包没动地方就有了好的工作,心里没了找工作的压力,情绪好了许多,这个时候Сhā缝提议:“郝老板、钱大哥,今天晚上我请客。”

郝冬希的商人本能让他下意识地随时随地考核部下和潜在部下的能力,他呵呵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说有机会要亲自给我们做菜吗?今天晚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到我们家,给我们做一顿吃的。”

钱亮亮、熊包和李莎莎都惊愕了,现代人,哪有这样动不动把几乎还是陌生的人带回家里去的呢?况且还是郝冬希这样一个大富豪、大老板。他们不了解郝冬希,郝冬希的渔民出身,让他喜好热闹,郝冬希走水货的经历,让他并不怕家里有生人。而且,他们家看着豪华,其实没什么值得偷的。钱都在银行的账户上和裤兜里的信用卡上;金银首饰字画古玩那些值钱的,都在老家的保险柜里;大彩电公开搬都费劲,更别说偷了。郝冬希让他们到家里去做饭吃,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取得老婆阿蛟的认可,如果老婆阿蛟不认可,郝冬希坚持倒也不会拒聘,但是今后在共事的时候就会有麻烦,这是郝冬希的经验。不过,根据他对阿蛟的了解,这几个人应该会招她喜欢,起码,不会招她反感。

钱亮亮、熊包、李莎莎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答应郝冬希到他们家里摆饭局。郝冬希却已经把钱亮亮的稿子夹在胳肢窝里,带头朝外面走:“走吧,别犹豫不决了,我们家既不是寒舍,也不是宫殿,没有武警也没有保镖。赶紧走,还得买菜,去晚了菜市场就下班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中国式饭局 第二章(24)

三个人这才跟着下楼出门,去郝冬希这位大老板家里开饭局。到了郝冬希那台奔驰350跟前,阿金跳下车给郝冬希开门,一看见钱亮亮、熊包和李莎莎三个人,他直犯晕,他实在想不通,郝冬希用什么办法把这三个倒霉蛋凑齐整的。

上了车,阿金请示郝冬希:“董事长,上哪儿?”

郝冬希坐在前面,钱亮亮三人坐在后面,一台车刚好坐满,郝冬希吩咐阿金:“回家,到家以后,你带着他,这小伙子叫熊包,去菜市场采购,他要什么就买什么,买好了拿回家一起吃,你也参加,不准请假。”

汽车一溜烟地驶离了大同街,钱亮亮还记挂着林阿公老两口,提醒郝冬希:“那两位老人家扔给那个女人能行吗?”

郝冬希却对那个ⅿⅿ充满信心:“没问题,有那个女人又雇了两个护工,还要怎样?”

钱亮亮心说,那个ⅿⅿ心眼儿不错,就是脑子有点木,能不能伺候好那两个老不省心的还真没准,那两个老不省心的是你的亲戚,你不在乎我何必在乎。于是也就不再提及,看着外面的街景,期待着耳闻目睹一次富豪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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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包嘴拙,并不傻,他也明白,今天郝冬希让他备办一桌酒席,很大程度上是要实地考查一下他的本事,面对鹭门人郝冬希、北方人钱亮亮,还有李莎莎、阿金这些不同人的口味,要想真的做出人人赞好的家宴,并不是一项容易的任务。所以熊包不敢掉以轻心,尽自己所能,做了四凉八热六荤六素一共十二道菜肴。这个菜肴数目在厨师里也是有讲究的,叫做四平八稳六六大顺。

四凉里头有两样是鹭门本土菜:土笋冻。土笋是俗称,学名叫做“星虫”,长约二三寸,粗者如食指,细者似稻茎,约有拇指长短,还拖着一条细尾巴,长得像极了茅厕里的成年老蛆。“土笋冻”就是用它熬煮的­肉­汤凝结而成的果冻状食品。吃这东西需要一些勇气,星虫的残肢断体凝结在­肉­冻里面,看上去同切碎了的蛆虫毫无二致,没有吃惯的人面对着称之为土笋冻的东西,一定会心惊胆战。然而,土笋却高蛋白、高胶质,极富营养价值,据说经常食用不但降火清肺,而且滋­阴­壮阳。

另外一道鹭门凉菜是碎米螺­肉­。捕捞来的海螺用竹刷反复搅洗,除去外壳污物,再放入水盆中用清水养起来,加几滴菜油,洗出壳里的污涎,然后将花生米碾碎、黄瓜切丁,备好料酒、鲜汤、胡椒粉、­精­盐、白糖、醋、湿淀粉,将其兑成汁,螺­肉­用刀切成厚片,挤­干­水分入汁拌匀,倒入热油锅打散,至八成熟捞起沥­干­,最后用兑好的料调汁拌匀即可。为了增加碎米螺­肉­的观赏­性­,熊包在拌好的螺­肉­上面撒上了绿豆芽和紫花菜碎末,洁白的螺­肉­和绿­色­的豆芽、紫­色­的碎花相映成趣,这也是熊包在鹭门菜的基础上进行的加工改进。

这两道凉菜熊包用了点心思,因为他是川籍厨师,鹭门菜是他到了鹭门以后才学的,能不能合鹭门人的口味,也算是对他能不能做好鹭门菜肴的一次检验。郝冬希就是地道的鹭门人,这个时候,熊包尤其在乎郝冬希的看法。当然,如果自己做的菜肴不但鹭门人认可,外地人,例如钱亮亮和李莎莎也能赞好,那就算真正的成功了。

另外两道凉菜比较大众化,一道是灯影牛­肉­,牛­肉­切得薄如纸帛,晶莹透亮,这显示的是刀功。一道是西北三套车,西红柿、土豆片、菜胆,红白绿三­色­杂拌,只用白醋和白糖拌菜,算是一道素甜品。这四道凉菜一摆上桌,桌子就变成了一个花坛,四道凉菜就像四盆姹紫嫣红的花。

中国式饭局 第二章(25)

接下来熊包开始烹制热菜。李莎莎跑到厨房帮忙。阿金借口要擦车,跑到外面躲进车里听广播。钱亮亮就和郝冬希开始谈正事。郝冬希希望钱亮亮能够马上就位,从会所一开始就参与进去:“这样你从头到尾都了解情况,开业以后即便是设备设施有点什么毛病,你起码心里都有数。”

钱亮亮明明知道郝冬希说得有道理,而且,对他个人而言,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就有工资可拿了,可是他仍然假装想了又想才答应了郝冬希。然后郝冬希就提出了下一个问题:“会所叫什么名字?”

钱亮亮还真没想这个问题,于是他就按照当国家­干­部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把球扔回给郝冬希:“您是老板,您说叫什么名字就什么名字。”

郝冬希微微一笑:“我是老板不错,你是智囊、知识分子,老板也应该听你的意见和建议么,我们也实行*集中制。”

钱亮亮只好试探着问:“您这个会所主要功能是什么?”

郝冬希趁机考他:“你见多识广,你觉得会所应该是什么功能?”

钱亮亮暗笑,这方面的知识他还真有一点,前不久为了写《中国式饭局》他刚好查阅了一下这方面的资料,郝冬希问他这方面的问题属于蚊子踩蛋碰到点上了。钱亮亮胸有成竹地告诉郝冬希:“其实会所的本意是聚会的场所,可以上溯到十七世纪的欧洲,那时候欧洲贵族沙龙形式的聚会风靡整个欧洲上流社会,人们在沙龙上谈论国家大事、文学、艺术,交流骑马、­射­箭的心得。随着时代发展,会所渐渐细化,不再是特定人群阶层聚会的场所,更多的是根据功能划分出了不同­性­质,比方说社区会所,就是主要为社区业主提供商务往来、交流兴趣爱好、健身娱乐的场所。还有的是以某种特定的兴趣为价值取向的会所,比如足球会所,音乐会所,艺术会所,甚至还有同志会所、女子会所等等。所以我才要问您所办的会所主要是什么功能,功能确定了,才好确定会所的名称。”

郝冬希说:“中国人么,向来以吃为大,首先是要吃好,吃好了,什么商务交流、健身娱乐才能有情致。好了,跟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到一个名字,保证让人过目不忘,就叫‘中国式饭局’……”

钱亮亮连忙提醒他:“您说的是要办会所,没说要开酒楼啊,用这个名字让人家以为是饭馆酒楼呢。”

郝冬希想了又想说:“那就再加上‘休闲会所’四个字不就成了?”

对于郝冬希的主意钱亮亮并不赞同,可是对这位即将成为自己新老板的郝冬希,钱亮亮又不愿意太跟他拗着来,更不想扫郝冬希的兴,于是便跟着凑趣:“这样也行,就像写文章,有的时候不但有主题,还可以加个副题,‘中国式饭局’就是会所的主题,‘休闲会所’四个字就是副题,挺好,挺新颖的。”

让钱亮亮没想到的是郝冬希接着就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你­干­过政府接待,见多识广,还得拜托你拿出一个会所装修方案来,成不成?”

钱亮亮面对这个要求有点不知所措:“这可能有点为难,我不是学那个专业的,另外,装修这种事情还要充分考虑业主的喜好和要求……”这个要求有点过,即便钱亮亮是学那个专业的,钱亮亮目前为止仅仅是他的拟聘用人员,连合同都没签,一分钱都没见到就先让人家拿那么大一个装修工程的方案出来,不但是强人所难,也是大伯子背弟媳­妇­过河——捎带着占便宜的事儿。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中国式饭局 第二章(26)

郝冬希打断了钱亮亮的话:“明天我就带你去现场看看,什么叫专业?我是学打鱼专业的,现在还不啥都得­干­。”

郝冬希无疑已经开始摆出了老板的架势,也已经开始把钱亮亮当员工用了。到了这种时候,钱亮亮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即使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不得不答应着。

熊包当厨师,李莎莎自觉地­干­起了本行,帮助熊包忙完了厨房里的活儿,就开始摆桌上菜。郝冬希只顾了和钱亮亮聊会所,任由两个年轻人兴高采烈地张罗。这个时候阿蛟回来了。

阿蛟风尘仆仆地上完香回来,看到郝冬希的车停在外面,却没有看到躲藏在里面的阿金,心里还暗暗纳罕,郝冬希今天怎么会这么早就回家呆着?她把自己那辆心爱的奥迪A4停到车库之后,从车库的电梯直接来到了自家门口,开门进来看到郝冬希给家里招来这么一帮不明不白的人,忍住惊愕,客气地和钱亮亮、熊包、李莎莎打招呼,眼睛却不停地向郝冬希询问着:这都是什么人?你在家里­干­吗呢?

郝冬希连忙向大家隆重推出自己的老婆阿蛟,告诉大家阿蛟是一个善人,今天刚刚去给马祖娘娘上香回来。

阿蛟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尤其不喜欢家里有闲杂人员,可是她又是一个很知道在外人面前维护丈夫权威的人,所以尽管对郝冬希把这么一帮陌生人弄到家里多多少少有点不悦,仍然非常客气热情地招待着大家,又是拿水果,又是端茶点。郝冬希知道老婆的脾气,连忙向老婆介绍钱亮亮几个人,顺便告诉阿蛟钱亮亮是他请过来做会所的,他知道,不管愿意不愿意,当着钱亮亮的面阿蛟绝对不会驳他的面子。至于熊包和李莎莎,属于公司招聘的普通员工,阿蛟更不会计较。果然,阿蛟听到钱亮亮是他请来做会所的,马上伸出手来和钱亮亮握了一握,嘴里连连说拜托。倒把钱亮亮搞得猝不及防,起身客气的时候差点把茶几碰翻,膝盖磕在玻璃茶几的边上,生疼,他忍了。

趁阿蛟上楼换衣服的空当,郝冬希悄声告诉钱亮亮,他老婆对会所也很感兴趣,今后可能会跟钱亮亮一起共事,如果他老婆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让钱亮亮多多包涵:“女人么,有时候想事情跟我们男人不一样。”

郝冬希的话让钱亮亮觉得挺体己,带有强烈的男人之间关照和默契的意味。同时,钱亮亮也微微不安,因为根据他的经验,如果他真当了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的高管,上面有一个女人垂帘听政,滋味肯定会很不好受。这个时候,熊包大功告成,招呼郝冬希和钱亮亮入座,郝冬希朝楼上吆喝:“阿蛟,吃饭了。”阿蛟在上面答应着,郝冬希又拨了电话,叫阿金进来吃饭。

几个人在餐桌前就座之后,面对四平八稳六六大顺的菜肴,连阿蛟也不由连连称赞­色­香味俱佳。几个热菜中鹭门煎蟹是少不了的,此外属于鹭门本地菜的还有龙宫水晶蚌。这是用石斑鱼­肉­拍成茸,加淀粉揉匀搓透后擀成一张张小鱼皮,分别包入适量入味虾胶,捏成饺状,上笼屉蒸熟取出,装入汤碗。然后再将蛇宰净,取蛇骨加清水、姜片制成蛇汤,去其杂物,调以­精­盐、味­精­、­鸡­­精­,倒入汤碗,投入少许芫荽即成,此菜雪白透红,外酥里­嫩­,鲜香味醇,属于鹭门菜肴里比较高档的。

熊包在调弄菜肴的时候费了一些心思,不光几道鹭门本地菜大获称赞,就是几道大众菜肴,比方水煮黄鳝、蚝油三鲜、爆炒三丝等等,也都弄得­色­香味俱佳。郝冬希、阿蛟、钱亮亮、阿金一连声地赞好。熊包做惯了厨师,李莎莎做惯了服务员,两个人忙前忙后地上菜。阿金就座按捺不住拿起筷子就要吃,让郝冬希在手上抽了一巴掌:“等等,人坐齐了再吃。”接着一连声地喊熊包和李莎莎就座。

中国式饭局 第二章(27)

熊包和李莎莎非常客气。阿蛟在一旁提醒今天他们是客人,不是服务员,动手把李莎莎拉到了桌上,熊包也就扭扭捏捏地坐了下来。郝冬希忽然想起来,桌上还没有酒,便从客厅的酒柜里掏摸出来一瓶鹭门高粱酒,阿金看到高粱酒一个劲咧嘴抽鼻子。郝冬希知道他的意思:“你看不起鹭门高粱是不是?就想着XO、人头马是不是?”

阿金问钱亮亮:“钱处长,你们接待领导的时候,会不会用这种十几块一瓶的高粱酒?”

钱亮亮实话实说:“其实接待高级领导的时候很少上酒,除非领导主动要。接待一般有实权的小­干­部,讲场面排场的时候上洋酒,讲实在可口的时候喝国产白酒。”

郝冬希拍了桌子一下,桌上的碗碟震得丁当乱响,把李莎莎和阿蛟吓了一跳。阿蛟抗议:“你­干­吗?好好说话,拍什么桌子?”

郝冬希没有理阿蛟,管自发表自己的高见:“老钱说得对!我就烦阿金这种挂块尿布当联合国旗——自以为洋气的家伙。”

阿金无辜地嘟囔:“我又怎么了?谁不想喝好酒?”

郝冬希动手给大家酒杯里斟高粱酒。李莎莎见状连忙接过酒瓶斟酒,郝冬希便坐回座位高谈阔论:“只有洋酒才是好酒吗?洋酒真的好喝吗?那是洋人的口味,跟我们中国人根本不沾边,中国人说洋酒好喝的都是喝洋尿、放洋屁的土鳖虫,越土越要装洋蒜。就说那个XO、蓝带吧,跟掺了中药酒­精­的白开水有什么不同?就有那帮贱人非说好喝得不得了。我最烦那种假洋鬼子,动不动喝咖啡还不加糖,­干­你老,那还不如回家熬一锅中药喝,我就不信苦味道比甜味道好喝。熊包你说呢?”

熊包在这种场合很拘谨,不停地搓手,听到郝冬希点着名问他,只好说:“我不爱喝洋酒,爱喝我们家乡的二锅头。”

阿金连忙更正:“二锅头是北京的,你们四川哪有。”

郝冬希说:“四川有五粮液,对了,不爱喝鹭门高粱的喝五粮液,我这儿别的不多,要说好酒,要什么有什么。”

熊包连忙说:“就喝鹭门高粱,鹭门菜配鹭门酒好。”

郝冬希哈哈大笑:“这才是内行说的高档话,就冲这,熊包我聘你聘定了。”

熊包连忙道谢。郝冬希便端起酒杯敬酒。李莎莎看喝酒就跟看喝毒药差不多。阿蛟是刚刚敬完妈祖娘娘,不敢喝酒,两个女人就以茶代酒。郝冬希当惯了老板,敬酒就跟老板训话差不多。忙碌了一下午,桌上的人都急着吃喝,谁也不会认真听他说些什么,郝冬希喝酒很豪爽,说了声:“为了今后我们的合作顺利成功,大家­干­杯。”就抢先把杯中的高粱酒一­干­而尽。钱亮亮等人也连忙把杯中酒­干­了。李莎莎和阿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饭局正式开始,杯箸交错,碗筷齐鸣。大家都饿了,饭局开始阶段照例是埋头大吃,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始你来我往地敬起酒来。

工作落实了,而且比预期的更理想,钱亮亮、熊包和李莎莎心里都非常轻松愉悦,加之郝冬希这个未来的老板随和豪爽,一看就是不难伺候、不难交往的人,几个人心情更好。郝冬希和钱亮亮聊起了会所的未来,钱亮亮运用过去当接待处处长时候积累的经验,借着酒劲儿发挥得很不错,尤其是接待领导的一些逸事趣闻更是把阿蛟和郝冬希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暗暗感叹没想到鹭门市的市井中还隐藏着这样一位见多识广的人才。酒席结束的时候,郝冬希和钱亮亮约定第二天到湖边厂房区实地勘察。到了这个份上,钱亮亮明知自己没有提供一座豪华会所装修方案的实力,也不得不洋葱钻进蒜堆里冒充大头蒜,硬着头皮应承要给人家弄一份装修方案出来。

中国式饭局 第二章(28)

11

钱亮亮一连几天吃不好睡不着,白天趴在鹭门市的图书馆查阅房屋装修资料,晚上就躺在床上发愁。他跟着郝冬希到准备用来开办会所的湖边厂房看过以后,就开始搜集资料准备给郝冬希提供一份装修方案。他并不知道,同样的要求郝冬希已经对大东南集团副总鸟蛋做了部署。郝冬希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单纯和豪爽肯定不是他­性­格中的全部。让钱亮亮提一份装修方案,用意并不仅仅是要考查他的能力,以便为今后榨取他的剩余价值获得一份底单。郝冬希还有一层用意,那就是拿到两份装修方案之后,可以相互对比相互映照,可以吸收两份不同方案的优点,分别对钱亮亮和鸟蛋的方案提出貌似自己的改进意见,占据俯视两个部下的战略高度。

钱亮亮并不清楚郝冬希心里的打算。他还以为郝冬希要靠他拿出方案把那座废弃的厂房改建成一所豪华会所,所以非常认真,非常当回事儿,其情其状颇像当年他刚刚当上接待处处长的时候,拿着­鸡­毛当令箭,把*当责任那样诚惶诚恐地认真。钱亮亮收获不大,具体到那个初步命名为“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的项目,可以说毫无所获。图书馆里关于装修方面的书籍并不少,大都是一些基础知识、专业方面的,阅读这种书籍就像鹭门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学写作差不多,考完试拿了学分之后,连写家信的水平都提高不了多少。道理很简单,知识跟能力是两回事儿,做这些事情,能力比知识更实用。读几本装修方面专业书籍就想拿出一份像模像样的会所装修方案,就跟让刚刚从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创作一部能够正式出版的长篇小说一样难。

在鹭门市宽敞、优雅的图书馆里享受了一整天空调制造出来的清凉之后,钱亮亮这间鸽子笼一样的房间简直就是一孔没断烟火的砖窑,钱亮亮大汗淋漓,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衩,还不停地用毛巾蘸了凉水擦拭着身躯。六七*四个月,在鹭门都不好过,潮湿的空气加上高温,让北方来的钱亮亮苦不堪言,身上整天湿腻腻的老觉得自己是一条鲇鱼而不是人。比这天气更折磨人的就是郝冬希出的那道试题,而钱亮亮就是坐在考桌前的差生。钱亮亮绞尽脑汁在桌面上画了无数张连自己都脸红的图纸,那些涂满了横竖道道钩钩叉叉的纸张,若论观赏­性­,连幼稚园里小朋友的涂鸦都不如。钱亮亮为此非常苦恼,他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也是一个很有自尊的人,完不成任务的可能­性­成了沉重的心理压力,这种心理压力更加重了烦躁,他恨不得把眼前那一堆令他心烦的所谓图纸统统撕成碎片。他已经抓起了几张图纸要用来发泄,却又没舍得撕,有,总比没有强。心烦意乱让他觉得这间屋子简直就像坟墓、烤箱,简直一分钟也难以再待下去,于是他准备到外面透透气,他知道,晚上正是海风登陆的时候,外面肯定非常凉爽。他长叹一声,站起来往身上套背心,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特定的彩铃乐声一听就知道,是窝头打过来的。

窝头是他在金州市当接待处处长时候的老部下,当时还是接待宾馆的餐厅部主任,现如今已经成了金龙宾馆的副总经理,在他辞职开办餐馆的时候,窝头还送给他一本自己辑录的金龙宾馆菜谱,希望钱亮亮能靠这本菜谱发财。

中国式饭局 第二章(29)

那本菜谱上辑录的都是金龙宾馆招待高级首长的看家菜,金州的官员非常喜欢,谁来了都要点上面的菜肴,可是吃过了记账不给钱的居多,结果那本窝头用心血和汗水凝结成的宝贵菜谱不但没有给钱亮亮带来财富,还让钱亮亮背了一ρi股债。不管怎么说,两个人交情很不错,至今还保持着热线联系。窝头是金州市极少数几个知道他下落的人,时不时会把金州市的动态,比方说谁又提拔了,谁犯事抓进了监狱,谁搞婚外恋闹得后院起火等等当做闲嗑聊给钱亮亮解闷。烦躁孤独的时候能接到金州老朋友的电话,对于钱亮亮来说无异于三九天喝热粥,三伏天喝冰啤,于是马上接通了电话。

窝头照例是那一套:“老首长,窝头给你请安了。”

钱亮亮已经丝毫没有了接待处处长的感觉:“什么老首长,别来这套了。你怎么样?别贪污受贿啊。”

窝头哈哈大笑:“哪能呢,经过钱处长调教的人,比天天上党校的觉悟还高,贪污受贿么,那是不可能地。”

钱亮亮跟他打趣:“现在还跟女同志撩­骚­不?该学好了吧?别让人不把你当领导。”

窝头连忙假模假式地保证:“早就学好了,彻底戒了,咱不提这码事好不好?我今天找你有重要情况汇报。”

钱亮亮根本不相信现如今窝头还有什么能值得自己觉得重要的情况:“行了,别汇报了,我现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对我而言金州市不可能再有什么重要情况了。”

窝头说:“怎么没有?告诉你,你现在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你到时候可千万别怀疑是我给说出去的。”

这倒真让钱亮亮多多少少有点惊讶,因为到鹭门以后自己觉得混得不好,所以有意无意地对金州市很多相关人员刻意隐瞒了自己的下落。其中包括他老婆桔子,他怕桔子知道自己的准确地址后,跑过来“抓捕”他,也怕别的人到鹭门出差或者旅游来找他,看到他的落魄回到金州四处宣扬。

“你说说,怎么回事?”钱亮亮终于有点重视了。

窝头说:“今天我听李二球告诉我说,你在鹭门,问我知道不,你是不是告诉过他你在鹭门?”

钱亮亮果断否认:“没有,我绝对没有告诉过他,他怎么知道的?”

窝头说:“我问他怎么知道你在鹭门,他光说听别人说的,我问他消息可靠不,他一口咬定非常可靠,还说他连你的电话号码都知道。我问他要你的电话号码,他没给。”

钱亮亮在金州市当接待处处长的时候,李二球是金州市公安局副局长,现在当了局长。钱亮亮在位的时候跟他关系处得还不错,特别是他开餐厅的时候,李二球经常带着部下过来“照顾”他的生意。钱亮亮曾经挺感动,觉得那个人挺仗义,谁知道他签的单子市里不给核销,钱亮亮找过他两次,他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有意躲债,避而不见。钱亮亮心里挺恼他,后来也就没有再联系。钱亮亮想不透的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下落,而且连电话都知道,真想不通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钱亮亮在这边琢磨,窝头在那头听不见他的动静,就“喂喂喂”地吆喝着问:“老首长,怎么了?没事吧?”

钱亮亮经过这几年在东南沿海的闯荡,人生经历和社会适应力都比以前大大长进,对这种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的事情,根本就不会花工夫去钻牛角尖,听到窝头在电话那头着急,就换了个话题:“你现在春风得意,老首长日子可不好过啊。”

中国式饭局 第二章(30)

窝头马上说:“有什么不好过的?缺钱了?吱声啊,要多少?”

钱亮亮苦笑,他相信如果自己真提出钱的问题,窝头肯定会毫不迟疑给他寄过来。至于多少那就要看窝头的廉洁程度了。廉洁,寄过来的就不会多,因为他虽然当了副总经理,还是工薪阶层,金州市不会把金龙宾馆交给他承包发财。如果不廉洁,寄过来的就会多,不过那也就说明窝头离监狱不远了。钱亮亮当然不会跟窝头提钱的问题,尽管他现在的确很窘迫:“行了,别假惺惺的了,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没饭吃,我现在为难的事情你帮不上忙。”

窝头依然嘻嘻哈哈:“怎么了老首长?又要写总结报告了?那种事情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钱亮亮怕窝头往邪里歪里想,也不愿意让窝头觉得自己看不起他,就如实告诉他:“现在哪有什么总结报告写,我最近做了一家休闲会所,马上就要开始装修了。这家会所功能非常齐全,吃喝玩乐全都要一流的,可是装修方案拿不出来,我闷了两三天,找了不少资料,还是没什么进展。你说说,我过去又没做过这种事情,现在一下子要拿什么装修方案,这不是抓瞎吗?”

窝头问:“你做会所?是你自己开的还是别人雇你?”

钱亮亮仍然实话实说:“我哪有那个本事自己开会所,别人雇我当高管,大概就是总经理之类的。”

窝头半真半假地忽悠他:“那太合适了,你当过接待处处长,现在管那么一个会所算什么?需要人不?需要人我马上过去继续给你当部下。”

钱亮亮:“现在一切都还没确定,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连装修方案都没有呢。”

窝头问:“工资怎么给?”

钱亮亮:“工资大概说了一下,筹备期间每个月五六千,正式开业以后,按年薪算,大概一年能拿十万左右吧。”

窝头大惊:“娃哈哈,老首长,你老人家发了,比蒋大妈还拿得多啊。”蒋大妈原来是金州市副市长,现在是金州市的市长。

金州是内地城市,公务员工资比东南沿海的鹭门低很多,地级市的市长每个月拿足了也不过五千多块钱。所以,现如今不但老百姓的贫富差距大,就连政府公务员之间差距也大得很,内地城市的市长还不如东南沿海城市的科长拿得多,所以有一个顺口溜:­干­的同样多,吃的同样多,拉的同样多,表子比老婆拿得多,沿海比内地拿得多。说的就是政府公务员收入不均的问题。

钱亮亮叹口气说:“装修方案搞不出来,拿多少都是空话啊。”

窝头沉默片刻,嘿嘿一笑说:“钱处长,我说你看不起我你从来都不承认,这一次我还真能帮上你的忙,而且是大忙。”

钱亮亮半信半疑:“你又没搞过装修,这种忙你怎么可能帮?”

窝头说:“我没搞过装修,金龙宾馆装修我可管过,信不信由你,现在金龙宾馆的装修放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比一比都是一流的,尤其是过去那个四号楼,你还记得吧?就是专门接待中央首长和外国客人的,绝对豪华。”

钱亮亮仍然半信半疑:“就金龙宾馆那个水平啊?我过去还真觉得金龙宾馆高级得了不得,到了这边一比才知道,金龙宾馆跟这边的政府接待宾馆比,也就是乡镇水平。”

窝头说:“你那说的都是老皇历了,现在的金龙宾馆与时俱进,四号楼请的是国内顶尖的设计师设计的,功能设施完全按照国际上元首级别的接待宾馆设计装修。这样吧,说啥也没用,我把全套资料包括图纸给你寄过去,让你钱处长也看看今日金龙宾馆的新面貌,保证让你耳朵眼睛全都一新。”

钱亮亮先是纠正他:“什么耳朵眼睛全都一新,那叫耳目一新。”然后疑惑地反问,“装修资料图纸应该在市档案馆保管,你怎么会有?”

窝头嘿嘿一笑说:“耳目一新不就是耳朵眼睛全都一新吗?你还是老毛病净抓我的话把儿。装修完了以后,装修图纸资料我没给档案馆,他们也想不起来要,图纸留在我这儿,需要维修啊、改造啊,用起来方便不是?你要是要,我明天就特快专递。”

钱亮亮是病笃乱投医,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窝头的图纸上,马上答应:“好好好,你明天就寄过来。”

窝头又千叮咛万嘱咐钱亮亮一定要保管好,用完了赶紧给他寄回去,防备万一市档案馆想起来了问他要金龙宾馆的装修资料他拿不出来。钱亮亮知道这种资料肯定不止一份,按照规矩起码会有两套以上的备份。窝头也不知道采取什么办法,出于什么目的,私自留了一份,当下也不说破,连连答应着,让窝头把材料寄出来以后发个信息过来,他好注意查收。

挂了电话,尽管窝头寄来的装修资料对钱亮亮遇到的难题有多大作用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是这终究是一份突破困局的希望。有时候,希望比得到更具有心理抚慰功能,因为预期的总比实现的更好。钱亮亮跟窝头聊了一阵,心里的焦躁若白日的酷热随着夜晚的海风悄然散去。他用凉水把凉席擦抹了一遍,然后褪下刚刚穿上的背心,拿过从图书馆借来的《室内装修工艺》躺到凉席上想临上阵前再磨磨枪,结果书还没翻上几页就已经睡着了。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

让钱亮亮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的装修方案任务,在收到窝头寄来的金龙宾馆四号楼装修资料之后,立刻变得简单而且圆满了。钱亮亮原先并没有把窝头的话太当回事儿,只是像穷途末路的乞丐看着过往的行人,将微乎其微的可能寄托在别人的施舍上而已。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窝头的资料居然是用特快专递的专用纸箱,而不是用那种深蓝­色­的纸信封寄过来的。资料非常齐全,不但有装修设计说明书、装修效果彩图、装修工程预算,就连装修工程施工计划书、装修材料明细账等等非常细致入微的资料都整整齐齐地一块寄了过来。

特别巧的是,金龙宾馆四号楼和郝冬希的湖边厂房总面积差不多,都是两千多平方米左右,如果不是怕郝冬希觉得自己偷懒耍滑,钱亮亮真想直接把这些资料提供给郝冬希让他照抄照搬。窝头一点都没有夸张,金龙宾馆四号楼的装修效果彩图让钱亮亮大为惊叹,现在的金龙宾馆跟他当接待处处长的时候相比,用“与时俱进”四个字形容还真不够到位,而应该用观念创新、思维超前、项目超豪华来形容才更加贴切。那座曾经在钱亮亮管事时期接待过诸多高级领导和国内外名人的四号楼,现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集娱乐、休闲、餐饮、健身功能于一体的豪奢场所。这种把五星级酒店的所有功能集中到一座两千多平方米建筑内的设计和装修让钱亮亮叹为观止。

钱亮亮用了一周的时间,把这些装修设计资料改头换面,找一家经营彩扩、复印、彩喷的小店重新制作了一份,然后将所有名称冠上了“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字样的装修方案提交给了郝冬希。郝冬希拿到这厚厚的装修设计和预算资料的时候,有点不太相信。因为据他了解,鸟蛋那边弄了一帮人加班加点现在才刚刚起步,连项目策划书都没有搞清楚,更别说设计图纸、装修效果图等等这些东西了。而钱亮亮就自己一个人,居然短短十来天就拿出了这么齐整而且看上去很像回事儿的装修方案,如果这份方案真能用的话,钱亮亮现在就值十万年薪。后面这句话是郝冬希心里想的,他不会在没有可靠结论之前轻易给别人承诺什么,不然他也就不会是大东南集团的董事长了。

钱亮亮和熊包、李莎莎被郝冬希集中到了湖边厂房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室里摆上了桌椅板凳,郝冬希还给他们配了一台不知道从哪退役下来的旧电脑,办公室的门口挂上了“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筹建办”的白牌子。钱亮亮把原来厂房里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几间房子打扫收拾了一下,自己和熊包还有李莎莎统统搬了进去做了宿舍,不管怎么说,住到这里把房租省了。这件事情他们没向郝冬希汇报,郝冬希知道了之后也没有说什么,于是他们几个就算有了单位提供的住处,享受到了正规企业正式员工的待遇。

安顿下来之后,钱亮亮整天疯狂地啃会所管理知识方面的书,又让窝头给他寄过来一整套金龙宾馆接待程序、管理制度之类的资料恶补,为下一步走马上任管理会所从思想上、理论上做充分的准备。熊包和李莎莎没事可做,又不敢乱跑。熊包整天换着样儿给钱亮亮做饭吃,李莎莎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一段时间下来倒把钱亮亮养得白胖白胖的。

这段时间郝冬希除了照管大东南集团的正常业务,也会不时过来看看,还把那位鸟蛋副总带过来一次。郝冬希告诉钱亮亮,今后,鸟蛋就代表大东南集团对会所的装修工程质量和进度履行检查监督权。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

鸟蛋给钱亮亮留下的印象非常好。郝冬希当着鸟蛋的面对钱亮亮提交的装修方案大加赞赏,对鸟蛋至今没有交差大为不满,骂鸟蛋是生不出崽子的骡子。鸟蛋并没有对夺了他的彩头、并且让他处于尴尬境地的钱亮亮有任何的嫉妒、敌意,反而谦虚地向他请教了许多关于会所装修和管理经营方面的问题。钱亮亮认为这就是虚怀若谷,所以不厌其烦地把原来就知道的、刚刚恶补才知道的那些关于会所的知识、理论,掺杂着过去当接待处处长时候的实践经验给鸟蛋啰嗦了大半天。

鸟蛋长得绝对像鸟蛋,钱亮亮由此判断,他的绰号是从长相上得来的。郝冬希当着钱亮亮的面把他叫鸟蛋,钱亮亮还在纳闷,长相再像鸟蛋,那也不是人家的错。作为郝冬希,是一家大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对自己的下属绝对不应该拿人家的长相开玩笑。这多少有些侮辱人格的嫌疑。鸟蛋自己却无所谓,看到钱亮亮愕然、不以为然,苦笑一声无奈地辩解:“不是鹭鸟的鹭啦,是鹭门市的鹭啦。”

郝冬希笑骂:“­干­你老,你叫鹭生又不叫鹭门生,鹭就是鸟,鹭门才不是鸟。”

钱亮亮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鸟蛋的名字叫鹭生。鹭门叫这个名字的很多,谁都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在鹭门生的孩子。郝冬希却一口咬定人家是鹭鸟生的那个鹭生,而不是鹭门市生的那个鹭生。钱亮亮却不知道,这是郝冬希和鸟蛋二人的保留节目,几乎每次当着生人的面都要上演一番,以至于阿蛟听见他们俩三流相声演员一般表演这个拙劣的段子都要打饱嗝反胃。钱亮亮却由此更觉得鸟蛋此人宽厚、随和。鸟蛋好像对钱亮亮印象也不错,对他很亲热,邀请他有时间一起“坐一坐”。鹭门人的“坐一坐”包含的意思很广,“坐”的形式也很多,从泡茶、喝咖啡、泡酒吧到赴饭局、唱歌、洗桑拿等等所有活动都可以叫“坐一坐”。人家是大东南集团的副总,会所仅仅是大东南集团下属的一个机构,鸟蛋对钱亮亮而言怎么说也算得上头家,这么客气,让钱亮亮越发觉得这个人不错。

阿蛟基本上没有到筹建办来过,她负责给会所跑执照,带“中国”两个字的执照要中国工商总局才有权力批。“中国式饭局”属于结构紧密的词组,和“中国”并不相同,但是既然这个词组中有“中国”两个字,就要按规矩办,在会所前面加上“中国”两个字鹭门工商局没权批。阿蛟为这事给钱亮亮打过两回电话,问钱亮亮该怎么办,钱亮亮说两个办法,一是到北京国家工商总局去办,二是改名字去掉“中国”两个字。这两个办法阿蛟都没办法,阿蛟在鹭门有路子,可是路子通不到北京。去掉“中国”两个字郝冬希又坚决不­干­,他认为这是他长这么大最闪光的创意,甚至说出了如果没有中国式饭局里的“中国”两个字,宁可不办这个会所。

最常用的中国式解困手段就是遇到困难开饭局,阿蛟轮着请了几帮人开饭局,就有了效果。工商内部人出主意,让他们注册的时候别提“中国”两个字,就注册“式饭局休闲会所”,等到挂牌子的时候在牌子上加“中国”两个字,谁也不会在意营业执照上到底是怎么写的。于是郝冬希的休闲会所的工商营业执照上就有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式饭局休闲会所”。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3)

办好了工商登记和税务登记,就可以动手装修了,装修好以后还要办卫生防疫。阿蛟说办卫生防疫更没问题,她一块搓麻的麻友就是办这种证的,现在开始就铺垫,多找她打几次牌,多输几回就没问题。钱亮亮对阿蛟的印象非常准确,这是一个真正说了算的女人,属于垂帘听政的高手,­精­明­干­练、刚强多谋隐藏在温柔、随和的后面。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一层认识、了解,钱亮亮在郝冬希面前比在阿蛟面前更自在一些,郝冬希在钱亮亮心里是一个虽然有时候霸道点,说话粗鲁点,但是可以做朋友的老板。而在阿蛟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婆桔子的影子,同样的强悍­干­练,同样的隐藏在温柔随和后面对男人的掌控强度。不同的是,阿蛟身上没有桔子那种高­干­子弟与生俱来的从容和高傲。每当想到这一点,钱亮亮心里就有一层­阴­影,历史和实践都告诉他,跟女人共事,尤其跟这种­精­明­干­练、刚强多谋的女人共事,男人大多会成为败将。如果这种女人恰巧又是男人的上司、头家,那么男人就会活得很惨。钱亮亮估摸着,自己肯定不会软着陆,他仅仅希望将来不要摔得太难看就成。他还怕阿蛟会像一个老保姆一样,整天守候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的一举一动进行监控、指导,他断定,如果那样,他经营管理会所的日子不会超过两个月。

现在钱亮亮的任务就是照看装修工程。他什么也不懂,说服郝冬希雇了全打磊监理公司的监理全盘负责工程质量监督,他自己就整天跟在监理ρi股后面装洋蒜。他最怕的事情就是阿蛟整天出现在装修现场出谋划策。他在金州的家装修的时候,老婆桔子事必躬亲、样样挑剔的高强度参与曾经让他伤透了脑筋。出乎意料的是,阿蛟办好工商登记,把营业执照交给钱亮亮挂到墙上之后,居然很少再到会所来,装修开工以后就再没有露面。这让钱亮亮又有点对阿蛟琢磨不透了,他但愿自己对阿蛟的看法是变形、扭曲的,但愿阿蛟跟她的外表一样温柔随和、不参政。钱亮亮希望自己能在会所­干­下去,不管怎么说,郝冬希说话算数,虽然还没有签雇用合同,已经开始给钱亮亮每个月发五千块钱了。至于合同,郝冬希的解释是,等到会所正式开业以后再签。钱亮亮明白,自己仍然还处在试用期。这一点他倒也能理解,现在哪家企业用人能没有个试用期呢?

这天郝冬希打电话过来,让正在观看装修施工的钱亮亮收拾一下,穿齐整点,跟他去一趟著名的观海山庄。观海山庄是市政府最新建成的接待宾馆,按白金五星标准建造,占地五十多万平方米,位于鹭门市滨海大道南端,依山面海,地理位置极佳,环境风景十分优美。酒店拥有三十多万平方米仿颐和园的皇家园林,由五座别墅组成,每座别墅都有可观赏园林及全海景的超豪华套卧室。山庄更配套有梦幻般的六座室内外游泳池,一座带冷暖空调的室内网球馆、超豪华专业影剧院、乒乓球室、台球室、健身房、美容厅和茶室等一应俱全的高档休闲娱乐项目。

窝头说得很有道理,现如今地方政府与时俱进的焦点体现就是接待宾馆的更新换代。过去鹭门市的接待安排在鹭门宾馆,后来又转移到了五星级大酒店华悦酒店,现在则更进一步建成了白金级超级豪奢的观海山庄。去过观海山庄的人,属于老百姓阶层的一般都要骂一声:狗日的王八蛋们。属于官员阶层的一般都会竖起大拇指赞叹:这才能给鹭门市长脸。听说要去观海山庄这个鹭门市目前最高档、最豪奢的处所,尽管不知道郝冬希要去­干­吗,钱亮亮还是换上了西装,系上了领带,正在换袜子穿皮鞋的时候,郝冬希那台奔驰车已经在外面拼命按喇叭催命了。钱亮亮的皮鞋长时间没穿,沾满了粉尘油腻,活像两条腐烂了的大头鱼,郝冬希在外面催得紧,钱亮亮只好抓过桌上的抹布在皮鞋上抹了两把,结果把皮鞋弄成了黑白花脸,穿到脚上好像脚上踩着两张戏剧脸谱,还都是­奸­臣的脸。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4)

上了车,钱亮亮不由心里有气,郝冬希在电话里用命令的口气让他穿得体面点,自己却仍然是裤衩背心,脚上仍然套着那双连钱亮亮都觉得寒碜的塑胶拖鞋。

钱亮亮忍不住质问郝冬希,口气却软软的:“头家,不是去观海山庄么?你怎么穿这样?”

郝冬希在前座上扭过头来解释:“不认识你的人,你穿得再好人家也不知道你是­干­吗的。认识你的,你穿啥人家也认识你是­干­吗的。穿着自己舒服别露ρi股就成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钱亮亮想反问他一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他收拾一下,穿齐整点?嘴都张开了,却没有问出来。他蓦然想到,现在郝冬希是头家,是掌权人,那么,自然而然道理肯定也掌握在他的手里,跟掌握自己饭碗的人争执,无异于敲自己的饭碗,于是适可而止,不再说话。

他不说了,郝冬希却替他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让你收拾一下弄整齐点?”

钱亮亮趁机反讥:“是啊,董事长是头家,你刚才说得好,认识的人面前穿再好人家也知道你是­干­吗的,不认识的人面前你穿什么人家也不知道你是­干­吗的,董事长都不怕我怕什么?”

郝冬希呵呵冷笑:“我跟你不一样,我叫你去是叫你认识一个人,顺便看看人家的管理,我们不像人家有政府撑腰,有国有资产垫底,弄不了那么大,可是管理上、服务上我们不能输,多看看有好处。我介绍你的时候就说你是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的总管。这种地方的高管没有像我这样瞎胡穿的。”

郝冬希的呵呵冷笑让钱亮亮恍然大悟,现如今,真正的老板,也就是企业的主人,没有谁还会西装革履。西装革履的不是官员接待外宾就是推销保险的。真正的老板都讲究休闲,穿着随心所欲才能证明自己已经进入了自由王国,起码在穿着上是这样。而他钱亮亮哪怕真当了总经理或者总管,说到底还是人家老板聘来的管理人员,管理人员可是要穿得西装革履整天笔挺,像是南极的大企鹅。想明白了,也就没有什么话说,钱亮亮老老实实地坐在后面不再吭声。

郝冬希却忽然叫了起来:“阿金,­干­你老你把我们往哪儿拉呢?”

钱亮亮这才注意到,阿金不知道怎么回事,转来转去又把车往回开了。

阿金摸摸后脑勺嘟囔着:“­干­你老的,世界上只有一个新加坡,我们鹭门到处都是新加坡,这里什么时候这又新加坡了?一不小心就转回来了。”

鹭门人民生活水平空前提高,中国人凡是稍微有几个闲钱的,首要的事情就是迫不及待圆轿车梦。近几年鹭门人民买汽车的热情如火如荼,过去买自行车还要凭自行车票,现在买汽车除了钞票别的什么票都不用,比过去买自行车还方便,于是车辆大增,交通越来越拥挤,遇到上下班高峰时间,马路经常就变成超级停车场,成百上千辆汽车挤在马路上寸步难行。政府为了解决交通拥挤问题,大手笔在交通繁忙路口修建立交桥,而且修建立交桥的效率极高,很多路段司机几天不走,再走就发现又增加了一座立交桥,原本平展展的道路动不动就变成了大坡,市民们风趣地把这种立交桥叫新加坡——新加了一道坡。

郝冬希看看表,忍不住骂阿金:“­干­你老的,怎么不注意看?约好的时间晚了你负责。”

阿金跟郝冬希痞惯了,指点郝冬希去找市委市政府:“这不怪我,头家你还是应该好好批评批评市领导,问问他们在鹭门建这么多新加坡经过你同意了吗?”书包 网 想看书来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5)

郝冬希长叹一声:“说得也是,这种事情他们从来不请示我,太无组织无纪律了。”

阿金看郝冬希并没有真恼火,连忙扭转方向盘,就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调头,不管别的汽车用喇叭愤怒的詈骂,把车又开上了新加坡,这次他不敢再开快车,把车开得像步行,边开边细细找路牌:“头家,你们看看,就这个路牌你们能看懂吗?”

钱亮亮和郝冬希看看新加坡上的路牌子,牌子上又是道道又是圈圈,既有箭头又有叉叉,别说驾车飞驰的司机,就是专门站下来琢磨,想要看懂那个路标,没有学过高等解构学的人可能都会犯晕。

“小心!!”郝冬希突然大声喊叫起来,腿也本能地猛然一蹬,好像他能踩刹车。

随着郝冬希的喊声,阿金狠狠踩下刹车,车头猛然一低,好像在朝谁立正鞠躬致敬,猛烈的惯­性­把钱亮亮甩向前面。他本能地伸手寻找支撑,却一巴掌按到了郝冬希的脑袋上,活像重重拍了郝冬希脑袋一巴掌。郝冬希顾不上回应这倒霉的一巴掌,冲着前面破口大骂:“­干­你老,找死回家跳楼去,别跑到大马路上害别人啊。”

车窗车门密闭,郝冬希的声音在车里回荡,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车头前面,一个运瓶装矿泉水的人力工艰难地蹬着三轮车上坡,钱亮亮注意到,这个人耳朵上还戴着耳机,不知道是在听广播还是欣赏音乐。郝冬希摇头叹息:“唉,这些农民工,以为城里跟他们村子一样,满脚底下都是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呢。”

阿金补充了一句:“该不该走的路已经走上来了就好好走,一会儿靠边一会儿中间,撞上了我这一辈子就完蛋了。王八蛋,我下去扁他一顿,给他长长记­性­。”

他们在车上说话的时候,那个人仍然若无其事坦然自若地听着耳机蹬着三轮车在前面蜗牛一样缓慢地攀登“新加坡”。阿金嘴上在骂,却并没有真的停下车去“扁”人家,甚至连喇叭都没有鸣,放在往常,遇到前面有人或者车挡了他的道,早就开始用喇叭嘀、嘀、嘀三声一组地朝人家吼三字经,而把鹭门市关于不准在市区内鸣笛的规定扔到了马路上。阿金驾着车跟在运水工的后面慢行,仿佛他的车也变成了蜗牛,后面跟上了一串受阻的车辆,后面的车有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拼命按喇叭。

郝冬希开始着急:“阿金,下去给他说说,让他靠边走别挡道。”

还好,没等阿金停车,那个送水工也感觉到了后面的异样,摘下耳机朝后一看,自己成了阻塞交通的障碍,后面的汽车堵成了长蛇阵,大惊失­色­,连忙把三轮车靠到了路边上。阿金的车终于走得顺畅了,钱亮亮坐在冷气充足的车里,眼前却不时晃动着那个送水工大汗淋漓拼命挣扎着上坡的情景。

郝冬希长叹了一声:“坐车的时候别看不起蹬车的,蹬车的时候也别觉得自己有多大委屈,不管坐轿车还是蹬三轮,都是命。”

钱亮亮没有接茬儿,刚才郝冬希让阿金停车下去驱赶送水工的样子,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ⅿⅿ最近心情非常苦闷,因为她租的屋子到期了,要想续租房东老两口就要涨价。平心而论涨价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鹭门市的房价比一九九八年的洪水涨得还快,房屋租金也跟着搭车翻番,如果仅仅是随行就市ⅿⅿ倒也能够理解。让ⅿⅿ寒心的是,她辛辛苦苦尽心尽力地带着两个护工伺候林阿公老两口,每天医院家里两头跑,既要给两位老人家做饭、送饭,还要做给老两口接屎接尿洗刷便器、换洗内衣等等那些贴身的活儿。那两个护工是纯粹的雇佣劳动者,抱持了彻底的雇佣思想。所谓的照看,没有照只有看,所谓的护理,只有护没有理,她们的工作就是坐在床边看着老病人,输液完了喊一声护士而已,那些脏活累活人家是不­干­的。人是郝冬希雇的,人家只认郝冬希不认ⅿⅿ,ⅿⅿ对那两个护工就和老百姓对政府官员一样,再不满,再生气,甚至恨得牙根发痒,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忍气吞声。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6)

ⅿⅿ凭良心和道义尽心尽力地照顾老两口,对那两个护工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对她们的基本要求就是她回家做饭,或者回家小歇的时候,那两个人能够守在床边,不要让老两口吊针打完了没人叫护士。那些天她每天要给老两口做三顿饭,送到医院还要照顾着他们吃。他们吃饭的时候,ⅿⅿ就开始给他们倒便盆洗刷­干­净,还要给他们打开水、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回家洗净晾­干­。那段时间她日平均睡眠时间不到四个小时。做这一切的时候她还要忍受林阿嬷的冷眼和挑剔。

好容易把老两口伺候出院了,那两个护工又纠缠着她要工钱,堵着她不让老两口上出租车。好在郝冬希和钱亮亮那天离开的时候都给她留了手机号码,ⅿⅿ连忙给郝冬希挂电话,郝冬希却想不起来她是谁,反问她凭什么向他要工钱,把ⅿⅿ急得跳脚差点哭出来,那一刻她几乎认定郝冬希是个骗子,把麻烦都扔给了她。还算好,坐进车里的林阿公看到ⅿⅿ急成这样儿,要过电话亲自给郝冬希讲,郝冬希才想起来还有安排林阿公老两口住院雇护工这档子事儿,让他们坐在出租车里吹着空调等一会儿,然后派了阿金急匆匆过来给护工结了账。

当阿金把郝冬希承诺给ⅿⅿ的那一份工钱数给ⅿⅿ的时候,林阿嬷狠狠地捅了林阿公一拳头,林阿公乜斜了她一眼没吭声。把老两口接回家以后,让ⅿⅿ稍感宽心的是,她代垫的四千多块医药费回家后一个星期内,由林阿嬷出面,如数还给了她。也就是在ⅿⅿ接过她几年擦皮鞋挣来的辛苦钱,心里暗叫侥幸总算没有白搭进去的同时,林阿嬷­操­着坚硬如生地瓜一样的鹭门普通话告诉ⅿⅿ,她的租期到了,问她续不续租。ⅿⅿ连忙说要续租,林阿嬷接口就说现在房租都涨价了,续租就要随行就市。ⅿⅿ试探着问要涨多少,林阿嬷张口就说:原来四百,现在的行情价是八百。ⅿⅿ当时有点迷惑,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枯瘦如柴的林阿嬷能够对刚刚伺候她两个多月的人这样无情无义地张口涨价,而且一涨就翻番。ⅿⅿ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应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情感,也不知道一下涨这么多到底合不合行情,只好随口应付道:“那我想想。”

林阿嬷扔下一句:“那就快想,有想好就回复我们,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想。”然后就拐着半大脚扔下还在发愣的ⅿⅿ转身走了。外面,传来了林阿公不尴不尬的咳嗽声。

接下来的几天,ⅿⅿ到街巷里问了几家,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一带的房价不知不觉间翻了一番,有的比林阿嬷的报价还要高出一两百块,小小的一间没有任何设施的空房子居然也要月租一千块。ⅿⅿ迟疑不决了,思前想后,她决定还是要续租林家老两口的房子,一来在这里已经住惯了;二来即便搬到别处去,月租也不会比这里低;三来搬家也实在太麻烦,虽然ⅿⅿ单身一个在这里没有什么家用电器之类的大件消费品,可是几年下来零零碎碎的东西也不少,搬一次家光是收拾就够忙一阵子,再安顿下来又得忙一阵子,重新租房子、收拾东西、搬家都得搭工夫,ⅿⅿ现在最搭不起的就是工夫。什么都涨价,惟独擦皮鞋涨不了价,相对物价水平而言,擦皮鞋不但没涨价,实际上还在降价。过去擦一双皮鞋能买一个­鸡­蛋,现在擦一双皮鞋只能买半个­鸡­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7)

ⅿⅿ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林阿嬷。林阿嬷二话不说当时就把续租合同拿了出来,老人家人老动作不老,显然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ⅿⅿ冷着心,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交了房租,ⅿⅿ没有搬家,却要每个月多负担四百多块钱的房租,这让她非常郁闷,她按照自己正常的平均收入算计了一下,蓦然发现,按照现在的收入水平,每个月赚的钱除了交纳房租、维持自己的生活之外,不但没有节余,甚至还会有亏空。ⅿⅿ非常烦恼,觉得每天天一亮伴随着阳光落到自己身上的就是两个字:亏本。

生活的压力如同万钧重担,ⅿⅿ没有解脱这种沉重压力的渠道,惟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可是就连拼命都没有那个机会,擦皮鞋有力气没客人力气也用不上。曾经有等客人等急了的皮鞋女出手拉客,结果让不耐烦的客人抽了两巴掌还被市场管理员罚了几十块钱。鹭门市夏季五点多钟天就亮了,她每天早上天一亮就开始坐到马路边上招揽客人,每当有路人经过,她就不停歇地邀请人家擦皮鞋,各种称呼都用上了,什么老板、大哥、大爷、叔叔、小姐、大姐、阿姨、阿婆……男女老少凡是脚上穿皮鞋的,什么好听叫人家什么,千方百计地请人家擦皮鞋。可能经济不景气人们连皮鞋都舍不得擦了,她越卖力气生意反而越不好,有时候甚至出现卖空,耗一整天居然一个擦皮鞋的也没有。没事的时候,那个站街的阿彩就过来找ⅿⅿ瞎胡扯,半真半假地动员ⅿⅿ去“做”。ⅿⅿ知道她说的“做”是什么意思,ⅿⅿ的思想觉悟还没到能分清不同职业道德法律层面的水平,她之所以没有像阿彩那帮人那样走上那条路子,一是害怕警察抓住了不但要拘留,还要罚款通知家里人;二是不好意思,她可以喊着嚷着招揽人过来擦皮鞋,却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跟不认识的男人搭话招揽人家去“做”。

“你就算生意好,时时不落空,一天能赚多少?叫个人到家里去,几分钟就能赚几十块。”阿彩穿得花枝招展,脸上抹得­唇­红齿白,时时刻刻眼睛四下瞄着,既要及时发现猎物,也要随时防备自己成为警察的猎物,让ⅿⅿ看着都替她担心害怕,“像你这样的好本钱,做起来肯定能赚大钱。”阿彩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真的同情ⅿⅿ整天坐在马路边上日晒雨淋却赚不到钱,开始认真动员ⅿⅿ。

ⅿⅿ也像阿彩一样坐在那里边聊天眼睛边四处瞄着,她是在看地上行走的人脚,只要有穿皮鞋的经过,马上抬起头来招呼人家。跟阿彩不同的是,她用不着防备警察,警察不会抓她这种擦皮鞋的,她们归城管管,正常情况下城管也懒得抓她们,除非市里有整顿市容市貌的命令。

“哎,你要是愿意,我给你介绍两个客户,没事儿,只要记着*子,裤子一脱眼睛一闭,就当跟套子做,这世道谁认识谁啊?赚了钱才是真的。”

阿彩这阵闲着没事情­干­,边嗑瓜子边逗趣一样把动员ⅿⅿ下海拿来解闷。ⅿ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她,暗暗担心阿彩这样跟自己在一起混着说话,让警察把自己也当成站街女,脑子里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跟那个钱大哥“做”的过程,不知不觉间脸上就有点火辣辣的,心也开始怦怦乱跳起来。阿彩做那套靠的就是察言观­色­,ⅿⅿ的神态变化哪里能逃得过她的毒眼,她呵呵笑着调侃ⅿⅿ:“看看,来劲了吧?别跟自己过不去了,你看看你现在混得多惨,中午连个盒饭都舍不得吃,下午在家里等着。”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8)

ⅿⅿ不置可否,阿彩也发现了目标,扔下ⅿⅿ朝一个站在马路边上抽着烟打量她们的中年农民工踅了过去。

下午,ⅿⅿ没有在家里等,今天生意实在不好,耗了半天才擦了一双皮鞋,她中午连饭都没舍得吃,吃饭就等于赔钱了,她在一家小摊子上买了一个五毛钱的糍粑,这种糍粑也是鹭门的典型小吃,如果放在正规的店里一块要卖到两块钱。吃了这一块糍粑并不能果腹,ⅿⅿ又到旁边的快餐店打了一碗紫菜蛋花汤,鹭门人宽厚,一般的小店家都有这种免费的紫菜蛋花汤供应。一碗汤灌到肚子里,把那块糍粑泡胀之后,总算有了饱的感觉,ⅿⅿ连忙回到自己的摊位上,期望着有哪个吃过午饭消磨时间的人过来擦皮鞋。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小灵通响了起来,电话是阿彩打过来的,阿彩在电话里不容置疑地说:“快回去等着,人我给你弄好了,马上给你送过来。”

ⅿⅿ几乎已经忘记了上午阿彩说的话,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来来往往的脚丫子上。阿彩说话时候那斩钉截铁的口吻让ⅿⅿ不假思索地收拾起摊子,急匆匆地往回赶。阿彩领着一个五十来岁看不出身份的男人站在ⅿⅿ租房的门口,ⅿⅿ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叫她回来做这个。ⅿⅿ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也不是一个脑子灵便的人,难怪有的时候一起擦皮鞋的人会骂她“她妈生她的时候把她脑子夹坏了”。阿彩已经把人都领过来了,对于她们那个行道来说,能够把客人介绍给别人算是一种极够意思、极讲义气的举动。ⅿⅿ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多想,既不好意思驳了阿彩的面子,又有马上可以得到几十块钱的现实利益,双重的推力让她把恐惧和羞耻扔到了脑后。她甚至还客气地冲那个男人和阿彩笑着点点头,阿彩则抿嘴一乐,把那个男人狠狠地朝她一推,ⅿⅿ也就领着那个男人进了自己租的房子。

钱亮亮和郝冬希来到了观海山庄以后,郝冬希打电话召唤过来一个西装革履、头发好像请老牛舔过一样的胖子。郝冬希给那个胖子介绍钱亮亮时冠的头衔是“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总管”,而不是钱亮亮以为的总经理。给钱亮亮介绍那个胖子的时候,告诉钱亮亮他就是观海山庄的总经理。

钱亮亮由“总管”这两个字发现了郝冬希那粗豪的外表下面,其实隐藏着非常的­精­明,因为,作为会所的头家,叫“总管”的确比“总经理”更加妥帖、合适。这说明他对会所的认识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粗浅无知。有了这些看法,钱亮亮叮嘱自己,在郝冬希的手下一定要戒骄戒躁,谦虚谨慎,不能因为稍微的疏忽而使自己既丢面子又丢饭碗。过去,当国家­干­部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种戒惕之心,当他开始在社会底层滚打以后,才体会到端别人的饭碗随时都可能砸掉饭碗那如履薄冰的危机感。

钱亮亮跟山庄总经理握手,郝冬希在一旁摇车忽悠,既是给钱亮亮也是给自己长­精­神:“王总,你可别小看我们钱总管,人家可是过去在金州市当过接待处处长的人,看不上官场上那一套才屈尊给我帮忙的,都是朋友,你要好好地关照啊。”

那位王总嘻嘻呵呵地笑着带钱亮亮和郝冬希在观海山庄里里外外到处参观,边看边介绍情况。钱亮亮对他介绍的情况并不特别感兴趣,因为不管是规模宏大装备豪奢的观海山庄,还是正在用一座旧厂房装修的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实质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在不同的环境里伺候人,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工作人员的收入不同,好比酒店服务员和飞机空姐,同样是伺候人,天上和地上价格就名副其实地天差地别。钱亮亮想,这个王总每个月的收入肯定比郝冬希给他承诺的更多,按照他的了解,按照鹭门市的行情,这位王总之类人物年薪少则五十万,多则上百万。嫉妒之心,人皆有之,想到同样是人,同样是打工,自己在鹭门混了这么多年,赚得还不够花的,靠运气才算碰上了郝冬希这么个老板,总算是赚了个在人面前提起来不丢脸的钱了,想到这里,便对那个王总淡淡的,对郝冬希则摆足了下级对头家的尊敬和顺从,也算是报答郝冬希的知遇之恩。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9)

钱亮亮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这种态度却让郝冬希极为受用,郝冬希一个劲地吹嘘钱亮亮曾经接待过的中央首长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跟中央和国家领导人同桌吃过饭,正在写的那本《中国式饭局》多么有理论水平,是一部多么宏大叙事的纯文学佳作,不知道的人看他们三个人肯定会以为郝冬希正在拼命地推销钱亮亮。

郝冬希一个劲提及钱亮亮过去当接待处处长时候的事儿,倒提醒钱亮亮突然想到如果会所开业,人,服务行业最重要最活跃也最为基本的要素还不具备,连忙对那位让郝冬希云山雾罩吹得只眨巴眼睛的王总说:“王总,您这观海山庄在国内外也能算得上顶尖级了,我们不敢和您比,刚才我们董事长请您多关照我们,您可是点了头的啊。”

王总回答得倒也爽快:“只要是我总经理权限内的事情,你尽管说,我保证有求必应。”

钱亮亮看看郝冬希:“董事长,那我可就真有事求王总了。”

郝冬希哈哈大笑:“你是总管,他是总经理,也是我的哥们儿,除了想跳槽到他这里打工以外,别的什么要求都可以给他提。”

钱亮亮说:“能遇到董事长这样的头家是我们的福气,就是别人给我加倍的工资我也不会走的,人么,不光活个钱,最重要的还是感情和投缘么。”

钱亮亮的话让郝冬希非常惬意,哈哈大笑一阵,钱亮亮转脸对王总说:“王总,我们一切从头开始,您是内行,知道服务行业最重要的就是服务人员的素质,能不能拜托您接受我们两个人过来实习一段时间,工资薪水一分钱不要你们的。”

王总抿嘴一乐说:“钱总真能开玩笑,还工资薪水一分钱不要我们的,你想要我们也不给啊。说实话,到我们这儿实习还得给我们交培训费呢。这样吧,看在郝老板和钱总的面子上,你需要几个人培训尽管送过来,我们做个人情,免费培训,用钱总的话说,谁让我们投缘呢。”

回去的路上郝冬希问钱亮亮:“你打算送谁过来培训?”

钱亮亮说:“把熊包和李莎莎都送过来怎么样?”

郝冬希点点头:“嗯,你想得周到,这两个人对我们肯定会尽心尽力,人也都聪明实在,我还真没想到人员培训的事儿。”

钱亮亮问:“你真的没想要培训人?等到开业再培训就来不及了。”

郝冬希呵呵笑:“我原来想的是到时候从那些大宾馆酒店挖现成的。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培训的肯定比挖来的更好,知根知底。”

钱亮亮正要趁机再用好听话挠挠郝冬希的痒痒­肉­,手机却响了起来,钱亮亮连忙接听,一个陌生、生硬的鹭门普通话问他:“你是钱亮亮吗?”

钱亮亮连忙答应:“是啊,请问您是哪一位?”

对方告诉钱亮亮:“我是滨海路派出所,请你马上到我们这儿来一趟。”

钱亮亮蒙了,他实在想不透派出所找他­干­什么:“什么事?”

对方冷冷地说:“你来了就知道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郝冬希关心地问:“怎么回事?派出所找你­干­吗?”

钱亮亮懵懵懂懂:“不知道啊,我上次跟熊包他们发生误会就是在他们那里处理的,不会又有什么事情吧?也可能是要补办暂住证?”

郝冬希心宽:“没事,叫你你就去一趟,只要没事害怕什么派出所,要是有什么麻烦,赶紧打电话叫我,我就不相信在鹭门还有我郝冬希办不通的事情。”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0)

钱亮亮心里没底,急着想知道派出所找他­干­吗,跟阿金商量:“阿金,麻烦你顺路把我送到滨海路派出所行不?”

郝冬希Сhā话:“有什么行不行的?阿金,送钱总到派出所去。”

ⅿⅿ带着那个男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经过楼道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林阿嬷,林阿嬷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ⅿⅿ和她身后的那个男人,那眼神活像革命群众监督特务嫌疑人。ⅿⅿ尝到了做贼心虚的感觉,林阿嬷没说什么,可是她自己却已经面热心跳起来。

一进房间,那个男人便动作神速地锁上了房门,然后恶狼扑食一样把ⅿⅿ紧紧抱在了怀里,那副模样活像饿了几天的乞丐突然得到了大白馒头。ⅿⅿ让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护着胸膛推拒他,那人用力把ⅿⅿ的双臂往下掰,一心一意要抓她那对肥硕的大ⅿⅿ。

ⅿⅿ悄声对那人说:“别急,别急……”

那人也悄声对ⅿⅿ说:“能不急吗?赶紧­干­完事赶紧走,夜长梦多。”

那人说着放开了ⅿⅿ,开始脱鞋做上床的准备,ⅿⅿ出于职业习惯,眼睛瞄到了人家的皮鞋上,那是一双很脏的皮鞋,上面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土,皮鞋已经变形,两头翘翘着,活像两只年久失修扔在沙滩上的小舢板。

ⅿⅿ说:“我给你把皮鞋擦擦吧?一块钱,用好油两块钱。”

那人愣住了:“你给我擦皮鞋?你到底是­干­吗的?”

ⅿⅿ让他问住了,到了这个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应该算­干­吗的了。

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敲门,那个人连忙把已经松开的裤腰带重新系好,悄声对ⅿⅿ说:“就说我是你的老乡,朋友。”

ⅿⅿ拉开门,敲门的是林阿公,他朝门里窥探着,人却没有进来:“你在­干­什么?大白天把门关上­干­什么?”

ⅿⅿ狼狈地解释:“没­干­啥,这是我的老乡,朋友,今天没事过来耍耍。”

林阿公仔细打量了那个男人一眼,对ⅿⅿ说:“来个老乡朋友关门­干­什么?”

他们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林阿嬷看到ⅿⅿ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而且回来就关门,马上就明白了ⅿⅿ要­干­吗,二话不说就拨打了110。

林阿公走了,男人惊魂未定地问ⅿⅿ:“你的房东还管你啊?”

在这一带,有很多站街女租房,房东们也都心知肚明,却又装聋作哑,他们的要求就是按时交房租,至于这些租房的女人到底靠什么赚钱,他们根本不管,有的甚至还帮忙站岗放哨,所以那个男人见到林阿公过来过问他们的事情,才会这么问。

ⅿⅿ让林阿公这么一冲反而缓了劲儿,那转动不灵的脑子好像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内心深处也隐隐觉得这么做事情不太妥当,于是一心一意要给那个人擦皮鞋:“没关系,我先给你擦皮鞋,过一会儿再说。”

那个人也三心二意起来,虽然感觉到在这里“做”很不方便,可是又舍不得ⅿⅿ哪凹凸有致、极富活力的*身子,于是就坐在那里点燃了一支烟。ⅿⅿ看他不那么着急了,连忙跟他聊天,这也是ⅿⅿ擦皮鞋的时候要经常做的事情,为了避免客人坐在那儿擦皮鞋的时候无聊,也为了讨客人的喜欢为今后成为回头客努力,经常要没话找话地跟客人聊天:“老板大哥,你是做什么生意的?我一看你就知道你特有身份。”

这种话是ⅿⅿ每次跟客人开始搭话的开场白,根据她那并不丰富的人生经验,这种话谁听着都不会反感,谁都愿意让别人看着觉得有身份。果然,男人开始上套,认真地告诉ⅿⅿ他虽然不是什么老板,可是在一家包工队当工头,钱倒也不少赚。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1)

ⅿⅿ又说:“一看你就是能赚钱的人,今后一定会当大老板。”

那人让ⅿⅿ说得高兴了,手又开始不老实,扔了烟蒂,粗糙有力的大手在ⅿⅿ身上到处游走。ⅿⅿ正在埋头给他擦皮鞋,想到反正今天也是那么回事了,就没有推拒他,只有当他的手探向自己的隐秘部位的时候,才扭动着身子避开他……

皮鞋擦好了,ⅿⅿ告诉那个人两块钱,因为她给他用的是好鞋油。那个人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也就充大方,掏出五块钱递给了ⅿⅿ:“不用找了,赶紧办事情吧。”

ⅿⅿ接过了那五块钱,内心里由本能和胆怯拼成的障碍,犹如马其诺防线遇到了希特勒的闪电战顷刻间土崩瓦解。能赚五块钱,接下来只要她顺水推舟就能赚五十块,面临生存危机,五十块钱的诱惑足够让一个人忘却所有的忌讳和危险。ⅿⅿ摊开手脚任由那个人在她身上摸索、抓捏着,那人看到她不再推拒,便开始解她身上的衣扣……ⅿⅿ想起了阿彩传授的三项基本原则,探手到裤衩的暗兜里摸了一摸,还好,剩下的那一个套子还在,ⅿⅿ暗叫庆幸,脑子里转着混乱的念头:就当这个男人是一个套子,套子里面装了五十块钱……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猛然踢开,几个警察和协警冲了进来,ⅿⅿ和那个男人都吓蒙了,其中一个协警眼尖,一眼就看到了ⅿⅿ手里攥着的五块钱,惊讶地说:“现在打袍怎么这么便宜?五块钱就­干­啊?”

ⅿⅿ狼狈不堪,因为她手里正好捏着那擦皮鞋挣来的五块钱,她想解释,可是人家已经用不着她解释,告诉她有任何话,都等到了派出所再说。ⅿⅿ和男人被警察带出了房子,下楼的时候,ⅿⅿ看到了林阿嬷仇恨、轻蔑的眼神,她心里一冷,知道这些警察是林阿嬷叫过来的,今后她再也不可能住到这里了,这是ⅿⅿ被警察带出大门的时候,满脑子混乱中能够记得起来的惟一念头。

到了派出所,ⅿⅿ和那个男人的身份证、暂住证都被没收了,ⅿⅿ赚的那五块也一并被没收。警察说那属于嫖资,是他们俩做坏事的证据。ⅿⅿ非常心疼那五块钱。警察不屑地骂她:“你真贱,五块钱就卖啊?”

警察命令他们俩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等候询问。两个人狼狈不堪地抱着脑袋蹲在派出所的院子里。过往的人都对他们侧目而视。尽管ⅿⅿ脑子迟钝,可是以这种姿势接受别人轻蔑的眼光,她也觉到了深深的屈辱。

阿金把钱亮亮卸到了滨海路派出所外面的街道上,郝冬希说:“办完了打电话让阿金过来接你。”

钱亮亮谢绝了,表面上的理由是不愿麻烦阿金,实际上他担心派出所找自己有什么不方便别人知道的事情。因为他很难想象派出所,而且是他原来租房子的辖区派出所,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阿金的车开跑了,钱亮亮一直目送他们拐过街口消失了,这才急匆匆地朝派出所跑,不知道是跑得匆忙了些,还是心情紧张,进派出所大门的时候,钱亮亮觉得心慌气喘,以至于和警察说话的时候都有些磕磕巴巴的:“请问,你们找我­干­吗?”钱亮亮问出了这句话,才想到自己刚才忘了在电话里问清楚是哪个警察在找自己。

坐在接待岗后面的女警问他叫什么。钱亮亮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女警马上用对讲机告诉了什么人:“钱亮亮先生已经来了,请你出来接一下。”这个女警的服务态度很好,通报钱亮亮名字的时候,好像钱亮亮是什么名人,一说别人都应该知道似的。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2)

接到通报从接待岗旁边关闭的铁门里头出来的警察态度可不怎么样,那张脸板得活像正要送去加工的半成品铁件,说话口气也生冷得如同刚从冰箱里掏出来的大冰糕:“你就是钱亮亮?进来吧。”

那种口气让钱亮亮很有一种当上了犯罪嫌疑人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可是他也得忍着,在没有弄清楚警察为什么找他之前,他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就警察的态度问题发生什么争执。几年来在社会上孤身闯荡的经历让他彻骨地明白了民不跟官斗的真谛,最主要的是斗不起,退一万步说也是搭不起那个工夫。哪个百姓不得花时间挣饭吃?官们却用不着为衣食担忧,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跟你老百姓纠缠,这是钱亮亮当官的时候,根本想不到的事儿。

钱亮亮跟在警察的后面进了那道有大铁锁的铁门,进了门之后钱亮亮才明白为什么这里要装一道铁门,原来这里面是临时拘押人的地方。让钱亮亮大为惊讶的是,他一走进这个院落,就听着旁边的屋子里一个女人大声哭叫着他:“钱大哥,救救我,救救我啊,他们冤枉我。”

钱亮亮循声看去,旁边一个四周有铁栅栏上面又有屋顶,说是笼子不是笼子,说是房子不是房子两平方米的容器里,后来钱亮亮才知道那种容器叫做临时留置室,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摇晃着临时留置室的铁栅栏连哭带叫冲他嚷嚷着。钱亮亮刚从外面进来,还不适应屋内的­阴­暗,一时半会儿看不清那个女人的长相。正想凑过去看看,领他进来的警察却制止了他:“不准理她,跟我过来。”然后又对那个哭喊不休的女人呵斥:“别瞎嚷嚷了,再闹就加重处理你。”

钱亮亮不明就里,也不敢在这种地方跟警察对抗,只好撇下那个女人跟警察进了一间办公室模样的房间。房间里还有两个协警,见到钱亮亮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神里满是好奇和轻蔑。钱亮亮也不搭理他们,追着警察问到底叫他过来­干­什么。进了房间警察才客气了一点儿,让钱亮亮坐下。钱亮亮坐下之后警察还给他递过来一杯从纯净水桶里接的凉水。

钱亮亮已经口­干­舌燥,却一点儿也没有喝水的欲望,急不可耐、紧张不安地问警察:“你找我到底啥事儿?”

警察翻开桌面上的一个公文夹,又示意旁边的一个协警准备记录,这才开始问钱亮亮问题,什么姓名了、年龄了、籍贯了、政治面貌了等等那些讯问笔录上规定要记录的程序­性­问题。钱亮亮也知道这是程序,便如实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警察。警察又要求他出示身份证、暂住证等等。钱亮亮把身份证和暂住证交给警察。警察的眼睛在证件和钱亮亮脸上走了几个来回,然后把证件还给了钱亮亮,这才开始正式讯问:“你认识苏阿咪吗?”

钱亮亮不敢轻易回答,在脑子里把自己出生记事以来几乎所有跟姓苏有关的记忆抖搂出来过了一遍,包括过去称之为苏修的前苏联和曾经公款旅游过的苏州,他还真的记不起自己跟哪个姓苏的有什么联系。警察倒也有耐心,默不作声地耐心等着他回想。钱亮亮肯定地告诉警察:“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叫苏什么……”警察连忙提示他:“苏阿咪。”钱亮亮更加肯定了:“对,苏阿咪,我从来不认识。”

警察紧接着问他:“那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认识你,就是刚才在留置室里喊你钱大哥,让你救她的那个女人,她说你是她丈夫。”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3)

此话一出,钱亮亮惊跳起来:“什么?她说我是她丈夫?她是不是有神经病?你们怎么把神经病抓进来了?”

警察脸上闪过了一道难以察觉的笑纹。钱亮亮却看见了,那是一种讥讽、嘲弄的意思表达。钱亮亮很不高兴,谁被警察讥讽嘲弄也不会高兴。他反问警察:“那个女人不是还活着吗?把她叫进来当面对证一下就行了。”

警察说:“不用对证了,我们也相信你不是她丈夫,刚才你一进来她不是就喊你钱大哥吗?哪有老婆把老公叫大哥的。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知道她为什么被抓进来吗?”

钱亮亮烦躁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没别的事我走了,你们没有权力抓我。”

警察说:“我们没有抓你,是要请你过来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那个女人的丈夫。”

钱亮亮好奇地问:“她真说我是她丈夫?”

警察说:“那还有假?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的联系电话,怎么知道你叫钱亮亮呢。”

钱亮亮让警察说得直犯迷糊,他实在弄不明白,那个女人怎么会说自己是她丈夫,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在鹭门市有哪个女人能够把自己当做丈夫提供给警察。钱亮亮忍不住问警察:“怎么回事?那个女人为什么说我是她丈夫?”

警察反问他:“你真不认识那个女人?”

钱亮亮说:“刚才进来的时候里边太暗了,我看不清,她又哭又闹的我也听不清楚。我能不能看看她,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她为什么要说我是她丈夫,仅仅是一点小小的好奇心。”

警察想了想,答应了他的要求,示意旁边那个协警出去把那个叫苏阿咪的女人带进来。当然,警察也想进一步调查一下钱亮亮跟那个女人的关系。

女人很快就跟协警进来了,一看到钱亮亮扑到他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反倒把钱亮亮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你这是怎么了?”他终于看明白了,这个女人就是ⅿⅿ,那个擦皮鞋的女人,曾经和他一起救助过两位林姓老人家,在医院里还替那两位老人家垫了医药费。

ⅿⅿ哭着说:“他们冤枉我,非说我嫖娼。”

钱亮亮更加不明白了,看着警察问:“怎么现在女人也开始嫖娼了?”

协警呵斥ⅿⅿ:“什么嫖娼,那个男的是嫖娼,你是卖­淫­。”

ⅿⅿ马上强硬起来:“谁卖­淫­了?你把证据拿出来。你们冤枉我。”

钱亮亮也难以置信ⅿⅿ那样一个善良好心的女人会卖­淫­,试探着对警察说:“你们是不是闹错了?我倒真认识她,她是擦皮鞋的,人很好……”

警察打断了钱亮亮:“你们也认识?那倒要请你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了。”

警察口吻里流露出来的意思让钱亮亮感觉到了,自己大概也成了嫖娼的嫌疑,心里顿时冒起了火,可是人家又没有明说怀疑他嫖娼,有火也发不出来,于是就憋着一肚子火把他和ⅿⅿ认识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那天晚上ⅿⅿ跟他在他住处做的事情,他一直认为是做梦,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即便没忘,他也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做的­淫­梦讲给警察听。交代完了和ⅿⅿ相识的过程之后,钱亮亮做出了结论:“要说她卖­淫­,打死我也不相信,要说你们制造了冤假错案,不用打我也相信。”

警察朝钱亮亮瞪圆了两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钱亮亮也没容警察再说什么,又提出了一个让警察语塞的要求:“你们说人家卖­淫­了,把证据拿出来,没有证据我就要投诉你们,还要让你们赔偿­精­神损害。”书包 网 想看书来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4)

旁边的协警对钱亮亮在警察面前嚣张看不过眼,冒出来一句:“嫖资都让我们缴获了,还说没证据。”

ⅿⅿ连忙澄清:“那不是,那是我给他擦皮鞋他给的钱。”

协警又说了一句蠢话:“哪有擦一双皮鞋给五块钱的?”

这一下钱亮亮彻底明白了,警察根本就没有ⅿⅿ卖­淫­的证据,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把ⅿⅿ抓了进来,放又不好放,定案又定不了,就吓唬ⅿⅿ要告诉她的丈夫,ⅿⅿ没招了,就把他供了出来充当冒牌丈夫。钱亮亮推测得一点也没有错,ⅿⅿ和那个男人被带到派出所以后,两个人当然异口同声地否认卖­淫­嫖娼,那种事情,即便是真做了,也会千方百计地否认抵赖,况且还没顾得上做人家当然更加坚决地否认。到了这个时候警察也没了办法,没有按到床上抓住现行,当事人一口咬定没­干­,这种事情还真没办法认定。他们惟一可以当做证据的就是现场缴获的五块钱,可是ⅿⅿ又真是擦皮鞋的,说她擦了一双皮鞋人家给了五块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那个男的也是这么说,两个人的说法一致,就更没办法定案处理了。

到了这个份上,警察心里也明白自己接到的举报八成是误报,甚至有可能是挟嫌报复,本来想训斥一顿把两个人放了算了,ⅿⅿ倒还好,只是哭哭闹闹翻来覆去地说自己没有卖­淫­。那个男的可有点吓人,­阴­沉沉告诉警察,要投诉举报他们乱抓人,还要让他们赔偿误工费、­精­神损害费。显然,那个在建筑工地当工头的男人绝对不是善茬儿,起码人家懂得警察没有证据不能乱抓人,乱抓了人要承担法律责任。警察无奈之下,便把主要压力施加到了相对好对付一点的ⅿⅿ身上,吓唬她说如果她不承认,就要通知她的家人过来领人,反复追问ⅿⅿ家人的住址和通讯联络方式。ⅿⅿ的丈夫是一个酒暴,不喝酒不行,喝了酒就变成了暴徒。ⅿⅿ多次要跟他离婚,那个酒暴就是不离,ⅿⅿ这才离开家乡跑到鹭门谋生,为的就是躲避酒暴丈夫的拳脚,熬过法律规定的分居年限之后和丈夫自然离婚。别说她丈夫知道ⅿⅿ因为卖­淫­嫌疑被抓进了派出所,就是她丈夫知道了她如今在鹭门,ⅿⅿ迄今为止一切的努力都会成为泡影,她丈夫肯定会赶过来把她揪回去折磨得求死不能求生不得。在警察持续不断的追问下,ⅿⅿ并不灵活的脑子里终于灵活了一下,想起了钱亮亮,那个跟她一起热心肠救助林家老两口的钱大哥。她认为钱亮亮心肠好,肯定也会像帮助那两位老人家一样帮助自己。

钱亮亮听到协警说嫖资五块钱是证据,又听ⅿⅿ说那是擦皮鞋挣的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真够劲儿,我擦一双皮鞋还给过十块钱呢,你们也说是嫖资?这也能算证据?我再说一遍,你们赶紧放人,不然我现在就给督察队打电话。”

钱亮亮掏出了电话,作势要拨。警察急了,恨不得扑过来抢他的电话。协警倒比真警察镇定,也可能这件事情上他承担的责任没有真警察大,也可能他脑子缺过氧受过损伤没有思辨能力,到了这个时候还振振有词:“你也别吓唬我们,你们没有嫖娼卖­淫­,为什么一男一女跑到房子里把门关上?擦皮鞋有跑到你的出租房里擦的吗?”

钱亮亮撇撇嘴对警察说:“你们怎么把这种脑子被栏杆夹过的人也弄来破案?”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5)

协警一本正经地纠正钱亮亮:“你怎么知道我脑子被栏杆夹过?从来没有,你看,你看,好好的。”说着,还把脑袋伸过来让钱亮亮看。钱亮亮装模作样地扒拉着协警的脑袋欣赏了一会儿,给人家下了个结论:“从表面上看好像没有让栏杆夹过,不过肯定是刮台风的时候你出门没穿雨衣也没打雨伞。”

协警懵懵懂懂地追问:“你怎么知道?”

钱亮亮哈哈大笑:“你脑子进水了呀。”

协警的傻样儿让警察很没面子,警察喝止协警不让他再说话,怕他再出丑,对钱亮亮说:“我们作为警察绝对不会胡来的,我们是接到举报过去的,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在房间里准备进行*……”

钱亮亮又一次打断了他:“准备*是什么意思?犯罪没有事实就不能算犯罪,这是常识。我还准备抢银行呢,可是我没有抢,你能判我什么罪?准备*就是说你们并没有抓住人家进行*的事实么,没有事实怎么就把人家抓来了?刚才你们那个协警说人家一男一女单独在房间里,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在你们的接待岗上也是我和那个女警察一男一女两个人,总不能说我们也有嫖娼卖­淫­嫌疑吧?”

警察听钱亮亮把女警察也扯了进来,很是不忿,却又不好再跟钱亮亮论辩,一来他们确实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二来鹭门人说普通话本身就有点硬转,吵架真的不是钱亮亮的对手,于是也不再跟钱亮亮纠缠,让协警把ⅿⅿ带回留置室,让钱亮亮在讯问笔录上签字画押然后走人。ⅿⅿ哭着闹着躺在地上就是不走。钱亮亮也不签字,坚定不移地要求马上放人,不然就打电话找督察队投诉。

屋子里吵闹得一塌糊涂,惊动了领导,一个年长点的肩膀上挂着三级警司肩章的警察推门进来,严肃地问:“怎么回事?闹什么?”

钱亮亮一看就知道这大概是派出所的所长或者指导员之类的领导,抢先向那个警司汇报,他说的过程中,那个警察三番五次企图打断他,钱亮亮置之不理,伶牙俐齿地把事情说了个透彻。说完了以后,警察还要向警司解释。警司乜斜了警察一眼,啥话不说,拿过桌上的讯问笔录看了起来。警察让警司那一眼瞪得就像太阳底下晒蔫了的地瓜秧子,躲到一边不再说一句话。警司看过讯问笔录之后,二话不说对警察发令:“道歉,放人。”然后才问钱亮亮,“你是当事人的什么人?”

钱亮亮回答:“我是她表哥。”

警司伸过手跟钱亮亮握了一下:“对不起你们了,请你们谅解。我们也是接到举报才过去把人带过来调查的。现在情况调查清楚了,我们要对举报人进行必要的处罚。你们如果没有别的意见可以走了。如果对我们执行公务的过程有什么违反政策和法律法规的地方不满意,欢迎你们批评,也可以向我们的上级投诉我们。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钱亮亮现在的心思就是一个字:走。如果非要凑足三个字那就是“赶紧走”。这个地方虽然挂着为人民服务的大标语,可确实不是让人民舒舒服服得着的地方。钱亮亮对警司连连道谢,示意还坐在地上耍赖的ⅿⅿ赶紧起来走。ⅿⅿ真是脑子里哪根轴生锈的主儿,到了这个时候还舍命不舍财:“他们还拿了我五块钱,把钱还给我。”

钱亮亮苦笑。警司也苦笑。警察连忙从案卷里抽出那五块钱递给了ⅿⅿ,还捎带着说了声“对不起”。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6)

钱亮亮带着ⅿⅿ朝外面走。ⅿⅿ却又停下不走了:“还有那个男人没放呢。”

钱亮亮揪着她的胳膊朝外面拉:“放了你人家还留那个男的­干­吗?快走吧。”

其实,钱亮亮对这桩案子心里也不是没有疑惑,如果说人家警察仅仅凭一个举报电话就把ⅿⅿ和那个男人抓到了派出所,那鹭门的警察也太霸道了。据钱亮亮的了解,鹭门警察还不至于那么弱智加冒失。从派出所出来以后,钱亮亮郑重其事地问ⅿⅿ:“到底怎么回事?”

ⅿⅿ闷了半会儿,突然泪流满面,抽抽搭搭地泣不成声:“钱大哥,我真没法活了,你得救救我啊。”

站在大街上面对一个哭哭咧咧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尴尬难堪。钱亮亮连忙把ⅿⅿ拽进了街边一家茶社里。茶社服务员猛然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拽着一个披头散发哭哭咧咧的女人冲了进来,惊愕得张开大嘴,好像要咬钱亮亮他们俩。

会所装修在全垒打监理公司的监督下,全垒打监理公司在钱亮亮的监督下,进展顺利,质量优良,这让郝冬希心情非常爽。在家里,会所的筹建也成了他和阿蛟重要的话题。郝冬希和钱亮亮一样,对阿蛟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对会所满腔热情地投入觉得奇怪。

“我看你好像对会所不热心啊。”冲完澡,两个人躺到床上以后,郝冬希貌似随意地问。

阿蛟也貌似随意地答:“反正那东西也开不长,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抓紧处理了。”

郝冬希差点从床上惊跳起来:“怎么回事?你什么意思?”

阿蛟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郝冬希愣怔怔地看了阿蛟片刻,长叹一声说:“你这个鬼女啊,我心里怎么想都瞒不过你去。”鬼女是鹭门人对­精­明聪慧女人的昵称。

阿蛟把身子翻转过去,给了他一个后背:“没有啦,睡觉吧,明天我还要去看看林阿嬷两位老人家去。”

阿蛟转过去以后的身材凹凸有致,­祼­露的肌肤洁白细腻。郝冬希暗想,这个鬼女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水­嫩­水­嫩­的。心里想着就起了­淫­心,用那双大熊掌在阿蛟身上揉来摸去的。第二天没有拜神灵的任务,所以阿蛟没有推拒,她脑子里那有限的­性­知识告诉她,男人过一阵子就得放一放,不放不是憋出病来就会在外面做龌龊事儿。过了一阵儿,她听到郝冬希的呼吸粗重起来,手也开始一个劲地朝她隐秘部位摸索,仿佛在检查她那些东西还在不在原处,便回过身来,手在郝冬希的胯裆里探了一探,然后咯咯笑着骂了一声“作死啊馋鬼”,然后就摆出了批准郝冬希上来的姿势。郝冬希便开始手忙脚乱地剥她。结婚这么长时间了,阿蛟坚守一个原则:绝对不主动脱自己的衣裳,向来都由郝冬希替她脱。她认为,女人自己*服会让男人觉着得来的容易,只有通过自己的劳动得来的东西才会爱惜,两个人做了半辈子夫妻的实践证明阿蛟是对的。

郝冬希把阿蛟剥了个­干­净,然后也剥去了自己的束缚,将军上马一样跨将上去,开始从事那种人类永远不会嫌累的体力劳动。阿蛟到了这会儿便开始扭动身体,嘴里“老公、老公”叫着,伴随着瞎哼哼增加自己和郝冬希的兴致。郝冬希瘫软在阿蛟身体上之后,两个人大汗淋淋,郝冬希有几分得意地征求阿蛟的意见:“怎么样老婆,老公还可以吧?”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7)

阿蛟在他背上掐了一把:“下去啊,压死我了。”

郝冬希呵呵笑着调侃:“刚才怎么不怕我压,完事了就嫌我压了,我偏压,我偏压。”说着用力在阿蛟身上蹾了几下,把阿蛟蹾得直哎哟,这才心满意足地从阿蛟身上滚下来。滚下来之后就开始谈正事儿,“虽说我们办那个会所有点不正当的目的,可是也不能太放任了,终究雇来的不是我们贴己人,万一看出什么纰漏也不好,你还是要抽空过去看看。”

阿蛟撇撇嘴:“什么不正当的目的?目的正当得很。你别管了,该过去的时候我自然会过去。”等喘息彻底平静下来之后,阿蛟忽然问,“你今天怎么一个劲催我过去?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郝冬希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我过去看了看,那个钱亮亮把原来住在林阿公家里的那个擦皮鞋女人弄到会所去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会所是个高档地方,弄那么个女人­干­什么?”

阿蛟一听这个话题就来了­精­神,翻身爬起来追问:“住在林阿公家里的女人?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弄到一起去了?”

郝冬希于是把林家老两口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搞得昏倒,ⅿⅿ碰上了和钱亮亮给送到医院的过程絮叨了一遍。阿蛟说:“这个女人不错么,现在这个世道,别说像她那样的穷人,就是有钱的富家,谁愿意管这种不相­干­的事情。”

郝冬希叹息了一声又开始骂林家老两口:“那老两口做人也真很王八蛋,我是听钱亮亮说的,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阿蛟跳下床:“我去冲冲,你不准睡着了,我冲完了回来你好好给我讲讲。”

男人和女人有个重大区别,男人*之后,马上就想睡觉,女人却往往会更加­精­神,阿蛟和郝冬希就是这样儿。阿蛟钻进浴室冲澡去了。郝冬希暗暗骂自己多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多好,这下可好,困得要命,还得给阿蛟讲故事。他点燃一支烟,打开电视等着阿蛟回来。他知道,如果今天晚上不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给阿蛟听,今天晚上他别想睡舒坦了。

白天,郝冬希接待了几个重要客户,又给市政府建委的朋友送了一桶好茶叶,忙完了公司的事情,就催着阿金到会所看看装修进展情况。郝冬希到了会所就嗅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这让他奇怪,因为熊包和李莎莎都去观海山庄进修实习去了,总不会是钱亮亮自己能做出这么香的饭菜吧?好奇心指使郝冬希来到了他从来不屑于光顾的厨房,看到一个女人正在锅灶跟前忙碌。听到有人进来,那个女人回过身来,正是和钱亮亮一起把林阿公两位老人家送进医院的那个擦皮鞋的女人。当时他倒没有多想,暗道钱亮亮这家伙倒挺会享受,熊包和李莎莎两个一走,义务厨师和义务服务员没了,竟然又想到把这个女人弄来给他做饭。

女人见到郝冬希,连连道谢。郝冬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她谢谢,反正现在见了面对他说谢谢的人比他对人家说谢谢的多得多,当下也不在乎,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过来找钱亮亮。钱亮亮不在办公室,郝冬希追到施工现场,见到钱亮亮正戴着安全帽,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脏兮兮的工装跟监理工程师一起盯着装修队­干­活。来之前,郝冬希并没有给钱亮亮打招呼,钱亮亮能做到老板在和老板不在一个样的负责任,让郝冬希挺满意。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8)

钱亮亮见郝冬希来了,连忙过来汇报装修进度和出现的问题,以及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和结果等等。郝冬希对这些汇报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结果,是摆在面前的事实。事实让他挺高兴,装修进展很好,质量以他这个外行的眼睛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闲谈中,郝冬希问起了那个在厨房做饭吃的女人:“你又招了个做饭的?”

郝冬希的潜台词钱亮亮听懂了,那意思是说你擅自招人工资还得我出,于是连忙解释:“现在事情越来越多了,整天盯在现场,熊包和李莎莎在的时候还能跑腿帮点忙,他们俩不在,就我一个光杆司令,刚好ⅿⅿ有点麻烦事找到了我,我就让她在这儿先­干­着。你要是不同意,等她找好新住处了就让她走。工钱也没说,不行这几天的费用我垫上算了。”

钱亮亮说这些话的出发点一是解释这件事情他做得确实有不妥之处,不管怎么说,郝冬希是头家,在这里雇任何一个人的工钱都要由郝冬希支付,所以雇人应该事先征得郝冬希的同意;二是他内心里也确实对ⅿⅿ非常同情,如果郝冬希不同意雇用ⅿⅿ,他只好用自己的薪水给ⅿⅿ发这几天在这里­干­活的工钱。

郝冬希呵呵笑着打趣钱亮亮:“你是不是跟那个女人有一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么,没关系,就当雇了个勤杂工,我闻着她做饭还做得不错么。”说到这里,凑到钱亮亮耳朵前悄声问:“床上做得怎么样?”

郝冬希的话立刻让钱亮亮面红耳赤,啼笑皆非,连忙解释,解释中自然而然就把ⅿⅿ的遭遇从头到尾说给了郝冬希。钱亮亮认定,那天自己如果不把ⅿⅿ带回来,ⅿⅿ八成就真的流落街头了。在茶社里ⅿⅿ毫无保留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钱亮亮,包括阿彩鼓动她做那种事情赚钱,给她介绍客人,她差点就此成了站街女,多亏警察及时赶到把她抓到了派出所,她才没有踏出那最后的一步。

钱亮亮当时非常生气,教训她说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值得她那样,走那么可耻的一步?ⅿⅿ又哭了,给钱亮亮说了她和林家老两口之间发生的一切。钱亮亮有点不相信那两位老人家会那么忘恩负义,就带着ⅿⅿ过去找林家老两口理论。没想到林阿公一见他们进来,扭头就走,出门扬长而去。林阿嬷单枪匹马对付钱亮亮和ⅿⅿ,一口一个水货、­鸡­婆絮絮叨叨骂骂咧咧地赶ⅿⅿ马上搬家走人。钱亮亮实在看不过去,Сhā嘴质问林阿嬷:“你们老两口昏倒在家里,如果不是ⅿⅿ把你们送到医院抢救,你们早就成了火葬场的燃料了,而且在医院的医药费都是ⅿⅿ垫付的,现在怎么能反过来对ⅿⅿ这样?说涨价就涨价,说赶人就赶人,你们怎么忘恩负义,连起码的做人的道理都不讲了?”

林阿嬷年纪虽然大了,脑子口齿却都利如刀锋,­操­着生地瓜一样坚硬的鹭门普通话把钱亮亮顶得直翻白眼:“怎么了?住院照看我们那是我们花了钱雇的,就那么几天,我们冬希就给了她这么厚一沓沓银钱。”说到这里,林阿嬷还用手指比画了一下,按照她比画的厚度,如果是百元票面的钞票,起码有五万块。

“怎么了?住房子就要交租金,租金就是随行就市,你现在想住我们还不租了呢。我们堂屋里供菩萨呢,不能让水货烂脏污了菩萨的眼目,赶紧走,今天就走,不然我还报110。”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19)

钱亮亮眼见得跟这位老人家说不出个道理来,也说不过人家,便动员ⅿⅿ退房走人。ⅿⅿ迟疑不决:“我还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呢,得退给我。还有,现在天都快黑了,退了房我到哪儿住去?”

钱亮亮只好返回头跟林阿嬷商量租金。林阿嬷却坚决不退:“凭什么我退租金?合同上写着呢,如果因为租户违法乱纪业主有权力让她退房,而且租金不退。不信就到法院告去。退租金啦,出房子跳窗户没有门啦。”

面对这样一位老人家,钱亮亮无计可施,只好动员ⅿⅿ赶紧走:“算了,就当钱让人偷了,赶紧收拾东西走吧,今天晚上先到我们会所住去,那儿有一个女工最近刚好不在,你就住她的房间,过后我给老板说说,给你安排个工作,不管怎么样肯定比你擦皮鞋赚得多。”

ⅿⅿ实在舍不得已经付出去的那一个季度的租金,钱亮亮只好对她下最后通牒:“你听不听我的?听我的就跟我走,不听我的我马上走,不管你的事情了。”

ⅿⅿ见钱亮亮真火了,这才一百个不情愿地匆匆忙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由钱亮亮相帮着离开了林家,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对林阿嬷说了一声:“老人家做事情这么坏,小心天报应。”

林阿嬷马上表子、水货、脏污婆一连串的脏话泼脏水一样朝ⅿⅿ喷了过来,捎带着还把钱亮亮也损了一通:“烂水货还带着嫖客欺负老人家来了,快滚,快滚,两个烂人脏了我们家的地。”

钱亮亮和ⅿⅿ狼狈不堪地离开了林阿嬷家,雇了一台出租拉着ⅿⅿ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家什回到了会所。钱亮亮安排她住到了李莎莎的房间里,ⅿⅿ倒也懂事,知道感恩,不等钱亮亮安排工作,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开始承担起了厨娘加清洁工的责任。

郝冬希听钱亮亮讲完了事情的过程,半信半疑地感叹:“不会吧?林家老人家没有那么凶霸啊。”

钱亮亮苦笑:“我亲自经历过的,还能有假?那个老爷子倒没说啥,躲了,那个老婆子真厉害,那可是我在鹭门遇见的最厉害的一个鹭门人。”

郝冬希信了:“两个老东西,他妈的,今后不搭理他们了,我本来就怕招惹他们。那个女人叫什么?ⅿⅿ?”

钱亮亮说:“那是她的绰号,名字叫苏阿咪。”

郝冬希又乐了:“这个绰号好,名副其实,那家伙,ⅿⅿ真不小,一个怕有五斤重。”

钱亮亮对这样的老板惟有苦笑。郝冬希倒也够意思,认可了钱亮亮擅自做主的行为:“好了,既然已经来了,就让她­干­点活,我看她­干­活还实在,人也挺老实,吃住以外,每个月一千块,上个工资表吧。”

这一下就给足了钱亮亮面子,钱亮亮连忙替ⅿⅿ道谢。其实这件事郝冬希心里并不太舒服,觉得钱亮亮现在还没开业就自作主张,把社会上的人往会所招,有点太宽纵了,所以才有了晚上跟阿蛟的对话,让阿蛟对会所加强监管。

阿蛟听完郝冬希讲述整个过程以后,反应居然跟郝冬希一样:“那两个老东西,怎么能对人家那样子?今后少搭理他们。”

郝冬希再一次提醒阿蛟:“今后你没事的时候,还是要多过去看看,咱不说不相信钱亮亮,可是也不能让他太随便了,养成习惯今后要再往回扳就难了。”

阿蛟枕着胳膊咬着嘴­唇­琢磨起什么事来,郝冬希也知道这表示她已经答应了,便放心入睡,转眼间就鼾声大作。阿蛟却在想另外一件郝冬希绝对不会去琢磨的事情:她根本不相信钱亮亮和那个女人之间一点事情都没有。因为有了ⅿⅿ这件事情,倒引起了阿蛟的兴趣,她决定第二天就到会所去看看那个ⅿⅿ。她自信,凭她的眼光她多盯几眼就能看透钱亮亮和那个叫ⅿⅿ的女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没有。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0)

阿蛟过来视察了,事先没打招呼就自己驾驶着那辆奥迪A4径直来到了内装修基本完成、正在进行外装修的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装修开工以来,郝冬希和阿蛟基本上不过来,钱亮亮估计可能是因为装修现场太脏、太乱,人家不愿意过来跟他钱亮亮一样弄得灰头土脸。也可能郝冬希和阿蛟作为大东南集团的公母掌权人事情多,顾不上过来关照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项目。其间,鸟蛋倒是经常过来,他的身份是大东南集团的副总,具体负责会所装修工程,经常过来看看属于正常。来过几次以后,鸟蛋对装修工程的情况就已经心里有数。钱亮亮雇用的全垒打监理公司的监理人员非常尽职尽责,对付装修工程队活像责任心极强的幼稚园老师对付幼稚儿童,想偷工减料、磨洋工简直比高考作弊还难。

跑了几趟之后,鸟蛋也就不再如刚开始那么认真,每次来了,就拉着钱亮亮喝酒,吃饱喝足了,一拍ρi股就走。每次走之前都是那句话:“老钱够朋友,什么时候我做东一起坐坐。”这句话也不知道他重复了多少遍,以至于钱亮亮听了就忍不住苦笑,可是那句话鸟蛋照说不误,却总也不见他做东“一起坐坐”。

阿蛟今天驾到,事先没有通知,一直等到她的车停到了门外,钱亮亮听到了汽车声音,才知道老板娘来了。老板娘驾到,钱亮亮连忙出来迎接。阿蛟在钱亮亮的陪同下四处查看一番之后非常满意。按照钱亮亮的人生经验,阿蛟这一类女人一定是非常挑剔、非常难缠的。而阿蛟对会所的装修没有提任何意见,确实出乎钱亮亮的意料。更让钱亮亮惊愕的是,阿蛟主动提出中午要在会所吃饭:“没什么不方便吧?主要是快到吃饭时间了,我回去自己懒得做,在这儿吃了回家就休息,不用再麻烦了。如果不方便,我就回去的路上随便吃点。”

阿蛟的话带着商量、请求的口吻,但是钱亮亮明白,这绝对不是商量、请求,而是命令,或者说得再透彻一些,是一种不见外、好意的表达。钱亮亮连忙答应,马上跑过去给ⅿⅿ安排,阿蛟跟在钱亮亮的后面来到了厨房,随意问了一声:“这就是ⅿⅿ?”

钱亮亮当时没有多想,郝冬希回家把ⅿⅿ的事讲给阿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阿蛟既然来了,顺口问一句也是人之常情。ⅿⅿ并不知道阿蛟是什么身份,但是从阿蛟的穿着打扮和气势上猜度这不是一般的人,紧张拘谨得活像犯人见了管教。钱亮亮吩咐ⅿⅿ中午备一些“好料”,鹭门人把好吃食称做好料,如果放在北方方言区,这就是一句骂人话。附近就有农贸市场,采购非常方便,钱亮亮掏出两百块钱,让ⅿⅿ看着办。他相信ⅿⅿ的烹调水平应付阿蛟应该没有大问题。钱亮亮给ⅿⅿ安排事的时候,阿蛟没有客气,也没有不客气,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两颗眼珠活像孩子弹出去的黑玻璃球,在钱亮亮和ⅿⅿ之间旋转。

ⅿⅿ埋头聆听钱亮亮的安排,准备出去采购,不敢抬头直视阿蛟,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阿蛟的眼神。钱亮亮安排完事儿,蓦然回首,阿蛟的眼神让他的神经仿佛被一根无形的手指弹了一下,那眼神的含义让他无来由地脸上微微发烫。钱亮亮多少有些慌乱地把阿蛟往外面请:“老板娘,到外面坐,这里太热了。”

自从ⅿⅿ来了之后,钱亮亮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动辄内心某个角落有点惴惴不安,可是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后来他把这种感觉归结为可能是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了,所以才会有不安的感觉。自从ⅿⅿ来了以后,钱亮亮虽然没有富豪的财富,却过上了富豪般的舒适生活,虽然没有中央首长的职务,却过上了大首长下来视察的时候才能享受到的周到服务。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1)

每天早上还没等他起来,不温不凉正合适的洗脸水已经清凌凌地等着他,连牙膏都挤在牙刷上。洗漱过后,丰盛的早餐就会端上桌来,西式早餐的面包、黄油、咖啡、牛­奶­、火腿­肉­……中式早餐的稀饭、馒头、咸鸭蛋、油条……往往会同时搬到餐桌上,让钱亮亮坐在餐桌前惶惶然不知道该如何下筷子。最为显著的变化是,钱亮亮那双破皮鞋自从ⅿⅿ来了之后,就整旧如新,活像每天都买一双新皮鞋,总是光亮照人。有时候钱亮亮去了施工现场,回来的时候脚上会沾上薄薄的一层灰,ⅿⅿ只要见到了,马上会条件反­射­一样扑下去给他擦拭­干­净。刚开始这种动作会让钱亮亮受到惊吓,后来竟然也就习惯了,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让ⅿⅿ擦,就像刚学会穿鞋的孩子让大人系鞋带。如果钱亮亮的衣服换了下来,不管外衣内衣甚至裤衩,ⅿⅿ会马上收集起来洗得­干­­干­净净,绝对不让钱亮亮的脏衣服隔天过夜。钱亮亮有意拉长了换洗衣服的间隔,就是怕ⅿⅿ洗得太勤,可是ⅿⅿ反过来会督促钱亮亮换衣服:“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换,鹭门天热潮湿,哪有一件衣服穿两天的。”那口气让钱亮亮想起自己的老婆桔子。

“这个女人还不错,长得挺端正的,我听郝冬希说她是擦皮鞋的?”阿蛟问道。

钱亮亮点点头:“嗯,原来是擦皮鞋的。”

钱亮亮的回答很简短,很保守,一者,他不知道阿蛟对ⅿⅿ这种兴趣的正面价值大还是负面价值高;二者,他断定关于ⅿⅿ的一切郝冬希肯定已经给阿蛟说过了,他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他知道的郝冬希也都知道。

阿蛟也没多说什么,转了话题,告诉钱亮亮,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会所的会计兼出纳:“你放心,管理上你说了算,你还是总管,我是你的财务助手,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安排。”

阿蛟的话说得很随和,态度也很得体,让钱亮亮无可挑剔。钱亮亮也明白,作为主政的老板娘,阿蛟能做到这一点,已经难能可贵了,不要说那些飞扬跋扈的富婆,就是他家桔子,当着国家­干­部,兼职充当老板娘,对钱亮亮开的亮亮餐厅的业务­干­预程度也远远比阿蛟要深入有力得多。

ⅿⅿ果然没有让钱亮亮失望,中午的饭做得非常可口,饭菜还没有端上桌,房子里已经弥漫起香味,让并不怎么饿的钱亮亮连连吞咽口水。吃饭的时候,阿蛟执意让ⅿⅿ一起进餐,ⅿⅿ连连推辞。钱亮亮内心里不愿意让ⅿⅿ上桌,怕她说出不利于他俩的话来。所以告诉ⅿⅿ,这是董事长的夫人,也就是大东南集团的老板娘,他想,如果这么说,ⅿⅿ应该更不敢上桌了。却万万没想到,他这么一说,ⅿⅿ居然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桌前。钱亮亮瞠目而视,ⅿⅿ倒看懂了钱亮亮的意思,在椅子上扭动着身子,满是一副难为情的傻样子解释:“我们是打工的,就应该听老板的么。”

她的样子把阿蛟逗笑了,连连夸她做得对,钱亮亮偷偷打量阿蛟的神态,断定她说的是真话,这才放下心来。餐桌上,阿蛟和ⅿⅿ的话题反而比钱亮亮多,阿蛟详细询问ⅿⅿ过去擦皮鞋每个月能赚多少钱,现在为什么不做了,为什么和林家老两口闹翻了,还问到了ⅿⅿ家里的情况,ⅿⅿ一一回答着。钱亮亮提心吊胆,因为他也认定ⅿⅿ这个女人大脑进过水,担心她说出曾经想去当站街女的事儿,ⅿⅿ却绕过了想做站街女甚至把客人领回家、被派出所抓的过程,这些事情她提都没提。钱亮亮惊讶,ⅿⅿ的智商超越了他的判断,关键时候倒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2)

当晚,阿蛟睡在床上咬着手指甲琢磨,郝冬希用肘子捅捅她:“想啥呢?”

阿蛟说:“我今天去会所了。”

郝冬希知道她到会所想­干­吗,感兴趣地追问:“怎么样?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阿蛟迷惑不解地摇摇头:“还真有些怪,看着那个ⅿⅿ的神态对钱亮亮绝对有事儿,可是看那个钱亮亮的神态,又好像啥事儿没有。”

郝冬希呵呵笑:“钱亮亮那个人的神态你能看出来什么?见过大世面,经过大风雨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吧?是不是这句话?就是说心里想什么不让别人看出来,是官场上混的基本功。再说了,男人么,单身在外,有一星半点的事情正常,别为这种事情绞脑汁。”

阿蛟拧了郝冬希一把:“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在外边是不是也这个样子?”

郝冬希躲闪着阿蛟的手爪:“怎么没有好东西?我就是好东西啊,不信你喊我。”

阿蛟沉思片刻下了定义:“我看啊,他们俩即便现在没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也是迟迟早早的。”

郝冬希却已经睡意蒙眬了:“管他呢,被窝里放屁自己嗅,只要别耽搁我们的事情就行。”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阿蛟的话有咒语的功效,就在阿蛟考察钱亮亮和ⅿⅿ关系的当天晚上就差点出事。

ⅿⅿ对钱亮亮的关照无微不至,钱亮亮有每天中午午睡起来喝茶的毛病,ⅿⅿ每天都要给钱亮亮准备好午后茶;怕茶水凉了,她就牺牲自己的午睡时间,守在过道里;听到钱亮亮醒了起床,马上把刚刚泡好的热茶端进钱亮亮的房间;天热,钱亮亮午睡也*,ⅿⅿ却熟视无睹,该­干­什么照­干­,反倒弄得钱亮亮一惊一乍,手忙脚乱地穿衣套裤子。

不但白天这样,就是每天晚上临睡觉之前,ⅿⅿ也都要到钱亮亮的房间给他铺床,用凉水给他擦拭凉席,其行其状让旁人看了八成都会猜想他们俩不是情人就是夫妻,不知道底细的和知道底细的人看了都会以为他们俩勾搭上了。这件事情一直困扰着钱亮亮,他多次对ⅿⅿ说,不用她铺床擦凉席,他自己会铺也会擦凉席。ⅿⅿ却把他的话理解为客气,一直坚持为他铺床擦洗凉席。其实在钱亮亮和ⅿⅿ的关系中形成这种模式原因很简单,在ⅿⅿ心里,钱亮亮是已经“要”过她的男人,而钱亮亮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和ⅿⅿ发生过“男女关系”。于是ⅿⅿ对钱亮亮毫无顾忌,而钱亮亮对ⅿⅿ的所作所为越来越感到困惑。

阿蛟来探营的当天晚上,ⅿⅿ给钱亮亮铺完床,用凉水擦拭完凉席,又给他放好蚊帐。钱亮亮呆坐在桌前看书,心里盼着ⅿⅿ赶紧弄完了回她自己的房间,他也好睡觉。装修正在赶工,钱亮亮虽然外行,­干­不了什么实际事儿,可是也得整天跟在装修队后面充当业主的代理人,天气大热,转悠一天汗流浃背,疲累不堪,恨不得马上倒在床上蒙头大睡。ⅿⅿ忙活完了却并没有走的意思,怔怔地看着钱亮亮发呆。钱亮亮让她盯得发毛,问她还有什么事儿,没事儿赶紧歇着去。

ⅿⅿ迟疑片刻,吞吞吐吐地问钱亮亮:“你要不要我?”

此话一出,钱亮亮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尽管他非常明白ⅿⅿ的意思。ⅿⅿ说这话时候的神态眼神,钱亮亮那样一个熟透了的男人不可能不明白,可是他还是追问了一句:“你说要你是什么意思?”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3)

ⅿⅿ红了脸说:“就是要不要的意思。”

钱亮亮神思大乱,语无伦次:“要……要……要不……要,要……你……­干­吗……”

他这种断句方式,配合着那份尴尬和慌乱,很容易让人误解为意思表达的反面:肯定。其实他是否定,表达的正确意思是:“要不要?不要、不要,要你­干­吗?”

ⅿⅿ本来就不是个脑子反应灵敏的人,在那种情况下心里也比较混乱,更是把钱亮亮的意思理解为想要她,历史的经验也让ⅿⅿ根本想不到钱亮亮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就会由要她变为不要她。所以钱亮亮说了那些似要似不要的话之后,ⅿⅿ就开始顺从地宽衣解带。钱亮亮吓晕了,恨不得跳过去按住她正在动作的双手:“别,别,这样不成,绝对不成。”

ⅿⅿ这回听懂了,她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钱亮亮:“你不要我?”

钱亮亮这一次回答得流利、准确:“不要,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ⅿⅿ的眼神迷离惘然,怔了片刻才算真正明白了钱亮亮意思,颓然转身,却没有马上离开,好像还有什么话说,钱亮亮怕她再说出让他没法处理的话来,连忙催促她:“好了,我什么都不用了,太累了,该睡了,你也睡吧。”

ⅿⅿ无言离去,钱亮亮连忙关严实房门,还把门锁反扣上,好像怕ⅿⅿ破门而入似的。躺倒在床上,钱亮亮却又毫无睡意了,ⅿⅿ那副好身坯就像*的幻影在他的脑海里漂浮荡漾……

ⅿⅿ到了会所以后,不再从事那种日晒雨淋的辛劳,像她那种劳动­妇­女,身体底子好,用不着刻意保养,只要生活条件好一些,就会像雨露充沛的山笋一样出脱得鲜­嫩­丰盈。ⅿⅿ过去被阳光染得黑棕的脸因为少了阳光的炙烤返回了白皙,那应该是她本来的面目。被皮鞋刷子和鞋油搓磨得粗糙黝黑的双手也变得白­嫩­,手背指关节处的­肉­窝在端饭沏茶的时候,还真有几次惹得钱亮亮怦然心动。钱亮亮的文化背景和生活工作经历,把他造就成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正经货。当ⅿⅿ当面请示他要不要她的时候他会吓一跳,而背过人,他照样会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像ⅿⅿ那样没有什么文化的已婚劳动­妇­女,对男女间的事情,尤其是对已经跟自己“做”过了的男人会坦然、率直得如同讨论喝茶吃饭。遭到钱亮亮的拒绝让ⅿⅿ很伤心,她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也根本没有那种用身体换利益的盘算。她之所以对钱亮亮这样,完全出于感恩,既感谢钱亮亮把她从派出所里捞出来,也感谢钱亮亮给了她这么好的工作条件、赚钱机会。而她除了用这种方法回报钱亮亮,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感谢一个对自己有大恩的男人。况且,钱亮亮又不是没有和她亲热过,那也是ⅿⅿ出外打工以来惟一一次有机会和男人*,她当时也很快活。越是这样她越是后悔,后悔当时不应该从钱亮亮的钱包里拿那五十块钱,那五十块钱让她和钱亮亮的那次变成了肮脏却又单纯的买卖关系。ⅿⅿ并不晓得,其实钱亮亮对那一次根本就不清不楚,包括ⅿⅿ从他钱包里拿过五十块钱。

ⅿⅿ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伤心。她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一次钱亮亮要她,现在就不要她了,钱亮亮对她的拒绝不但伤了她的面子,也伤了她的心。ⅿⅿ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长­性­,不管是高兴还是伤心,过了那一阵就忘了。也许正是这种­性­格,能让她熬过单身在外打工遇到的种种苦涩和磨难。ⅿⅿ难过了一阵,也就不再想这件事情,忙碌一天,她也感到疲累,便脱去衣服,倒头入睡。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4)

第二天起来,ⅿⅿ早已经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扔到了脑后,照样尽心尽意地为钱亮亮准备早餐。反倒是钱亮亮仍然没有从欲取欲避、半羞半涩的感觉中挣脱出来,见了ⅿⅿ不尴不尬,咧咧嘴做了个看不准是哭还是笑的模样。ⅿⅿ给他盛稀饭。钱亮亮偷觑ⅿⅿ的手,那是一截白里泛红的藕,钱亮亮不由自主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活像他在喝汤。如果阿蛟在场,她一定会为自己的预言而感到自豪,因为她的判断­精­准:“我看啊,他们俩即便现在没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也是迟迟早早的。”

ⅿⅿ不知道犯什么毛病,也许她那种人就是那个样儿,想到啥说啥,也许这阵她已经从早起的怔忡状态彻底灵醒了过来,昨晚上遭到钱亮亮拒绝的事情突然又回到了她的脑子里,ⅿⅿ突然问钱亮亮:“那天晚上你要我,现在咋就不要我了?”

ⅿⅿ问这话的声音很小,显然她也知道这类极具私密­性­的谈话不能让别人听到,所以压低了声音,声音的分贝比蚊子飞翔的分贝高不了多少。即便这样,这句话听在钱亮亮耳朵里,比脑袋顶上响一声炸雷还要震撼:“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什么那天晚上我要你?”

钱亮亮比ⅿⅿ正常,也就是说比ⅿⅿ聪明,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本能地压低了声音,尽管惊愕、紧张让他说话的声音发抖,有如花腔女高音的尾音,可是声音却仍然非常低,这让他和ⅿⅿ的对话达到了窃窃私语的境界,活像男特务和女特务接头对暗号。

ⅿⅿ也非常惊愕,她根本没有想到钱亮亮一直把那天晚上的欢好当做一场­淫­梦,钱亮亮的否认,让她认为钱亮亮是故意不承认,这让ⅿⅿ很伤心。脑子转动不灵便的人往往附加一个优秀品质,那就是诚实。这种人也最见不得不诚实,尤其是别人认为自己不诚实的时候,她们感到的伤害比不诚实的人面对不诚实的时候,更加严重、痛苦。ⅿⅿ眼泪片刻之间就流了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对钱亮亮证明那天晚上钱亮亮确实和她做了那种事情。

钱亮亮看到ⅿⅿ顷刻间泪水奔涌下来,惊讶之余,本能地劝慰她不要哭,有什么话尽管好好说:“别哭了,哭什么,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ⅿⅿ抽出一张面纸擦着眼泪,抽泣着说:“我没有胡说八道,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在大同街遇到你,好心好意把你送到了你住的地方,然后,然后你就要了我……”

那天晚上的­淫­梦钱亮亮记忆深刻,作为一个男人,从青春期开始,大都做过­淫­梦。可是正常情况下,梦境过去之后,很快就淡忘了,因为那终究是梦。然而,那天晚上钱亮亮自认为是­淫­梦的梦,却太真实、太不像梦了,所以钱亮亮才会记得。钱亮亮愕然看着ⅿⅿ,ⅿⅿ的样子渐渐和梦中那个女人重合、交叠,自认为是梦境的种种细节也逐渐清晰地重现在脑海里。钱亮亮开始怀疑那并不是一场梦,开始相信ⅿⅿ说的是真事。

钱亮亮起身离席:“你慢慢吃,我得赶紧到工地去了……”然后逃跑似的离开了饭桌。

ⅿⅿ还在后面追着喊:“你再吃点啊,怎么吃那么两口就不吃了。”

钱亮亮自己也觉得像在逃跑,可是他不逃跑又能怎么样?一直以来没有当回事的一场普普通通的­淫­梦居然被证明是真的,而且当事人就在面前,这让钱亮亮惊慌失措,他没有这方面危机处置的经验。钱亮亮跑到施工现场企图挑点施工方面的毛病转移自己的压力,可惜他心神不宁,即便真有什么毛病摆在他面前也不见得他能挑得出来,况且,全垒打的监理工程师比他更加内行,挑毛病就是人家的工作,人家不会把这种工作机会留给他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5)

监理工程师看着钱亮亮关心地询问:“钱总管,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监控得不够严格?”

钱亮亮正处于心神大乱的阶段,监理工程师一直问了两三遍,他才反应过来:“没什么,没什么,挺好,挺好。”

监理工程师松了口气,莫名其妙地瞠视着钱亮亮:“钱总管,你怎么了?”

钱亮亮做贼心虚,也没办法告诉人家他怎么了,只好选择离开,这个地方不是适合他思考评估目前处境的好地方。钱亮亮下楼,下意识地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想想怎么对付目前的困局。他想到了会所后面翠湖山顶上的望景亭。还没来得及出门,鸟蛋来了。

鸟蛋驾驶着一台脏兮兮的城市越野车,他跑到这里也没什么正经事,完全是做应景差事,有时间了就跑过来泡茶聊天,混顿饭吃,以此向郝冬希证明自己对这个项目的关心和贡献。鸟蛋把车门摔得啪啪响,一眼看见钱亮亮闷痴痴地朝外面走,就喊住了他:“老钱,钱总管,­干­吗去?”

钱亮亮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又跑来,心里很烦,却也不能露出冷脸,只好打着哈哈接待:“鸟总过来了,进来泡茶。”

鸟总是郝冬希规定的称呼,他有点霸道又有点玩笑地当着鸟蛋的面嘱咐钱亮亮:“根据公司规定,你要把鸟蛋叫鸟总,不准乱叫,如果叫别的,根据公司规定要扣工资。”

当时钱亮亮也就打着哈哈表示绝对服从老板头家的指示,并且当即叫了几声鸟总。鸟蛋嘿嘿苦笑。从那以后钱亮亮也就习惯了把他称之为鸟总。后来钱亮亮才发现,大东南集团的人都这么称呼鸟蛋,不知道是郝冬希造的声势还是公司真有这么个荒唐规定。

鸟蛋来了,ⅿⅿ也知道他是比钱亮亮更大的领导,连忙给他们泡茶。鹭门人讲究的是功夫茶,而且专门喝铁观音,在他们看来,除了铁观音别的茶都算不上茶。泡茶也非常讲究,不要说茶馆、茶社里的茶花女们,就是普通百姓泡茶也都要有个完整的程序:烫茶具、入茶叶、洗茶、冲水、沥水、点茶等等一套下来,北方人往往会眼花缭乱。鹭门人泡茶非常舍得,小茶壶要用茶叶塞满,每次将滚烫的开水冲进茶壶,稍浸即斟,属于名副其实的冲茶。尽管只浸茶不泡茶,开水见茶即沏,由于茶叶放得多,茶水仍然非常浓酽。不习惯的人喝多了会醉茶,头晕恶心。醉茶比醉酒还难受。

ⅿⅿ泡茶的过程,鸟蛋眸子烁烁地盯着ⅿⅿ打量。钱亮亮以为他担心ⅿⅿ泡茶不正宗、不地道,连忙替ⅿⅿ解释:“人家老家就是出茶的,泡茶功夫比你还正,别像监督工程一样监督人家。”

鸟蛋诡秘地笑笑:“我没监督啊,没监督。”

ⅿⅿ泡好茶离开以后,鸟蛋诡谲地问钱亮亮:“老钱,有眼力啊,我觉得这个ⅿⅿ越来越水­色­了,你看看那个身盘子,就像新上市的荔枝,你没尝尝味道怎么样?”

钱亮亮做贼心虚,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儿,听鸟蛋这么说,心里直发毛,猜测鸟蛋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嘴上却比石头还硬:“你别胡说,拿人家开什么玩笑,多不厚道。”

鸟蛋最怕别人发现他不厚道,连忙打住,不再提及这方面的话题,跟钱亮亮聊了一些工程方面、下一步会所管理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实际上也没什么可聊的,设计图、策划案都非常齐全,该怎么做按照计划走就成了。鸟蛋又问起了钱亮亮过去当接待处处长的事儿,他对这方面的事情特别感兴趣。钱亮亮觉得没意思的事情,他却听得津津有味。钱亮亮问过他为什么对那些不着边的事情那么感兴趣,鸟蛋说他没在政府机关­干­过,看着那些人一个个人五人六的觉得好奇。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6)

鸟蛋喝足了铁观音,起身告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老钱,你过去当接待处处长,见过的世面多,今天晚上我有一个饭局,你一起去好不好?”

钱亮亮早就已经对饭局腻透了,如果不腻他也不至于辞去了接待处处长的职务。尤其是和不相识的人,应酬式的饭局更让他退避三舍,所以马上推辞:“不了,又不认识,坐那儿难受,既吃不饱也吃不好。”

鸟蛋却非常诚恳:“不行,你得去,到外面社会上闯荡靠的是什么?不就是混个人圈子吗?整天窝在这儿人都傻了,你们北方人不是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条沟么?走,晚上一定,我过来接你。”

钱亮亮盛情难却,蓦然想到如果他参加饭局回来得晚,也就避开让人心烦意乱的ⅿⅿ。他拿不准今天晚上ⅿⅿ还会不会问他要不要她。如果换做别的女人昨天晚上受到拒绝今天肯定就不会再问了,可是ⅿⅿ的脑沟显然比一般人浅,不能用常理衡量,于是钱亮亮答应了鸟蛋。

送走了鸟蛋,钱亮亮按照原计划爬上了翠湖山的望景亭。山上凉风习习,亭内寂静无人,放眼望去,湖光山­色­尽收眼底,钱亮亮的心胸顿时敞亮了许多,转念想到,ⅿⅿ还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对自己也非常好,如果跟她好了,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种事情如果放在过去当接待处处长的钱亮亮身上,男女关系是天大的事情,如果真和ⅿⅿ交上了,即便ⅿⅿ那边不出任何问题,钱亮亮自己也得把自己吓死、急死,可是现在他经过了初始的惊愕、紧张之后,居然有了坦然、期待的豁然。过后他回忆起自己的这份心情,不得不承认,社会真是一口大染缸,最适合把单纯的白­色­染成五花八门的俗艳。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山下传来了ⅿⅿ的喊声:“钱总,钱总,吃饭了,吃饭了,你在哪儿啊……”

装修工程进展顺利,根据钱亮亮提供的装修方案,准确地说,应该是窝头提供的金州市金龙宾馆四号楼装修的设计方案,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由一座厂房改建成了观海山庄的袖珍版。会所的外部环境先天优良,依山傍水,后面是苍翠挺拔的翠湖山,山上有小径,直达顶峰的望景亭。前面是碧波荡漾的水库,视野划过辽阔的水库,可以看到对岸墨黛的山峦和白墙红瓦的建筑。如果不是近年来城市的疯狂无序扩张,鹭门市的确称得上一座人间仙岛。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岛上,既有清澈秀美的淡水湖泊、人造水库,也有绿树葱郁、花草茂盛的山峦,空气清新、温度适宜更是鹭门人的骄傲。

会所的内部装修基本上是按照五大功能区设计的。核心区域就是吃,也就是中国式饭局的落脚点。这个区域放在三层,便于客人们进餐的时候观赏湖光山­色­,而且都是包厢式的。包厢使用仿楠木活动墙壁隔断,可以根据客人的数量随意调整包厢的大小,如果就餐人数太多,拆除所有的隔断整个三层就变成了一个可同时供数百人进餐的大餐厅。娱乐功能区设计在二层,其中安排了智娱厅,所谓智娱厅就是弄了一些棋牌桌、游戏机之类的设施,喜爱博戏的人尽可以在这里小小过一下瘾。另外还有小舞厅、演唱表演厅等等各种娱乐项目,而且各种娱乐项目的场地设置也都是随机的、活动的。健身功能区域设在一层,主要是各种健身器械和室内球类,完全能够做到想练哪块肌­肉­就能找到哪个项目。原来的地下层改装成了水浴馆,水浴馆里有游泳池,同时还有温泉式按摩池、药浴池等等,对外宣称温泉式按摩池的水来自于翠湖山抽上来的矿泉水,实际上都是经过加温的自来水。水浴馆附设了各式按摩、足浴等等服务项目。最高一层按照郝冬希的坚持,做成了十间豪华卧室。钱亮亮内心反对这样,他明白在这种场所之所以做这么多睡觉用的房间,肯定是为了给好­色­的客人提供场所,可是,老板是郝冬希,所以计划中最高一层的观景台还是按照郝冬希的要求改成了卧室,美其名曰贵宾休息区。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7)

装修基本完工,开业在即,送出去培训的熊包和李莎莎都叫了回来培训新招的员工。钱亮亮任命熊包做了厨师长,李莎莎做了领班。按照工资等级标准,这俩人的工资又都涨了一截。郝冬希没有计较钱亮亮给熊包和李莎莎涨工资,因为根据他掌握的行情,厨师长、领班这样的岗位在鹭门市价钱一直看涨,熊包和李莎莎的工钱跟会所差不多档次的酒店、餐馆相比,其实还算低的。

会所招收了几十个服务人员。招收服务人员的时候阿蛟一反常态,要亲自出马选人,结果选回来一帮俊男美女,钱亮亮用过去在金龙宾馆的时候招收服务员的眼光标准衡量,阿蛟选回来的服务员,没有一个比不过金龙宾馆的,由不得对阿蛟佩服起来,连连夸赞阿蛟选的人有质量。阿蛟听到钱亮亮夸赞她,很高兴,反过来夸钱亮亮装修工程­干­得好。钱亮亮也很高兴。

招来的人开始做工装了。阿蛟说做成中式的。钱亮亮喜欢西式的,他觉得中式的做作、土气,不如西式挺拔、­精­神。阿蛟没和钱亮亮争执,更没有耍老板娘的派儿,反过来征求钱亮亮的意见,能不能­干­脆做两套,一套西式一套中式,分单双日穿。于是置装费加大了一倍,增加支出数万块钱。钱亮亮既为阿蛟的宽容大度感动,也为阿蛟的大方吃惊。据他所知,私人老板花一分钱都是要算计非常­精­细的,没想到阿蛟居然能够如此大方,如此肯在服务员的身上花钱。钱亮亮搞不清楚阿蛟是另类,还是别有算计。不管怎么说,钱亮亮从到郝冬希手下以来,觉得还算­干­得比较舒心,不像在别的私人老板那里那么拘谨、那么难处,一般情况下,他做出的决策郝冬希和阿蛟不太­干­预,即便­干­预也跟他商量,从来没有让钱亮亮在员工面前丢过面子。

惟一让钱亮亮心中忐忑的反倒是身份地位最低的ⅿⅿ。ⅿⅿ现如今算会所签约员工了,可是她只能作为勤杂工,连个小组长都做不成。钱亮亮有心提携她一下,让她多赚几个钱,可惜她属于狗­肉­上不了宴席的人物。会所招了几个勤杂工,组织了一个后勤组,专门负责会所内外的卫生、杂役,钱亮亮让ⅿⅿ做了后勤组长,享受班组长待遇,每个月可比其他勤杂工多拿两百多块钱的­操­心费。ⅿⅿ也能明白钱亮亮的苦心,非常感激,一心一意要当好后勤组长,可是她却不会领导别人,看到别人歇着偷懒,她不敢指使人家,反而替别人­干­。看见别人违反了公司的管理制度,她不但不帮着公司处理,反而会千方百计替下属开脱,有时候弄得钱亮亮­干­瞪眼,不知道该处罚她,还是该处罚违规的那个人。

鹭门人常说鸭子孵蛋难出壳,意为­干­力不从心的事儿,ⅿⅿ就属于孵蛋的鸭子。鹭门人还常说黄鳝多了食自己,意为内讧、窝里斗,后勤组就那几个人,还都是外来的打工族,不知道怎么回事闹起了不团结,今天你告状,明天他辞职,这又应了鹭门人的俗话:柿子软了人人食,ⅿⅿ就是那颗软柿子,名义上是后勤组的头家,实际上谁都能咬她一口。开业在即,后勤组却后勤不了,卫生杂乱无章,处处都是毛病,害得钱亮亮亲自当了几天后勤组长,才算把阵脚压住了。阵脚压住了,ⅿⅿ也主动提出了辞职,她倒不是辞去这份工作,而是辞去了组长的职务。自从ⅿⅿ告诉钱亮亮自己和他已经有过那种男女间最原始的关系之后,钱亮亮总觉得欠了ⅿⅿ一份人情,踌躇再三,决定还是批准她辞职,暗地里却没有取消她的岗位津贴,保持了组长的待遇。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8)

ⅿⅿ生活境遇好了,也有了管闲事的闲心,不知道怎么看好了熊包和李莎莎,非要给人家拉纤说媒,满腔热情地要让人家成一对。说了两回,李莎莎哧哧笑,熊包嘿嘿笑,都不给她明白话儿。一般人一看就明白,人家早就是一对了,偏偏就她看不明白,自己说了没有结果,就认为自己分量不够,巴巴地来找钱亮亮做说客。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找,没给熊包和李莎莎找出结果来,倒真的把她和钱亮亮找成了一对。

10

过后钱亮亮想起那段经历,真切感觉到了宿命的威势,虽然ⅿⅿ对他有诱惑,而且可以说诱惑力极强。一个健康的单身男人,整天面对一个“新上市的荔枝”一样饱满、水­色­的单身女人,如果不闹出点有声有­色­的事来,那才叫对不起老天爷。可是,钱亮亮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固有的道德观念、家庭责任还有当政府官员残留下来的纪律约束,让他一直处于患得患失的犹豫、欲望与理智的矛盾中。有那么几天,每天晚上独处卧室的时候,他就决心第二天要用行为或者语言告诉ⅿⅿ他想要她,可是一到白天,夜间的欲望和图谋就随着黑夜一道消散得无影无踪,即便当着ⅿⅿ的面,他也极少产生那种念头,更别说真的用语言或者行动表达那种念头了。

如果没有鸟蛋那场饭局,钱亮亮和ⅿⅿ这种道是无情却有情、说是没事又有事的男女关系可能会在一个危险的平衡点上维持很久,一直到某种偶然的机缘或者打破这种平衡,或者让这种若有若无的情感困惑随着时间而消散、平复。鸟蛋那场饭局,就是打破这种危险平衡的外力。

那天鸟蛋果真在下午下班前开着他那辆脏兮兮的城市越野车跑过来接钱亮亮去赴饭局。那天的饭局是个乱局,钱亮亮对饭局有绝对理­性­的研究,一个完整的中国式饭局,应该有设局人、局口儿、局­精­、局托儿、陪客、花瓶众角­色­一个都不能少。有组织、有派系、有结交、有承诺、有­阴­谋、有称兄道弟、有借东打西、有局中的*和拜山的新人。

当然,也有不完整的饭局,或者说非常单纯的饭局,比方说亲朋好友新知故交的沟通交流,比方说生意对手间的交锋谈判,比方说恋人之间的浪漫晚餐等等,这些饭局用完整的中国式饭局衡量,那是远远不够完美的。不管什么样的饭局,都有其特定的目的­性­和功能­性­,而鸟蛋带钱亮亮参加的那个饭局让钱亮亮这个对饭局颇有研究心得的前接待处处长居然有些摸不清头脑。

那场饭局有点像农村办理婚丧嫁娶的流水席,可是又不完全像。农村的流水席是吃完一拨来一拨,而那场饭局却是前边的还没吃完,后边的人不断加入。刚开始有四五个人,鸟蛋一一作了介绍。初次见面,钱亮亮稀里糊涂,大概知道这三四个人里有政府官员,也不是什么大官,就是处一级的小官员;还有公司的老板,也不是什么著名大公司的,因为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的公司名称钱亮亮从来没有听说过。钱亮亮和鸟蛋刚刚坐定,菜肴和酒水就一溜烟地端了上来。所以钱亮亮认为这场饭局就他们四五个人,因为按照中国式饭局的礼节,中国式饭局的潜规则,请到了的人没有来,是不能开局的。

吃喝中间,鸟蛋不知道是犯毛病还是真心实意的吹捧,把钱亮亮说成了省里的接待厅厅长,那几个人也稀里糊涂地相信了,仿佛省一级的政府机关真的有什么接待厅。鸟蛋又说钱亮亮见过多少世面,掰着手指头把中央政治局一级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数了一遍,大话二骗地说这些党和国家领导人钱亮亮都亲自接待过。钱亮亮让鸟蛋的大话吹得非常难受,更正也不是,不更正也不是,活像没穿衣服在沙尘暴里挨风沙。好在那几个人也都没把鸟蛋的吹嘘当回事儿,他怎么说人家就怎么应着趁机起哄让钱亮亮喝酒。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29)

钱亮亮在这种场合既不怯场,也不张扬,吃喝中间不断地在脑子里分析判断这些人的来头,以及各自加入饭局的目的,然而,到头来他也没弄清楚。那个据介绍说是政府某部门处长的人按说应该是这帮人设饭局的局口儿,也就是饭局的主客,是设局人有求于他的对象。在中国,这种既有商人又有官员的饭局,基本上都是这种模式:商人是设局人,官员是局口儿,再加上一些局­精­、陪客、花瓶等等在一旁跑龙套、敲边鼓。当然,也有官员设局商人做局口儿的,极少,那种饭局都是政府出面勾引商人投资,官员个人不会充当设局人,属于官方接待,一般也不会安排局­精­、局托、花瓶那些杂碎。

可是钱亮亮却发现这场饭局似乎那个处长是设局人,因为他坐在埋单的位置上,而鸟蛋却像是局­精­,坐在那里一点也不安分,边吃边喝边不停挂电话,呼朋唤友,电话里人家如果不能或者不想来,他还会发火,过了一会儿,就如同*发情链牙狗,呼啦啦来了一串,饭局食客从刚开始的四五个人剧增到十来个人。人增加了,就不停地加菜添酒,这样一来把钱亮亮更搅糊涂了,以他那深刻的饭局理论,他实在找不出这场饭局的饭口儿是谁。还有一点奇怪,就是这种热闹饭局按常理肯定要摆几个女人做花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饭局也是这样,男女搭配,有滋有味。钱亮亮琢磨了一会儿,始终搞不清饭局的­性­质,索­性­就不再搞,­干­脆专心照顾自己的胃,埋头大吃,反正这里边除了鸟蛋再没认识的,有人敬酒就跟着喝。

吃喝得差不多了,钱亮亮发现陆陆续续有人出去,很快饭局又只剩下四五个人了,剩下的四五个人和刚开始到场的四五个人有轮换,有重叠,也有换位,翻来覆去让钱亮亮蒙头。鸟蛋一直陪着钱亮亮,不时给钱亮亮讲解那些人的路数,在他嘴里,那些人好像一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都能把鹭门头顶上的天捅个窟窿。钱亮亮以自己品人的眼光观察,却一点也没有发现这些人有什么特别,所以也就哼哼哈哈地应付着鸟蛋,心里暗暗盼望赶紧结束了,酒足饭饱了他好回去睡觉。

鸟蛋打了个饱嗝,显然他也已经酒足饭饱了,于是拉着钱亮亮离席,他拽着钱亮亮离席的时候还朝其他人挤了挤眼睛,钱亮亮看见了,却也不在乎,暗想,即便你把老子卖了,也挣不了几个钱,况且估计你鸟蛋还没那个本事把老子卖出去,反而倒起了一丝好奇,不知道他这挤眼睛后面还有什么盘算,于是打定了主意随他,倒想看看他为什么挤眼睛。

钱亮亮站起身就跟鸟蛋走,他明白,这种场合,过后谁也不会记得谁,自己本来就不认识这些人,虽然在一起吃了顿饭,过后还是不认识,所以也懒得跟他们客气,谁看他就朝谁点点头,不看他的也就不点头招呼。鸟蛋领着钱亮亮从包厢出来,却没有出大门离去,反而朝楼上走,钱亮亮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回啊?”

鸟蛋说:“这么早回去­干­吗?走,放松放松去。”

钱亮亮这才明白,这家吃饭的场所并不是单纯的吃饭,还有别的休闲娱乐项目,而且那些项目肯定不会­干­净,蓦地想起了鸟蛋朝其他人挤眉弄眼的样儿,判断剩下的项目八成属于*,也才豁然明白为什么这场饭局是单­性­饭局,明白了这个不由内心里既有几分期待,又有点忐忑。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30)

楼上果然是声­色­场所,歌厅的过道里挤满了浓妆艳抹的小姐,见到鸟蛋和钱亮亮,小姐们的眼神齐刷刷照­射­过来,钱亮亮感觉自己活像一群探照灯聚集的焦点,脑门子上顿时热出了一层细汗。鸟蛋挑肥拣瘦地在小姐们身上占便宜、吃豆腐,钱亮亮跟在他的身后活像一个听差,而且是一个弱智型的听差。鸟蛋嘻嘻哈哈地和小姐们调笑着,脚下却并不停步,穿过小姐的花粉丛,又上了一层楼,楼上又是一番景象:不大的厅堂灯光晦暗,人影憧憧有如鬼魅,让人联想起影视剧里专门表现­阴­谋、恐怖的场景。再往里是一个狭窄的过道,过道两旁是一间间房子,光线太暗,钱亮亮弄不清楚那一间间房子仅仅是自己的感觉还是真的存在。

一个西装革履打扮得活像推销员,长得却活像黑社会的家伙迎上前来招呼:“两位好,按摩还是洗脚?”

钱亮亮想洗脚,让别人给自己洗脚到底是什么滋味、什么感觉,是他进入足浴城准备做那个行道的时候,脑子里不时涌出来的猜想,现在有了条件和机会,他抢先回答:“洗脚。”

鸟蛋却把他拨拉到一旁:“洗什么脚,按摩,全套的。”

穿得像推销员、长得像黑社会的家伙便领着他们穿过厅堂,穿过那条狭长的走廊,这样钱亮亮就看明白了,狭长的走廊两边确实是一个个挨排的小门,由此可以想见,里边确实是一个个房间,根据房门之间的距离判断,门后面的房间不会宽敞。穿过过道,里边是一个淋浴间,外间是一个个更衣柜,鸟蛋很老到地指导钱亮亮:“把衣服脱了放这里,先洗澡。”

钱亮亮便按照他的指点,给更衣柜塞了一块零币,把衣服放进更衣柜,然后将更衣柜钥匙套在手腕上,跟在鸟蛋后面去洗浴。

淋浴间里边用木板分割成很多隔断,不知道是模仿高档公共厕所,还是高档厕所模仿这里。隔断里边的配备很齐全,既有洗发膏,也有沐浴液,还有安全套自动供应箱,上面印着“免费,一次只限一个”的字样。钱亮亮试着在那个塑料小箱上面的按钮上压了一下,一个安全套从底部的小口里脱落出来。钱亮亮撕开安全套外面的包装,里边的套子居然是颗粒增强型,钱亮亮把套子套在水龙头上接水,水流撑开了套子,活像一根泡发了的大海参,钱亮亮觉得挺逗,听到隔壁鸟蛋已经开始哗啦啦地洗,把套子从隔断上边扔了过去。鸟蛋不知道在忙什么,对隔壁扔过来的用安全套制作的水弹没有反应。

钱亮亮刚才吃喝的时候,已经热出了一身臭汗,趁机认真地把自己冲洗了一遍。从淋浴间出来,便有服务生送上了浴衣和一次­性­裤衩。钱亮亮穿上了裤衩,却没有穿浴衣,他怕不­干­净,服务生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向他解释:“都是经过高温消毒的。”钱亮亮问他:“艾滋病毒能耐多高的温度?”服务生瞠目结舌,钱亮亮就没有穿那套浴衣。

服务生请示他:“先生有没有指定的好家?”

钱亮亮第一次听到“好家”的称呼,却也能明白“好家”就是指有老关系的小姐,或者叫按摩女,连忙说:“我没有好家,等等跟我一起来的先生。”

服务生告诉钱亮亮:“那位先生已经先去了,让我告诉您您自便。”

钱亮亮暗暗­肉­疼,看样子这个单得自己埋了。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埋单也得硬着头皮挺了。钱亮亮跟着服务生来到刚才经过的狭长的过道,服务生推开一间小门请钱亮亮进去,房间里灯光通明,这让钱亮亮暗暗宽心,如果房间里也跟走廊过道一样昏暗,他不知道自己还敢不敢坦然进入。房间果然很小,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剩下的面积仅仅够一个人走动。床的上方有铁架子,好像某种刑具,看到那玩意儿钱亮亮顿时觉得这个小房间很像一个行刑室。铁架子上还有悬垂下来的铁链子,好像屠宰场传送带上面的钓钩,钱亮亮又觉得房间活像屠宰场。钱亮亮暗想,但愿自己不要真的成为屠宰厂里的猪,被人家宰割放血。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31)

服务生请示钱亮亮:“那我替先生安排好吗?先生有什么要求?”

钱亮亮说没有任何要求,随便怎么样都成,服务项目要最省钱的。服务生唯唯诺诺答应着离去了。钱亮亮不敢上床,就在地上站着等候,心脏紧张得怦怦乱跳。

片刻之后,过来了一位小姐,钱亮亮看她穿着显然是按摩院统一的服装,胸前还戴着胸牌,钱亮亮却又有些诧异,按照他的想象,这里的按摩女肯定穿着非常暴露,起码应该比楼下歌厅的小姐更加暴露才对,没想到反而比楼下穿得更正规,这才不再感到紧张。按摩小姐看到钱亮亮除了裤衩什么也没穿,就直接请钱亮亮上床,钱亮亮按照小姐的指示趴到了床上,然后按摩小姐开始把一种散发着麝香味儿的油脂往钱亮亮身上涂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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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次事后让钱亮亮回想起来挺骄傲的体验,他骄傲的是自己经受住了诱惑和考验。

按摩小姐给钱亮亮涂完油脂之后,便褪去了身上曾经一度让钱亮亮安心的衣装,只剩下了胸罩和三角裤,然后爬上床来,一ρi股坐到了钱亮亮身上。钱亮亮大惊,本能地翻身朝起坐,差点把小姐从床上掀下去,轮到小姐大惊,小姐喊:“先生你­干­吗?”

钱亮亮也问:“小姐你­干­吗?”

两个人做到了名副其实的异口同声,小姐告诉钱亮亮这是按摩的一道工序,叫臀压,完后还有指压、|­乳­压、足压……这就叫全套。听了小姐的介绍,钱亮亮暗骂:男人真他妈的贱,让女人这样用ρi股、脚底板作践,反而还得花钱。骂归骂,钱亮亮自己也开始犯贱,老老实实地任由小姐作践。小姐把钱亮亮如摊煎饼一样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一会儿用手掐,一会儿用脚踹,一会儿用ρi股碾,似乎钱亮亮是摔跤运动员使用的假人。钱亮亮也终于明白,床上面安装的铁架子是供小姐踩踏客人的时候做扶手的,鹭门人把那东西叫抓手。

真正让钱亮亮觉得惬意、值当的工序是|­乳­压,小姐毫不羞涩地褪去胸罩,甩出了两只大木瓜一样的Ru房,钱亮亮顿时呆了,那根不争气的男人祸根也马上蠢蠢欲动,钱亮亮很不好意思,小姐却安慰他:“没关系了,都是这样子的。”

钱亮亮希望用对话来转移注意力:“所有的人都做这个吗?”

小姐说只有全套的才这样,半套的没有。­肉­囔囔的Ru房在身上挤压揉搓的感觉让钱亮亮几乎窒息,他想,不知道这里招收小姐如果胸部不够大,遇到这道程序该怎么办?或许用进废退的规律在这里很适用,正因为经常使用,这里的小姐人人都变成了大木瓜?钱亮亮脑子里胡思乱想间,小姐已经做完了|­乳­压,然后开始用手在钱亮亮的祸根部位轻拂,搞得钱亮亮差点爆炸。小姐肯定是个行家里手,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开始跟钱亮亮讲价钱:“先生,要不要超值服务?”

钱亮亮问:“什么超值服务?”

小姐答:“*啊。”

钱亮亮跟所有男人一样没出息,到了这个时候就已经是祸根决定脑袋了,稍微犹豫便答应了小姐:“行,多少钱?”

小姐说:“第一次交个朋友,本来应该在点钟之外另加三百块,我给你打折,二百五就行了。”

钱亮亮苦笑:“你挺有意思,二百四二百六都行,怎么偏偏来个二百五。”

小姐嘿嘿一笑:“跟你开个玩笑么,二百四二百六都行,随便你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中国式饭局 第三章(32)

钱亮亮答应了小姐,小姐却还讲究得不行:“套子呢?”

钱亮亮告诉她没套子,小姐嘟囔了一句:“想做这种事情怎么不从免费箱里拿套子?要我拿套子得加五块钱。”说着跑出去拿套子了,外面传来小姐的喊声,“给我拿个套子……”

小姐的喊声好像警笛一样尖锐,尖锐刺中了钱亮亮的神经,以至于他浑身激灵一下,不知道什么人回应小姐:“好了,等等,我去给你拿。”这陌生男声的应答,更是让钱亮亮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一个他根本就不了解的场所,在这里发生任何危险都不算意外,在这里,他是一头可以任人宰割的猪羊,想到这陌生的场所隐含着的危机,钱亮亮浑身­鸡­皮疙瘩栗起,膨胀欲爆的祸根有如泄气的皮球,顷刻疲软如泥。钱亮亮终于冷静下来,暗暗为自己的堕落以及可能的后果而后怕。

小姐回来了,见钱亮亮已经下床站到了地上,有些惊讶,钱亮亮解释:“我忽然觉得难受,就这样吧,别的就不做了。”

钱亮亮的冷静把小姐的眼光引向了他的胯间,小姐不屑地抿嘴一乐:“没能耐,算了,不做就不做,付钱吧。”

钱亮亮按照小姐的要求,付了三百块钱,没有计较价钱,此刻他最想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个风月场所。

从更衣柜里拿到自己的衣服,钱亮亮穿好衣服逃跑似的离开了那座闪烁着暧昧霓虹的大厦,钻进出租车之前,钱亮亮回头看了一眼,霓虹灯光怪陆离地描画出了几个大字:维纳斯夜总会。

钱亮亮自己也不会料到,这场由鸟蛋导演,以饭局开始,以终止执行为结果的休闲,其实已经打破了他和ⅿⅿ之间那脆弱的平衡,那一层由传统和自我约束建构的脆弱平衡此时已经有如发生管涌的堤坝,崩溃仅仅是时间问题。钱亮亮自诩关键时刻没有跨越那最关键的一步,他把这归结为自己的定力,归结为自己能够经受得住考验和诱惑。其实他那种脱离只不过是陌生环境和恐惧双重压迫下的一种避险本能而已,从本质上说,这种本能并不比兔子看见老鹰及时逃脱高级。成功摆脱了按摩小姐,却并没有摆脱*诱惑激发起的本能需求,*场所的毒素有如无形的引线,点燃了钱亮亮身上蛰伏的生物本能,钱亮亮变得对女人格外敏感,而经常在他身边不离左右的ⅿⅿ就成了最直接的关注点。

ⅿⅿ是一个**的女人,ⅿⅿ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ⅿⅿ还是一个脑子有点发木的女人,还有,ⅿⅿ的皮肤白皙,这一切对于钱亮亮来说已经足够了。迄今为止,他接触比较密切的女人,不论是他老婆桔子,还是金龙宾馆的黄金叶、齐红、郭文英等等,无一不是聪明伶俐,花容月貌,无论出身地位还是文化档次都比ⅿⅿ高得多,但是她们都没有ⅿⅿ身上那种近乎原生态的单纯和直率。女人容貌是本钱,如果美貌加上­精­明,那么美貌就会打对折,起码在男人面前是这样。ⅿⅿ虽然不很美貌,但她拥有大多数女人所没有的那份单纯,这就给她的容貌加分了。钱亮亮经常想不通,ⅿⅿ已经是个熟透了的女人,怎么还会保留这份让人心仪的纯真。

那是一个闷热的晚上,距钱亮亮和鸟蛋鬼混大概有三四天。钱亮亮捧着一本书做样子,实际上书上写着什么他根本就没有明白。他的注意力在ⅿⅿ身上,ⅿⅿ在用凉水给他擦拭凉席,天热,衣服单薄短小,ⅿⅿ弯腰的时候露出了雪白的一抹腰身,撅起的臀部仿佛山丘,短裙下面的小腿活像圆滚滚的白萝卜,她浑身上下都是诱惑,这种诱惑对于钱亮亮这种准鳏夫来说,尤其具有杀伤力。钱亮亮站了起来,仿佛是在不可知的外力推动下来到了ⅿⅿ身后。ⅿⅿ很敏感,回过身来,两个人面对面鼻子几乎贴到了一起,ⅿⅿ本能地惊呼,又理智地压回了声息,钱亮亮本能地搂住了她,又理智地问了一声:“行不行?”

那一晚钱亮亮昏头涨脑,昏天黑地,惟一能记住的ⅿⅿ的话就是:“用不用套子?我只剩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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