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天行心头不由一震。
百花夫人又道:“武林本身就是一个是非窝,武林永远也不会安静。武林的一个‘武’字,就注定了你争我夺,不过,有的争名,有的夺利而已,大会能平息纷争?还是能图个平静?都不能,所以不开也罢。”
费天行忙应道:“夫人教训得是。”
百花夫人转面向乐无穷道:“你传话,武林大会到此为止。”
乐无穷应了声“是”,然后跨步站立在台阶最上一级,将手中长鞭挥出一声脆响,朗声道:“各位!武林大会到此为什.奉本门之令主谕,请各位立刻离汗洛阳。”
一场武林盛会,原本热热闹闹,进而变成火火爆爆,就在乐无穷鞭影吼叫声中,烟消云散。结束了纷争。
但是,江湖上真正的纷争,似乎永远也无法结束。
春雪初溶,春水来温。
“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江南陌上,也已有了些春意。
长江,不若黄河的滚滚浊流。汉水与长江汇合虽不是泾渭分明,却也一半黄,一半碧绿,直到出海才融为一体。
平静的江面,薰薰然的南风,送着一叶扁舟,春风,把帆吹满,涨得鼓鼓的。
“春风又绿江南岸”,但江北还留下一层远山白头的皑皑白雪,别有一番情趣。
常玉岚在船头上迎风而立,人如玉树。
南蕙,紧靠着他,一面望着江中缓缓的流水,一面娇憨憨的道:“常哥哥,这一回你带我回金陵,你妈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常玉岚苦苦一笑道:“谁赶你上来着,只是你自己瞎疑心。”
南蕙撤娇的道:“瞧,瞧,凡事你都怪我不好,你是不是偏心。”常玉岚轻拂着南蕙被江风吹起的乱发,像长兄对调皮的小妹妹一样,口中道:“偏心?我偏向谁?”
南蕙毫不考虑的道:“偏向你妈妈呀。”
“傻丫头!”常玉岚拍拍南蕙的头道,“对长辈,我们做晚辈的讲求个孝顺,孝,就要顺,顺就足孝,谈不到偏心不偏心。”
南蕙侧着脸只顾想右“孝顺”与“偏心”有何不同之处,因此,并未说话。
常玉岚忽然把话题一转,问道:“我忘了问你,纪无情服了丁老伯衣袖上团下的解毒药方,病情好转了一些没有?”
“唉!”南蕙不由叹了口长气,鼓起熟苹果般的双腮,不乐意的道:“毒,是好多了,性情,坏多了。”
常玉岚不解的道:“此话怎讲?”
南蕙又是悠然一声长叹,道:“说来话长,站得累了,坐下米吧。”她说着,抽出甲板上的一块木板,一端搭在缆绳堆上,一端Сhā进帆桅杆的夹缝中,先自行坐了下来。
常玉岚也与他并肩坐下,又问道:“纪无情的性情变成什么样儿?”
南蕙道:“要找你拼向。”
常玉岚奇怪的道:“我俩乃是知己之交,又没有结什么梁子,无冤无仇,他找我拼什么命。”
南蕙道:“先说纪大哥的毒吧。自从你同那位蓝姑娘离开巢湖。我按着你的嘱咐,一连给他服了五天的药,丁世伯果然不愧是‘妙早回春’,纪无情的毒再也不发了,平时毒发时口吐白沫,泪水鼻涕流个不停,现也都好了。”
常玉岚道:“你有没有继续配药,要他断了毒根?”
南蕙点头道:“又配了两剂,十天服完,纪大哥不再面黄肌瘦,饮食也正常了。”
常玉岚颔首道:“那就是体内余毒一扫而净的结果,算得上毒性恨除。”
南蕙紧接着道:“说也奇怪,毒性根除,他的神智也恢复了清明。”
常玉岚喜形于色的道:“那敢情好呀!”
南蕙却摇头道:“先是每天不分日夜的练功,除了练功之外,一言不发,闷声不响,每天不说一句话。”
常玉岚不由笑道:“他跟谁生气?”
不料,南蕙不假思索的道:“同你,”
“同我?哈哈哈……”常玉岚仰天长笑道,“纪无情既然小说一句话,你怎么会知道是同我生气呢?这不是天大的漏洞吗?”
南蕙依旧十分冷静的道:“当然有道理。”
常玉岚紧迫盯人的问道:“你说出一个道理来。”
南蕙天真的盈盈一笑,仰脸望着常玉岚道:“我说出来你可个能生气哦?”
常玉岚也好笑的道:“不会,我生什么气。”
“好!”南蕙用一手指点点常玉岚的鼻头道,“纪大哥每天练功,用木头做了一个假人当靶子,假人的身上用刀刻着三个大字。”
常玉岚好奇的道:“三个什么字?”
南蕙睁大眼睛逼视着常玉岚,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常……玉……岚!”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常玉岚不由怔然不语。他想不透纪无情为何对自己恨到这种地步。
南蕙见他久久不语,眉头深锁,不由道:“怎么样?常哥哥,你生气了吗?”
常玉岚忙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想不透纪无情为何如此的恨我。”
南蕙又道:“还不止呢,他每天黄昏时候,必然带了刀,找一个无人之处,一口气砍三十棵手臂粗的矮树,每砍一棵,口中必然大吼一声:“常玉岚,三十棵砍完,才下山来洗澡吃晚饭,”
常玉岚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是你亲眼日睹的?”
南蕙道:“先前我以为他怕别人偷学他的纪家无情刀,直到我发现附近龙泉山一带的矮树被人砍得差不多,才偷偷的跟踪他,一连几天,毫不例外,即使是狂风暴雨,他也照砍,照喊你的名字。”
对于南蕙的话,常玉岚是百分之百相信。对于纪无情的怪异行动,常玉岚如坠五里雾中,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百思不解。
反而是南蕙摇摇出神的常玉岚问道:“常哥哥,依你想,纪大哥他为什么恨你呢?”
常玉岚偏着头想了一下道:“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除非是……”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瞧了瞧南蕙,欲语还休。
南蕙见他欲言又止,催促着道:“说下去呀,为什么不说呢?说嘛!”
常玉岚无可奈何的道:“也许是因为我与他同进百花门,他中了毒,我没有中毒,因此,他对我有所不能谅解之处。”
南蕙又问道:“是呀,为什么他中了毒,而你却没有中毒呢?”
她这一问,更把常玉岚问得无话可说。因为,常玉岚怎能把他中毒是由于男女发生不正常之关系的经过,说给南蕙这个黄花大闺女听呢?纵然是和盘托出,实话实说,南蕙真能懂吗?常玉岚红着脸道:“这是一言难尽,说来话长,迟早你会明白的。”
南蕙的性情不肯轻易依允,只是缠着道:“你现在就说嘛,什么迟早会懂。我不要!我不要!”
常玉岚被她又摇又推,一时想不出应付她的主意。忽然,他眉头一展,笑着道:“我想起来了,纪无情可能为了女人对我不满。”
南蕙闻言,憨然的道:“女人?是不是我?”
“噗嗤!”常玉岚失声而笑,连连摇头道:“你扯到哪里去了。你不是女人,你是小妹妹,你在我与纪无情心中,都是小妹妹。”
南蕙不由气鼓鼓的道:“我才不相信呢,小妹妹不是女人吗?”常玉岚真的拿她没办法,只好道:“女人与小妹,有大大的不同呀。”
南蕙仍然刁蛮的,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尖声叫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忽然,常玉岚突地弓身站了起未,以手遮住阳光,凝伸望着江面远处道:“南蕙,你看见江心之中有一艘单人小船没有?”
南蕙也站前半步,凝神聚气逼视江心道:“有,有一艘小船,好快。”
常玉岚又道:“船上的人是不是一身灰白衣裤?”
这时,也不过一刹那的事。那小船已箭般的冲着常玉岚的帆船驶来。
常玉岚有些不安,喃喃的道:“果然是陶林,一定有什么紧急的书。”
这时,后舱扬帆摇橹的船家,已经在高声嚷起来道:“喂!小船不要乱闯,撞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真的,那艘单人小船,果然眼看要撞上常玉岚坐的帆船,只有毫厘之差。
忽然,单人小船上的灰衣人猛的一长身,前脚伸向船头,后脚着力踩稳。
说也不信,飞灭般快的小船,船头略略土抬,稍离水面,立刻又停落了下来,像被钉子钉在水面上一般,一动也不动。
此时,两船相隔,不过五尺左右。
船上的灰衣人正是桃花林的桃花老人陶林。
常玉岚看清之后,先发话道,“陶林,有重大的事吗?”
陶林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朗声道:“上禀令主,金陵府上可能发生不测,蓝姑娘命我禀告令主,快快赶回金陵,迟了恐怕不及。”
常玉岚不由大吃一惊,忙道:“蓝姑娘可曾说明是什么事?”
陶林道:“没有,只是嘱咐小的飞船赶来,请令主不要耽搁,星夜由水路赶回金陵。”
常玉岚道:“辛苦你了,我知道了!”
陶林又道:“蓝姑娘之所以不能赶去金陵,可能因为桃花林也有警讯!”
常玉岚越发不安,叹了口气道:“有蓝姑娘同你,桃花林大致不会出岔子,你快回去吧。”
“小的这就走!”陶林说完,前脚用力一压,整个身子前倾,后脚便提高船面,小船磨过水面,嘶——反向疾驶而去。
常玉岚与陶林的一问一答,南蕙都听得清楚,她又见常玉岚面色忧戚,双眉紧皱,不由道:“金陵又会出什么事呢?”
常玉岚道:“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干,一波又起,我们赶路吧。”他对后舱的船家高声道:“船老大,我们不要一路观赏岸上的景色了,金陵家中有急事,日夜赶回,多给两位酒钱。”
南蕙见常玉岚愁云满面,双眉不展,也不再追问什么。
小船,扯满了双帆,日夜兼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黄昏的江上,一轮落口,满天彩霞。几点归鸦,一片风帆。
远远的,石头城的城墙,静悄悄的仰天矗立在缤纷云霓的天际。
久别金陵,常玉岚有“近乡情怯”之感。但是,恨不得Сhā翅落在自己庭院之中,以抒游子情怀。
然而,看近实远。帆船仍然在水上飘浮,虽然张起两只满帆,在归心似箭人的心里,还觉着牛步一般的迟缓,这正所谓“心急马行迟”。
直到万家灯火,小船才缓缓的驶进水西门。付了船钱,打发了船家。
常玉岚迫不及待的弃舟登岸,好在没有行囊不用收拾,招呼南蕙两人径向莫愁湖上去。
经过修茸的府第,依旧是富丽堂皇,做视江湖巨公大贾的住宅。
常玉岚见自己家门安然无恙,心头的一块大石才算落下,一面沿着湖滨缓步而行,一面喜孜孜的对南蕙道:“你还记得这条路吗?”
南蕙脸上并无喜悦之色,只道:“记得。”
此乃人之本性,是勉强不来的。
常玉岚之所以喜自心底,因为金陵乃是他牛长之地,一草一木,有不可割离的情感,况且长年漂零,一旦回到儿时地方,怎能不禁喜形于色呢!
而南蕙不仅是对金陵人生地疏,还有无亲无靠寄人篱下的伤心事,喜从何来?两人的心情不一样,因此也就默默的走着,谁也没再说话,因为彼此闷声不响,脚下也无形加快。
转眼,已到了常府的门首。老管家常福的儿子常陛,正斜靠在石狮子上遥对着已经半涸了的湖水发呆。当常玉岚到了切近,忽然像梦中旬醒侧的揉揉眼睛,几乎跳起脚来,欣喜若狂的叫道:“三少爷!三少爷!你回来了!”
常玉岚只觉得好笑,点头应道:“常陛,你还认得我?”
常陛连忙道:“小的怎能忘记三少爷,还有这位南姑娘。老夫人可把你念叨够了,哪一天下记桂着,我这就去享告老夫人。”他接过了常玉岚手中的剑,还有南蕙手里提着个小包袱,快步如飞的向内跑。
像一片静静的湖水,投下块大石。常府早已热闹起来,仆妇、佣人、丫头、家丁,穿梭走告。
没等常玉岚走到院落,常玉峰已站在花厅的台阶之上,掩不住满脸喜悦,大声道:“三弟,你总算回来了,没把妈想坏。南姑娘,快,快到上房!”
哪还等常玉岚到上房。花厅上灯烛辉煌,如同白昼,常老夫人年届花甲,但仍然健旺得很,在两个媳妇陪伴,一众丫鬟拱月似的佣着,已到了花厅。
常玉岚才与大哥见过礼,已听见老夫人的声音道:“玉峰,走廊上风大,还不叫岚儿进来。”
常玉岚生恐又冷落了南蕙,拉着她的手,一面高声道“妈,该儿就进来了。”跨进花厅,常玉岚下由一阵鼻酸,顾不得南蕙,抢上几步,扑倒在老夫人的怀里,哑声道:“妈,不孝的儿子回来了……”他再也没什么活可说。
常老夫人老泪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腮边流个不止,一子抚着儿子的后脑,口中却连声道:“回来就吁,回来就好!傻孩子,这么大的人还哭。你看,妈都不哭,妈都不……”她的声音鸣咽,喉头咂塞,再也说不下去了。
良久,常玉峰才道:“妈,二弟回来应该欢喜才对,我已吩咐下面准备了饭,二弟与南姑娘一定饿了。”
常老夫人连连点头道:“把饭开到暖阁里,大家团团圆圆的吃一顿。哦!南姑娘,过来,让我看看你长大没有?可是一年多了。”
一片欢愉声中,全家人都到暖阁用饭。
终年漂泊,常玉岚虽然到处都没有遇到困窘,然而,家的温馨,是没有任何的欢乐可取代的。
一顿饭直吃到、更时分,才伴看老夫人回到卧房。外面的天气虽然寒冷,常老夫人的卧房早已升起炉火,温暖得很。
侍候母亲上了床,又安排南蕙与二嫂同睡,常玉岚才回到后进书房。因心情的兴奋,加上百感交集,竟然一时无法人睡。好容易渐入梦境,已经是三更左右。
忽然,一片红光,映在纸窗之上。接着,人卢呐喊:“救火!失火了……”
常玉岚不由大吃一惊,弹身起床,胡乱套上长衫,推开窗子,跃身到了花园长廊打量一下,暗喊了声:“不好!”
起火之处,乃是最后一进的祖先堂。祖先堂平时是没有人进出的,当然更没有人住,哪来的火呢?敢情是有人放火:常玉岚一念未了,随风飘来的烟雾之中,嗅得出有硫磺气味。
这越发证明常玉岚所料不差。
此时,整个宅院已都惊醒,锣鸣人喊,四处暄闹之声贯耳,人影四下乱窜。
常玉岚哪敢怠慢,析身进了书房,滴下长剑,展功上了屋面。
但见,火势愈夹愈烈。火舌乱窜,浓烟冲天之中,出现了十余个通身血红装扮的人影。那十余条身影,在火势中穿跃纵跳,身手个个不凡,而已每人手中一把寒光森森的软刀,虽没存心杀人,但偶尔也对救火之人施袭,顺手伤人。
常玉岚心中已明白了几分。因为这情形与江上碧口中所说青螺峰狂人堡遭遇完全一式无二。
他再也不迟疑,一式“龙飞九灭”,越过三重院落,扑向祖先堂火场上空,口中厉声喝道:“何方狂徒,放火杀人!都给我留下!”
这时,常玉峰也仗剑指挥家丁们灌水救火。
南蕙手中执着一把并不称手的仆刀,也已发现了火场中穿梭的红衣歹徒,她一见常玉岚到了,娇声呼道:“常哥哥,这些人是有计划而来的,他们不敢露面,只在火场中躲躲藏藏,气死人了。”
常老夫人乃是武林世家,当年何朔大侠“一盏孤灯”赵四方的爱女,并非一般弱不禁风的老妇人,她见自己儿子人在腾空,作势向火海中扑去,连忙拦阻道:“岚儿,水火无情,闪开!”她口中喝着,由袖中取出赵家独门“追魂夺命子母连环珠”,认定在火场中纵跃的红衣汉子射去。
嗖嗖!嗖!唉!啊呀!一声惨嚎,刺耳惊魂。一条血红的身影应声落于烈焰之中。
姜是老的辣,常老夫人这一招“追魂夺命子母连环珠”既快又准,一招得手,接着是连番发出。惨呼连连,在烈焰烧红了半边天的夜空里,已有三个歹徒,葬身在火窟之中。
常老夫人的怒火并未稍熄,将手中空的连环珠筒,递到二媳妇手中,含怒道:“再给我装满它!”
常玉岚一见,连忙上前,低声道:“娘,算了,要他们的命没用。”
常老夫人气呼呼的道:“他们要我们常家的基业,我就要他们的命!”
常玉岚忙道:“娘,这事不是要他们的命就算了的,我要找出这帮凶徒究竟是哪路的。”
这时,南蕙也已愤愤的来到老夫人的身侧,接着道:“对!找出祸根来,把它连根拔!”
常玉岚低声道:“南蕙,你在这里陪着娘,人哥专心救火,娘的连环珠逼使凶徒不再伤人,我溜到宅子后面,看他们落脚在哪卫,一定查得出来龙去脉。”
常老大人道:“岚儿,你要小心!”
常玉岚应了声:“娘尽管放心。”他话落人起,不高纵,不出卢,在浓烟烈火之中,沿着祖先堂前一排黑黝黝的柏树荫下,三几个箭步,已到了宅院之后,微一伏身,快如惊虹的越过后院墙,隐匿在暗处。
这时,因常家人手众多,常老夫人珠无虚发,加上南蕙在火场四周提着一柄闪亮的仆刀梭巡,常玉峰仗剑指挥家丁救火。一切都在乱中显得井井有条。
歹徒们既不能乘乱伤人,加之有几个同伴已葬身烈焰之中,为首之人一声呼哨,剩下的全都向火场外围审去。
果然不出所料。为首的红衣夕徒,呼哨声中,手中软刀个住的挥动,分明是向常宅后面撤上。
隐身暗处的常王岚心想:“何必多费手脚,把这为首之人生擒活抓,真相自然大白。”
就在他心意初动之时,恰巧那为首之人一式“鱼跃龙门”翻身跃过院墙。
常玉岚个由心一懔。因为从那人一式极为普通的身法“鱼跃龙门”的起势,叠腰、扭肯、剪腿,自到落在墙外的弹身连环再起,分明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常玉岚不敢大意,轻轻抽出长剑,发出了一声极为细微的弹篑之声:“铮!”
不料,就是这声细微到毫未的声响,那为首翻出墙外之人已自矮身戒备,认定常玉岚隐身之处,厉声喝道:“谁?”
常玉岚并未存心隐匿不出,因此。扬剑弹身而出,怒喝道:“捉拿歹徒的人!”“人”字尚未出口,人已到了那汉子的面前,长剑一招“平湖秋月”,直抵红衣汉子的喉头。
这一招几乎是出其不意,剑随人动,招自心起,算得是凌厉无比.既准又狠。
熟料,那汉子冷冷一笑,形同不防,等到常玉岚的剑招走实,微微一侧颈子,右手的软刀,反削常玉岚执剑的手腕。招式之巧,妙到毫颠,出手之毒,出人意表,完全是名家手法,一流招数。
常玉岚大吃一惊,急切间,振腕下沉,长剑由刺改劈,力道尽失。
那汉子微微一笑,弹身退出两丈。
此时,院墙内嗖嗖声中,衣袂连振,七八个红衣歹徒,全都是蒙头盖脸,穿了出来。为首的汉子不慌不忙,手中软刀连挥,示意众人快速离开,自己却拦在常玉岚之前,意恐常玉岚追赶,或是制注其中的一个。
常王岚的怒火如焚,大吼道:“是人就露出脸来,鬼鬼祟祟的东西!见不得人的下三烂!”
为首的汉子并不答话,只是扬刀而立,鼻孔中不时发出冷笑。
常玉岚之所以没有立刻抢攻,一则眼看为首之人并无逃走之意,二则此人的刀法与众不同,乃是以刀作剑,这剑法招式,似曾相识。
就在他分心遐想之际,那群歹徒一个个已沿着湖边溜之大吉,只剩下为首之人断后,Сhā腰扬刀当面而立。忽然,冷冷的道:“我们会再来。”语落,一个“侧卷珠帘”,人如一溜清烟,在半空中卷了几下,竟已远去三丈。
常玉岚焉能放他就此一走,招展“十丈红尘”快如追风闪电衔尾追去。
因为那人是出其不意,而轻身功夫不在常玉岚之下,两人相距,总在五丈左右,一前一后,像流昆赶月,风驰电掣,看不出是两个人,直如两缕清烟,在夜色迷蒙中,飘浮向前。转瞬之间。
前面之人已出了湖畔,落荒向雨花台方向奔去。
常玉岚心想:“任由你跑上天,我也要追到灵霄殿,跑到天色黎明,你总不能再套着头罩了吧。”
他只顾打着如意算盘。殊不料前面那人几个起落,已不再沿着大路,转向山边崎岖小道奔去。
常玉岚暗喊了声:“不妙:”因为黎明之前的天色,愈加黑暗。沿着大道虽然追不上,但目力所及,也不会迫掉。而那人转向山路,拐弯抹角固然不免,杂树乱石,更容易失去目标。
心中想着,脚下更加看力,眼看着赶得只差三丈左右,再有片刻,必然追到那人身后无疑。谁知,山凹之处,突然有一座青砖瓦房大宅院。
前面那人腾身上了瓦房围墙,冷冷的一笑,拧身落在围墙之网。
因为那人前奔之势略停,又腾身上了院墙回头一笑,不免耽搁了片刻。
常玉岚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几乎与那人一齐到达院墙之上。
他不敢贸然跃落墙内,借着星光略一打量,院落内似乎是新建未久,加之冬日未尽,庭院十分荒凉。只是,奇怪的是,落下的那人竟然不见踪影。常玉岚心想,也许那人要借这宅院掩护,说不定会再由他处逃去。因此,他且不向下跳,就站在院墙之上游目四顾。
然而,四下无声,夜风习习,寂寂的庭院,也没有半点搔动的迹象。
常玉岚越发迷糊了。这别墅似的新建庭院,在夜里进去一个人,该有些动静才是呀,除非它就是这帮歹徒的巢|茓。
想着,忽然,靠近庭院的三间正屋内,突然一亮,闪出了灯光来,接着,一个清脆的娇滴滴之声音道:“是谁呀?深更半夜站到咱们墙上,又不走,又不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常玉岚甚是尴尬。因为听声音必是一个青春少妇,而且又没有人与她答话,这深更半夜,自己站在人家墙上……就在他转念之时,“呀”的声,正屋的雕花门敞开了来。一个妇人手执着气死风灯。高高举起,对着常玉岚立身之处,娇声道:“客官,是迷了路,还是错过了宿头?”
灯光,把小小的院落,照得雪亮。
常玉岚是再也不能不说话了,而且他意识之中,先前那歹徒一定是隐身躲藏在这院落之中,不妨下去,借这妇人手中灯光教他无处遁形。
想着,一腾身跃下院墙,一面箭步穿过庭院,一面道:“在下追赶歹徒,迫到贵府外面,眼看着歹徒跳进来,所以才跳上院墙,想惜灯笼一用。”口中说着,不等那妇人回话,伸手抓过那妇人手中的宫纱气死灯,弹身退下台阶。
那妇人出其不意的被抢走了灯笼,失声惊叫道:“啊呀!你这人……”
常玉岚哪管许多,提着剑,掌着灯,先从庭院角落照起。
原来,这宅院新建未久,只有一连两进,比一间四合院落略略大了些而已,屋内尚未铺派陈设,左右的偏房更是空洞洞的。
那屑片刻,除了正屋三问之外,常玉岚已巡照了个够,不但没见先前那为首歹徒的人影,连个可疑的蛛丝马迹也没发现。常玉岚垂头丧气的回到正屋之前。
那妇人兀自站在屋前发愣,一见常玉岚回来,问道:“公子,找到没有?”
常玉岚一面将气死风灯交还给她,一面摇头道:“没有。”
那归人道:“是不是你眼睛看花了?”
常玉岚苦苫一笑道:“不会,我干真万确的看见他翻进院墙。”
那妇人像是十分吃惊的道:“啊呀!莫非躲到我这正房里来了。”
这话正中常玉岚下怀,乘机道:“我陪你进去找找如何?”
“敢情好!”那妇人口中应着,又把灯笼交到常玉岚手中,自己折身领先进了正房。
正房,一连三间,评未隔间,只是两列透空的屏风,似有若无的隔成一间。左首是卧房,罗帐双悬,并没放下,床上绫被玉枕。石间,一列书架,都还空着,另有一个长长的书桌,四张圆凳,一个琴架,上面横陈着一把古鱼斑斑的七弦琴,还有一盆将熄的炭火。看样于,且莫说一个人,连一只猫也没有躲藏的地方。
那归人进得房来,首先掀了掀那幅罗帐,口中道:“天呀,千万不要藏到这里。”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看样子,这屋子里是藏不住人的。”
那妇人点点头,放下心来,却道:“公于追赶贼人累了,炉中现成的热茶,且坐下喝杯解解渴。”她没等常玉岚答活,先自向左边房中走去,顺手在火炉边茶桶内倒出一怀直冒热气的茶,双手捧到常玉岚的面前又道:“可惜没有食物敬客。”
这时,常玉岚才定下心来,加上与这妇人面对面,看得仔细。
心中不由好笑,但是又不能笑出声来。
原来,语声娇滴滴如同二十余岁豆蔻年华女郎的妇人,竟然是满面鸡皮皱纹,焦黄的蓬蓬乱发,眼珠下陷,眼帘浮肿.凹异缺牙,一个奇丑的老妪,实在是大大出乎人意料之外。
常玉岚一见,一棵心反而放了下来。因为,这妇人如果是人如其声,一个豆蔻年华的美艳少妇,自己还真不便留下来喝她杯茶,最好是瓜田李下,各避其嫌。
故而,他心胸一宽,接下热茶,顺便就坐在火炉一旁道了声:“谢谢!”
那老妪也坐了下来,一只手按在身边的七弦琴上,有意无意的拨得叮叮咚咚响了几声。
常玉岚是没话找话说道:“老人家,你这只占琴是件古童吧?”老妇人咧嘴一笑,露出黑洞洞的几颗缺牙,摇头道:“不是古董,是我喜欢弹几下小曲,所以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弄得脏兮兮的。”
常玉岚道:“哦!原来老人家是位雅人。”
老妪紧接着道:“只是喜欢而已,公子,我献丑你请指教。”她并不等常玉岚回话,一扭身,已面对琴机,双手抬处,“叮——”
琴声已起。
常玉岚此时哪里有心欣赏琴艺,只是不敢扫兴老人婆,就等喝完了茶一走了之,任山那丑婆子弹她的琴也就是了。
不料,琴音乍起,常玉岚不由神为之夺,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被这声琴韵给吸引住,但是,他的一切注意力,确是都在倾神聆听着。
那奇丑老妪一面拨动琴弦,一面回首龇牙咧嘴的对常玉岚一笑。
常玉岚但见那老妪双手拨弄之下,七支弦如同百鸟争鸣,悦耳动听,又加上千山万壑的溪流淙淙,转瞬之际,又像百花齐放。
而常玉岚的一颗心,随着琴音仿佛身在百鸟群里,山水之中,万花丛里。
忽然,那老妪的一双手,加快的拨弄,声如万马奔腾,千军奋战。
渐渐的,江河滚滚奔腾,终于天崩地裂。
常玉岚站着,眼前金花乱闪,耳中金鼓齐鸣,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
眼前,已分不出那丑老太婆执一双手来,只有两个影子在七弦琴上隐隐约约的晃动。
常玉岚觉着心痛如绞,头好似凭空大了许多,颈子似乎已载不动了。耳朵里,除了轰轰嗡嗡之声而外、再也分不出有任何音响。
第十一回泰山三怪
咚!咚!咚!咚!咚——一声长鸣,常玉岚忽觉眼前一黑。叮鸣!茶杯落地,人也软绵绵的倒在火炉边沿。
那奇丑老妪的双手突然一收,琴声嘎然而止,冷冷一笑,站了起来,轻轻推动空空的书架。
吱呀,书架在她一推之下,本来长达丈余的架子,竟然缩成七尺长短,露出了三尺来宽的墙洞来。
老妪从桌上捧了烛台,伸进洞内摇动了三下。
洞内,伸出一个光秃的头来,低声道:“三妹,如何?”
老妪冷冷一笑道:“在我八荒琴魔花初红的手中,是跑不掉肥羊的。”
光秃秃的脑袋探出来,竟是一个面如锅底,虬须花白的老者,那个光头是特大号的,而整个人既胖又矮,乍看上去,好像一大一小两个气球一上一下的粘在一起,既滑稽,又怪里怪气。
他长身从洞内钻出来道:“就那么容易得手吗?为何老二被他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丑老姐指着躺在地上的常玉岚道:“空口无凭,有人为证,瞧!”秃头胖子瞧瞧地上的常玉岚,咧着嘴唇道:“这小子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老二为何把他说成天神一般?”
丑老妪道:“老二是江湖越跑越胆小,自从进了司马山庄,更加不成样儿,只怕早晚连我们泰山三奇的这点名头也给砸了。”
秃头胖子道:“三妹,少说这些废活,未来武林,都要看司马山庄的脸色,不然,哼!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常言道:‘识时务音为俊杰’,老二投靠司马山庄是对的。”
丑老妪冷冷一笑道:“是对的,你怎么不去投靠?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秃头胖子道:“我?”
丑老妪摇头道:“你以为我是傻瓜?你要老二去投靠,司马山庄若是成了气候,你就以老二做幌子,靠拢过去。司马山庄要是砸了,你就不认老二这个弟兄,我说得对不对?”
秃老头的肥脸一红,低声道:“小声点,被老二听见了可不太好。”他的话才落音,墙上暗门里有人问道:“办好了没有?”
话音未落,“六指追魂”万方杰的人,也跟着钻出暗门来,身猩红劲装尚未换下来,望着地面躺着的常玉岚,冲着丑老枢把大拇指一坚道:“我的好三妹,真有你的!”
丑老妪洋洋自得的道:“我这只爪于还没老,魔琴椎心的功夫依旧有用。”
秃头胖子一个光头摇得像拨浪妓,脸上的肥肉也抖动不已,十二万分的不乐意,道,“我黑心如来夏南山江湖混老了,还要去侍候司马长风,实在是有些于心不甘。”
六指追魂万方杰忙道:“老大,人到弯腰处,不能不低头。咱们要二次出山,就不能不借可马山庄这股力量,等到泰山三奇有了基础,嘿嘿!嘿!”他没有再说下去,目光一扫墙上的暗门,又丘低嗓门道:“十八血魔还在里面,咱们说话,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花初红道:“好吧,姑且听你的。”说完,搔了搔一头焦黄乱发,指着地上的常玉岚道:“这小子怎么办?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说不定他的同伴会追踪而来,岂不麻烦?”
万方杰略一思忖道:“三妹,你的琴音椎心,可以延到三个时辰,趁着这三个时辰,把他干掉。”
“黑心如来”夏南山忙道:“万万不能。据我所知,司马山庄对金陵常家是另有所谋,要干掉常玉岚,要听司马长风的。”
花初红眉头一皱道:“干脆,把他送到雨花台秘道之中,与那老婆子禁在一起,等司马长风发落。”
“好!”万方杰一拍手道:“就这么,这事交给我了。”他口中说着,顺手抓起常玉岚束腰丝带,反身扛在肩头,向屋外奔去,几个纵跃,消失在即将黎叨、东方渐白的夜空之中。
初春的嫩绿,已把雨花台染得生气盎然。消晨的阳光,洒在花树上,露珠闪着点点光辉,益发清新宜人。
一大早,平时寂静的雨花台,已不似那么沉寂。
陶林抖抖灰衫上的露水,瞧了下天色,踱了几步,似乎有些儿不耐,一脸的焦急,自言自语的道:“怎么还不见人影?”
“陶林!”一声娇呼,自影由雨花合右旨转角处闪身而出。
蓝秀淡扫蛾眉,脂粉不施,俏立在一大块巨石之下,问道:“可有什么动静?”
陶林紧趋几步,垂手恭谨的道:“主人,小的也是刚刚到此。
并未发现惹眼之人。”
“不会错!”蓝秀淡淡的轻启朱唇,微微一笑,露出雪白贝齿,缓缓的道:“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雨花台必然有一个神秘汉子出现,而且……闪过一边!”
蓝秀粉掌一挥,自己像一缕轻烟,在晨雾迷茫之中,隐入大石之后,身法之快,姿势之美,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陶林也不怠慢,矮身缩头,脚下虚飘飘地一滑,隐进了乱草丛里。
吱呀一声轻响。雨花台的凉亭中那个大理石桌面,忽然缓缓的滑动,奇怪的滑转起来。“咔!”大理石桌面突然停住旋转之势。
接着又缓缓移到一边,露出可容一人进出的空隙。
太阳,似血红的车轮,从东方升起,光芒,成幅射扇面形,照耀着大地,也照射到雨花台亭内。
桌面空出来的洞中,钻出一个粗壮的汉子,那汉子先钻出个黑中缠头的脑袋,四下略一打量,突的向上一拔,衣决带动一阵劲风,呼的一声,从洞口跃出洞来,身手可算矫健。
他跃身出洞,先是抖抖身卜的泥上,连忙将移汗的大理石桌面旋转几转,恢复了原状,这才跨步走下雨花台凉亭的台阶。
斜刺里,灰影闪电而出,陶林快如惊虹,一只手已抓牢了壮汉的肩头,另一手食指顶在那人璇玑|茓上,低声喝道:“朋友,识相的就不要出声!”
那汉子欲侍挣扎,哪里还来得及,连想要回头看看也米不及。
陶林半拉半拖,将那汉子推到离凉亭半箭之地,一片矮树下面,顺手点了他的麻|茓,闷声道:“朋友,耐心点,我去请本门主人来问你的话,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
白影翩然而至,从如火的枫树下缓步而出。
蓝秀不住的颔首道:“不会落空的,是吗?”
陶林连连点头道:“主人的妙算奇准!”
这时那汉子被陶林点了麻|茓,只是周身无力,连站也站不住,像瘫痪了一般,像一堆烂泥,跌坐在地面,然而他知觉未失,神智尚清。因此,他咬牙切齿的道:“偷袭暗算,小人行为,有种的真月真枪,老子不在乎。”
陶林眉头一扬道:“呸!凭你也配。”
那汉于真有些牛脾气,挣红了脖了,吼道:“黑白两道打听打听,老子行个改名,坐不改姓,打听我铁腿牛老三,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陶林的脸色一沉,喝道:“管你牛三马四,除非你不要命。”
他口中喝着,右子食中二指一并,认定中三的中庭大|茓点去。
“陶林!”蓝秀蟀首微摆,淡淡一笑道:“用不着,等我问问他。”她一副雍容华贵、从容不迫的神情,语调自然清晰的威仪,正是高贵的风范,大家的气派。
陶林已探出的手,立刻收了回来,急退半步,恭谨的应了声:“是!”
蓝秀轻启朱唇,似笑非笑的动了一下唇角,对牛三道:“牛三,你是十八血鹰之一吗?”
中三愣愣的望着蓝秀,脖子上青筋暴起老高,似乎要开口大骂。蓝秀并不着恼,只是鼻孔里哼了声:“嗯!”
牛三只觉着仿佛打了个寒颤,接着通身都不自然,脑袋发涨,心跳不已。
蓝秀又轻言细语的道:“牛三,实话实说,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哦!知道吗?”她的语意是轻描淡写,没有威胁,好比一外保姆对待小娃娃一般。
牛三瞪着眼,瞧是着了魔。
陶林在一边Сhā口道:“主人,这等小角鱼,只有让他试试‘血魔穿心’的味道,不然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血魔穿心”是江湖上只听传言,早已失传的恶毒功夫,比之一般“分筋锗骨”还要残酷。凡是被“血魔指手”点中七大|茓,通身的血脉,带着魔指的潜力,一齐向心脏涌去,也就是说,原本流通在周身的血,一时三刻之间,全部集中到中庭心|茓。因此,心脏充满鲜血,固然是痛苦可知,而其余的四肢百骸没有了血,筋缩肉萎,还能好受得了吗?牛三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怎会不知道“血魔穿心”的厉害。所以,脸色惨变,通身发抖,哀求的道:“我说,我说,我照实的说!”
蓝秀喟然一叹道:“唉!为什么江湖道上都怕硬不服软呢?”
陶林连忙道:“这因人而异,这等脓包,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蓝秀谣摇头,顺手拢了一下鬓边短发,对牛三道:“牛三,地下道里还有几位血鹰?”
牛三的头猛摇道:“哪里肖什么血鹰,我牛三的名义虽然不小,只是还没有担任血鹰的资格,不过,派在这里也算独当一面,所以,只有我一个人。”
蓝秀点点头道:“哦!那你在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牛三道:“看守一个老太婆。”
蓝秀并不吃惊,略一沉吟道:“多久了?”
牛三道:“快三年了。”
“那老太婆是个什么人?”
牛三眨了眨眼,愣愣的不出声。
陶林一见,沉声道:“牛老三!”他的这声闷喝,还真有用,牛三忙道:“我说,那老太婆可是有身份的人,江湖上人都知她的份虽,不是等闲之辈。”
陶林不耐的道:“只问你她是谁?”
牛三忙挣扎一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退,口中连忙道:“是……她是丐帮新任帮主费天行的娘!”
本来十分沉着冷静的蓝秀,也不由心头一震。她只知道雨花台有一个神秘的地方,是因为牛三照例每天出来购买他视同性命的老酒,但并不知道这神秘地方是雨花台石桌下的地道,更不知道地下道里困着的是费天行的老母。
蓝秀心中虽然觉着怪异,但是口中却不疾不徐的道:“哦!想来司马山庄要彻头彻尾的控制费天行,也就是要严格的掌握整个丐帮。”
牛三愣愣的道:“我是奉命行事,其余的完全不知道。”
陶林Сhā口道:“费天行事母甚孝,司马长风这一招也未免恶蓝秀深深叹了口气,又向牛三问道:“牛三,除此之外地道里再没有其他的人吗?”
牛三冲口道:“有。”
蓝秀笑道:“哦!是谁?”
牛三大声道:“是金陵世家的常玉岚””
此言一出,不亚于晴天霹雳。蓝秀身于一震,失神的迈步跨下大石,人已不知不觉之际,飘到了牛三身前,一双眸子,闪放出异样慑人的光芒,逼视着。
牛三不由身子一震,整个人瘫痪了一般,失神的望着蓝秀,饷饷的说不出话来。
陶林趋前一步,也十分惶恐的:“主人,有事老奴代劳。”
蓝秀像是闷住一口气在胸日,此刻才悠然一声出口长气道:“你说的是实话?”
牛三颤抖的道:“句句实话。”
蓝秀急急的道:“他是何时拘进来的?”
牛三的声音有些嘶哑,如梦呓一般的道:“不久,不久,就是天亮之前,由泰山三奇的‘六指追魂’万老前辈送进来的。”
“哦!”陶林像是向牛三问话,又像是对蓝秀说明,“泰山三怪又露脸了,这事情透着不简单。”
蓝秀的一脸紧张之色,此时反而放松了来,又是笑容可掬的道:“却是愈热闹愈妙。先把三个老怪物除掉,也算替武林除害。”
她的话像是小孩儿吃糖一般的平淡。说着,对陶林嘱咐道:“带他到地道中,请令主出来。”
陶林躬身道:“是!那费老太婆呢?”
蓝秀道:“一起带出来,不要惊吓了她。”
陶林探臂将瘫在地上的牛三衣领提起,真像老鹰抓小鸡一般。
沉声道:“带我进地道放人!”
牛三此刻已完全慑服在一刚一柔的威风之下,哪里像是先前“铁腿”的倔强,简直是只软脚狗,被陶林半拖半拉的拖到凉亭石阶之前。
蓝秀一见,柳眉紧皱,低喝道:“牛三!你怎么一点人样儿也没有,先前……”她的喝声未落,忽然有人娇滴滴的接声道:“他不像人样儿,有像人样儿的来了。”
怪声尖叫之中,泰山三怪连袂而。
他三人儿乎是同时落地,纹风不惊,落时不起,轻身功夫,显然已臻上乘。
原本已步上台阶的陶林,闻声知警,急切间抓住牛三的手指微翘,轻易地点了牛三的玉枕睡|茓,放开手,江由那牛三躺在石阶之上,自己滑步挡在蓝秀的身前七尺之处,双目精光闪闪,打量这当面的三个山精似的怪人,目光一眨也不眨。这一连串的动作,真是快速异常,一气呵成。
“八荒琴魔”花初红,是最喜出风头的性子,每次三怪齐出,她总是抢在前面,这一问也不例外。
她不看当前的陶林,一双三角眼直盯在蓝秀的脸上,从头到脚打量个够,然后怪声怪调的尖着嗓门道:“咦!我亲眼看过的女人何止千千万万。只有这一个嘛,还有些女人味道。”
陶林不由勃然大怒,戟指着三怪道:“泰山三怪。还记得老夫吗?”
“六指追魂”万方杰冷冷一笑道:“记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陶运春,你狠狈到这种地步,当年的威风,哈!嘿嘿!哪里去了?”
这时,“黑心如来”夏南山把光秃秃的脑袋不住的晃着,嘶哑右声音道:“姓陶的.你一个八十万禁军的副都统,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个老仆人,真是江河日下,穷途潦倒。”
陶林不怒反笑,仰天打了个哈哈,杨声道:“亏你门还记得你家都统爷,总算当年没白饶过你们这三条狗命。”
花初红咬牙切齿的道:“陶林,老不死的!今天的泰山三奇,不是当年的三个寨主。算你倒了八辈子的霉,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口,上!”她的“上”字出口,猛的一扭水缸般的粗腰,人已穿出丈余。
同时,另外两怪各展身形,分两下跃开。
三人成了三角形,将陶林围在核心。
陶林又是一笑道,“当年我搜剿泰山余孽,一念之仁放了你们一条生路,料不到你们命中注定要死在我陶某的手下,正是阎王注定三更死,便不留人到五更。”说着,紧紧腰带,立势扬招。
此刻,未发一言的蓝秀却谩下经意的道:“陶林,他们就是泰山二怪吗?”
陶林虽在强敌当前之时,依旧立刻收起招式,恭谨的道:“回上人的话,这三人当年乃是泰山的劫匪,小的奉命率兵征剿,他门是漏网之鱼。”
蓝秀颔首带笑道:“原来你们是冤家路窄,怪不得一见面就像红眼斗鸡似的。”
他们一问一答,反而把来势汹汹的泰山三怪给吸引住了。
分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一触即发,生死决斗的当口,眼见蓝秀不紧不慢,一副温柔细腻的神态,加上陶林异常恭敬的礼数,怎不大出意料,使泰山三怪觉着“不合情理”呢?花初红再也忍不住了,尖声喝道:“姓陶的,瞧瞧你这副贱骨头的样子,教人看了恶心。”
“黑心如来”夏南山也嘶哑的叫道:“陶老头,那女娃孔是你的女儿,还是你的相好的?瞧你对她那副唯命是从的……”
“叭!”“黑心如来”夏南山的活未说完,突然,觉着眼前白影一闪,接着自己脸上被人掴了一记耳光,虽然不痛,但清脆声音。
在场之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蓝秀,好像没书的人一样,仿佛原地而立,并来移动半步,口中冷淡淡的道:“出口无状。先打一耳光聊施薄惩,以为没有口德者戒,只是,可惜打脏了我姑娘的玉手。”这席话,简直同神话一般。
泰山三怪彼此互相凝视,久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花初红才以不信的道:“谁挨了她一耳光?”
“六指追魂”万方杰道:“我只听见清脆的耳光声。”
“黑心如来”夏南山摸掼面颊,暴吼道:“小辈!刚才是你打找一记耳光?”
“哈!嘻嘻嘻!”蓝秀不由笑得花枝招展,几乎笑弯了腰道:“天下有这种事,挨了耳光不知是谁打的。”她收起笑声,侧身对陶林道:“你押着牛三去救人,这三块废料交给我。”
陶林道:“等小的打发了他们再……”
陶林再想把话说完,但是蓝秀已举起一只手,示意他照着吩咐去做,把他的话止住。
陶林义扫了泰山三怪一眼,纵身向牛三躺着的石阶穿去。
泰山三怪一见,三条身影不约而同的追踪纵起,欲待拦住陶林。
他们够快的了。然而,蓝秀的白衣飘动,像幽灵一般,长汕微柳之下,硬把三怪前扑的势子挡住,口中娇喝道:“那里没你们的事。”蓝秀的长袖拂处,隐隐然有一道似有若无的力道,硬生生把泰山三怪前扑之势拦了下来。
泰山三怪究竟是成名的人物,不由齐的一愣,急忙各自抽身,退到丈余之外。
相反的,蓝秀已俏立在石阶之上,掩护着手提牛三的陶林,钻入石桌的地道入口之处。
“黑心如来”夏南山一退之后,一张肉脸现出惊异之色,肉球般的脑袋上,小小的圆眼睛连连眨动,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做梦似的、口中喃喃道:“桃花舞春风!桃花舞春风!”
桃花舞春风,乃是相传出之深宫大内的绝顶功夫。武林只知道大内深宫有一位奇女子,善于一种非常妖饶动人的“舞姿”,名叫做“桃花舞春风”。这种舞姿不但风姿绰约妩媚动人,而且观赏“桃花舞春风”的人,会心动神摇,如醉如痴,甚而情不自禁,心智丧失。
据说这位奇女子由于妙曼的舞姿,使皇帝佬倌龙心大悦,进而迷恋起来。试想从东宫到三宫六院的皇娘嫔妃们怎不醋劲大发而起了恐慌呢?于是,群起而攻,联合正宫娘娘的千岁,把那一位一代舞媲的奇女子,囚禁在内院的秘房之内,不让她再在皇帝面前献舞。
而这个奇女于被禁之后,终日无事可做,只有舞呀舞的,年长月久。不知不觉之间,将原本是娱乐的舞蹈,练成了妙不可言的无上功夫。“桃花舞春风”不但成了虚飘神比的至上轻功,而且抖袖探掌,挥臂扬指,都有一种难以抗拒,妙不可测的招式,与其他所谓的各门各派武功,不但完全不同,而且有独到之处。
这些言之凿凿的传说,江湖上同然甚嚣尘上,武林中几乎无人个知。然而,真正见过的并无一人。
“黑心如来”夏南山这么一讲,其余的三怪,也不由瞠日结舌,一齐用既惊又怕,既疑又奇的眼光,扫视着石阶上俏立的蓝秀。
蓝秀微露贝齿,轻启朱唇,淡淡一笑道:“夏南山。算给你胡猜乱蒙的蒙对了。其实,你早该知道,只是你有些麻木不仁,你没觉着你的嘴有些儿变样吗?”
“啊!”六指追魂万方杰大吃一惊。
“咦!”花初红小眼翻得老高。
“哎呀!”夏南山摸着腮边,脸色如同猪肝。
泰山三奇的神色各异,但三人愣在当场,则是一致的好笑。
原来“黑心如来”,夏南山的左面烦上,明显的有个手印,纤纤细长的五个手指十分清晰的看得出来。
蓝秀微微而笑道:“那算是姑娘我第一次出手,你也是够光荣的了。”
“黑心如木”夏南山回神过来,心中是既吓又伯,既气又怒,咬古牙根暴吼如雷道:“我黑心如来你你拼了!”
需知江湖武林之人,是荣誉第一,脸面至上,虽然谈不卜“士可杀而下可辱”,但是宁愿死,也不能灰头土脸的活着。泰山二怪成名多年,论资格乃是上一代的“混家”,可以被人杀一刀,怎能让人订耳光还留下这个“不光荣”的记号呢?难怪“黑心如来”夏南山形同拼命。暴吼声中左手在腰间一摸,“哗啦”抖出一条软鞭来。
夏南山的软鞭与众不同,不是九节钢鞭,也个是十三节链子枪,像是三节棍,但却是分为五行,内行人称为“五行水火棒”,外行人叫它五节棍,是一种招数怪异的外门兵刃。
夏南山怒极出招,五行水火棒夹着山崩地裂之势,舞起呼呼劲风,披头盖脸,向石阶上砸去。
蓝秀冷冷一笑,如同没事人儿一样,只等棒影闪出,忽的白影箭射般快速划空而起,眼前失夫了蓝秀的影子,只有一丝衣袂微动之声。
“黑心如来”夏南山的招式用实,收势不及。
“吧嗒!”一声大响,火星四溅,碎石纷飞,水火棒把一大块麻行台阶砸碎了盆口大一片。
蓝秀的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夏南山的身后,娇声道:“力道不小。”
敌人到了身后,兀自不知不觉,夏南山大吃一惊,吓出一身冷汗来。老怪也不是弱者,一言不发,回臂旋身,五行水火棒像一条狂蟒,凌空半砸半挥,认定发声之处恶狠狠的挥到,口中怪吼道:“拿命来!”
心存杀机,招式也变得奇快,凌厉无与伦比。
蓝秀的粉面作色,一改先前含笑的口气道:“存心要人命,未免心狠手辣!”一言未了,不闪不躲,长袖挥处,硬把砸来的五行水火棒震偏,藕臂轻舒,右手二指已捏在“黑心如来”夏南山的腕脉之上,低沉沉的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撒手!”
随着她的娇叱,夏南山觉着手腕酸麻,心知不妙,试着挣扎一下。然而像被一柄力大无比的钢钳子夹着一般,哪里挣扎得脱。
“铿锵!”五行水火棒跌落当地。
这一连串的变化,说来话长,们在当时,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六指追魂”万方杰、“八荒琴魔”花初红,像泄了气的皮球,互望了一眼,扳起面色,用眼角略一示意,分为左右,同施杀手,一齐向捏住“黑心如来”夏南山命脉的蓝秀抓去。
两人心狠手辣,虽然心存杀人,但对于蓝秀的功力,也已见识到了,生恐蓝秀更有出平意料的绝活,哪敢稍微大意,故而,这同时背后施袭,并不是没有伤人之意,端的凌厉至极。
蓝秀本没防到江湖成名的三怪,会不顾禁忌,不讲颜面的联手偷袭。等到闻风知警,已觉左右各有一道阴寒力道袭人,此时唯有一松捏住夏南山的手,整个人从夏南山的头顶之上平射而出,直向雨花台凉亭石桌上落地。
“哎呀!”一声惊呼,石桌地道入口之处,窜出一道人影,几乎与平射而至的蓝秀撞个正着。
因此,蓝秀娇呼一声,凌空之势突然一折柳腰,再一次的上冲,一只玉手,抓住了凉亭的正梁,人像悬在半空之中,险险闪躲对方,同时也才看清楚。那地道人口之处窜出来的人,原来是常玉岚。
常玉岚由黑暗的地道之中向外一窜而出,因为地道中光线幽暗,突的阳光刺眼,一时睁不开眼来,又见一道人影凌空压下,但是,上冲之势已成,地道入口之处又小,欲闪不能,只有硬向上闯,由于凉亭屋顶的相阻,也只好猿臂长舒,抓住梁椽。
两人不约而同的吊在半空中,像一对雪白猿猴。看清之后,不由相互一笑。
蓝秀羞得涨红了脸,单手一放,飘身落在亭子之外,草坪之上,不由跺起脚来,娇嗔的指着兀自单臂挂在梁椽上,悬在半空中的常玉岚道:“都是你,冒冒失失的,瞧,这一闹把泰山三个老怪结溜掉了。”
敢情,花初红与万方杰想要一举两得,暴施辣手偷袭蓝秀,同时也是“围魏救赵”之策,要从蓝秀手下救出“黑心如来”夏南山。施袭未成,幸而蓝秀放开了夏南山,又与常玉岚几乎撞上.耽误了时机。这是千钧奇一发的大好良机,泰山三怪明知讨不了好,焉能坐失良机。因此,三人脚底下抹油,乘机一溜烟的采了三十六计的上计,溜之大吉。
常玉岚从来没见过蓝秀这等猴子般的攀椽纵跳,一时不由呆了,忘记自己悬在半空中,双眼发直的瞧着带三分娇嗔七分妩媚的蓝秀发呆。
蓝秀没好气的笑道:“你还像猴子样吊在那里作甚。”
常玉岚这才回神过来,也不由尴尬的笑道:“什么?他们跑了?要是我在外面,他们想跑,哼!恐怕没那么容易。”
“哦!”蓝秀的柳眉一扬道,“如此说,怪我学艺不精罗。”
常玉岚自觉说话有了语病,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是觉得……我们两个人可以空出一个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蓝秀蜂首微摇道:“不见得,泰山三怪不是庸碌之辈,一对一,或者他们逃不过去,三人联手,就不一定连走也走不了。”
这时,陶林扶着一个发白如霜,憔悴万分的老妇人从地道入口处钻了出来。
常玉岚随上前与陶林一左一右的架着那个老妇人步出亭子,他一面对蓝秀道:“司马长风外表敦厚,原来都是假的。你瞧,费天行不惜卖身投在司马山庄供其驱使,他还把人家老母折磨在暗无天日的地道里,真不知良心何在?”
蓝秀喟然一叹道:“狼子野心,令人齿冷!”
这时,老妇人颤颤巍巍十分吃力的道:“你们……你们看到我的儿子了吗?”
常玉岚道:“老人家你请放心,费天行已经当了丐帮的帮主了。”
不料老妇人闻言,个但没有半点喜悦之色,反而把脚连连用力的跺着道:“糟啦!糟啦!这个傻儿了。”
蓝秀有些奇怪的道:“老大人,你的意思是……”
老妇人竟然泪流满面的道:“天行是个好孩子,对我来说,他实在是个孝了。”
常玉岚忽然想起费天行在亭子中大理石桌面上用大力手法所与的一个“孝”字。因此,大步跨进亭子内,将那倾斜在一边的桌面,用双手捧过来,送到老妇人面前道:“喏,这是你儿子费天行的字迹,你老人家还认得出来吗?”
老妇人擦擦泪眼,用手指摸着那个“孝”字,不由伤心的道“认得出,认得出,这正是天行的字体。可怜的孩子,你,你……”呜咽不能成声,令人鼻为一酸。
常玉岚叹着道:“唉!费天行之所以留下这个字,原来是向我表明心迹,他卖身投靠,与他母亲被禁有所关连,不全是为了三十万两银子吗?”
蓝秀道:“也许他有些耳闻,自己母亲被禁在这附近,所以来此寻找,只是找不到地道而已。”
其实,他们两入的猜测不算全对,只对了一半。
老妇人好容易停止了哭泣,缓缓的道:“两位恩人,既救了老身,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的儿子?”一副慈母情怀,令人感动。
蓝秀闻言忙道:“当然可以。只是,为了你儿了费天行的安全,可不能公开露面,而且不是现在。”
老妇人闻言,睁大了泪眼道:“为什么?”
蓝秀正色的道:“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明的。”说着,又转脸对陶林道:“陶林,你送费老太太到秀岚小筑去安歇下来。你再赶回桃花林。”
陶林应了声道:“是!费老太太,我背着你走吧,有好远好远一段路程呢。”
老妇人茫然的道:“我……我要见我的儿了,你们……”
常玉岚忙安慰她道:“放心!我们既然救你出困,当然公使你母了见面,只是,目前……”他生性孰厚.只是不知道蓝秀所说的“不是现在”的真意何在,因此一时讷讷的说不出所以然来。
蓝秀忙道:“费老太太。你想,坏人既然把你关在地道之中,目的就在控制你的儿了。现在你出了困,一旦与你儿子见面,坏人既怕你儿子报复,一定不放过你,也不放过你儿子,岂不是反而害了费天行?”
一席话说得透辟入微,费老太太听着又`。这才收起满脸疑云,连连点头道:“姑娘说的何理,老身千拜托,万拜托,无论如饲.请你转知天行,就说老身平安,要他不要挂念。”
常玉岚应道:“会的,我和你儿子费天行是知交好友,一定会的。”
费老太太这才千恩万谢的,伏在陶林的肩头。
陶林一长身子,弹腰而起,虽然背上肯着个费老太太,但并不吃力的健步如飞去了。”
目送陶林去远,常玉岚这才拱手一楫,讪讪的道:“蓝站娘,多谢你适时前来,不然……”
蓝秀含情脉脉的带笑道:“不然的话,你只怕也要像费天行的妈妈,头发白了形容枯搞。只怕还出不了地道。”
常玉岚不由玉面通红,咧嘴苦笑一笑:“只是,不知蓝姑娘如何知道我被困在地道中呢?”
蓝秀略一迈步,移动一下身,调皮的道:“惭愧,我连费天行的妈妈困在此都不知道,怎会晓得你被人家给弄到这里来呢?”
“那……”
“这叫误打误撞。”
“哦,真是无巧不成书。”
“所以嘛,你也不必谢我。”
“话不能这么说,我常玉岚是衷心感谢。”
“好!你打算怎么谢我?”
“这……”常玉岚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回答,怔在当场。
蓝秀一见,不由格格笑了起来,道:“说不出了吧,违心之论,还是少说为妙。”
常玉岚急得红起耳根,指天誓日的认真道:“我可是诚心的肺腑之言,如有半句虚假,我……”
蓝秀不让他发誓,一步跨前,伸出尖尖的五指,捂住了常玉岚的嘴。
这等肌肤相触,还是第一遭。常玉岚不由心如小鹿撞上一般,跳动不已。
蓝秀道:“俗气!还想要发誓不成?我相信你就是了,我们走吧。”
常玉岚忙道:“走?我们到哪里去?”
蓝秀道:“你跟着我走,准没错,我不会把我的桃花令主给卖掉。”
常玉岚无可奈何的道:“我不是怕被你卖悼,只是得回去一趟,免得家母担心。”
蓝秀美目斜除了常玉岚一下,十分俏皮的道:“不用你操心。
我会着人到金陵世家府上送信,说你一路平安,万事如意的。”
常玉岚不由走上前去。情不自禁的拉起蓝秀的手。柔荑在握,一阵少女特有的体香,随着寒风吹来。常玉岚真的觉着世界虽大,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蓝秀温顺的就势斜倚在常玉岚的胸前,似乎以十分满足的喃喃的道:“为什么说不出你要如何感谢我?”
常玉岚低声的,就看蓝秀的耳边道:“拜倒石榴裙下,终身为妆台不二之臣。”
蓝秀笑得像朵盛开的百合,伸出一个指头,在常玉岚脸上划了一下道:“甜言蜜语。”
笑!欢笑!
太阳,洒满了原野。
雨花台在太阳的普照下,特别美丽。
第十二回狼子野心
青纱帐起,但是,还没有长到比人高的当口。
紫陌红尘。北国的一望无际田野.己是绿油油一片,不似严冬的肃杀单调。
陌上的麦苗,解除了大雪的压力,舒展嫩时,迎风飞舞。偌大的司马山庄,却意外的沉寂凄清。然而,那所谓的沉寂凄清.只是外表浮光掠影的情形,相反的,骨子里却火一般的炽烈,也隐伏着无限的杀机埋藏着紧张。
那是司马山庄的地层。
司马长风怒容满面,双目凶焰逼人,咬牙切齿,不安的在铺着红毡的地上急步踱来踱去。
司马骏一脸紧张,垂手肃立,大气也不敢出,像一个木雕的偶像。
隔若一道屏风,一字排队似的,站着十二条汉子,虽然个个一幅练家子气派,但脸上充满惧怕之色。
空间不大,又挤着十几个健者。
但是,静得怕人,除了叫马长风的脚步之声山外,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许久,司马长风才停了下来,指着屏风外一排汉子喝道:“我司马山庄的一片心血,算破你们给破坏无遗,你们人人埋头苦练了丘年,平时我千叮万嘱,难道都是对牛弹琴?”
十二条汉子张口结舌,慢说是回话,连睁开眼看看司马长风也不敢。
司马骏只叮嗫嚅的道:“爹,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嘛,气坏了身子……”
司马长风面色铁青,甚至狰狞得怕人,暴吼道:“我还不生气,十八血鹰去一趟金陵,回来只剩下十二个、怪我生气?”
司马骏道:“常老太婆的了母连环球,是赵家的成名利器,难怪有六名血鹰葬身火海之中,好在烈火堆里,不会有半点痕迹。”
“我不是怕什么痕迹。”司马长风怒犹未息的道:“出一次任务少八个,你们想一想,再能办几回事?我的远大计划足刚刚开始,你们知道吗?”
司马骏凑近半步,低声道:“爹,地字号的地窖中,还有调教好的三十余人,我们可以随时挑选,凑够十八血鹰之数呀。”
“不行!”司马长风沉喝声中,人己绕过屏风,指点着十二血鹰,又厉声道:“暂时记下你们十二个的失职之罪。”
十二血鹰不约而同的齐声高叫道:“多谢庄主!”
司马长风又道:“立刻动身,前往彰德府,那儿昆仑派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大会,照我的计划行事,将功赎罪。”
十二血鹰又暴雷以的嘶应道:“属下等遵命!”
司马长风又道:“此次行动,与往日不同的有一件,我要你门带昆仑派掌门人西门怀德的项上人头。”
十二血鹰略一沉吟,互相望了一眼,才又同声应道:“遵命!”司马长风沉声恶狠狠的道:“记住,没有西门怀德的人头,你们十二人就不必回转司马山庄,一起跳到黄河里喂甲鱼。”
十二血鹰谁也没敢吭声,但是个个连连点头,对司马长风不近人情的命令,讲理是没有用的,只有逆来顺受,也只有点头的分。
司哈骏总算勉强壮起胆了道:“爹,这次去彰德府,要派谁为首?”
司马长风冷然的道:“纪无情!”
司马骏闻言,不由何些将信将疑的道:“爹,你信得过纪无情?”“哼哼!”司马长风冷哼了一声道:“不是我信得过池,是他自己中了老夫的妙计,他一心要报杀家之恨,灭门之仇。”
司马骏习惯的微微而笑,但是,他仍然不忘要奉承父亲一番。
因此道:“爹,谁也逃不出你的神机妙算。”
“哈哈……”司马长风得意的仰天狂笑,双手握拳向上高高举起,连连挥动道:“略施小计而已,否则,我一心想当天下第一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
他说完,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双目几乎暴出的挥手对十二血鹰道:“还愣在这儿干嘛,彰德府,去!到时,你们的头目,就是黑衣无情刀纪无情,该都认识他吧。”
十二血鹰同声朗喊了声:“是!”衣袂连振,一阵风似的去了。
司马长风目送十二血鹰去远,转身对司马骏道:“骏儿,为父这叫一石二鸟,你懂吗?”
司马骏道:“孩儿似懂非懂。”他是“知父者莫若子”,司马长风嫉才自傲,目空一切的性情,当然心中明白。所以,司马骏即使明知道他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敢轻易说出来,怕司马长风认为儿子强过他。可是,说完全不懂,说不定会被大骂一场,说他是“虎父生了个犬子”,故而模棱两可。
总算他对了司马长风的胃口。司马长风朗声道:“纪无情心中已认定昆仑派是他的仇家。此番不免要拼了性命,对付西门怀德。
若是纪无情挑了昆仑派,八大门派岂能善罢甘休。”
司马骏连连点头道:“当然不会,一定联手起来替昆仑派找回面子。”
“对!”司马长风连连点头,又道:“假若纪无情失败了,一方面与八大门派结上梁子,另一方面纪无情也要费尽心机,把武林闹个天翻地覆。”
司马骏接着道:“我们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司马长风道:“当然,骏儿,还何一桩事,你可能也猜个透。”
司马骏恭谨的道:“爹爹明示。”
司马长风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除了练功之外,还穷研医道?”
司马骏微笑的道:“济世活人。”
“济世活人?”司马长风个由笑出声来:“嗤!我会去当郎中吗?我不妨告诉你,我要研究出传说之中的长生不老之方,只要我自己长生不老,济不济世,活不活人,还有什么重要?”
司马骏半晌无言,但是还没忘面带笑容点头不已。停了片刻,才低声道:“爹,只顾侍候您老人家,把要回话的事给忘了。”
司马长风道:“是不是费天行已经来了?”
“是。”司马骏应了一声,又接着道:“孩儿派专人前往洛阳传您的话,他能不来吗?”
司马长风缓缓坐下,才道:“叫他来见我。”
司马骏道:“孩儿这就去叫他。”
室内,只剩下司马长风一人。他四下瞧个够,然后顺手从古董架上陈列的许多兵刃之中,选了一柄寒森森的匕首,纳入袖内,才回到原来的座位之上,口中自言自语的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的为是,哼哼!”他冷哼声中,带着一股寒意,也隐伏着无限的杀机。
脚步声动。司马骏在前,费天行一步一趋的紧跟着跨进门来。
费天行虽然当了丐帮帮主,并未换上百结鸠衣,也没有背九袋褡裢,依旧一身黄衫,往日的装扮。
他跨进门来紧走一步,肃身施礼,向高踞而坐的司马长风道:“费天行见过老庄主。”
司马长风面带微笑道:“免了吧,天行。你已不是司马山庄的总管,而是丐帮的龙头老大,一帮之主了。”
费天行忙道:“属下怎敢放肆!能回丐帮,是老庄主的仁德。”
司马长风拈须而笑道:“只要你记得就好。”
费天行道:“属下终生难忘!”
司马长风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费天行见司马长风面带春风,笑容始终挂在脸上,这才开口,道:“不知庄主召属下有何吩咐?”
司马长风目不回答,顺手在案头抽出一张文书来,笑着道:“上次你离庄之时,临行匆匆,忘记把你这张亲笔文件还给你,现在原物交还。”
费天行一见,不由打心坎里感激司马长风的仁厚。原来,他不看就知道,那是自己借用三十万两白银,重建丐帮总舵龙王庙的一纸卖身契。
因此,他且不去接那纸契约,口中连声道:“属下蒙庄主准回丐帮,已感激个尽,这纸契约,应该存放在庄主手上,只等丐帮内部稳定。有了适当领导之人,属下立即回来,听侯差遣。”
司马长风冷眼瞧看费天行。
费天行的同意恳切,态度端肃,确是由衷之言。
然而,司马长风十分认真的道:“不!银钱乃身外之物,你当了丐帮之主,就是名门正派的主子,我不但不要你再回山庄,而且要帮助你发扬帮务,扬名立万。”
费天行恨不得立即跪下叩几个响头,一脸的感激之色,恭谨的道:“多谢庄主!”
司马长风淡淡一笑道:“你既然不愿收回、老夫把它毁了吧。”
说着,将那纸契约扬了一扬,表示是“如假包换”,然后三把两把撕个粉碎,揉成一团,振腕去向墙角杂物堆里。
司马长风的神情,真的十分诚挚。
费天行几乎感动得流下泪水,扑身跪倒在地,伏首道:“属下真的不知怎么报答,只有来世结草衔环以谢庄主天高地厚之恩!”
“不必!”司马长风忽地一改和蔼可亲的脸色,收起笑容道:“你起来,咱们不必说什么来生结草衔环,老天眼前就有一件事交给你办。”
费天行恨不得以死相报,如今听了司马长风之言,不愁反喜的道:“庄主尽管吩咐。”
司马长风的脸色更加严肃,双眼凝视着费天行。神情有些紧张的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等闲视之,万一我说了出米,你办不到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你知道吗?”他再一次的强调事情的不平凡。
然而,费天行朗声道:“庄主,粉身碎骨,赴汤蹈火,属下即使拼了性命,也不让庄主失望。”
“好!”司马长风脸色稍有笑容,但是,神情十分认真的道:“我己选定了端午节那天,在司马山庄举行一个很特别的武林大会。”
费天行道:“属下愿意暂时放下丐帮帮务,以总管的身份,替庄主张罗。”
不料,司马长风不住的摇头道:“不!你仍旧是丐帮帮主的身份前来赴会,不过要率领丐帮的重要人物,如八方长老、水陆两路的分舵舵主,加上各级护法,一同来参加大会,不能缺少一个。”
费灭行忙道:“属下照办。”
司马长风微笑点头,又道:“这样就好,你且坐下来,我还有话与你商量。”
二年来,费天行在司马山庄,从没见过司马长风这等亲切,这等语气和蔼过,尤其是“坐”,在司马山庄,费天行乃是“总管”。
说穿了不过是“仆人的头子”而已。
虽然司马山庄俨然武林盟主,身为山庄总管是一人之下许多人之上,在山庄里分量地位都很良,对外也受人尊敬,但费天行从来没有在司马长风身侧坐下来过。
更有一点是“竹话与你商”,这商量二字,也使赞天行受宠若惊,内心不由忐忑不安,料定必有惊天动地之事,还是……司马长风见费天行沉思良久没何说话,不由道:“你在想?”
费天行不由悚然一惊,忙道:“哪有属下的座位,庄主说商量,属下更不敢当。”
司马长风仰脸笑了声道:“哈!费帮主,你可知道这次武林大会的用意吗?”
“属下愚味。”
“敌血大会。”
“歃血?”
“对!我选了八大门派以外的野仙游侠,要组织天下第一流。”
“天下第一流?”
“不称帮,不论派,不叫会,不立门户,我叫它做‘流’,这个‘流’,就叫做‘天下终一流’,懂吗?”
费天行实在不懂,但又不敢说出口来,一时答不上话来。
司马长风又道:“我之所以称它为‘流’,是想这个‘流’像是水一般,能掀起狂涛巨浪,又能像涓涓细流,无孔不入,无处不在,静时淙淙不绝,动时滚滚泻泻,像洪流似的,席卷天下。哈哈……天行,你该明白了吧。哈哈……”说到兴起之际,司马长风忽的从座位上弹身而起,举起双臂,长笑不已,似乎天下只有他一人,似乎他已是宇内的至尊,武林的宗主。
费天行不由瞠目结舌。因为,目前司马山庄在江湖上已经有崇高的地位,武林中承认的盟主,一剑擎天的名号响亮得很,实在用不着再举行“歃血”大会。“歃血”大会是一门一派的开幕大典的仪式,或是结盟并寨才有的礼数。司马长风约谁来,已经指出是“野仙游侠”,假若是真的敌了血,不用问,现在的名门正派,是参加还是摒谙门外呢?参加,无形之中名门正派自然瓦解,因为都并入司马山庄。不参加,司马长风的性格,加上“天下第一流”的构想,势必要消除异已,那么……费灭行觉着一阵冷汗顺着自己背后渗出,内里的里衫湿透。
司马长风焉能看不出费天行的心思,冷冷的道:“天行,你不赞成我的意思?”说着,他高举的手臂突然垂下。
“当!”藏在袖内的匕首应声落地,巧的是那柄匕首落下时乃是刀尖朝下,“笃”的一声脆响,竟然Сhā在麻石铺成的地面,几乎整支匕首都刺入石中,力道之沉可以想见。
费天行忙道:“属下斗胆请问庄上,丐帮承蒙庄主面嘱届时前来,是不是要亢任接待字内高人,或大会中各级执事?”
不料,司马长风摇手不迭道:“不!不!你率领丐帮前来是参加歃血,并不是要担当什么职司。”
费天行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内跳出来,但脸上却带笑道:“哦!属下……”
“你听我说!”司马长风拦住费天行的活,道:“天下第一流的主流是司马山庄……其余各处没有门派的高手我都一齐网罗过来,算是主流的一点一滴小水泡。你嘛,哈哈!天行,算是第一道支流,你还满意吗?”
费天行势在必问的道:“那么一来,庄主,丐帮呢?丐帮算是什么?”
想不到司马长风忽然前跨一步,走近了费天行道:“你从来没想到丐帮二字非常难听?你忘记了丐帮波黑白两道称做穷家帮?要你率领丐帮的重要人物前来歃血,就是要给你天大的面子,从歃血之日起,不准任何人再提丐帮,扫去那个难听的‘穷’字!”他口中说看,脚下不经意的一寸一分的前移,等到话说完,人已在费天行的身前五尺之处,深乎可及。
费天行通身发毛,汗流夹背。
司马长风就在此刻,突然右手疾伸,搭在费天行的左肩之上。
费天行乃练功之人,而且是列名高手。自然反应灵敏,人虽不敢跃退,而暗地里已将全身真气上提,力道凝聚在左肩琵琶骨及肩井大|茓。
司马长风岂不感到有股反弹之力,个由朗声而笑道:“天行,你的功力进境很快,反应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哈!嘻嘻!”
费天行的一张脸既红又热。
适才,真的是性命交关的一刹那。只要司马长风的五指运功抓下,费天行必然落一个半身残废,甚而二十年的功夫,算是白练了。
好在司马长风按在肩上的手。丝毫没有展功用力,只像平常人搭肩轻拍,接着司马长风又道:“还有一件事,想来你一定乐意知道的,就是你母亲的消息。”
“庄主!”费天行几乎要大叫起来。
司马长风又道:“我不但有了确实的消息,而且已将老太太接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这该是你天大的喜讯吧。”
司马长风说完之后,不等费天行回话,收起按在他肩上的手,折身缓步走回豹皮掩垫的太师椅,若不经意的坐下来。
费天行个由将信将疑。
解散丐帮,投入“天下第一流”,是费天行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因为数百乍的丐帮,不能毁在他的手里,不敢做千古罪人。
费天行在问明了歃血大会的用意之后,原已是吃了秤锤铁了心。即使是拼了一死,也不能答应司马长风的要求。
他料不到突然之间,司马长风会冒出有了他母亲下落的消息。费天行是丐帮出了名的孝子,他之所以能进入丐帮,也是九变驼龙常杰的大师兄。人称“日走千家”飞毛腿葛天民偶尔之间发现他事母至孝,又是练武的上上之材,才刻意的传授了丐帮的打狗棒法。交到九变驼龙常杰门下,存心要他接棒做丐帮的掌门。
因此,他听说母亲有了消息,不由为难起来。
司马长风的性格固然是专门控制别人,利用别人的弱点,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在此时此刻提了出来,一定是逼着费天行投靠,居心的尖酸刻薄甚至到了恶毒的地步。
费天行除非是个顾老母的性命,否则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听他的摆布,幸着鼻子走。
此时,司马长风又故作缓和的道:“天行,我可不是拿你母亲来胁迫你,你可以自做主意,仔细的斟酌一番,然后再回我的话。”
他说完,又微微打了个“哈欠”,显出倦容,仿佛话已说完,有“我倦欲眠君且去”的逐客之意。这当然是欲擒故纵的姿态。
费天行一见,连忙趋步向前,低声下气的道:“庄主,属下可否见家慈一面?”
司马长风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呵以。”
费天行大喜过望,忙道:“庄主……”
司马长风抢着道:“眼前还办不别,因为你母亲的失踪是有人存心安排,路途遥远得出乎你想象之外,我已差专人,就是十八血鹰中的六人前去迎接、保护她老人家平安的到司马山庄来。到时,你何止与你母亲见面,而且朝夕相聚,晨昏定省,享受天伦之乐。
哈哈!天行,你安心,为时不远了。”他娓娓道来,活神活现。
费天行天性至孝,他不能不相信司马长风的话。
然而,他时丐帮的事是一个关键。他不能为了一已之私,为尽个人的孝道而毁了整个丐帮。
因此,他试着几近哀求的道:“庄主,家慈之事属下纵然一死不足报深恩,不知……不知此事可否与丐帮歃血之事另说另讲了?”
他料定此言一出,司马长风可能会勃然变色,甚而大发雷霆。
谁知,司马长风却冷冷一笑道:“丐帮就是你,你就是丐帮。天行,我之所以放你去当这个帮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找也累了,你也去歇息吧。”
司马长风说完,己立身而起,连眼也不看一看费天行,迈步跨过屏风,径自走向卧室。卧室,是司马长风自己一个人的天地,除了司马骏之外,连费天行也没进去过,是司马山庄的第一号禁地。
外厅,只剩下费天行。对着空荡荡的大厅,费天行除了发呆之外,还有什么呢?地底深处,本来是冬暖夏凉的。此刻,一丝凉意,伴着费天行凄清的一声叹息,在宽阔的大厅上空飘荡,久久没有散去。
好生凄凉!
第十三回来者不善
中州,有几个知名的城镇。
彰德府,是个南北杂货的集散地,一年四季商贾云集,车马相接,煞是热闹。
昆仑派每年一次大会今年选定这个府城举行,乃是最为难得。会期定在二月二十八日。这一天,是东岳大帝黄飞虎的生日。
昆仑派的大会,为何不在总舵所在地的昆仑山呢?一来,昆仑山地方偏僻,务路人马往返舟车不便又费时口,尤其要邀请的宾客也往往冈路程遥远而十请九不到。
二则,昆仑一派自七十二代之后,由于收徒泛滥良莠不齐,恶性影响所及,帮务不振,总舵几乎自顾不暇,徒众分散,人力、财力都有不胜负荷之感。
于是,掌门人西门怀德将一年一度的大会责成几个人手众多财源充足的分舵轮流办理。
彰德府南来北往的人多,商业频繁,帮务容易发展,财源不虞缺乏,是最好的大会地点,南北相距又恰在中站。因此,更加热闹。
处在北门外的“东岳大帝庙”提前一个月,已经整修得焕然一新。
北方的庙会,是一件大事,四面八方的商人,早已向庙祝接洽,要租赁一片地方,搭建临时的棚帐,卖草药、农具、家具、吃食、茶点、玩具、衣饰……庙祝本来就是昆仑弟子,他凭庙中的人手是不够的,所以也把这件事交给昆仑彰德府分舵来办。昆仑门彰德府分舵的舵主,人称“拼命郎君”罗大友,在地方上颇有些名望,可惜他是凭这点名望被昆仑派给看上的,目的只在借重他既有的名望,故而论手底下的功夫,并没得到昆仑门的真传,花拳绣腿而已。
大会就在东岳庙,而接待四方前来与会的地方,却是彰德府最大的一间“仕官行台”,店名叫做顺风庄。顺风庄在彰德府最热闹的商业中心,南门大街街头,北门大街的街尾,一涟五进,门面六间,气派十分宏伟。店主也是个舞刀弄棒的朋友,算是昆仑俗家弟子,叫做薛无痕,练就一身轻身功夫。
这一天,正是三月二十五日。天色也不过是黎明,太阳刚刚露出脸。
一个凶巴巴气虎虎的黑衣青年,便风尘仆仆的跨步上了顺风庄的台阶,对刚刚起床未久,正在卸下大门门板的店小二带者三分怒容道:“店家,你们这是不是叫做顺风庄?”
店小二带笑指着大门额上的一块金字牌匾道:“暗!金字招牌,顺一风一庄!就此一家,别无分店。”
凡是店小二,可以说没有老实人。因此,店小二说话的神气活现,是比平常人来得俏皮,显得特别。
谁知那黑衣少年闻言厉声道“难怪顺风庄的气焰逼人,连个狗腿子店小二也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咦!”店小二斜着眼道,”这是队何说起,我是狗腿子吗?就算是,也是昆仑门的狗腿了,该不是客官你养的狗腿子吧。”
黑衣少年益发不悦的道:“客人上门,就是你的衣食父母,连你们掌柜的也是一样。”
谁知,店小二嘻嘻一笑道:“客官,改天吧。今天,咱们顺风庄被别人包了,七天以后,再请你来照顾。”他说完之后,自顾去搬门板,再也下理会那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勃然大怒,一跨箭步跃进店门,伸手随意一推。但听那一连五块早已“上”好的门板,轴节断落,发出声大响,五次连在门闩之上,全部倒了下去。
店小二不由大叫道:“哪里来的愣头青,也不打听打听咱们顺风庄的行情,大清早就来闹事。”他这一大声喊叫,惊动了所有店中队计,一齐拥了上来,对着黑衣少年乱吼一通。
黑代少年一言不发,顺手抽出一根门闩,扬起股劲风,也吼道,“怎么,想打!”
“打”字出口,场面大乱。二三十个伙计,呼哨一声,群体而上。
黑衣少年气定神闲,振腕挥动手中门闩,逢人便打,遇物就砸。一时,呼痛之声不绝于耳,哗啦僻啪之声此起彼烙,乱成一片。
后进脚步声中,走出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年约二十余岁,身材瘦削,姜黄面色,双目有神,两眉紧皱。人在门以内,陡的一式鸾飞鱼跃,人己到了前堂人厅之上,高声喝道:“阁下住手!
住手!钉话找我姓薛的说,该如何我是店东,愿一人承担。”
黑在少年闻言,这才将手中门闩丢在地上,也朗声道:“你就是店东,你名叫……”
薛无痕拱手道:“在下薛无痕,请问阁下是……”
黑衣少年掀起双眉道:“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听说过没有?”薛无痕不由脸色一怔。南剑北刀,驰名宇内,纪无情的名号在武林之中。喧腾不是一时片刻。常玉岚、纪无情、司马骏、沙无赦,波江湖上誉为武林的四大公子,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薛无痕开了招商客寓,眼皮本来就杂,虽没见过四大公子的任何一人,但听说早已听说过。出此,他连忙上前,供手为礼,面带笑色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南阳纪府的纪爷,下人不知,多多得罪,请息怒!在下赔礼,请!”薛无痕单掌肃客向后进正房请。
纪无情怒意稍减道:“既然开张铺面,可不能持仗昆仑派的虚名慢怠上门的客人,”
薛无痕忙暗着笑脸道:“纪爷,你指教的对,佣人无知,还请海涵!”
到了正厅,早有佣人端出茶汤敬客。
没等薛无痕开口,纪无情放下茶杯,朗声道:“薛掌柜的,贵店共有多少客房?”
薛无痕应道:“总共有二十二个上房,九间下房。马厩却很宽大。”
纪无情不住的点头道:“正好,从今天起,你们的客房全由纪某订下了,不准再招待其他的客人。”
此言一出,薛无痕几乎下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然说不出活来。先前,薛无痕以为黑衣无情刀纪无情,是昆仑门礼请前来参加昆仑年会的上宾,所以才侍客之礼接进正厅。为今,听纪无情之言,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因此,略一定神,依然带笑道:“纪爷是不是本门帖请前来参加大会的?”
纪无情冷漠的道:“参加大会一点不错,可惜,我并不是西门怀德那老儿请来的。”
薛无痕既是昆仑子弟,耳闻纪无情之言,不由怒冲冲的道:“自古文人相轻,咱们武林可没有这个恶习,请纪爷看在武林一脉份上,对本派门主稍加尊重,薛某直言,纪爷莫怪,”
不料,纪无情闻言,单掌猛的一拍茶几。
“铿锵!”茶杯被大力一弹,竟然飞了起来,跌在地上摔成数不清的碎片。
纪无情森颜厉色的道:“西门怀德是你们的门主,可是,在纪某眼中,没有他这一号的人物。今天纪某只谈住店,谈别的,你还不配。”
薛无痕也是条硬汉子,闻言也着色吼道:“既然如此,本店恕不招待,送客!”
纪无情冷笑一声道:“由不得你!纪公子我是住定了,喏!这是店房租金,饭食的银子。”他说着,探手在怀内取出三个十两来重的金元宝,顺手向檀木屏风上丢去。
笃!笃!笃!嘶嘶风声之中,二次脆响。三个金元宝一并排射进坚如铁石的檀木屏风之上,几乎全部看不兄了。力道之猛,用法之巧,令人叹为观止,也令薛无痕自料不是敌手。
然而,薛无痕乃是彰德的地头蛇,又是常年开着这座全府城最大的旅社,免不了经多见广,自料手底下不能解决,嘴皮子上也不能示弱,因此道:“纪爷是特意前来找昆仑一门的渣子?”
纪无情冷笑道,“由你去想!”
薛无痕苦苦一笑道:“我们开店的有开店的规矩,讲究个先来后到,顺风庄早已被人订下了。纪爷,你呀,来迟了一步。”
纪无情既然是存心而来挑事找碴,便大讲歪理的道:“如此甚好,先来后到,我纪无情不是先来吗?既然他们后到,还有什么话说。”
薛无痕为之气结,又道:“纪爷,先来后到只怕不是你这等解释吧。”
纪无情的剑后一掀道:“我就是这等解释。”
正在此时,店门之外,人声嘈杂。
一个店小二气喘如牛的跑进来道:“掌柜的,门外又有十二个野汉,硬叫着要住店,不讲道理,还要动手打人。”
纪无情一听,笑了声道:“嘿嘿!我的人到了。店家,快让他们进来。”
话没落音,几个店小二跌跌滚滚的冲了进来。接着暴吼之声一片,十二个粗壮健汉,半跳半吼的也进了正厅。
他们一见黑衣无情刀纪无情,一个个收起凶神恶煞的样子,十分恭敬的站得挺直,其中一个向纪无情供手执礼道:“请问敢是纪公子吗?”
纪无情大刺刺的点了下头道:“各位辛苦了,我已订下这座顺风庄,做为我们的下处,该歇着了。”说完,回头对发呆在一边的薛无痕道:“店家,引他们各就上房,梳洗之后,在大厅摆一桌上等洒筵,算是替他门兄弟接风洗尘。”
薛无痕气得像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萨,咬着牙大声道:“纪无情,枉费你是名门正派,把昆仑门当成了什么?欺人太甚!”他说着,由座位上跳了起来,向正厅外冲去。
“你还个能走!”断喝声中,纪无情已腾身而跃,拦住薛无痕的去路,冷冷的道:“你该先吩咐你的手下,把酒筵安排好再走不迟。”
薛无痕真是“光棍眼睛亮,不吃眼前亏。”他衡量着慢说是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就是那十二个汉子,人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因此,他强忍怒火,咬牙切齿的道:“好,薛无痕的顺风庄认栽,可是,昆仑一派不会认栽,咱们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纪无情狂笑声道:“哈哈!好!纪无情找的正是昆仑派,你这种小角色,还不是我的对手。滚!半个时辰之内,要是不备好酒筵,我连你这顺风庄,也拆成一堆瓦砾场,哈哈!”
就在此刻、门外一声:“无量寿佛!”
声音不大,但震得人耳鼓发抖,调子不高,但一个字一个字如同黄钟大吕,带动的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久久尚有嗡嗡之声。
薛无痕大吃一惊,却也神情一愣,打量着门外门诵佛号之人。
原来是一个苍苍白发,身材高大魁梧的伟岸道士。
那道上赤红脸,连眉毛都是白的,奇怪的是,没有一根胡须,海下光秃秃的十分刺眼,也十分滑稽,一身八卦鹤敞,半披半穿,散开前胸不束不扣,肩上扛着一柄光亮的铁骨伞,大跨步进了大因为前面的客厅中顺风庄的入部被赶到正厅来,所以那道士进门之后、径自向正走来,翻着对既大又亮的眼睛,瞧着纪无情道:“小伙子,你能公然大嚷找的是昆仑派,这份勇气可佳,真是后生可畏!”
他口中说着,并不理会纪无情与薛无痕,甚而仅仅对正厅中一字排列的十二血鹰瞄了一眼,一叠身,自顾坐在正位,原先纪无情坐的大位上。
纪无情看得出,那道上步履之间,虽如常人,但步马的稳、步法的健,分明有过人的内功修为。
因此,他不再理会薛无痕,折身向伟岸道士道:“道长,还没请教你法号是……”
伟岸道士将肩头的铁伞重重的向地上一杵,“通!”发出声震耳的大响,然后时纪无情咧咧嘴道:“一定要问吗?”
纪无情已有三分不悦。
因为道士放下铁伞,用的是大力手法加上收放的内功显示一只发声音并未将地砖砸碎,连破损的痕迹也没。乃是外刚内柔的双修功夫。
这种内外兼修功夫固然高明,只是吓不到纪无情,因为纪无情家学渊博,从儿时经父母调教,也已达到了这个地步,并不足奇。
但是这道士炫功耀力,乃是敲山震虎的手段,实在是武家一忌。因此,纪无情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道:“道长功力深厚,纪某颇为钦佩,只是,外刚内柔,乃是雕虫小技,南阳纪家的家丁护院,都练过三五年,哈哈!道长,你可能是江边卖水,孔夫子门前卖文。”
那道士翻了翻大眼,盯视着纪无情道:“南阳世家纪飞虎是你什么人?”
纪无情朗声道:“你先报出名号来。”
“好!”道士咧嘴一笑道:“铁伞红孩儿辣手判官郑当时,听说过没有?”他仿佛十分得意自己有这么长的名号,也十分骄傲的又充满自信的觉得自己的名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雷响天下的名人。
不料,纪无情淡淡冷哼声道:“哼!没有!”
道上勃然大怒,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厉声暴跳如雷:“好狂的小子!报上名来,道爷好超度你上路。”
他的一头白发,本来披散垂肩。此时突然根根倒立,好像一个红士堆上长满了蓬蓬乱草,甚是怕人。同时,道士的一只大如钢铃的眼睛,一闪一闪,不停的放出慑人蓝光,形同鬼火,比传说中的山精妖怪,更加凶狠。
纪无情虽然狂放,也不觉悚然一惊,闪身退出正厅,朗声道:“老怪物,你是人还是鬼。”
辣干判官郑当时手中铁伞向地面一撑,人已尾随而出,就在院落之中喝道:“快报名来!”
纪无情“呛啷”声中无情刀出鞘,横刀当胸,朗声道:“纪无情!你听说过没有?”
“纪无情?”郑当时口中喃喃的道:“看你这把无情刀,应该是南阳世家的传人,你与纪飞虎怎么个叙法,是他什么人?”
纪无情道:“他是先父,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这把无情刀你既然见识过,那该心里有数。”
郑当时的怒火稍息道:“有什么数?”
纪无情道:“不大好应付。”
郑当时本已平息的怒火,突的又发作起来,怒吼道:“小辈!
当年你爹与我雁荡山六天七夜,也没分出胜负来,凭你这年纪,能比你爹高吗?”他说时,忽然将手中铁伞迎风一抖。
呼——一阵猛然的劲风,应声而起。
郑当时的那柄铁伞,原来只有伞骨,八八六十四支伞骨,寒光闪闪,如同六十四片飞薄的利刃,加上郑当时手握的伞柄不停转动,利刃破风之声刺耳惊魂,点点闪动寒芒,耀目生辉。
纪无情耳闻郑当时之言,心知这老怪功力必非等闲,加上铁伞乃是外门兵刃,不由格外小心。
因此,他横在胸前的无情刀不敢轻易出手,只是护住子午要|茓,从天庭、玉柱、纹中、喉结、中庭、丹田、会阴,一线穿珠,守个牢固,然后凝神待敌,要先判明郑当时的伞招。
郑当时老奸巨滑,洋洋而笑道:“小娃儿,你倒老练得很,道爷的招数,不是你可以看得出的,先接这一招试试。”
铁伞挟雷霆万钧之势,把当而舞成一堵墙般的劲风,蒙头盖脸的向纪无情推来。
纪无情只觉着眼前黑漆一片,黑暗中有万点寒星,不分个的迎面袭来,根本看不见辣手判官郑当时人在何处,甚至连影子也没有。
过招对敌,连对方都看不到,试想要想克敌制胜,岂不势同登天。
纪无情眉头一皱,忽的侧身横跳丈余,闪到通往外厢的出口之处,放眼寻找郑当时的影子。
他这一招甚为聪明,一则可以从侧面找到敌人的踪影,二则因为像郑当时手中铁伞之等外门兵刃,既宽大又沉重,不能硬接。
在狭小的空间之中也不易闪躲,只有找宽大的地方,也能利用灵活的身法,巧妙的招式,避重就轻,伺机制敌。
这时,正厅七十二血鹰一见纪无情有了败象,十二人一声叱喝,全都闪到院落之内,分为四方,围住了辣手判官郑当时。
纪无情一见,朗声喝道:“这个老怪物还不用惊动各位,让纪某一个人打发他上路。”十二血鹰的手下功夫究竟如何,纪无情并没见过。
十二血鹰用的是软刀,对付铁伞如同螳臂挡车。
十二血鹰加入围攻,灭了纪无情的威风,形成了群殴群牛。
十二血鹰人多,把本来不宽的院落,挤在一起,对郑当时更加有利。
因此,纪无情接着叫道:“郑老怪物,有种的跟纪某到南门外乱坟岗比划比划,让纪少爷伸量伸量你怪招绝学,我先去了,来不来在于你的胆量。”
他不等辣手判官郑当时回答,人已一溜烟的窜出顺风庄,径奔南门而去。
辣手判官郑当时铁伞既已出手,焉能就此作罢,他本是三十年前的魔头,为人在善善恶恶之间,而听纪无情吆喝之声,不由叫道:“小辈,竟然也有些我的脾气。不喜欢群打滥仗。好!道爷看首你有多大的能耐,就全当舒散舒散筋骨。”说着,连铁伞也不收,尾随着纪无情,半点也不放松。
此时,街头已人潮如鲫。
然而纪无情几个冈跃,快如飞矢般在前,郑当时舞动铁伞,如同一个大年轮紧跟在后,不免引起一阵骚动,路人也纷纷走避。
乱坟岗就在南门外两箭之地,平时极少有人来往。
纪无情选定一个稍微平坦的洼地,立在块大石碑之上,朗卢道:“郑当时,有什么奇招绝学,你就尽管连压底的玩艺都亮出来吧,”
辣手判官郑当时闷声不响,舞动铁伞,疯了一般出招连人带伞,滚卷如潮,硬生生向纪无情立身之处扑去,势同惊涛拍岸。
纪无情一路飞奔,心中却在盘算郑当时的招式,尤其是揣摸着漆黑一片的伞招。
竟然被想出一套妙着。
伞势席地卷未,不妨凌空飞跃。
伞势平面推来,专门侧跳斜腾。
伞面当头压下,立刻矮身游走。
因此,他眼见郑当时人伞合一滚腾而至,长啸一声,提气上拔,猛然穿过郑当时的头顶,无情刀下削带刺,认定郑当时戮去。
郑当时人在地上,几乎是不断滚动,这种滚动之势,一时怎能收势停身。
幸而他对敌经验老到,急切之间,人在地上,双臂来个急转弯,硬将旋动之中的铁伞倒转过来,“叭吐!”一声,因旋势太急,一大半伞骨,竟刺进身后的一个坟墓堆中。
纪无情原本要下扑连人带刀奋力一搏,忽然顺鼓的劲风猛然一旋,心知不妙,眼前金风刺来,几乎近在眉睫,一股凉意起自心底,吓得大呼一声:“不好!”折着全身之力,将整个人卷成一团,连翻带滚,就在毫厘之差,滚到一个坟堆之后。
这时,辣手判官郑当时,也是额上吓出冷汗,茫然呆立在三丈之外。
两人彼此都满面惊吓,彼此谁也不敢轻易出手,就这么相对巡视着,像两只斗鸡。
辣手判官郑当时心想:“这个纪无情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凶狠。
比他老子纪飞虎要高明许多,我苦练了十来年岂不是白练了!隐姓埋名为的是什么,就等重出江湖一举成名,而个……”
纪无情也在想:“难怪他当年与爹爹力拼多日没有分出胜负来,看来不可轻视,我这等挖空心思,计对他创出来的绝招,不但没能奏效,而且几乎被他反击成功,要是被他的精钢伞骨砸个正着,虽然不是被切成两段,恐怕也是多了十余个血扎,还有命吗?”
足有盏茶时分。
两人像是不约而同,齐的发声吼,双双腾身而起,伞风似海,刀光如山,凌空中义换了一招。
“铮!”火星四溅,两股劲风相击,发出声闷响,又是不分上下。
纪无情愉偷看了一下了上的断魂刀,幸而用的是刀背,因此并无损伤。
郑当时也在抽招之时瞄了自己的铁伞一眼,却没有被纪无情的刀背砸坏。
就在两人换招之后。
从乱葬岗外的小路上,一群人快步如飞跑米,为首的正是昆仑一派现任掌门人西门怀德。
西门怀德的人在老远,人声嚷道:“当时兄,千万不要动手。纪贤侄,快快退下。”
他的喊叫声中,人已到了乱葬岗的草坪之丘,拱手向辣手判官郑当时含笑道:“郑兄,你老久来出山,今天能重出武林之初,第一次就肯来参加本门大会,乃是小弟的光彩,何必与纪少侠斗气。”
说完之后,回头向纪无情道:“纪少侠,别来无恙,我来引见……”他的话尚未落音,纪无情抢着吼道:“不必!哦!原来这个老怪是你请来的。”
西门怀德闻言,不由奇怪的道:“纪少侠,难道你生老夫的气?”纪无情不怒不吼,反而冷冷的一笑道:“一点也不错,西门怀德,你少装蒜,纪无情找的就是你。”
“找我?”西门怀德莫名其妙的茫然道:“是为了来参加本门的大会?”
纪无情的脸色一沉道:“呸!少在脸上贴金,狐群狗党,开的什么大会。”
此刻,十余昆仑弟子已到了当场,闻言个个怒形于色,但是碍着本派的掌门在此,弟于们不便多言。
西门怀德算是修养有紊,虽然脸色一红,但强自按耐下来,缓缓的道:“少侠此言差矣,昆仑开山数百年来乔列八大门派之一,我不敢说什么名门正派。但也不是你所说的狐群狗党。”
这时,辣手判官郑当时道:“西门兄,这真的是纪飞虎的儿子吗,为何如此狂妄?”
西门怀德点头道:“飞虎兄少年之际,也是个性情刚烈的人,个过,他是理字当头,义字为重。”
纪无情闻言,更加火上加油,暴吼道:“你们也懂得什么叫做理,什么叫做义?”
四门怀德朗声道:“不敢说全懂,但是老夫的为人武林自有评论。少侠,近十年米,本门弟子因为人数过多,良莠不齐在所难免,若有得罪之处,只要你指出名来,三日之后的大会上,我一定按门规处治,给你南阳世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纪无情咬牙发出一个无声的冷笑道:“真的?”
两门怀德忙道:“老大身为掌门,别的不敢夸口,这一点自信还办得到!”
纪无情又追问一句道:“真的?”
西门怀德道:“只要你点出名来,举出事实,一定还你一个公道,郑老可以做证。”
纪无情将干中无情刀举起,遥指着西门怀德,沉声大声道:“就是西门怀德!”
在场之人全是一阵愕然。
一众昆仑弟子,互望一眼之后,不由鼓噪起来,三五个已再不能忍耐的急性议子,已高声嚷道:“掌门,这纪无情是存心找碴挑事来的……”
西门怀德苦苦一笑,一只手掌虚空轻轻按了两下,阻止了门下弟子,却又向纪无情道:“纪世兄,老夫适才说过,要举出真凭实据,你的真凭实据在哪里,老夫又做了什么开罪你南阳世家的错事?”
纪无情怒气冲冲的道:“错事?何止错事。你心狠手辣,杀了我一家二十一口,放火烧了纪家的基业,难道是假的吗?”
郑当时闻言,不由身子一震,瞪起双大眼睛,望着西门怀德。
西门怀德反而朗笑声道:“少侠,你的玩笑未免开的忒大了吧!”
纪无情道:“个少侠哪有心情与你开玩笑。西门怀德,依我的性子,现在就要向你讨回这笔不共戴天的血债。可是,哼哼!少侠我忍耐三天,三天之后,我要在东岳庙当众揭开你凶恶的面目,当众要你血染七步,割下你的六阳魁首,血祭我纪家二十一口的在天之灵!”
他越说越气,脸色铁肯,一双虎眼几乎要从眼眶内暴出来,然后冷哼一声又道:“你尽管邀人保镖,纪无情若是不能报父母血仇,哪算我学艺下精,从此,江湖之上,再没有南阳世家这一号!”
两门怀德是既急又气,逼得说不出话来。
纪无情又道:“你为何不说话?”
西门怀德这时才透过一口气来道:“这话是从何说起?未免血口喷人!”
纪无情道:“我的话已说完,咱们三天之后在东岳庙见!”他说完之后,反手还刀入鞘,一个弹身,就待离去。
西门怀德弹腿叠腰追踪而起,朗声道:“且慢!纪少侠,你所说的事,是亲眼所见吗?”
纪无情爽朗的道:“没有!”
西门怀德道:“听了别人的话?”
“对!”纪无情双拳紧握道,“你自为神不知鬼不觉,没算到有人亲眼目睹吧。”
西门怀德道:“此人是谁?老夫愿意与他三当六面的对质。”
纪无情冷漠的摇摇头道:“我发誓不说出此人,他才肯将实情相告,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西门怀德,你心中明白就好。咱们三天之后见,我不怕你一走了之,哼哼!一派一门的大会,总不会见不到掌门人吧!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纪无情的人已平地跃起,衣袂连振,像一缕黑烟已在十四五丈之外。
西门怀德大叫道:“纪少侠!纪无情!”
然而,黑衣无情刀的纪无情三几个起落,已没入荒烟蔓草之屯看小到影子。
两门怀德喟然一叹道:“这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辣手判官郑当时皱了皱旧头,低声道:“西门兄,这姓纪的娃娃所说的话……”他说到此处,优豫了一下,才又道:“我想不会吧。你与南阳世家向有交往,毫无芥蒂,更没何利害冲突,怎能下此毒手杀人灭门?”
西门怀德连连摇头道:“郑兄,你该知道昆仑一门口渐没落,我日夜忧心忡忡,自顾尚且不暇,怎能惹事生非,哪有力量杀人放火。再说,小弟的个性,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辣手判官郑当时不由失声一笑:“噗!我想你是不会的,是否有人嫁祸江东?”
西门怀德道:“我两门怀德的才略不足是真,们从来没得罪过人,谁会陷害我?”
这时,昆仑弟子中一人道:“上禀掌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纪无情蛮横无理,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与他拼了!”
西门怀德道:“这不是昆仑一派的事,要是把近日江湖上一连串的事联起来,只怕一场暴风雨就将来临,血腥杀劫,是免不掉了。”
辣手判宫郑当时道:“久别中原,难道三十年前的热闹又要重演吗?”
西门怀德不住的叹息道:“先是血鹰重现,现在是出了“桃花血令’,看来这场杀劫耍比三十年前还要来得厉害。”
他这位老掌门一脸的悲天悯人之色,当然对于三天之后的大会更加担心。
因为纪无情临行的那股怨气、那份怒火、那深的恨。那凶的神色,分明是抱定不共戴天的决心,誓死相拼的架势,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难挡。再说,纪无情是有备而来,谅来个仅他一人,所知道的已有十二个来历不明的高手,齐集在顺风庄。
辣手判官郑当时眼见老友面色凝重,神情黯然,不由道:“西门兄,我郑当时算是真的当时,三十年不履江朋,再出道就碰上这场热闹,讲不得,只好认了,虽不是你昆仑中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西门怀德悠然一叹,拱手为礼道:“郑兄,但愿凭你的无上功力,震慑住这一次杀劫,昆仑门别无妄想,只想这次大会平安无事。唉!”他的一声长叹,凄凉至极。
乱坟岗在西斜的太阳光下,愈觉得肃杀、寂寥。
暮春季节。
北国的原野,麦浪迎风,大地翠绿。一望无垠的辽阔,是那样开朗豪迈。
然而彰德府却隐隐地有一重化不开的杀机。
出了北门,这股杀气腾腾的气氛。连一般人也感觉得出来,只是谁也不敢过问。
在八大门派之中,昆仑一派虽然像一个破落户,但在彰德府,却是叫得当当响的江湖字号。一则“拼命郎君”罗大文是地头蛇,上起官府,下到鸡鸣狗盗之徒,莫不知道有这一号,因此,人缘极佳。二则,昆仑门一年一度在彰德府举行,官府自问惹不起。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分舵中也早已从上至下的有了打点。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受到好处的官府不闻不同。百姓们谁敢多事。
因此,通往东岳庙的路上,公然的安了明桩,各站刀剑锤抓,其余的暗桩,也密密麻麻,把这短短的官塘大道守得水泄不通。而会场东岳庙,更加关防得严,像一个铁桶一般,没有昆仑门的信物,断难混得过去。
分舵之主“拼命郎君”罗大文,分为早、午、晚各一天三次自己亲自带了手下逡巡,平时,分舵的执事,轮流查察毫不懈息。
为了使大会做得热热闹闹,保留昆仑派的颜面,对于周近数百里来赶集逢会的买卖客商,昆仑门分别安慰,鼓励他们照旧参加来做生意,免得大会冷冷清清。所以,虽然是山雨欲来的危机四伏。但外弛内张,表面仍旧是升平景象,热烈异常。
昆仑掌门人西门怀德,是夜派出门人,四下延请各门各派的高干,专诚邀请他们参加大会,既想借着各方实力,做为震慑江湖的声势,必要时也可能多一些帮手,把自己一门一派之事,扩大为整个武林的纠纷,将这千斤担子分开了来。最不济,也多几个徘解的鲁仲连,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已经是三月二十七了。
时近初更。月黑、风高、云浓、星稀。
一连两天,并没有黑衣无情刀纪无情的讯息。
西门怀德坐镇在东岳庙正殿,上首,坐着“铁伞红孩儿辣手判官”郑当时,右首,坐者一个斑白头发又白又胖长相非常富态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初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二致,假若仔细一看她那对山森森的人眼睛,令人不寒而悚。因为除了她的眼睛特别大之外,眼珠子白森森的,竟然没有半点黑瞳子,比盲目的瞎子还要怕人。
这时,她的一双白眼珠微微一动,仰脸对着大殿的屋顶,咧开厚嘴唇,破锣似的喊道:“西门,怎么一连三天都没动静?”姓纪的小于是唬人的吧,会不会早已溜之大吉,离开彰德府,害你穷紧张一顿?”
西门怀德苦笑一笑道:“不呵能,纪无情年轻气盛,做事不会虎头蛇尾,他是有备而来。”
郑当时也扶了扶身侧的铁伞,点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小子手底下有两下子,个会甘心就此溜之大吉。”
老太婆冷兮号的道:“西门,那小子会不会听说我来了,他知难而退。”
郑当时不以为然的道:“老姐姐!你我多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常言道老鸡老鸭值钱,人老了可就不值钱了。对不对?”
老太婆闻言,白眼暴动一下,有些着恼的道:“我不服气,虽然多年没出道,‘瞎眼王母’柳摇风七个字还没人敢忘吧。”
“瞎眼王母”柳摇风二十年前可是“棘手”角色,当年九疑山有一个知名的门派,开窑立寨的开山祖师原来是一个“生苗”、人称“九天飞狐”,柳摇风就是“九天飞狐”的妻子。
“九天飞狐”来自苗僵,落脚九巅山开山挡万,凭他一身怪异的武功,确也创下了名头,渐渐为八大门派所接纳,几乎形成了八大门派以外的第九大门派。
怎奈,“九天飞狐”野性难驯,野心逆大,不但不与八大门派修好,而已扬言要消除异己。见了八大门派之人,不分青红皂白,一律用最恶毒的手段对付,死在他手下的武林朋友,简直数不清。
因此,惹起了公愤。
先是,八大门派以牙还牙,见了九崇山的子弟,也大施报复。
恶性循环,九嶷山与八大门派成了死对头。
仅只如此,“九天飞狐”凭着怪异的功夫,还不曾失败,八大门派虽也有联手之议,还没能找出制倒“九天飞狐”之策。
不料,祸起萧墙,生性残暴的“九天飞狐”对自己的门下,也毫不留情,稍有不如意者,不是当众用功夫立毙大庭广众之前,就是用野蛮的剥皮吸血手段加以处置,令人惨不忍睹。
久而入之,人心涣散。
仅只是人心涣散,却也无妨,内中几个亲信,竟然连起手来,乘着“九天飞狐”沉睡之际,用牛筋结成的练索,捆绑了个结实,烧红了七十二柄火红的匕首,刺进“九天飞狐”的通身七十二个人|茓。
别说“九天飞狐”也是血肉之躯,就是钢铸的金刚铁打的罗儿也没有不死的道理。
当时,“瞎眼王母”柳摇风,正值不在九疑山,而远赴苗疆一来采药,二来参加苗疆的皇年拜月大祭。等到她事毕回转九疑山,一众弟子烟消云散,只剩下“九天飞狐”已僵未腐的尸体。
“瞎眼上母”柳摇风,据说抱着“九天飞狐”的死尸,足足哭了七天七夜,只到尸体已发出臭味,才在九疑山前埋下,自己也找了一个隐秘的洞|茓,从此不出九疑山,偶尔下山,也仅止采买些火种而已,不再与江湖人十来往,也绝口不提“替夫报仇”的事。
这一次,凑巧下山,碰到昆仑派手下,用尽甜言蜜语,加上“辣手判官”郑当时与“九天飞狐”生前颇有交情,才把这老婆于找到彰德府来押阵。
因此,“瞎眼王母”柳摇风对于郑当时的活,认为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打心眼里一百个不服气。
西门怀德生恐自己的两个靠山起了内哄,忙个迭的陪着笑脸道:“柳姐姐,你的大名当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郑兄的意思,是恐怕后生晚辈们不知道你内外双修的至上功力,所以……所以……”
“瞎眼王母”柳摇风拉开破锣嗓子略略而笑道:“格格!那容易,灵不灵当场试验,不怕死的,下妨来试试。我是眼瞎心不瞎。
手更不瞎,”
她的话才落音。忽然,檐前那块“东岳帝君”的横匾上,一缕黑烟似的飘一个花衣人来。
那黑乎乎的人未落地,尖声尖气的叫道,:说的不错,一残二疯三大怪,是既不残又不疯,也不怪!”
正殿上除了“瞎眼王母”柳摇风,“辣手判官”郑当时之外,两门怀德既是昆仑一派的掌门人,也有相当高的修为,此时,全部大吃一惊,不自觉的同时起步发难,全向那花衣人扑去。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
昆仑门一年一收的大会,由于人头复杂,三山五岳的黑白两道本就良莠不齐,因此,东岳庙一月之前,已有戒备,别说是入,连一只麻雀也躲不过明里暗里的监帆防范,加上纪无情这么一闹,不分日夜昆仑弟子十回二个时辰都时时小心,处处留神。
如今,就在正殿的顶上横匾之中跃下一个人来,怎不使在座之人大吃一惊呢?所以,两门怀德等三人,已成三角之势,围了上未,其余昆仑门人,也一窝蜂的拥上前去,围在正殿四周,个个亮出家伙。
横匾上飘下的花衣人飘身下地,又尖声叫道:“干嘛!只听说列队欢迎,可没听说围个大圈圈来欢迎客人的。这是新规矩吗?”
第十四回重出江湖
“瞎眼王母”柳摇风已听出了口音,不但没撤身退后,反而左右开弓,双手上指戟张,认定那人抓去,嘶哑着叫道:“臭疯子,找就知道是你,鬼头鬼脑的躲宕吓唬人!”
这时,两门怀德也看请了那人的面貌,不由笑道:“我的老哥哥,你这飞将军从天而降,难怪,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疯疯癫癫的!”
说着,连忙对铁伞已经抖开的“辣手判官”郑当时道:“郑兄,我来引见,这位是三十年前一残、二疯、三大怪的‘宇宙双疯’之一,人称‘活济公’的贾大业。”
郑当时又奇又觉好笑。
因为三十年前的“宇宙双疯”的名头不小,自己虽然没见过,但可慕名已久。
他只听江湖传言,“宇宙双疯”生性怪异,不但滑稽好笑,而且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分尊辈大小。有时,往往弄得人十分尴尬,但又无可奈何。
而眼前这位“宇宙双疯”之一,形象真的如传说中的济公活佛一式无二。
头顶着一顶油腻乌漆的道僧帽,乱发东长两短,左灰右黄,脸上不知是油是灰、是汗是泥,除了翻着的厚红唇与滴溜溜乱动的小白眼珠之外,分下出五官,看不出血肉,身上一颁像直裰又像僧袍的半截衣衫,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因为千百个补钉,五颜六色,一个压一个,一个连一个,分不出底色来。下身的及膝处,却是一条厚茸茸的被带裤,脚下一只是多年麻鞋,一只是半短统靴子,却又是新的。咧着嘴偏着头,一闪躲在郑当时的身后,尖声叫道:“判官大人,快救命,这个瞎老婆的爪子,我疯子可受不了……”
郑当时不由笑道:“没有的话,老朋友了,真难得,大业兄……”不料,贾大业忽然尖叫道:“判”官大人,话可要说明,我这个‘大业’,可不是大爷、二爷的爷,乃是家大业大的大业,千万不要误会。”
这时,“瞎眼王母”已停下手来,笑道:“家大业大,不怕人笑掉大牙,天下哪一寸土地是你的,庙里的哪一块砖哪一片瓦是你的?”
“活济公”贾大业道:“所以嘛,我选了多年,拣了姓贾。贾嘛,一切都是‘假’的,假大爷,本人就是贾大业,嘿嘿……”
西门怀德笑笑道:“老哥哥真会说笑话,坐,请来上坐!”
“上坐就上坐。”“活济公”贾大业也不客套,忽的一弓腰,人像一个大猴子,纵身跳到正位的大师椅上,绻曲成一堆,缩着颈子道:“大掌门老弟。”既是武林之会就该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怎么闷沉沉的,像死人发丧一般,又那么紧张兮兮的?”
“瞎眼王母”心直口快,抢着道:“这你就别问了,既来了,有热闹好看的就是。”她说完,又折回头去,对西门怀德道:“喏!我说么,这不又来一个一流的帮手吗?”
西门怀德没来得及回话,“活济公”早又把头摇得不停,双手连摆道:“唉……唉……少来,少来,大业我可是多年不动手,打不动了,打的方法也全都忘了,别扯上我,先此声明,以免后论。”
西门怀德道:“老哥哥,讲不得,我这个掌门人可待你多回啦。”谁知“活济公”完全不卖帐,连声道:“恕难应命,我这次到彰德府来,是有所为而来。”
“哦!”柳摇风白眼一翻道,“你疯疯癫癫的能为什么事?”
“活济公”尖声叫道:“大啦。事情大啦!听说江湖上出了一个桃花血令,我可是奉了老大之命,来打深下的。”
久未发言的“辣手判官”Сhā嘴道:“你们贤昆仲也听说了!”
“活济公”逗笑的咧咧厚唇,似笑非笑道:“是呀!心想,武林大会是订探这个消息的地方,料个到重重关卡,我吗,只好……嘿嘿……躲躲……”他指指大殿上的那块匾,嘿嘿的笑起来。
西门怀德深知“活济公”的性情,就是,他不答应的事,一辈了也不肯答应,任山你说尽好话,甚至如何恳求,也不能使他回心转意。因此,他皱皱眉头,不疾不徐的道:“老哥哥……这算你找对了。”
“活济公”道:“怎么说……”
西门怀德道:“这件事,我是略知一二。”
“噢!”“活济公”色然而喜道:“真的?”
两门怀德并不回答真或是假,缓缓的道:“桃花血令是桃花林的人发出来的,发令之人是谁……”
“活济公”迫不及待的问道:“是谁?”
西门怀德道:“令主是谁?我知道,但是,我没见到过……”
“废话!”“活济公”本来的兴高彩烈,闻言将欠起来的身子,又缩绪成一团道,“那有什么用!”
西门怀德还没来得及回话。大殿外面人影晃动、几个昆仑门人十分不安的走来走去,伸头探脑的向大殿内窥视。
“辣手判官”郑当时照料一下,低声对西门怀德道:“西门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西门怀德只顾为“活济公”游说,闻言才向正殿外朗声道:“进来……”
“拼命郎君”罗大文跨步走卜正殿,恭身道:“分舵舵主罗大文参见掌门!”
西门怀德略一颔首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拼命郎君”罗大文凑上前去,在西门怀德耳畔道:“八大门派之中、有五大门派已经到了,弟子都安排在私宅款待。”
西门怀德松了口气道:“哦!那用的到大惊小怪吗?真是!”不料,罗大交又道:“司马山庄的少庄主也到了,只是他辞却本门的接待,不知落脚何处。”
西门怀德点头道:“司马山庄虽未开派立帮,十三省都有他的安排。”
罗大文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上禀掌门,来了两批十分神秘的人物……”
西门怀德抢着道:“两批?神秘?什么神秘人物?说仔细一点。”这时,“活济公”竞缩在太师椅上睡熟了,鼾声大作如同雷动。“瞎眼王母”柳摇风见西门怀德只顾与分舵舵主呢呢喃喃嘀嘀咕咕,不耐烦的道:“大掌门,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说出来大家听听不好吗?”
“辣手判官”郑当时也道:“西门兄,反正事情瞒不住,说出来大家拿一个主意也未可知。”
柳摇风嘶哑的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面。”
这活听在西门怀德耳朵里,虽然不是味道,但眼前的形势,他可不敢得罪柳摇风。因此,红着老脸苦苦一笑道:“他们说彰德府来了两批神秘人物。”
柳瑶风白眼一翻,眉飞色舞的道:“好呀!神秘人物!神秘才有味道,人在哪里?”
两门怀德回头对罗大文道:“大文,对柳老前辈与郑老前辈禀明。”
谁知,本来呼声震天的“活济公”这时突然一跃而起,尖声叫道:“嘿,还有我!我这个老前辈,最喜欢听神秘的事,快说!
快说!”
罗大文肃声道:“是!这两批神秘人物之所以说他神秘,第一,不属于任何门派,第二,两批人全是清一色的女性,个个如花似玉。”
柳摇风把嘴一瘪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如花似玉。有什么稀奇!”
在座之人几乎要笑出声来。但谁也不敢出声,因为凭柳摇风现在的德性即使年轻,也不会如花似玉,光是那对有白无黑的特大号眼睛,也漂亮不到哪儿去。
罗大文强忍笑容道:“奇怪的是那豪华的气派,好比王公大臣的夫人,富商大贾的宝眷。”
西门怀德凝目道:“说不定果真如此!”
罗大文摇头道:“掌门,从她们架车的鞭式,眼睛的光辉,分明是练家子。”
郑当时不住的点头道:“要是真的,这两批人马,可能来者不善,怕很棘手。”
只顾凝神倾听的“活济公”尖声道:“她们落脚在什么地方?”罗大文忙道:“两批人住在两个地方,一批住在东门大街祥云客栈,把整个客栈包下来了,另一批令人感疑的是住进南门内‘冷香书寓’。”
柳摇风闻言愣愣的道:“冷香书寓是什么所在?”
罗大文望着西门怀德没敢冒昧回话。
郑当时却代为答道:“书寓就是妓院。”
柳摇风仰大一笑道:“敢情是跑码头的表子。”
西门怀德连忙道:“不然!不然!这件事必定有可疑之处。大义,派人盯着!”
这时,“活济公”贾大业突的一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去看看如花似玉的美人去。”“去”字出口,趁着打哈欠伸腰之际,一个腾身,人已穿出正殿,没入夜空之中。
笃!笃!笃!笃!笃当!更梆三响,正是夜半时分。
一声忽哨,陡然而起。东岳庙外,一阵骚功。
昆仑弟子之一,脸色紧张,哪里还顾得规矩礼数,匆忙的奔进正殿,朗声道:“上禀掌门!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带了十二个红,衣人汉,到了庙门之外,口口声声叫掌门出去。”
西门怀德面色一寒道:“好!纪无情未免欺人太甚!”他从坐位上突地站了起来,又向“瞎眼王母”与“辣手判官”拱拱手道:“二位请坐,我出去会会这个狂妄的小辈!”
他以一派掌门之尊,不开口请人助拳。
但是“瞎服王母”怎能耐得下,白眼一翻道:“我也看看纪无怀是不是三头六臂。郑当时,你这个判官是不是带着生死簿去收纪无情的三魂七魄。”
“辣手判官”郑当时也一笑道:“也首看你这瞎眼王母的要命蟠桃令如何?”
西门怀德因为是“事主”,所以走在前面。
此刻。东岳庙外,昆仑弟子与纪无情吵做一团争持不下,纪无情因为没看到正主,只顾厉声喝道:“叫西门怀德出来,少摆他掌门的臭架子!”
西门怀德抢上几步、现身石阶之上,故做沉着的大声道:“本掌门在此!”
纪无情迎上前去道:“西门怀德,本人的三日之约到了,少不得要你给一个公道!”
西门怀德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公道!哈哈!老朽不知你所说的公道是什么?”
纪无情怒道:“南阳纪家的灭门之恨!”
“笑话!”西门怀德冷峻的道,“你认为你们南阳世家灭门血案是本门人干的?”
纪无情道:“想赖?”
西门怀德道:“证据!”
“哈哈哈……”纪无情狂笑声中,从怀内摸出一个五寸来长的棒子,拿在手中连连转动,原来是一面十分精致的三角杏黄小旗,虽然时当深夜,但东岳庙前此刻火把通明不亚白昼。
但见杏黄三角小旗之上,绣着一只俗称“四不像”的怪兽。
纪无情将那小旗抖开了来,迎风招展几下,冷冷笑着道:“西门怀德,你该认识这个吧!”
西门怀德一见,脸上立即呈现吃惊之色,既奇异又惊讶,而且立即肃身而立,举手抱拳高举过顶。愕然不解的道:“此乃本门祖师相传的‘灵兽信旗’。纪无情,你从何处得来?”
这时,一众昆仑弟子,莫不肃身收起兵器,恭谨而立,个个面色凝重。
因为,按照昆仑门的戒规,见到“灵兽信旗”如同见到开山祖师,必须以大礼参拜。
只是,此刻这代表祖师教规的“信旗”,却掌握在纪无情的手中。最尴尬的是,纪无情是以昆仑仇家的姿态出现,若是不对“信旗”行礼,有违门规,若是依照戒规施行大礼,哪有对找岔生事的仇家行孔的道理。
纪无情的双目突睁,好像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道:“西门怀德!你是翻穿皮袄装老羊(佯)还是明知而故问?”
西门怀德道:“这话从何说起!”
纪无情脸色突变,杀气腾腾的道:“就从你说起、这面鬼旗子是不是只有你们昆仑掌门才能使用?”
西门怀德道:“不错!”
纪无情又道:“是不是只有一面?”
西门怀德点头道:“当然!本门信物,祖师相传岂有第二面之理!”
纪无情怒哼一声道:“呸!亏你假门假世的装得这么像!”
西门怀德一再被人抢白,也沉下脸来怒叱道:“本掌门已经一再忍让,可不是怕事。纪无情,你不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纪无情道:“好吧!把话说明白,让你心服口服。这面鬼旗子是在我家遭你屠门放火之后留在现场的,料不到你不敢承认,现在你悔不当初留下这个真凭实据了吧!可惜后悔来不及了,今天要血债血还,我纪无情不多不少,也要杀你昆仑门下二十四口,方消心头之恨!”
他一口气说完,将“灵兽信旗”向怀内一赛,呛的一声,抽出腰际的无情刀,挽了一个伞大的刀花,作势欲发。
西门怀德大声喝道:“且慢!话还没说明白。”
尚未等他的喝声落音。嗖!“瞎眼王母”柳摇风一跃冲下石阶,破锣似的喊道:“小娃儿!我看你太不顺眼!”
喝叫声中,由袖内抽出一柄尺五长的玉尺,振臂抡起一缕劲风,认定纪无情刺去。
纪无情只顾与西门怀德吼叫,并未料着西门怀德身后跳出一个人来,急忙一扬无情刀护住面门,伉声喝道:“你是何人?”
柳摇风尖声道:“我是你祖奶奶到了!”
她根本没有放势停招,话没落,手中上尺已直刺过来。
纪无情料不到这瞎老婆子出手如此之快,不由连退三步,手忙脚乱。
“咯……咯……”“瞎眼王母”柳摇风不由得意的发声狂笑。
纪无情未曾出手,就被这冒冒失失不明不白的老太婆一招逼退,怒火如焚,挥动手中刀,对身后的十二血鹰大声道:“上!”
十二血鹰原是“敢死之士”,自幼所受的就是“嗜杀成性”的熏陶,绝对服从的工具。闻言忽的轰然一声雷应,瞬即散开了来。
嗖嗖声响之中,每人手中已多了一柄软刀,薄薄的软刀闪着森森寒光,抖得呜呜作响,这等阵仗,先已令人胆寒。
“瞎眼王母”一见,哼了声:“鬼画符,吓唬不住老娘!”她不退反进,抡起手中玉尺,择定迎面的二人连点带削,闪电出击。
“瞎眼王母”柳摇风大半个甲子的修为,又有苗族的粗犷野性,出手端的惊人。未见她发声着力,仿佛轻描淡写,然而,一股隐隐的劲风,已掠地而起。
十二血鹰呵足经过相当的调教,乃足识货的行家,发一声喊,十二个人立刻呼——带起一阵狂飚,化成一个血红的圆圈。每个人连环移动,俨如一个腥红的大血环,快到肉眼分不出人影。
“瞎眼王母”柳摇风狂笑一声道:“血环夺命,是你祖奶奶我个值一看的玩艺!”喝声之中,但见她抡动手中玉尺,并不发招,只在血红圆环之中飞舞不停,玉尺影子比成一座小山,哪里还看得见小山中的人影。
片刻——突然听见“瞎眼王母”柳摇风的破锣声起,大喊道:“拿命来吧!”
玉尺的影子突然一停,柳老太婆的人忽地化成一道飞虹般,双手前伸,握着的玉尺陡然暴长丈余,认定血红圈子刺去。
“啊……”一声惨嚎震耳惊魂。血光如箭射出,腥气刺鼻。
红色圆环应声而停。
十二血鹰之一仰天倒后七尺,胸前血箭还个住的向外喷射,缓缓的淌出血沫来,眼见活不成了。
纪无倩一见,怒不可遏,大吼道:“哪里来的疯婆子?横梁架事,看刀!”他是怒极出手,一柄无情刀使“情天难补”,分为左右齐拈“瞎眼王母”柳摇风的双眼。
柳摇风一招得手,原本想乘胜追击,痛宰十二血鹰。但是,眼见纪无情出手锋利,又将准头对正自己的要害,哪敢丝毫大意。低头仰身,抽回玉尺,虚晃一招,弹身退出五尺。
纪无情算是略微挣回点颜面,中途撤招,振腕疾压猛挥,式“情天悔海”二度削向柳摇风的腰际。
柳摇风玉尺一横,招式用到一半,沉臂下落,玉尺硬向削来的无情刀砸到。
纪无情心知眼前的“瞎眼王母”功力不比寻常,不敢硬轿硬马的一拼,忙不迭抽回刀来,侧身收势,让过砸来的玉尺,反而夸步斜飘,顺势扬臂,直戳对手的肩井大|茓。
高手过招,快如追风闪电。
“瞎眼王母”柳摇风乃是绝世高手,纪无情是少年一代的俊彦,两人全力而为,在场之人根本看不出人影,分不开招数。
十二血鹰未能动招已报销了一个,其余十一人虽有心加入群殴群斗,无奈柳、纪两团人影未来去去势同狂飚飓风,哪里容第三人Сhā得上手。因此,只好在外围备持兵刃虚张声势,暴吼穷叫而已。
转瞬之间,已是三十招过去,兀自不分轩轾,看不出胜负。
突然一声厉吼,平地而起。
“瞎眼王母”柳摇风臃肿的身子忽然像无宵节的大炮,厉吼声中上弹三丈,手中尺五玉尺竟然化成一道长虹,仰佛暴涨十倍,而且分明是坚愈钢铁的玉尺,好似变成一条玉绿的彩带,绕着圈子,飘飘缈缈,像一朵彩云,把纪无情的整个人罩在彩云堆里,眼看无法脱身。
怀抱铁伞,在一边凝神而视的“辣手判官”郑当时此刻低声对西门怀德道:“这老婆子动了真的了,把压箱底的玩艺——软玉温香功夫都抖出来,纪无情是在劫难逃。”
“软玉温香”并不是一种招式,而是外人的调侃之词,青年一辈的很少知道。原来就是指“瞎眼王母”柳摇风而言。
柳摇风的内力修为,源自苗疆,加上先天的与众不同,因此,内力深厚超过想象,一旦动了真怒,体内蓄藏的内力如山洪暴发,不可抑止。
最为常人不及之处是她内力发挥到极致之际,如同烈炎炽燃火山爆发,将她手中的玉尺,化为彩缎般柔软,舞动之下,真的俨如一匹彩色韧带,长短不可预估,捣扫难以分辨。
此刻,“瞎眼王母”柳摇风初离九疑山,闷在心中的一股怨愤之气已久,碰上纪无情性做语狂,她怎生忍耐得下。所以盛怒之卜,激起了潜在内力,热可炙人的力道,将手中玉尺化为绕指柔钢,漫天盖顶的向纪无情袭到。
纪无情挥刀之处,忽然失去了“瞎眼王母”的身影,已经心中一震,猛然,一片彩霞似的光圈,披头盖脸撤下,隐隐的觉得似柔实刚的力道,天崩地裂压了下来,心中知道不妙,急忙抽刀后撤,人也缩身反弹。
料不到那片袭来的力道,如同磁石吸针,唬琅引芥一般,硬是粘连着,退个回去,一股奇热的怪风,迎头罩下,难以化解,难以抗拒,要想腾身挪位闪躲开去,也没有“丝空隙可寻。
纪无情怎能个人吃一惊,吓出一身冷汁。他本能的反应,扬起手中无情刀,仰脸挥舞。
这乃是他无可奈何的一招,心中明白,即使挥刀,也抵挡不住这股无边无岸的力道,总不能坐以待焚,等那力道压下米。因此,他一面挥刀拒抵,一面口中大喝声道:“纪某与你拼了!”
“瞎眼王母”柳摇风厉哼声道:“拼!你配吗!”冷哼声中,她的人尺合一,兜头向纪无情扑到。
纪无情杨刀上推,只觉虎口发麻,脑裂发胀,眼前碧绿一片,胸头翻腾,血气上涌,大叫了声:“不好!”
呛啷——一柄无情刀己被震开了来,离手斜刺里飞去。
柳摇风咬紧牙龈喝道:“小娃娃!你给我拿命未吧!”玉尺疾如风雷,认定纪无情砸下。
就在这一贬眼之际。白鱼人影箭般射至,人在半途,朗声喝道:“给我住手!”
长剑如虹,直削柳摇风执尺的手腕,快如电掣。
柳摇风眼看已经得手,料不到白影人到剑到,斜地里出招。因此,只好缩回将砸到纪无情天灵盖的玉尺,人也飘身落实,狼啤般叫道:“什么人?”
与柳摇风几乎同时落实地面的白衣人,仗剑当胸,微笑道:“在下常玉岚。”
“瞎眼王母”柳摇风一对白眼翻了几下,回头向西门怀德愣愣的问道:“是你昆仑派的人吗?”
不等西门怀德回答,常玉岚拱手收剑,朗声道:“金陵常玉岚,没有门派。”
西门怀德微怔的道:“常玉岚,原来你是纪无情一路的。”
常玉岚微微摇头道:“掌门,你猜错了,在下与纪无情是知已好友,江湖人尽皆知……”
不料,纪无情忽然抢上一步,沉声指着常玉岚,怒气冲冲的道:“谁是你知己好友,你少向自己脸上贴金!”
常玉岚大出意外,不由红着脸道:“纪兄,你何出此言?”
纪无情冷漠异常的道:“你还问我……哼!你心中明白,常玉岚!纪无情早已不认你这个朋友,你不要以为你刚才救了我。”
常玉岚忙道:“在下并无此意。”
纪无情咬牙恨声道:“我不妨告诉你,纪某情愿死在他人手下,也不认你这个无信无义的朋友。再告诉你,只要我有三寸气在,你我的账,总有结算的一天!”
常玉岚摇头苦笑道:“我姓常的是无义无信的人吗?我们有什么账可算?”
纪无情道:“等我报了毁家灭门血仇,再找你!”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只顾逗嘴,可把个“瞎眼王母”柳瑶风气死了。她玉尺一抡,横身上前一步,大吼道:“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眼睛中还有别人没有!”
常玉岚抱剑对纪无情一笑道:“纪兄,计我来逗逗这个老太婆。”
纪无情真是又急、又气、又恨、又恼。他侍说不要常玉岚Сhā手吧,而适才几乎送了一条命,若不是常玉岚即时出手,此刻自己的脑袋可能开花,脑浆四溢横死当场。最令纪无情难看的是,此时自己赤手空拳,连无情刀都跌在丈余之外的地上。
柳摇风这么一叫阵。常玉岚这么一交待。纪无情愈觉得准堪至极,恨不得有地洞钻了进去。
好在,“瞎眼王母”柳摇风冲着常玉岚冷漠的翻翻白眼道:“小娃儿,我想起来了,你是金陵世家的后代,料不到我老婆子一出山就碰到了南剑北刀。好吧!来,我叫你们南剑不成剑,北刀不成刀,都给我瞎眼工母发一个利市,壮壮我二次出山的威风!”
她的话愈说到后来愈高声,愈凌厉,不像说话,真是枭啼猿嚎。口中说着,脚下已渐渐向前移动,玉尺微微上抬,肩头时间骨骼咯咯作响。
常玉岚已见过这老婆子的功力,适才一招将她逼得撤招疾退,事实上是在突然之间的奇袭,不足为训。因此,他对纪无情淡淡一笑道:“纪兄,这一次让给我吧,让你怜我惊阵,瞧着点儿。”他口中说着,已经横起手中剑,封住子午,又向怒冲冲的柳瑶风道:“我来领你几招!”
虽然大敌当前,常玉岚气定神闲。
“瞎眼王母”柳摇风可没那么好的修养,她扬动玉尺大吼道:“拿命来吧!”气极出手,上来就施狠招,力道自是不凡。
常玉岚不敢大意,右手剑虚剑一招“伤心断肠”,左手忽地化指为掌,隐入剑招之中,借着剑花的俺饰,认定柳摇风肩头拍到。
柳摇风玉尺初出,乃是虚招,专等着对方长剑出手,重则硬接,轻者闪过剑锋乘隙迎击。
却不料扬尺逼剑之际,忽觉剑光之下,有一股劲道直拍肩头。
大大的惊奇,觉着不妙,谁知剑光未收,掌力已到,她不由大叫一声道:“小娃儿!这不是断肠剑法!”口中叫着,人已斜跨两步。
险险躲过。
常玉岚一招得手,逼退对方更不怠慢,朗声道:“再接一招!”
剑身横处,左手反拍一掌,直逼柳摇风的脑后“玉枕”大|茓。
这一招比起势凌厉万分,比适才一招妙到毫未,而且直取生死大|茓,端的惊人。
柳摇风更加惊讶,口中吼叫连连,急忙后退三步,手忙脚乱。
常玉岚的剑掌配合得妙不可言,在场之人,全都没看清楚掌剑之间的变化。只有“辣手判官”郑当时悄悄的对两门怀德道:“西门兄,这少年人真是金陵世家的子弟?”
西门怀德连连点头道:“如假包换,郑兄,他千真万确是常世伦的第三个儿子,常玉岚。”
郑当时道:“这像断肠剑法吗?”
西门怀德道:“我也在疑惑,断肠剑虽是常家绝招,但没有这等诡异,剑中夹掌,还没听说过。”
郑当时道:“我觉得他这掌法……”他说到这里,忽然将手中铁伞重重的向地一震,失声道:“啊!我想起来了。”
两门怀德冷不防被他吓得一怔道:“郑兄,你想起来什么?”
郑当时道:“八成!八成!假若我的老眼没有昏花,八成是的。”
西门怀德追问道:“郑兄……”
“辣手判官”郑当时十分神秘的,凑近西门怀德身畔,压低嗓门道:“血魔神掌!”
“啊!”西门怀德神情大变,“啊”了一声,睁大眼睛,盯在常玉岚身上。
“辣手判官”只顾悠然神往的道:“这小子要真的练成血魔神掌,瞎眼王母今天可讨不到好去。”郑当时不愧经多见广。
场子中“瞎眼王母”柳瑶风吼叫连声,然而,连人带尺却只在外面绕圈子,东跃两跳,手中玉尺虽然舞动呼呼有声,却全都是在常玉岚掌、剑交施之下中途撤招,可以说是守多攻少,形势显然不利。
反观常玉岚,长剑剑花如潮,左了不时拍、按、推、扫,夹在剑风寒芒中,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莫测高深。
两人此来彼往,可说是“狗咬狼——两怕”。
以两人的功力修为来说,“瞎眼王母”数十年的潜修,加上先天体质的殊异,自然高过常玉岚许多。
但常家断肠剑法,乃是家学绝活,所以能自成一家,脾睨武林,原有独到之处,加上常玉岚个分日夜的苦练血魔秘籍上册的血魔神掌,两家绝学揉合一起,岂是等闲可比。
怎奈,常玉岚尚未能得心应手,到出神入化之境,假若能掌剑合一,柳摇风怕不早已露了败象,甚至中剑而退,或染血当场。
“辣手判官”郑当时是旁观者清。他已看出来常玉岚的的确确用的是“血魔神掌”,不由眉头深锁,凝目心想:假以时口这常玉岚必会有无人能敌的一天,这……他又想:自己此次重出江湖,为的是什么?要想扬名立万,必须除去此人。此人不除,自己将重蹈当年旧辙,当年落败在“血魔”手中,因此才隐姓埋名了二十年,想不到二次出山,又碰上“血魔神掌”……想着,不由喟然一声长叹:“唉——”
西门怀德不由奇怪的道:“郑兄,你?”
郑当时摇头苦笑道:“想不到我第二次出山未久,又见血鹰神掌。”西门怀德道:“郑兄,你看出常玉岚真的练的是血魔神掌?”
郑当时连连点头。
西门怀德道:“假若真的是,柳老太婆可能早已露了败相,可是……”
郑当时忽然双目暴睁,面露杀气,而表面上喜形于色,手中的铁伞微微抬起,狞笑道:“乘着他还没成气候,打发还容易,等他有了火候,江湖上就没有我们这一号了。”
“辣手判官”郑当时果然心狠手辣,他不但看出常玉岚剑掌的招式尚未配合到天衣无缝,电料定常玉岚血魔神掌的修为还不够火候。因此,口中说着,陡然弹身下了石阶,口中叫道:“老姐姐。
歇着一会,杀鸡焉用牛刀,让我给这小子点颜色看。”话落,人已到了常玉岚身前七尺之处,一柄铁伞哗啦一声撑开了来。
“瞎眼王母”柳摇风当局者迷,她莫名其妙的被常玉岚逗得像走马灯般在外滴溜溜打转,还看不出常玉岚的招式。虽然心中又气又急,恨不得一尺把常玉岚砸得粉碎,或者“刺”一个前心到后心的血窟窿。但是,每次出手,都被逼回,只有干瞪眼瞎着急。
此刻闻言,心想:我都制不了这小子,你“判宫”行吗?但是,“瞎眼王母”江湖经验老到,深知郑当时一定是看出了“门道”,不然是不会来自讨没趣。因此,她玉尺虚攻一招,撤身叫道:“交给你了,别让这小子开溜。”
郑当时这时已将铁伞舞成一个丈来大小的伞花,带动呼呼闷雷似的劲风,扬声道:“他跑不掉的!老姐姐,等着瞧热闹吧!”
以功力来说,“辣手判官”郑当时要比“瞎眼王母”柳摇风差了半级,但是武家交手是“一寸长一寸强”,郑老怪手中的那柄铁伞足有三尺六寸,比柳摇风一尺五寸的玉尺,长了一大截。况且,铁伞撑开了来,像一个圆桌面,舞动时乃是纹风不透,滴水不进,慢说常玉岚的肉掌,就是长剑,也难以找出空隙。
况且,郑当时已经胸有成竹,看准了常玉岚掌剑的配合尚未成熟,因此,一上手争取先机,把铁伞舞得滴溜溜团团转,人躲在伞影劲风后面,不分招式,不稍休止的滚着逼向常玉岚。
常玉岚并不是呆瓜,也不是弱者。他眼见郑当时来势汹汹,如同怒涛狂澜,锐不可当,遂化前攻为侧击,不攻右而攻左。
郑当时的伞原是持在右手,左手虽也摆在铁伞柄的中间,但力道却全落在右手之上。
常玉岚一味的攻向左侧,逼得郑当时只好步步向左移,无形之中,减低了前推猛旋的攻势,侦先前郑当时的想法大打折扣。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眼前二人各有千秋,不但斗力,而且斗上了心思,成了纠缠的局面。
足有半盏热茶时分,难以见出胜负。但是表面上,却当时是占着先机。
因为常玉岚的偏左攻势,乍见之下仿佛是步步闪避,郑当时的人伞合一,半追半赶的势子,其实是要护着侧面,只因伞势凌厉,好像追逼一般。
但是,真正的行家,可看出了“门道”。
西门怀德迎着“瞎眼王母”柳摇风道:“柳姐姐,郑兄这个打法恐怕……”
柳摇风玉尺举起,摇了一摇道:“郑判官自有他的一套鬼门道,瞧,这不是来了吗?”
果然——忽然一声厉啸,高吭入霄,裂帛刺耳。
啸声中,郑当时的伞势哗啦一收,变滚为杆,他的人也弹腰纵起,一反左滚势子,横扫反而向右,硬找常玉岚的腰际挥动。
常玉岚暗喊了声:“不好……”急切问欲躲不及,欲退不能,肉掌既不敢硬接扫来的铁伞,只有将右手长剑快速的下垂,护着腰际。
郑当时厉吼一声道:“小子大胆!给我倒!”喝声中,一柄碗口粗的铁伞,硬向常玉岚的长剑砸到,势为雷霆万钧。
长剑细长,铁伞粗重,一旦硬碰硬,不但常玉岚的剑要被砸断了数截,他的人也断难躲过这凌厉的一伞,虽然不会血染当场,也必骨碎筋折。
就在此刻——人影疾飘。娇叱声起:“给我住手!”
人影乍合即分。常玉岚收起长剑,飘闪出七尺之外。
百花夫人虚飘飘地俏立当场,手中扬着一幅浅紫的罗帕,还卷在“辣手判官”的铁伞之上,面露微嗔,神情凝重。
而最奇怪的是“辣手判官”郑当时。本来眼看一招奇袭得手,虽也听见娇叱之卢,但手中铁伞丝毫不慢。不料,伞势只离常玉岚的长剑仅是丝毫之差。忽然有一股力道把它逼住,似乎被缠住般。
可不是吗?一缕飘飘的浅紫绸带,钩缠在伞尖之上,挣不脱,也抽不回。
“辣手判官”既气又恼,眼看常玉岚飘身而退,好比煮熟的鸭千竟然飞了。他一面握紧伞柄全力向内拉,面怒喝道:“混帐东西,你……”
“郑当时!”百花夫人沉声叫着郑当时的名字,俏立依然,未见着力,只是如同常人用三个指头控着手帕的另一端而已。
这时,郑当时才拾眼看清百花夫人就在身前。
说也奇怪,郑当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但脸上神情发呆。
双手抱着伞柄的手,也已不用着力,松了左手,一只有手有气无力的持着伞柄,双目失神。
百花夫人微颔蜂首,不经意的道:“还好,你还认识我。”
“辣手判官”郑当时垂头道:“属下怎能不认识夫人,当年属下犯了军令,若不是夫人讲情,大司马开恩,属下这条命早已没有了,连骨头也已化作烂泥,真是终生不忘!”
“好啦!”百花夫人抖抖手中浅紫罗帕,将缠在伞上的活结放开,慢条斯理的道:“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菜豆的旧事干嘛。”
郑当时收起伞道:“夫人现在……”
“我很好!”百花夫人淡淡一笑道:“只是我喜欢的人总被人欺负。”
郑当时忙道:“夫人指的是?”
百花夫人已施施然走向发呆的常玉岚道:“喏!就是他,适才只要我迟上半步,他不就毁在你追魂铁伞之下吗?”
常玉岚红着脸,拱手为礼,苦笑一声道:“多谢夫人援手!”
百花夫人摇一下手中的浅紫罗帕,不看常玉岚,反而走近纪无情道:“纪无情,冤有头,债有主,杀你满门的可能另有其人。
找昆仑派,似乎受了嫁祸江东之计,还是先弄消楚再找背后的真凶吧。”
西门怀德闻言,急忙趋前几步,拱手道:“这位夫人,请到正殿,容昆仑派略尽地主之谊。”他之所以如此邀请,乃是想借以化解纪无情的纠缠,当然,适才也看个出百花夫人的功力,虽然不知道百花夫人的来龙去脉,但他眼看“辣手判官”郑当时的神情,深知“此马来头甚大”。
又见她时常玉岚十分热络,纪无情也不陌生,加上她指明杀了南阳纪家的凶手不是昆仑派,一言九鼎,必然可以比解面临的危钒,只要纪无情不横生伎节,至少昆仑的大会,不会发生乱子。
所以,西门怀德以地主的身分,礼貌地邀请。
不料,百花夫人淡淡一笑道:“西门大掌门,别以为纪无情不找岔子,你们的大会就安然无事。你呀!只怕问题重重,小心着点就是。”
纪无情之所以前来找昆仑派的岔、目的就在报杀家灭门血仇。
而今听百花夫人之言,分明是另有主使之人,冈此急欲进一步知道是谁。他拱手为礼,哀愤满面的道:“夫人,能否明白见示,究竟杀我全家二十四口的真凶是谁?”
百花夫人道:“我知道另有具人,可是尚找不出铁证,只是不会是昆仑派。”
纪无情忙从怀内抽出那支三角小旗,扬了一扬道:“夫人,难道这不是铁证吗?”
百花夫人一见,不由露出贝齿,难得的朗声而笑。声如银铃。
十分悦耳。
纪无情认真的道:“夫人为何发笑,难道这昆仑的信旗是假的不成?”
百花夫人收起笑声,端肃面容道:“先不问真假,纪无情,昆仑派若是真凶,杀人之后再留信旗,分明是不怕别人知道,最少不怕你来寻仇,对不对?”
纪无情道:“对!”
百花夫人又接着道:“既然留下信旗,又不敢承认,天下断无此理。存心耍赖,当初就不会留下信旗,这分明是别人嫁祸。”
西门怀德闻言,忙道:“这位夫人明察秋毫。纪少侠你……”
百花夫人淡淡一笑,不等两门怀德说下去,又道:“纪无情,我再点明一些,昆仑门自从西门怀德充任掌门之后,何曾有一个人才,哪有半点作为,他们自顾不暇,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力量找事生非吗?再说,挑挑昆仑派,谁是你爹的对手。谁有胆量干这桩血案?”这话娓娓道来,一字一字如珠走玉盘,清脆明白,在场之人可全都听得清楚。
纪无情默默无言。
西门怀德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不能反驳,也不能承认,十分尴尬。
百花夫人停顿一下,又向纪无情道:“你怎的没想到这一层哩?”
纪无情一面咬着下唇摇头,一面端祥着手中那面三角信旗。
百花大人又扬声道:“纪无情,你上当了!你手上的小旗帜也是膺品,不信,你用鼻子闻一闻,上面可有檀香气味?”
两门怀德紧接着Сhā口叫道:“对!对!本门信旗供奉在祖师灵前,终日不断焚烧的就是檀香。”
纪无情此时下意识的、果真凑着嗅了一嗅。
百花夫人又悠悠的道:“多年烟冀火燎,信旗虽未日晒雨淋,必然变色,哪有这么新的。纪无情,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即使让你杀昆仑派的二十四口,二百四十口,父母仇还是报不了。”
纪无情如痴如呆,怔怔的望着手上的三角信旗,如同泥塑木雕失魂落魄。
西门怀德又凑上去道:“少侠,这位夫人的话句句珠玑,字字真理。”
纪无情突然大吼一声道:“住口!”喝声之中,将手中三角小旗,猛的向西门怀德丢去,朗声向百花夫人道:“多承指点,改日再报!走!”
“走”字出口,他挥手向身后剩下的十一血鹰打个手式,自己腾身射起,向东岳庙外跑去。十一血鹰也不怠慢,衣袂连振尾随急追。
西门怀德虽然难堪至极,但消除了一场血劫,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他深知自己要邀百花大人为今天大会的贵宾,恐怕是办不到。因此,缓缓退到“辣手判官”郑当时身侧,低声道:“郑兄,你可否请她进正殿坐片刻,容我奉茶聊表谢意。”
郑当时点头道:“我可以邀请,愿意不愿意,就没有准了。”说着,前趋几步,肃身道:“夫人可否进殿稍歇片刻,容属下拜见!”
百花夫人温和的道:“免了吧,门外婢子们在等呢。”
说看,缓移莲步,迎着久未发言的常玉岚道:“你还有事?”
常玉岚微微一笑道:“等着看热闹而已,没有别的大事。”
百花夫人盈盈一笑道:“热闹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不止是看,还加入了一份呀。”
常玉岚不由玉面生霞红至耳根,吱唔着道:“学艺不精。”
百花夫人忙道:“不是不精,是还不熟。”
常玉岚照料了一下天色道:“天色将明,夫人该回大休息了,天将明时,晨雾很重。”
百花夫人喟然一叹道:“你还关心我?”
常玉岚道:“岂止关心,我对夫人之事魂牵梦绕,一时难以尽言,请夫人珍重!”
“哦!”百花大人似乎大出意外,失态“哦”了一声,们立即又道:“难以尽言?有什么话不方便讲吗;听说你在桃花林……”
没等她的话说下去。常玉岚星目急忙一瞟,竖起剑眉道:“夫人,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还有几位武林前辈,等着你哩。”说时,指指百花夫人身后不远的“辣手判官”郑当时,“瞎眼王母”柳摇风与西门怀德。
西门怀德恭身道:“夫人既是郑兄的东主,请不要见外………百花夫人摇头不语,却对“辣手判官”郑当时道:“既然重出江湖,就该有所作为,弄明白了是非,再淌浑水,不要被人牵连了,落个晚节不保。”
郑当时忙道:“属下谨记教言。”
百花夫人喟然一叹,然后对常玉岚道:“好自为之,你自己衡量吧。”说着,未见作势,像一阵掠过的清风,人已飘出三丈,出了庙门。
目送百花夫人背影消逝。
“辣手判官”郑当时透着近乎,拱手向常玉岚道:“夫人已去,常世兄请到正殿待茶。”
常玉岚拱手还礼道:“适才手下留情,在此谢过!”
郑当时也红着脸道:“哪里是手下留情,夫人的一招‘彩虹飞’制住了我,不然,一定得罪。”
常玉岚有些难为情,吱嗜着道:“前辈与夫人是旧识?”
郑当时道:“不敢说旧识,我是大司马的旧部属,犯了酗酒误军机的斩罪,多亏夫人讲情,才有这条老命。你既与夫人熟识,咱们是大水淹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常玉岚凝神道:“大人是大司马的夫人?”
郑当时不由道“难道你不晓得广常玉岚忙掩饰道:“知是知道,只是不知其详而已。”
郑当时乘机道:“那么,请到正殿细谈。”
此刻,忽然一道黄|色火爆从远处冲空而起。嗖——一道刺耳之声掠空而过,火箭正落在东岳庙的后殿之处。
众人全部惊然一惊。
常玉岚对西门怀德道:“掌门,纪无情的误会已经解说清楚。
据常某所知,今天贵派大会,尚有岔子,万请小心!告辞!”
话落,人已腾身而起,在大殿兽角上略为借力,二次远去数丈,落入将曙的震雾里。
第十五回长白双狐
艳阳高照,日正当中。彩绸迎风,旌旗飞舞。
熙来攘往的人群,从东岳庙庙门一箭之处起,延伸了数十丈远近,少男少女追逐嬉戏。
人们不是为了昆仑派的大会,只是昆仑大会选了这个彰德府最大的庙会,目的只在凑热闹,增加大会的这份喜气。
东岳庙前,Сhā满了昆仑派的三角黄旗,迎风猎猎作响,虽没入夜,鲜红的纱灯排成两侧,雁翅般高悬。
阵阵锣鼓喧天,时时鞭爆声动。
来自四面八方,三山五岳的武林、黑白两道、水旱两路的人物,早已挤在正殿两侧的偏殿之中,有的寒喧问好,有的高谈阔论,乱成一团。
噹!一声钟响,接着擂鼓三通。
西门怀德盛装缓步而出,在身后八大弟子,三十六分舵舵主在众人拥簇之中步上正殴。
按照昆仑门规,掌门人先拈香叩天拜地,然后迎祖大典,接受本门弟户行礼,最后才受武林同道的祝贺。
五供、三牲,红烛高烧,香烟缥缈。
西门怀德肃容面南而立,执事弟子燃好了三柱清香,双手捧着。
司礼生高喊了声:“祭天!拜地!献——香!”
执事弟子把燃好了的三柱清香,棒着递到四门怀德手上。
西门怀德跨上一步,正要把香Сhā入宝鼎之中。
突然,嗤——一粒飞蝗石,不偏不正的,正打在西门怀德手执的三柱香的香头之上,火星四溅之下,三枝线香虽然未断,却已熄灭。
正殿上顿时大乱,一众昆仑弟子,人人兵刃出鞘。
西门怀德上香之时,原来低头闭目,并未看出这块飞蝗石来自何方。此时,仰脸凝神,朗声道:“哪位朋友露这一手,何不请出来见一见?”
话未落音,左侧人堆里出来两个美貌少妇,分开人堆越众而前,双双带笑道:“是咱们姐妹。”
西门怀德一见,不由眉头一皱,心中暗喊下声:“糟!这两个魔女是什么时候来的?”
自从这两个美艳少妇一出现,左右两殿的武林,莫不凝神注目。
但见两个少妇都在三十左右,最令人奇怪的是,她两人一式云鬓高髻,蛾眉似月,俏眼如星,胆鼻挺直,双唇樱红,白净的脸颊,双腮桃红,那付成熟妇人的美,直如熟透的水蜜桃。
两人行走时,腰肢款摆,如细柳随风,荷花滴雨,撩人心脾,而且步伐一致,十分肖似,身材的高低,几乎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左边一个足一身镂金宫装,黄澄澄的耀眼生辉。右边一个,通身银色宫装,光芒闪闪,令人不能逼视。
西门怀德将手中被击火的香,递给身侧的罗大文,低声嘱咐道:“这是长白双狐,不好对付,吩咐手下小心准备!”
“拼命郎君”罗大文接过残香,应了声:“是!”便悄悄退下。
长白双狐的银狐已清脆的道:“昆仑掌门,咱们姐妹可是不速之客,你不太欢迎吧?”
另一个金狐也接声道:“没接到帖子,这叫做不请自到。”
西门怀德勉强按捺下怒火,拱手道:“两位远在长白,请恕帖邀不周,既然上门,就是客人,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这时,长白双狐连袂齐步,已上了正殿的台阶,步在铺好的红毡之上。
须知,一门一派的年会,乃是大事。正殿,也就是祭坛,只有该门派有数的几个首脑人物,才有资格在祭坛陪祭。其余贵宾,无论江湖的班辈多高,武功的修为多深,也只有在两侧观礼的份,不能轻易踏上祭坛。此乃江湖的惯例,一般的规矩,人尽皆知。
西门怀德眼见长白双狐不管江湖禁忌,踏上红毡,步入祭坛。急忙迎上前去,拦在香案之前,挡住双狐的去路,口中却含笑道:“怀德失迎,少时多敬两位几杯.请稍候片刻,等老朽拜过天地,再来奉陪。”
一派掌门,在武林中地位算得崇高。
昆仑派近几年虽然中落,但却是八大名门正派之一。年会之上,大典之时,当着天下武林,被人用飞蝗石击灭供香,这份屈辱,就不能忍受。
西门怀德之所以强按怒火,一则是生恐一旦开闹,势必使大祭典礼无法举行。二则,长白双狐乃是黑道上扎手人物,一定是来者不善,在没有摸清来意之前,不得不忍隐下来,先看对方虚实。
因此,才有这份低声下气的口吻。
谁知,银狐闻言,扯开银铃嗓门,仰天狂笑道:“哈哈!大掌门,咱们姐妹可不是为了两杯酒来的。”
金狐也如响斯应的道:“喝酒吗?哪儿没有,怎会专门来讨扰你大掌门。”
西门怀德道:“那么两位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银狐毫不犹疑的道:“向你借东西。”
“对!”金狐一唱一和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借东西。”
“哈哈”西门怀德明知二人是没事找事,因此苦苦一笑道:“借什么?”
金、银二狐似乎极有默契,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声道:“借昆仑山!”
一言出口,左右两侧的一众武林,莫不大出意外。
正殿上八大门徒,三十六分舵舵主,个个怒形于色,人人气愤填胸。纷纷磨拳擦掌,恨不得掌门一声令下,立刻与狂妄的长白双狐拼命。
只有西门怀德淡淡一笑道:“二位,昆仑山摆在那儿,你二位若是要,尽管拿去,还用得到借吗?”一派掌门,究竟与众不同,说完之后,猛提丹田真气,仰天长啸起来。
不料,长白双狐并没被西门怀德的话难倒。
银狐冷冷的一掀柳眉,改变先前的神情,带着几分不悦道:“不是我们去拿。”
金狐恨恨的接口道:“是要你退出昆仑山,让我姐妹们住上三年五载。”
西门怀德见长白双狐咄咄逼人,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也沉声道:“我不明白两位的意思!”
银狐道:“那好,我们就说明白一些儿。”
金狐道:“你退出昆仑山,我们住进昆仑山。”
银狐又道:“昆仑山从此与你断绝关系。”
金狐道:“我姐妹才是昆仑山的主人。”
“哈哈……”西门怀德狂笑连声,久久不绝。
这位掌门算是气恼至极,动了真火,突的笑声一收,怒形于色的道:“两位凭的什么?”
金、银双狐齐声道:“手底下见真章!”
“好!”西门怀德朗声道:“现在,我四门怀德要款待三山五岳的朋友,黑白两道的来宾,没法奉陪。你们既是存心而来,除了现在,任由你们两只狐狸选个地点,约个时间,我一定奉陪,绝不让两位失望!”
金、银双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尖笑一声道:“选时不如撞时。大掌门,依我姐妹之见,就选定现在这个吉日良辰。”
西门怀德勃然大怒道:“本掌门已经情至义尽,你们两人不要逼人太甚!”
金狐破例的先开口道:“逼你太甚又怎样呢?”
西门怀德还没答话。“瞎眼王母”柳摇风人随声到,庞大臃肿的身子,已落在西门怀德的身侧,双掌作势欲起。
另一个“辣手判官”郑当时也随声而至,冷冷的道:“我也算一份,一对一,算是替老友的大会凑凑热闹,练几趟把式。”
长白双狐可不认得这两个怪人。
银狐打量了一下,缓缓的道:“你们俩是昆仑派的门下吗?”
金狐接口道:“我们找的是昆仑派。”
柳摇风皮笑肉不笑的道:“天下人管天下事。”
郑当时也道:“人路不平众人来踩,你们既然寸寸进逼我们的老友,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金狐望了银狐一眼道:“妹子,先发个利市,杀鸡儆猴也不错。”
银狐道:“好!你去伺候那个瞎老太婆,我来打发这个孩儿脸的糟老头。”
两人谈笑自若,简直没把这两个顶尖高手放在眼下,有些轻敌。
“瞎眼王母”柳摇风,几乎气炸了肺,指着正殿前的院落道:“小泼妇,我若让你走出五招,从此不再在江湖露面。来!”她说着,一拧双肩,人已弹出三丈,落在院落的中间,蓄势待发。
“长白金银双狐”也不甘示弱,互相娇声而笑道:“松松筋骨也好。”
两人忽然一齐伸出双手,四只葱似的尖尖十指相互一拍,发出了声脆响。响声中,双双借一拍之力,侧射退出正殿,落在院落东首。这种借势用力的功夫,在武林中甚是少见。
四个人在院落中各取守姿,八只眼不眨一眨,凝神盯着对方。
一场大战,又将发动。
内外鼓声三通,哨呐声响。
需知,鼓通三通,乃是帮会聚会的迎宾大典,因为锣鼓亭是设在大门之外,凡有贵宾到了,男性的鼓声三通,女性的锣声三振,而后才是哨呐奏鸣,一则表示隆重的欢迎,二则做主人的也好肃容迎客。
西门怀德这时哪有心思前去迎接贵宾,他只担心院落内四人的胜负。
准知,哨呐之声未毕,东岳庙正门已开。
一袭天青色衣衫,束发不冠,剑眉星目,傅粉白脸,红唇贝齿,面露微笑的司马骏,神情潇洒,不怒而威的跨进门来。
司马山庄可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黑白威尊的盟主,少庄主司马骏的风采,即使没见面的人,也有所耳闻。
原本作势欲起的四个人,也都将怒火暂时压下,全向神采飞扬的司马骏望去。
左右两殿的武林,也都被司马骏大方自然的神情所慑,无暇再顾箭在弦上的一场火拼。
西门怀德一见是司马骏到了,连忙由正殿上快步走出,迎上前去,拱手带笑道:“少庄主,失迎!失迎!”
司马骏满面春风,朗声道:“老掌门,司马骏一步来迟,还望莫怪。”
西门怀德也笑着道:“哪里,哪里,少庄主驾临,全昆仑蓬荜生辉!”
司马骏的剑眉微动,瞧着院落的四个人道:“怎么?昆仑门年会,还有研究功力的节目?”
西门怀德的老脸飞红,讪讪的道:“少庄主,说来惭愧,老朽无德无能,大会引来了长白双狐姐妹,她们口口声声要占昆仑山,郑大兄与柳大姐,乃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哦!”司马骏闻言,眉头掀动一下道:“贵派年会,天下武林前来观礼,乃是大喜日子,何必以兵刃相见呢?”他说着,不上正殿,回身向“辣手判官”郑当时—揖,转身又对“瞎眼王母”柳摇风拱手一礼,朗声道:“晚辈司马骏,久闻家父在日提到二位前辈大名,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瞎眼王母”柳摇风最喜欢别人称她一声老前辈,郑当时也是喜欢戴高帽的,正所谓“三代以下,不好名者,几稀!”人,谁不喜欢好听的?因此,司马骏的话,算是对症发药。
郑当时收了势子,将铁伞抖了一下道:“你是司马山庄司马长风的传人?”
司马骏点头道;“未能子承父业,前辈多多指教!”他说完之后,又回过头去,对着“长白双狐”眨了下眼神,大声道:“两位远从关外来到中原,乃是中原武林的贵宾,出手动招,恐怕有些不宜吧?”
金、银双狐彼此望了一眼,没有答话。
司马骏又道:“这两位前辈,可是成名的人物,中原武林没有不尊敬的,也许隔着干山万水,你们姐妹与两位前辈少见。”
“瞎眼王母”柳摇风道:“难怪她们气焰逼人。”
司马骏含笑道:“误会,误会,我可不敢在昆仑派大会中强自出头,尤其当着各位前辈面前,更不敢放肆。可是,冲着家父在时与八大门派的交情,想请各位赏我一个面子。”他说完,先对郑当时与柳摇风陪着笑脸道:“为了昆仑大会,一切不要计较。”
“瞎眼王母”柳摇风道:“我本不要计较。”
西门怀德是最怕在此时生事的一个,既有司马骏出面做鲁仲连当这个和事佬,不由喜之不禁,忙道:“少庄主说得是,请四位给昆仑门一个薄面。”
司马骏连忙点头,走近“长白双狐”朗声道:“二位,千不念,万不念,念在同是武林一脉,一切过了今朝再说,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金、银双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道:“好!咱们听你的!”
司马骏忙道:“桥归桥,路归路,早不见,晚见。谢了!”
银狐闻言连连点头道:“再见!姐姐,咱们走。”两人同时起身,转面向庙外奔去,头也不回。
一场血腥味极浓的场面,被司马骏三言两浯,就化干戈为玉帛。
长白双狐一走,西门怀德走下正殿,先向柳摇风与郑当时称谢,然后向司马骏拱手齐额道:“父是英雄儿好汉,少庄主一言九鼎,连长白双狐这等野性难驯之人,也为你的威仪震慑住了。”
司马骏忙道:“哪里,哪里,老掌门,请就位主持大典吧。”他说完,依照武林规矩,迳自走向左侧偏殿观礼席落座。
不料,先前因为人多,又忙着与相识的人寒喧,未曾留意,等到落座之后,才看清身侧坐的不是别人,乃是“逍遥公子”探花沙无赦,心中不山一寒。
然而,此刻大典已经开始,自己原是别人注意的人,怎能站起来离座呢。于是,只有点头苦笑一笑。
“少庄主!”沙无赦已压低声音道:“你不愧是司马老庄主调教出来的,实在高明!”
司马骏本想不与沙无赦答话,既怕他唠叨个没完没了,又生恐此时此地当着众人把龙王庙丐帮之事抖了出来。故而,只好点头应道:“沙兄,夸奖!”
沙无赦无声的咧一咧嘴角道:“少庄主,你今晚的约会可不要忘了。”
司马骏心头一震,暗忖:真倒霉,为何每次都碰到这个鬼灵精?然而,口中却道:“在下今晚并没有与人约会。”
“少庄主!”沙无赦的脸色一寒道,“要想瞒别人,我不知道,想瞒我沙无赦没那么容易。别忘了,我是御前亲点的探花,不是简单人物。”
司马骏道:“事实上并没有约会。”
沙无赦道:“你呀,太也不老实了,连时间地点我都知道,要我点明吗?”
司马骏没好气的道:“尽管讲出来!”
沙无赦不加思索的道:“地点在彰德府西关外桥头汀的路家祠堂,时间是今天晚上,约会的人是长白双狐。少庄主,我沙探花说的没错吧。”
司马骏心中怒火高炽,恨不得把沙无赦立毙掌下。怎奈此时此地固然不宜,而且沙无赦也是扎手人物,要想硬碰硬,是真的不知鹿死谁手。
他只顾想,耳畔沙无赦又已絮絮叨叨的道:“别人看不出,我在这儿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说话之前,先向长白双狐眨眨眼!不然的话……”
司马骏几乎气炸了肺,但按捺下来道:“不然为何?”
沙无赦道:“不然我也想不到你说的‘桥’是桥头集,‘路’是路家祠堂。”
司马骏冷哼—声,并没接腔。
沙无赦又像蚊子一样在司马骏耳畔道:“假若我猜的不错,你先纵恿长白双狐来扰局,等到碰上硬点子,又怕长白双狐被制住之后吐出真情,扯出你这个幕后的主子来。所以……”
司马骏再也忍耐不住了,伸于抓起自己束腰细穗之上系着的那块血龙玉佩,咬着牙握在手心,暗运内力猛的一握。但听“吱”地一声,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道:“沙无赦,你以为本少庄主怕了你吗?你……你……你是欺人太甚!”
沙无赦并不着恼,嬉笑着道:“言重了,我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何必生这大的气。”
司马骏涨红了脸道:“此间祭典完了,我与你就在路家祠堂见面。”
“好!”沙无赦干脆爽快的应了声道:“你不约我,我也跟定了你,这是正合孤意的。哟!祭大大典竟然这么快的完了。”
果然,正殿上烛已残、符已焚,一应的仪式,似乎已到了尾声。一众武林,纷纷走向大殴,向西门怀德道贺。
司马骏离座而起,对着沙无赦道:“姓沙的,少庄主在路家祠堂等着你!”他说完,一拂袖,含着满而的怒色跨步就走。
沙无赦抢上半步,拦住去路道:“且慢!”
司马骏的眉头一扬道:“怎么?你打算在众人面前动手吗?”
沙无赦面带笑齐道:“又是误会!又是误会!”
司马骏道:“你待如何?”
沙无赦纵声笑了—笑,遂即压低咽喉道:“少庄主,我们之间的事,最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也就够了,何必让大伙儿都知道呢?”他分明是连刺激带威胁,乃是话中有话。
司马骏无奈的道:“既然如此,为何挡住我的去路?”
沙无赦道:“少庄主,我看你的脸上怒形于色,恐怕被别人看出,以为你有何难言之隐,最好我们俩有说有笑的去向西门怀德道贺,然后告辞。”他说着,也不等司马骏回话,提高了嗓门道:“司马兄,我们一同去道贺一声,然后找一个清静所在喝上几杯,也好叙叙旧。哈哈哈!”
沙无赦笑得十分得意,与司马骏并肩而行,十分热络般,只把个司马骏气得一佛山世,二佛涅磐。
但是,此时此地,可不能翻脸。因为沙无赦不但口没遮拦,一个不对劲,必会把丐帮之事揭开。更有,长白双狐之事,虽未发作,但也被沙无赦“猜透”,在未与双狐计议妥当之前,还真的得罪他不得。于是,只好暂且忍耐,苦笑一笑而已。
正巧,这时,西门怀德命彰德分舵舵主“拼命郎君”罗大文前来邀请。
沙无赦又已抢着回答道:“分舵主,请你转告西门前辈,就说司马骏少庄主本想在贵帮打扰,不料遇上了我,咱们久已不见,要叙叙旧,就此告辞!”说完,又向司马骏不住的点头道:“司马兄,我没说错吧?这可不是我一个人拿的主意。”
司马骏只好点头道:“对!是的!”
沙无赦更加得意的拱手向“拼命郎君”罗大文道:“罗舵主,后会有期!”
这时,司马骏气愤之下,加紧步子,早已出了东岳庙的大门,果然向桥头集走去。
沙无赦紧随在他身后,如影随形,嬉笑着又道:“少庄主,你不要这样气鼓鼓的好不好,咱们是朋友嘛。”
司马骏冷冷一咧嘴道:“朋友?沙无赦!我告诉你,我只要有一口气在,这个梁子算结定了。朋友?你却说得好听!”
“噫!”沙无赦瞪着眼,噫了声,然后做个鬼脸道:“我不明白我们之间有什么粱子,就拿洛阳丐帮的那档子事吧,我可是守口如瓶,从来没有对谁提起过,千万不要误会!”
司马骏见他又提洛阳丐帮之事,无名火起,大声道:“你不要拿那件事来威胁我,任由你对谁说,我司马骏并不在乎。”
“哈哈哈!”沙无赦习惯的仰天狂笑道:“我要是打算说出去,最多只对一个人说,并不需要在武林之中逢人就提。”
司马骏沉声道:“一个人?是谁?”
沙无赦面带笑容,不疾不徐的道:“还有谁,就是你贵庄的前任总管,现任丐帮的新帮主,费天行!”
两人说着说着,此时已出了彰德府,行人稀少。
司马骏一听,向四下打量着无人,突的一个转身,右臂快如闪电般伸出,五指戟张,认定沙无赦肩井抓到,快速至极。
沙无赦岂是弱者,事实上,他已早防着司马骏有这一着,只见到司马骏的眼神向四下梭巡,沙无赦已知道他要发动了,又见司马骏肩头闪动,立刻右手一挥,身子不退微侧,右掌急抓,反而抢向司马骏伸出的肘下,口中吟吟而笑道:“少庄主,这做什么?”
司马骏这时,怎敢再抓实了去,急忙抽回招来,向左近的林子里一扬道:“那儿僻静,少庄主等你。”
他的声落人起,箭步连连,窜向林荫深处。
沙无赦向来骄气十足,他忘了遇林莫入的忌禁,朗声道:“不要走呀!失信背约,不怕丢了司马山庄的脸吗?”他丝毫不惧,衔尾进了林子。
林木森森,两人高的榆树,虽是三月天气,早已绿叶满枝,根本看不到五尺以外的情景。
沙无赦进了林子,不由暗喊一声:“糟糕!被这家伙开溜了。”
“哈哈哈……”一阵朗笑,分明是司马骏的声音,震得林木萧萧,回声四合。
沙无赦大声喝道:“司马骏,跑掉和尚跑不掉庙,我会找上开封,司马山庄跑不掉的!”
话才落音,司马骏的喝叫之声又起道:“你想到司马山庄吗?转世投胎二次做人才行!”
喝声甫停,忽然——忽哨之声四起,哨声尖锐刺耳,惊魂夺魄,令人不寒而慄,通身汗毛倒立。
沙无赦再也料不到司马骏在此安了埋伏,耳闻这等忽哨之声,心知不妙。因此,停在原地不动,高声叫道:“不要装神弄鬼,有种的出来试试我沙小王爷的紫玉横笛!”
沙!沙!沙!树叶抖动之声此起彼落,人影穿梭从林木深处四面八方的射出,怕有三四十个之多,全都是一身腥红劲装,每人手中一只双截连环棍,抖动之下,呼呼风声,加上铁环啷当,把树叶扫得飞舞,嫩芽细枝漫天撒开,声势颇为惊人,齐向沙无赦存身之处席卷而至。
沙无赦早已亮出紫玉横笛,大声叫道,“持仗人多,司马骏,你这正主儿却不敢露面,等我收拾了这些无名小卒,看你出面不!”
他挥动玉笛,迎着红色人潮展招作势。
谁知,那为数三四十的红色劲装汉子,潮水似的势子看看卷到距离沙无赦一丈之处,忽然停了下来,围在四周,隔着一些榆树,把手中的两截棍舞成一团光影,只是不攻,却也不退。
沙无赦一见,匆忙煞住进攻之势,四下打量。
因为,林子中密密麻麻的树干,碍手碍脚,要想全力而为,施展不开,对方二四十个汉子,舞动兵器带动的劲风,分明都不是等闲之辈。自己若是冒险抢攻,前面的敌人固然不怕,而左、右、后二面的敌人,必然借着树干的掩护,来个奇袭暗算,到时防不胜防,一个失手,必然凶多吉少。
他想到这里,自料所猜不错,横笛当胸,找了一棵较大的树干,游身移近,背对树干,冷冷一笑,对那些汉子吼道:“叫你们少庄主露脸吧,沙小王爷还真不忍心伤到你们这些无辜的家伙。”
那三四十个汉子,仿佛是即聋又哑,没有人答腔,此纵彼跳,
在林子中如同一大群疯子,有时口中忽哨几声,看来是一种暗号。
果然——忽然,三十四个人齐的一声尖哨,特别高亢入云。
就在忽哨之际,三四十人晃眼变成了十组,每组四人连手。而这十组人像是排成五个方位,每一方位两组。这两组又分做一前一后。
前面的一组四人,简直如同疯狂,人人脸上充满了杀气,双眼发直,抡起手中两截棍,连跳带滚的向沙无赦立身之处扑来。
沙无赦心中不由一寒,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难当”。
再看那每组四人的架势,完全是在拼命而为,虽然尚离丈余,手中的两截棍舞得风雨不透。
敢情那些人手中的两截棍,不是木制,原来都是精钢练就,闪闪生辉。
沙无赦没了主意了。
因为,自己手中的兵器,乃是紫玉雕成的横笛,玉石虽坚,但是既雕成横笛,中间早已挖空,不然何能发出上上之音。
平时,沙无赦贯上真力,对付高手尚能发挥兵器的作用,因为高手较技,重点是在招式法上,偶而硬接一招半式,但以内功修为较劲,并不是在动蛮力。
有道是:“较技怕冒失!”就是这个道理,较技是练家子,冒失是凭一股傻劲。
如今,沙无赦这个内功高手,偏遇上了外门道的极具份量的兵器,怎么不在内心犯嘀咕呢?
当沙无赦只顾思量之时,迎面一组四人,夹雷霆万钧之势,排山倒海欺近。左首,也是如此。右首的一组吆喝连天,来势最为凶猛,相距也是最近,探手可即。
沙无赦索兴收起横笛,倚在树干上的身子,紧紧向后一仰,整个人就贴在树干之上,暗暗用了一个“粘”字诀。再凌空真气上提,像一只背向的壁虎,一溜烟上腾丈余,半途中折腰—纵,凌空翻了个元宝跟斗,人才到了树梢之上,单脚着力,轻飘飘的站在那里。
照说,沙无赦的轻功已侪上乘,应该腾身而起,越过攻来汉子的头顶,跃出包围圈子。
但是,他没有。
理由是,他生性傲慢,目无余子,不敢落一个“躲命而逃”的名誉,二则,他根本无心躲闪,第三,也就是最大的原因,已看出来,三四十个汉子练之有素,进退有序,所以分成十组,就是在变化灵活。
假若沙无赦腾身突围,那些汉子必然前队改为后队,后队改为前队,依然围成一圈,说不定自己脚未站稳,已落在两截棍之下。轻则措手不及手忙脚乱,重则非死必伤。
他这么一着“怪招”,乃是出于临敌机变,可以说不成章法。
围在周遭的汉子,固然大出意料之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远远暗地里监视的司马骏也不由暗喊一声:“好滑的狂徒!”
沙无赦人在软柔的树梢之上,朗声喝道:“司马骏,是汉子亮亮相,小王爷我可没想到要动手过招,真的过招,我可以奉陪,躲躲藏藏的,不是咱们四大公子的行为!”
常玉岚、纪无情、司马骏、沙无赦,在武林中被誉为四大公子,声价可是在各门各派的掌门之上。各门各派的掌门,为一门—派之主,但所管的,不过是一门一派之事,也就是说各有范束,而四大公子是超然的地位,不管黑白两道、名门邪派,莫不给于最大的尊敬,公认的最高荣誉。
而今,沙无赦当着司马骏的手下这么一吆喝,对司马骏的声威,乃是大大的降落。
因此,司马骏再也不能躲在暗处挨骂,他朗声应道:“沙无赦,化外野族,四大公子能有你这个邪魔外道吗?”喝声中,树荫深处,司马骏已现身而出,对那三四十个汉子道:“退下!”
三四十个汉子闻言,齐的忽哨一声,顿时交换了阵式,围成一个圈圈将沙无赦与司马骏围在核心。
沙无赦朗声一笑道:“少庄主,你总算像乌龟一样,好不容易伸出头来了。”
司马骏虽然脸上发烧,但口中却道:“下流!”
沙无赦噗哧一笑道:“哧!你也知道缩头乌龟是下流,刚才为何把头缩起来呢!”他说着,从树梢移步凌虚飘身下地,一付很悠闲的样子,不经意的挥着那根紫玉横笛。
把一个司马骏气得咬牙切齿,顾不得什么忌禁,就在沙无赦飘身下地,丝毫未防之际,突然抽出长剑,“七步成诗”几个连环抢步,挺剑认定沙无赦的中庭大|茓刺到。
这一招是怒极而发,自然是全力而为,既急又快,既狠又准。
沙无赦虽然狂傲,也不由悚然一惊,急切之间腾身退出丈余,紫玉横笛当胸护着迎面,吃吃一笑道:“我说嘛,司马山庄的少庄主,总应该有个三招两式,总算你亮出来了。”
司马骏如何能忍耐得下,一招落空并不怠慢,长剑不收,横划斜挑,反而连环跨步,人剑合一道了过去,快剑毫末,锐不可当。
不知如何,一招未完,二招又起,连环进击,刷!刷!“擎天剑法”十二式一气呵成,把一个沙无赦逼得只有借着上乘轻功,闪、跃、跳、纵,一时手忙脚乱,竟然抽不出还手的路数。
司马骏除子鼻子里随着招式冷哼之外,一言不发,一心一意要置沙无赦于死地。
论手上功夫,“四大公子”原是不相上下,正常的情况之下,沙无赦即使无法胜得司马骏的功力,但半斤八两是可以的。
无奈,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加之沙无赦也料不到司马骏为此拼命,所以先机尽失。
武家交手,最忌失去机先,尤其是两个功力在伯仲之间的人相斗,占先的一方,一定是主动,失去先机的人处处被动,不免败象环生。
就在此刻,原来列成阵式的三四十个腥红劲装汉子,发声喊,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们并不出手,只是每人挥舞起手上的双截连环棒,虎虎生风,威势逼人,在外围助威,而且圈子愈来愈小,宛如一堵圆形的围墙,将沙无赦与司马骏围在核心。
沙无赦与司马骏同样被围在核心,但形势完全不同。
司马骏面对的只有一个敌人,就是沙无赦,而且处处主动,占着胜面,这样一来,气势更盛。
相反的,沙无赦强敌当前,对付司马骏已勉力招架,现在又担心围在四周的红衣汉子放冷箭。更吃亏的是,先前跳跃闪避的功夫,至此完全施展不开,只有硬接硬架的份儿,吃力的情况可想而知。
司马骏可是个大行家,权衡情势,手中剑益发加紧,招招专找沙无赦的要害,着着指向沙无赦的致命之处下手。
沙无赦险象环生,心理上焦急异常。
高手过招,心理因素关系重大,心有旁骛,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此消彼长,相形之下,胜负已分。
司马骏剑走中岳,忽然一声长啸,如同龙吟凤鸣,怒声喝道:“沙无赦!你的一张利口,现在没有用了吧!”语声未落,长虹般的剑芒,迳抵沙无赦的咽喉。
沙无赦大惊失声,惊呼了声:“啊!”惟有仰天后倒。
“拿命来!”司马骏怒吼声中,剑尖下沉疾收,本来直指咽喉的剑尖,改划中庭子午一线。
这一剑若是划实,沙无赦必然是来个“大开膛”,当场血染深林横尸当地,连一向玩世不恭的沙无赦,也不由暗喊一声:“我命休矣!”
“司马兄,使不得!”声随人至,衣衫飘忽之中,常玉岚长袖挥处,卸去了司马骏的剑势,另一只左手已将堪堪仰天倒地的沙无赦后脊托住,使他不致仰天倒下。
这也不是过一刹那电光石火般的变化,快如闪电的动作,分不出先后,几乎是同时而发。
司马骏完全不防之下,不由退后半步。
沙无赦玉面绯红,愣在当地。
四十余个汉子个个目瞠口呆。
只打常玉岚微笑拱手道:“司马兄,恕我鲁莽!”
司马骏对沙无赦一再揭开他的秘密。不仅视为大敌,而且如芒针在背,必须除之而后快。一则机会不多,每次见面沙无赦是“硬到不决裂,软到不投降”,像橡皮糖似的。二则真要拼起来一对一,胜负尚在未定之数,以司马骏的家教来说,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如今,机会已至,而且眼见要将肉中刺眼中钉除掉,偏偏又被常玉岚在紧要关头耽搁下来,心中不悦可想而知。因此,淡淡的道:“常兄,不要忘了我们两家是世代通家之好,更不要忘记中原武林的血脉相连。”
常玉岚含笑道:“司马兄所言正是,只是宇内武林皆属血脉相连,沙兄与司马兄之间,应该没有深仇大恨,何必以生命相搏,非至生死不可呢。”
沙无赦已收起一贯的嬉笑态度,冷然的道:“司马骏,你配称为武林人吗?”
司马骏不怒反笑道:“司马山庄若是不配称为武林,不知谁有资格?”
沙无赦怒火益炽道:“呸!”他重重的吐了口唾沫,指着此刻已退在司马骏身后的四十余红衣汉子道:“武林假若同你一样,今后不必苦练功夫,只要仗着人多势众便可以了,对不对?”
司马骏吼道:“废话,适才是少庄主我一对一的取你狗命!”
沙无赦红着脸叫道:“好!常兄为仲裁,小王爷现在与你见个高下!”他说话之际,手小紫玉横笛刷的一声,亮招做式,迎面立桩,摆出一付拼斗的架式。
常玉岚一见,横身拦在沙无赦与司马骏二人之间,带笑道:“两位都请息怒!何必呢?”
司马骏阴阴一笑道:“哼!常兄,此人不除,终必是我中原武林的一个火种,他到处挑拨离间,先要引起中原人自相残杀,然后他坐取渔人之利。”
常玉岚笑道:“只要我们中原人自己不残杀,别的人是无可奈何的。”
沙无赦道:“挑拨离间确实有之,可是,不是我沙某。”
司马骏指着沙无赦道:“不是你是谁?”
沙无赦冷漠的道:“我两人之间必有一个,但不是我姓沙的。”
“狡滑的小子!”司马骏冷然不防之下,一扭腰,越过常玉岚,手中长剑又已探出。
常玉岚不由叫道:“有话好讲!”然而,哪里来得及。
“铮”的一声,长剑玉笛已在双方着力一磕之下,发出声脆响。
两人各自抽身而退,人影乍合即分。
司马骏省视一下手中长剑,剑锋毫无损伤。
沙无赦也瞄了一下手中玉笛,和缜老玉坚若金钢,也没有任何痕迹。
常玉岚乘着两人这种情形所让出来的短暂空隙,揉身上前道:“二位相搏,师出无名。”
司马骏并不听什么劝解之言,沉声道:“常兄,闪开!等我打发这狂徒!”他口中叫着,剑招又出。
常玉岚置身在两人之间,又存心要化解两人的纷争,可不能空手拦住寒森森的利剑。因此,顺手抽出腰际的“断肠剑”,扬腕架住司马骏的剑身,口中道,“听我把话说开!”
不料——呛!火星四溅,剑锋相撞。
司马骏勃然道:“常兄,你……”
常玉岚笑道:“司马兄何必要选择一拼的方式呢?”
司马骏闻言道:“常兄,你是存心帮姓沙的来助拳吗?”他说时右臂疾振,长剑又出。
常玉岚不由着急道:“误会!”
司马骏的长剑既出,虽然认定沙无赦,们常玉岚拦在中间,乃是首当其冲。
加之司马骏的长剑原是从常玉岚剑身之上抽出,方位离常玉岚不远,更糟的是,常玉岚根本没有料到司马骏出手如此之快。
因此,除了扬剑招架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更糟的是,司马骏第二剑乃是怒极而发全力而为,如同怒涛排壑,惊浪拍岸,猛不可当。
常玉岚招式初成,只觉着—股锐不可当的力道,透过剑身直压手臂,手腕震处,虎口酸疼,一条右臂好似千斤巨石压了下来。
不由大吃一惊,扬声叫道:“司马兄,你欲意何为?”
司马骏乃是高傲惯了的,以司马山庄少庄主之尊,到处受人恭维,哪里会谦虚软化下来。因此,他已发现常玉岚双眉紧皱,而且吃力之色,索兴力贯剑身,更加狠狠的压下道:“常兄,除非你置身事外,否则我也要得罪了!”
常玉岚微愠道:“常某既然出面,焉能置身事外虎头蛇尾。”他也有心让司马骏知难而退。因此,口中说着,丹田升起本身真力,扬剑猛然一震,大吼道:“司马兄,撤剑!”
常玉岚的剑招乃是家学渊博,断肠七剑其来有自,加上最近半年每逢独自相处,都勤练“血魔秘笈”的功夫,内力外招,都在不知不觉之际大有精进。
此时,猛然施为,如同山洪爆发,平地惊雷,剑式夹着雷霆之威,力道之大无与伦比。
司马骏对常玉岚的常门断肠剑并不陌生,对于常玉岚的功力,也知之甚详,故而,淡淡一笑道:“常兄真的是沙无赦约来的打手?
哦!”“打手”两字出口,不由失声惊呼,“哦”的一声,退后三步,
一双眼吃惊的瞪着常玉岚,半晌说不出话来。
沙无赦已看出端倪,冷笑一声道:“这一招常兄虽未全力而为,只是少庄主却吃了苦头了。”他在讪笑,尖酸、刻薄,话中带刺。
司马骏脸上飞红,既羞又愧,既气又恼,怒喝道:“沙无赦,你幸灾乐祸!”
沙无赦道:“我只说出事实而已。”
常玉岚出手一招震退下司马骏,颇为后悔,闻言忙道:“小弟无心,司马兄不必介意!”
司马骏更加脸上挂不住的道:“少耍嘴皮子,司马骏是吓不倒的!”
常玉岚忙又道:“误会!误会!”
司马骏道:“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常三公子,你把话说明白,常言道,锣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
常玉岚笑道:“你要我说什么?”
司马骏道:“你是站在姓沙的那一边?还是站在中原武林一边?”
没等常玉岚回话。林间枝分叶动,娇笑连番,金银双狐携手飘身而至,人在树梢,已轻浮的齐声道:“中原武林一边可不好站,不站到咱们这一边,就要拿命来!”
两个人故意的说的嗲声嗲气,站在软软的枝头,人也像风摆柳一般,随着树枝摇来晃去,娇笑连连,水汪汪的眼睛不住的对场子上人飘来飘去,显出风情万种的样儿,令人恶心。
沙无赦不禁道:“来了!来了!要挑掉中原武林的人来了。司马骏,她们这两个宝贝可是站在你那一边的人。人证到了,缺少物证。”
司马骏受不了这种冷嘲热讽,怒不可遏的道:“化外野徒!你逃过刚才一剑,算你命大!我……”
沙无赦赶忙叫道:“慢点!你又想溜了是吗?”
司马骏可真是打算交代几句场面话,一走了之。现在被沙无赦一语道破,越觉难堪,沉声道:“沙无赦!你找死,选好了今天的日子吗?”
常玉岚生恐他再次出手,又连忙上前道:“司马兄。”
司马骏不等他斤口,高声道:“常兄,胳膊朝内弯,拳头向外打……”
沙无赦Сhā口道:“既然如此,司马山庄为何专门找些野狐禅的败类,来到中原惹事生非?”
这句“野狐禅”却惹起来林梢上金银双狐的怒火。两人一拍双掌,像两只花蝴蝶,翩然飞落下来。
金银双狐的招式别具一格,与一般两人连手的架势完全不同,人在凌空,双手牵牢,一施右手,一施左掌,尖攻并击,一齐拍下。
沙无赦淡淡一笑,朗声道:“常兄!兄弟我好艳福,两只玉掌,都要为我按摩!”
常玉岚不由大急道:“沙兄,双狐诡异,小心她们的怪招!”
一语未完,平地一声暴响。“啪!”
“啊!”
“哈哈哈……”
沙无赦霍地退出七尺,脸上红齐耳根。
金银双狐娇笑如同银钤,得意至极,盯着沙无赦。
原来,沙无赦初见金银双狐联手迎空下击,乃是—双空手,也就收起紫玉横笛,双掌乍合即分,迎着双狐的下压之势,打算硬接一招。谁知,金银双狐的联手下击,乃是骗敌之计的虚招,目的就在引诱敌人的回击,等到两下眼见接实,双狐快如闪电的倏然分开,化下击为斜推,分为左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二次发招,叫人防不胜防,端的是变化莫测,诡异狡诈。沙无赦不知就里,迎空全力上击,怎能不着了双狐的道儿。
幸而他功力深厚,临敌经验老到,百忙之中,抽身而退,也没打被双狐的夹击两掌拍实。不然的话,纵然不落个横尸当场,也必五脏离位,内腑伤残。
饶是如此,沙无赦惊呼声,只觉左右两股似重实轻,似刚实柔,似冷还热的力道,似缓还实的分袭过来,不吓出一身冷汗,几乎愣在当场。
金银双狐齐声娇笑道:“不出所料,看他足个初出道的毛腿鸽子,瞧他吓成那个样子。”
沙无赦一时大意,未能想到金银双狐的虚中夹实的怪招,早已羞红了脸,哪能忍受这等当面的嘲笑,不由勃然大怒道:“骚娘们,你少臭美!”喝声之中,双脚一挫步,紫玉横笛已经亮了出来,“借东打西”,一招二式。
金狐闻言娇笑道:“哟!小伙子,你既然看山咱们姐妹的骚,我们骚在哪儿哩?”
银狐也接腔道:“是呀,我们哪个骚呀?”
沙无赦怒道:“你们骚在骨子里,我要剥你们的皮,看看你们的骚骨头。”口中说着,手中更不怠慢,紫玉横笛动处,分袭双狐的要害,情紧势逼,凌厉至极。
金狐一见,尖声道:“哟!哥哥,要动真的!”娇笑声中,金晃晃的人影一飘,跨步揉身,平地闪开五尺。
另一面的银狐尖声道:“姐姐,这个可是我的,你不要Сhā手。”
她笑语之中,突的由袖口之中抽出一缕银色汗巾,不退不让,只把颈子一低,硬从紫玉横笛之下欺上前来,手中银色汗巾快速一抖,口中又已道:“哥哥,你不要那么狠嘛!”
沙无赦只觉有一股强烈的香息直冲脑海,接着眼前银影一缕,随着太阳|茓发胀,双臂酸软无力,分明着力捣出的横笛,不自觉的垂了下来,身子摇摇欲倒。
这不过是眨眼之际的事。
银狐的一只藕臂,已经拦腰将摇摇欲倒的沙无赦搅在怀内,淫荡而笑道:“哥哥,倒也!倒也!”
常玉岚初见银狐的银帕出手,已看出其中一定有文章,只是这一连串的变化,来得太快,来不及提醒喝止,沙无赦已经瘫软在银狐的怀里。
常玉岚生性嫉恶如仇,尤其厌恶这等邪门外道的卑鄙手段,不由怒火如焚,断肠剑挽出一朵剑花,厉声喝道:“贱妇!放手!”
他是既气又急之下,挺剑救人第一,直扑已被银狐拦腰抱住的沙无赦。
不料,“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常玉岚只顾要抢救沙无敖,忘却了早已跃身一侧的另一只金狐。
金孤眼见常玉岚挺剑指向银狐,不声不响,从衣袖内抖出一幅金织汗巾,冷不防斜刺里照准常玉岚的面门刷去,等到汗巾刷中,才娇叫道:“你算是我的吧。”
常玉岚欲闪不及,如麝似兰的幽香一缕,肩头酸麻,长剑几乎把持不住。
金孤如同饿虎扑羊,双手伸处,已把常玉岚抱了个满怀,高声叫道:“银蹄子,我们各取所需,谁也不会闲着!妙极了!”
常玉岚怒火如焚,恨不得一剑把金孤戳一个前心到后胸,然而,怎奈通身无力,连颈子都软棉棉地抬不起头来,哪里有挣扎的力量。
这时,闪在一边的司马骏跨步而出,冷冷的道:“贤姐妹,这二位可都是绝代高手浊世佳公子,比不得一般的执绔子弟。”
金狐冷冷一笑道:“先废了他们的武功!”
银狐也娇笑道:“叫他们变成由我们摆布的小白脸,那才有意思呢?”
这两个淫妖相互使了个眼神,各自挪出一只手,并指就待向怀中的“俘虏”大|茓点去。
司马骏连忙喝止道:“使不得!”
然而,已经迟了,金银双狐的手指,已经点了两人的“血海”大|茓。
随着金银双狐的娇笑,沙无赦与常玉岚额上的汗珠如黄豆般大,两人虽呈痛苦至极,但都强自忍耐下来,只有咬牙切齿,鼻孔中出气虎虎的哼声。
司马骏一见,不由道:“可惜!他二人……”
金银双狐同声道:“死不了的!”
司马骏摇头道:“事已至此,将他们背回下处再行发落。”他说完回头招来两个红衣仅子,又吩咐道:“背起他们!大家回桥头集路家祠堂。”
“慢着!”在场的一大群人,不由一齐向发声之处望去。
浅蓝、粉红、淡黄、湖绿,四个颜色不同却一致宫装的美丽少女,拖曳着辆香车,分枝拂叶缓缓进了林子。那份幽静的意味,与眼前一大群凶神恶煞四十余红衣大汉,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马骏不由一愣道,“是百花夫人吗?”
“少庄主只记得有一个百花夫人?”
语意轻柔,字字清晰明白,如同珠走玉盘,清脆悦耳,但隐隐中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力。
随着话音,香车的帘幕徐徐展开。眼前仿佛陡然一亮,一位年可双十的玉人,真是芙蓉为面柳为眉,双腮红晕似有若无,樱桃小口似笑还嗔,长发垂肩,通身雪白的云裳,随风微微飘动,端坐在香车之中,恰似神仙中人。
司马骏不由失神的道:“蓝姑娘!桃花……”
蓝秀缓缓立起,莲步款移半步,俏立在车辕边际,梨涡动处轻启朱唇道:“少庄主,你这等作风,传出江湖,恐怕不太相宜吧!”
司马骏双眼发直,几乎讲不出话来,他真的被蓝秀的艳丽所慑,一时呐呐的道:“这……我……”
蓝秀冷然的道:“你怎么说呢?”
司马骏道:“在下并无伤人之心,相信……相信……蓝姑娘,相信我司马山庄与常三兄、沙探花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
蓝秀的柳眉微皱道:“既然如此,为何施出卑鄙手法,废了他二人苦练多年的功力?”
“这……”司马骏吱吱唔唔,回头向金银双狐看了一眼。
金银双狐可没见过蓝秀,不由齐声尖叫道:“是咱们姐妹的事,你敢情是不服!”
蓝秀正眼也不瞧“长白双狐”一眼,只对司马骏道:“好吧!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了断,把人交给我,这笔账他们自己算!”
司马骏不知为了什么,竟然丝毫没有反抗之意,口中应道:“好!好!蓝姑娘既然吩咐了,你就把他们二位带回去吧。”
蓝秀轻盈的颔首道:“那就谢了!”
不料“长白双狐’闻言,齐声尖叫道:“办不到!”她二人尖叫声中,原已将常玉岚、沙无赦交给红衣汉子背起,这时却双双扑近了去,金狐紧握着常玉岚的腕子,银狐抓着沙无赦的肩井,又齐声道:“要走他们二人,先得咱们点头。”
蓝秀并不与“长白双狐”接腔,反向司马骏道:“少庄主,这事你不能做主?”
司马骏嚅嚅的道:“不是不能做主,只是……只是……”
蓝秀有些不耐的道:“假若你不能做主,就站在一边,我自有道理。”
没等司马骏回答,金银双狐交换了一十眼色,双双窜到香车之前,戟指着蓝秀道:“你是何方神圣,大刺刺的,姑奶奶们的事你少管为妙!”
蓝秀盈盈一笑道:“非常凑巧,这件事我是一定要管,是没办法的事。”
金狐狠声道:“你凭什么?”
蓝秀道:“不凭什么。”
银狐暴吼道;“凭你的臭美吗?”
蓝秀的眉头皱得更紧道:“放肆!”她的“肆”字尚未出口,左手肩头微动,长长的水袖忽然扬起,遥遥地向银狐拂出。
“啊——”刺耳惊魂的一声惨呼,银光一线,像是断线的风筝,又像一片枯叶,掠地而起。
银狐的人被蓝秀这不轻意的大袖一拂,平空飘出三丈,嗵的一声,硬绷绷的跌坐在地面。
金狐一见,不由脸色大变。
司马骏也愣然不知所以。
蓝秀施施然的道:“凭这应该可以了吧!”她说完之后,对香车边的侍女道:“把常公子同沙探花扶到车内来。”
“是!”四个侍女应声上前,分两批挽扶着常、沙二人,进入香车后厢。
司马骏固然如同泥塑木雕。
金狐也愕然不敢拦阻。
因为,蓝秀适才的大袖一拂,表面上纹风不动,可是隐身长白苦练有年的银狐竟然被震,而且运功无效,惨不忍睹,这太玄了。金狐有前车之鉴,怎敢再出面拦阻自讨苦吃!
至于司马骏,自从见了蓝秀就已魂不守舍,更加说不出话来。
蓝秀贝齿微露,只向司马骏飘了一眼,然后折身回到车内,轻声道:“少庄主,后会有期!”
纱幕低下,车轮启动。
司马骏呆呆地目送香车转入林荫深处,怅然若有所失,无精打采的低声道:“但愿后会有期!”接着是一声喟叹,对长白双孤同数十汉子道:“咱们也回路家祠吧。”
野风萧萧,落叶簌簌。
野村,偶而传来二三声凄楚的犬吠。
第十六回地下秘道
夜,黑得像一盆墨。
乌云,一团闭涌在一起。
鸡公山的影子,像画家泼墨山水,迷迷蒙蒙的,静悄悄跌坐在大地上。
迤逦的羊肠小径,蛐蜒从山麓直通到“云深不知处”。
好一片茂密的竹丛,一堆堆像星罗棋布的棋子,高耸入云的翠绿竹梢,嫩叶随着夜风摇曳,发出似有若无的簌簌之声。
转过竹森,忽然有一阵轰隆之声,震耳欲聋。
原来是一幅宽可七尺长的数丈瀑布,悬空倒泻而下,如同万马奔腾,气势之壮,叹为观止。
忽然一垂帘般的瀑布中间,“刷……”冲破倾泻而下的瀑布,窜出一个瘦削的俏丽身影来。
奇怪的是,那身影像一道飞矢,又像一颗流星,穿过倾泻而下力有万钧的瀑布水帘,竟然如同一枝飞镖射穿纸糊的窗槛,轻飘飘的。
更令人吃惊的是那身影一身宫装,纱襟飘逸,并未被凌空下泻的水溅湿。这份快,这份轻巧,这份俐落,令人乍舌。
那身影从瀑布水帘之中穿射而出,凌空三叠,衣袂微振之下,像一片落花,落在积水成池的岸边一人高的矮树之上,四下略一打量,然后低声叫道:“可以出来了,试着穿出水帘,快……”
她的声音不高,娇滴滴的,在澎湃的瀑布冲击之下,近在咫尺,也听不清楚,除非她用的传密功夫。
可是,随着她的活落音,嗖!嗖!破空之声连番而起,水帘中射出两道人影。
常玉岚在前,沙无赦衔尾,两人的功夫,显然的不如先前那条俏影,无论在速度、轻巧,都似乎差了一大截。
同时,两人穿越池水,身影已渐渐的下坠,十分勉强的飘向对岸,分明吃力的攀住池边的粗枝,只差没有坠落水中。
常玉岚举着树枝的双手无力,纵身飘落草地之上,微微喘息,红着脸道:“蓝姑娘。看来双狐这么一点,我的伤势必须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复原。”
先前的那条俏影,原来是神秘莫测的“桃花仙子”蓝秀。
蓝秀十分沉静的道:“你比沙探花复原得要快。”
那边的沙无赦双手攀着树枝,还在喘着大气,分明十分吃力。
常玉岚剑眉深锁,朗声道:“沙兄,你的体内真力可以凝聚了吗?”
沙无赦气喘嘘嘘的道:“难!难!我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了。”他是玩世不恭成习,说别这里,又哈哈一笑道:“人不死,债不烂,这笔账我沙无赦早晚要算的!”说着,像打秋千的样子,一个回荡,借力穿身落在如茵的草坪之上。
蓝秀盈盈一笑道:“你们两位一向不是很开朗的吗?怎么一个忧心忡忡,一个耿耿于怀,分明是撇不开放不下,往日的潇洒哪里去了。”她口中说着,缓步走向草坪,择了一个平坦的大石,施施然坐了下来,柔荑微扬,招招手对常玉岚与沙无赦道:“两位坐下来。”
常玉岚苦苦一笑道:“又要我们用功?”
蓝秀道:“是少不得的。”
沙无赦红着脸道:“半个月每天枯坐半天,是我出娘胎以来从未有过的闷人功课。”
他二人口中说着,已缓缓的走向蓝秀身侧,分为左右盘膝跌坐在草地上,闭目垂睛,双手虚按在自己的膝盖之上,如同老僧入定。
蓝秀的粉脸之上,忽然失去了开朗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审视了一下左右端坐的常玉岚与沙无赦,缓缓的道:“练气的武者,最忌心有怨怼。沙探花的一股怨气难以遏止,沉心静气之时,尚且透过灵明,使人有杀气腾腾之感,应是不吉之兆。”
沙无赦忽的一睁双目,咬紧牙根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不怪长白双狐心狠手辣,只恨司马骏手段卑鄙,这笔账今世不能善罢干休!”
蓝秀微笑道:“沙探花,幸而长白双狐对二位别有用心,手上还有些分寸,破了二位武功劲|茓,身体没有丝毫影响。血海若果真的被刺,你们非死即残,哪有什么算账讨回公道的机会。”
她口中说着,忽的双掌连连搓揉,突然藕臂左右一伸,右掌按上常玉岚的灵台,左掌卷在沙无赦玉枕脑后,口中娇声道:“我来引导,二位各运真力,气冲肋下,游走血海。”
常玉岚的脸色凝重,放在双膝上的手掌,微拾虚按在丹田之上。依言运功,顺着体外蓝秀上掌所传来的徐徐缓流,引动真气,依言如法炮制。
沙无赦也是内功的行家,无奈只因心中怒气难平,虽也依照蓝秀嘱咐,竭力按捺下冲动的怒火,一时哪能平静下来。
蓝秀岂能没有感觉。她低声道:“沙探花,这是事关重要的时刻,必须沉静,我不能多所嘱咐了。”
林荫一片寂静,飞瀑流泉的雷鸣吼声,引起群山响应,回声四荡,此外,静寂得连一片落叶离枝之声,都可以清晰的听到。
足有盏茶时候,蓝秀的粉脸由红转白,由白变黄。
常玉岚的顶上绕着一闭白雾,聚而不散,额上的汗珠有黄豆大小,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滴滴分明。
沙无赦的面色苍白,汗水如同大雨淋淋而下,额头、鬓角,俨然小溪,流到领子上,把一身淡黄的长衫都透过来贴在身上。
蓝秀的娥眉紧颦,鼻孔小哼了一声,缓缓收回双掌,分明是十分疲乏,但—字字的道:“两位自行行功,再有半个时辰,血海被点的制禁,会完全康复,千万不要移动。半个时辰之后,再服一颗‘桃花培元丸’,不但可培元养气,而且能增进功力。”
蓝秀的话才落音。突地,“哈……哈……”厉啸之声如同狼嚎,起自林外不远之处。
这啸声好生怪异,不但刺耳惊魂,而且仿佛笑声之中有无数的尖锥,直刺人的心尖,震得阵阼刺疼,使人难以忍受。
蓝秀平时沉着端庄,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由悚然一惊,弹身站了起来。回头再看常、沙二人,行功正在紧要关头。
须知,行功之人到了紧要时刻,通身气势畅流,不亚于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不可遏止。相反的,整个人体内的血液逆行,四肢百骸,都仿如拆卸散来。这时,只要外面有四两的力道袭击,必然骨骼分散,血肉一堆。
所以,凡行功之人,必须先找妥所谓的“护法”加以保护。
蓝秀眼看常、沙二人的情况,不由蛾眉双皱,芳心难安。
因为此时的常玉岚固然已毫无抵抗之力,沙无赦的情况比常玉岚更差,最糟的是蓝秀本人由于输气冲|茓,运功疗伤,疲劳尚未复原,是不能再经拼斗的。
然而,这声凄苍欲绝的啸声,分明是有为而来。从厉啸声中,可以知道来人的功力不凡,更可推测到所谓“来者不善”。
就在蓝秀转念之间,水池对面的悬石之上,飞下一个瘦小的怪人来。
说是“飞”,一点也不假,展开两幅翅膀,足有车轮大小,带起呼呼风声不住的扇动。
说是“怪”,也真怪,两幅翅膀中间,一个尖嘴猴腮的山羊胡老头,好大一个酒糟鹰勾鼻子,几乎占了整个脸的一大半,小耳朵圆圆的招风挺着,圆眼暴牙。总之,五官互不相衬,无法形容。
这个怪人的翅膀原来是两幅可以收放自如的羊皮缝制而成,凌空展开足有七尺,收起来像个斗蓬,披在肩头并不累赘。
凌空长啸一阵,尖声叫嗥道:“什么好吃的丸药,见者有份,我也弄—颗尝尝。”叫嚣声中,“噗”两个翅膀突的一收,人也飘落地面,双于抱胸,站在蓝秀当面丈二之处,一双小圆跟不住的眨动,尖尖的舌头半刻不停的舔着毫无血色的双唇,怪模怪样,教人既讨厌,又恐怖。
蓝秀娥眉紧皱,不由伸出右手,用雪紫的手帕,掩住鼻孔。一语不发。然而,她莲步款移,不知不觉之际,已置身在常玉岚与沙无赦盘坐的前面,含怒而立,如一尊冷面观音。
那怪人吼叫之后,意料着蓝秀必然勃然大怒,以恶言相向,因之双目含威,得意的露着狞笑。
他料不到蓝秀如此冷漠。
片刻,怪人沉不住气的道:“你,你是哑巴吗?”
蓝秀依旧若无其事,凤眼一瞟打坐的常玉岚。
但见常玉岚额头的汗水已干,面色呈现焦黄,鼻孔中出气多,吸气少,分明正到了回功的要紧时刻。
蓝秀芳心暗喊了声:“不好!”因为,从常玉岚表面情形看,正该是用药的时候,否则内部功力一散,慢说是增加功力,即使是疗伤,也必须从头做起多费手脚。
故而,她表面毫不着色,左手缓缓的探入腰际饰囊之中,摸出了两粒“桃花培元丸”,斜跨半步,到了常玉岚的身前,两指捏定一粒药丸,快如电掣,塞入常玉岚口中,低声道:“吞下去,半个时辰不要分神,只顾用气催动药丸,别的不要管。”
不料,身后怪人见蓝秀没把他放在眼内,不由怒冲冲的抢上前去,突出手,认定蓝秀执药的左手抓去,口中叫道:“给老子先尝尝。”这一抓出其不意,既快又准。
蓝秀的身手,比他快,就在刹那之间,已将一粒“桃花培元丸”塞进常玉岚的口中,右手大袖-拂,反向怪人抓来的手臂抓去。
“噫!”怪人大出意外,忙不迭缩身抽手,斜跳七尺。
蓝秀回首冷冷一笑道:“三分不像人,七分却像鬼,你是哪里来的山精水怪?”
怪人闻言,仰天怪笑:“哈!嘿嘿!难怪你目中无人,敢情是不认得我。”
蓝秀一招惊退敌人,不屑的道:“姑娘眼中没有你这等丑八怪。”
“嘿嘿!”怪人鼻子中似笑非笑的道:“丑八怪?哈哈!你不认得丑八怪,听说过神鹰两个字没有?”
蓝秀不由“噗嗤”失声道:“嗤!我没有听说过神鹰,我听过神经。你是不是有点神经?”
怪人人嚷道:“神鹰全老大你没听说过,这个江湖你是不用混了。”
蓝秀摇头道:“姑娘根本不是混江湖的。”
“哼哼!”神鹰全老大又是一声冷哼:“小妇人,你少卖狂,把另一粒桃花培元丸拿来。”他口中说着,手脚之际又跃跃欲试。
蓝秀螓首连摇,伸出左手,手掌中有一粒蚕豆大小的桃花药丸,光芒四射,像一颗星红宝石,然后道;“喏!药丸在此,可惜不是为你准备的。”
神鹰个老大的鹰眼睁得老大,射出既贪又狠的凶焰,尖声吼道:“宝贝,你给我拿过来吧。”吼声未了,探臂疾抓。
眼前白影一闪,神鹰全老大“噫”了一声,不但双手捞空,连人影也不见了,耳畔只听蓝秀的娇柔声道:“未免大胆了些吧!”
神鹰全老人这一惊如同雷轰头顶。
因为,神鹰全老大自认这一抓虽未贯气使力,但一般高手也休想闪躲得开。而今,不但抓了个空人影不见,却在身后传来对方的声音,焉同小可。若是敌人此时在背后出手,后果怎堪设想。
全老大心头大震,急如旋风一转面。不料,几乎碰到俏立含笑的蓝秀。
敢情蓝秀就站在他贴身之处,冷笑道:“蠢材!姑娘有好生之德,否则还有你的狗命吗?”
蓝秀的话毫不夸张,她若出手,全老大从玉枕大|茓起,身后的制命之处,都在蓝秀的指掌咫尺之处,确实是举手之间的事。
神鹰全老大并不是庸禄之辈,干枯瘦削的脸上,也不由一阵发烧,恼羞成怒的喝道:“气死老夫了,拿命过来吧!”
“执迷不悟!”蓝秀并不理会神鹰全老大的一击,未见她脚下移动,整个人不慌不忙,虚飘飘地倏然斜移七尺,巧妙的身法无可形容。
神鹰一击落空,越发怒火如焚,鼻孔中气如牛喘,双眉一掀,不再向蓝秀进攻,反而转身退出丈余,一叠腰,“云里翻”竟然落在常玉岚的身后。
蓝秀不由花容变色,一改从容不迫的神情,娇叱声道:“全老大!你要是动他一根毫毛,姑娘我把你碎尸万段!”
神鹰全老大闻言,桀桀而笑,得意的道:“除非你把手中的那颗培元丸交给我。否则,哼!哼!我先把这个小白脸碎尸万段。”
说着,双掌一齐虚放在常玉岚的左右的肩井大|茓之上,扬声道:“只要我全老大的心一狠,双掌这么一用力,后果可是你负责啊。他这条命不是在全某手上,就在你一句话里。”
蓝秀提高嗓门道:“你敢!”
全老大阴森森的一咧嘴道:“我神鹰杀人无数,没有什么不敢的。”
蓝秀道:“枉费你自认是江湖成名人物,原来是小人行径。”她想拿江湖“道义”来套神鹰全老大。
然而,老奸巨滑的神鹰,只是冷冷而笑道:“要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呸!”蓝秀呼了一声:“卑鄙!”
全老大尖声道:“老子没有功夫同你耍嘴皮子,我喊一、二、三,你再不识相,就先毁了他,一!”
蓝秀芳心如同鹿撞,暗自焦急,后悔适才没有把神鹰全老大制住,如今反宾为主,常玉岚的性命,落在人家手中。
全老大又高声叫道:“二!”
蓝秀眼见常玉岚双腮如同枫染,双唇血红,顶端隐然有淡淡的一层薄雾,分明正在“培元养气”的要紧时刻,药力发动的重要关头,只要再过盏茶光景,不但被点的血海大|茓安然无恙,而且内脏经过药丸的洗炼,功力无形大进。此刻,药力在他体内不住的向七十二|茓冲击,四肢百骸发散,只要外力不经意的一击,岂止疗伤培元前功尽弃,而且性命难保。
最为难的是,神鹰全老大此刻在常玉岚身后,双掌虚按在常玉岚的肩井,蓝秀根本无法化解,即使是遥遥发招,首当其冲的乃是跌坐在前毫无闪避抵抗之力的常玉岚,这就是所谓投鼠忌器。
另一个盘坐在一侧的沙无赦,情形更惨。
但见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喉咙隐隐有略略的疾涌之声,只有鼻孔中有一丝游气,情形危殆万分。
蓝秀实在不忍心眼见沙无赦这个塞外高手就此横尸郊野,将手中这一粒“桃花培元丸”交给神鹰全老大。
可是,常玉岚在全老人手中,俾神鹰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说得出做得到,万一……
蓝秀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偏生全老大怒叱声道:“老子喊出了二字,你就是还一万粒培元丸老子也不要了!”
蓝秀此刻真是进退两难,只好忍气吞声的道:“我可以送你。”
神鹰全老大尖笑道;“算你想通了,将药丸放在你身前那块大石上,你退后一丈后,老子自己去取。”
蓝秀道:“但是,不是现在,你看那边的沙无赦命在旦夕,等我救了他,你随我到桃花林,我可以送你三粒,因为我现在身边只带了两粒。”蓝秀以十分缓和的语气,勉强压住怒火,而且是事实确属如此,已经十二万分委屈。
但是,神鹰全老大哪里肯信,反而狂笑一声道:“嘿嘿!你把老子当成三岁娃娃。我不与你多罗嗦,老子的‘三’字出口,你不要后悔。”
蓝秀芳心大震,气极道:“姓全的,你蛮不讲理!”
“拳头就是理!”全老大吼叫声道,“小白脸,明年此刻,就是你的忌日,老子我———”
“全大!”就在神鹰全老大咬牙切齿,肩头隐动之际,一声嘤然之声,山林际传来。这声“全大”宛如珠走玉盘,清脆异常。
蓝秀不由一愣。
凶神恶熬的神鹰全老大,顿时双眼失神,凶焰全敛,愕然应了声:‘属下在!”他的人如泥塑木雕一般,连放在常玉岚肩上的双掌,也移了开来,下垂低头,同先前的凶狠,前后判若两人。
林间,车轮吱呀。油碧香车缓缓而出,车未停,绒幔已徐徐展开,百花夫人端坐车同内,对着蓝秀含笑点头道:“姑娘,你听说过百花夫人吗?就是我。”
蓝秀仔细打量,嘤然道:“闻言已久。”
百花夫人略一颔首,侧脸向神鹰道:“全大,过来!”
神鹰全老大连趋几步,垂手恭身抢到香车之前七尺之处,低又细声道:“属下参见门主!”他口中说着,右脚前跨半步,双手高举齐额恭恭敬敬的施礼,不敢正眼而视。
百花夫人并不回答,又向车前侍女道:“带来的百花脂灌给常三公子吃,顺便也喂沙探花几滴。”
侍女之一的应了声,从香车的侧面雕花木屉小取出一个姆指粗细的湘妃竹管,快步跑到常玉岚的身前,启开他的双唇,灌了下去。然后,又去将剩余不多的花脂,着力分开沙无赦的牙关,灌进一些。
这厢,百花夫人笑盈盈的对蓝秀道:“蓝姑娘,你可以把培元丸交给沙无赦服下。”说到这里忽然加快语气道:“对了,这事该由侍女们做,你交给她们吧。”
早有另一个侍女接过蓝秀手中的“桃花培元丸”,塞进沙无赦的口内。
蓝秀只是带笑颔首,对于百花夫人心思细密,颇为折服。事实上,蓝秀出自内心不愿亲手去掰开沙无赦紧咬的牙关。
百花夫人早又道:“蓝姑娘的桃花培元丸,乃是不世灵丹独门神药,是桃菁精叶炼制,加上本门百花脂,相得益彰,药力强过数倍,省却不少时间,也使受伤的人减却许多痛楚。”
蓝秀随口应道:“妙极!”
百花夫人梨涡深露,展颜而笑道:“瞧!常少侠已经神韵开朗,比末复之前益觉英姿焕发了。”
果然,常玉岚不但脸色如旭日初升,光芒四射,而且四肢微微启动,顶上的薄雾散去,却隐然有似有若无霞光,如虚缥缈。
接着,常玉岚的剑眉扬起,星目陡地睁开,暴射出两道逼人的光彩,游目环顾时,令人难以逼视。
常玉岚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睛,弹身而起,跨步向香车遥遥拱手喊了声:“夫人,芳驾怎的到此了?”
百花夫人只展颜露齿一笑,随即回头对垂首而立的神鹰全老大道:“全大,见过本门门护法,常少侠!”
神鹰全老大闻言,丝毫不敢怠慢,趋步上前,打躬为礼,朗声道:“百花门五龙之一全大,参见总护法!”
常玉岚对适才发生之事,乃是丝毫不知,因此含笑道:“不敢!”
百花夫人又道:“全大,随我车后回去。常少侠,你……咦?”
不知何时,场子内的蓝秀竟然不见踪影。
这时,常玉岚也发现少了一个蓝秀,不由愕然道:“呃!蓝姑娘呢?”他四下打量,哪有蓝秀的人,又提高嗓门喊道:“蓝姑娘!蓝姑娘!蓝秀”
空山寂寞,林木萧萧,瀑布雷动,哪有蓝秀的人影。
百花夫人盈盈一笑道:“常少侠,你冷落了蓝姑娘了,我这个门主可管不了你们的事。启车!”
侍女们应了声:“是!”
车轮回辙,吱呀而去。
常玉岚连个“送”字也忘了讲,四下放眼搜索,哪有蓝秀的倩影,欲待离此去找,又见沙无赦正在紧要当口,面色血红,顶上冒气,胸口起伏剧烈,打料正是药力发动的重要时刻,不敢冒然离开。
他叹了口气,虽然是轻声喟然极其细嫩,可是,群山回响,仍旧夹在瀑布声中清晰可闻。
好浓的雾。
北国的气温低的出奇,枯草衰物的情景,格外凄苍冷清。
天色欲曙未明。
禹王台的丘陵,在层层密密的荒草浓中,显得凄迷而神秘。
忽然——一条白色的身影在荒丘的东侧急速的一闪,好快的身法,连荒草的梢头也没有带动,不经意,还真看不出是一个人来。
那人一闪之下,随即隐身在一块不高的石碑之后,游目四顾,略一沉吟,伸出双手:“啪!啪!啪”连拍三声。
三声击掌之声才落。
“叽!”远在十丈之外一棵高耸的古柏之上,发出声斑鸠的低鸣。
随着斑鸠的啼声,黑呼呼的古柏之上,浓萌中扑出一个飞鸟似的人来,不像斑鸠,却像一只展翅大鹏,呼的声落在石碑之上,低声道:“常兄,小弟已来多时,有两批人马出现。”
古柏上飘下来的“大鹏”,原来是武林四大公子之一的探花沙无赦,石碑后是常玉岚。
常玉岚身子一长,由碑后现身,十分兴奋的道:“沙兄,你已看到了两批人马?”
沙无赦由石碑上一滑下落地面,点头道:“对,一批出一批进。”
常玉岚道:“哦!一批出,一批进。”
“对!”沙无赦得意的道:“进的,是新任丐帮帮主费天行,出的一行共有九人之多,却都面生,在下看不出是哪一门派,唯一可以辨认的是他们一色的腥红劲装,个个功夫不差。”
常玉岚道:“那就错不了了!”
沙无赦接口道:“绝对错不了,我是经过了多次的折腾,才找到这里。”
常玉岚笑了笑道:“沙兄足智多谋,既然下过一番功夫,这些魍魉魑魅,是逃不出你的慧眼的。料来出入的孔道,你也一清二楚了。”
沙无赦咧咧嘴道:“常兄,这里来。”一语未了,他已率先伏地,分开草茎率先蛇行。
常玉岚不由皱了皱眉头,只好撩起白衫,尾随着向前淌去。
约莫半盏热茶时分,已连转了两三个山丘,眼前一个洼地,荒草更密更高,地卜潮湿一团。由于落叶堆积,年长月久,发出一股难耐的毒气。
常玉岚低声道:“沙兄,此地不像经常有人迹到过的地方,莫非你弄错了?”
“嘘!”沙无赦—指抵在唇边低嘘了声,遂即另手指着洼地对面一个特别高大的坟墓,压低喉咙道:“那坟墓后面就是秘道的出口。”
常玉岚的眼力,由于内功修为深厚,可说是十分犀利,分别清明,虽然浓雾之中十丈之外,却毫无妨碍。闻言放眼望去,但见蔓莘凄凄,野萝纵横,哪里有什么秘道的出口。
他正待再问,忽然沙无赦迫不及待的扯了—把,细声道:“有人!”
常玉岚的反应快极,不但伏下身来,而且摒息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果然,一道淡黄的影子,由二十余丈之外,星飞丸泻迎面疾射而来,快逾闪电,转瞬之际,已到了那个大坟墓之上。
因为背对着沙无赦与常玉岚隐身之处,所以并没发现常、沙二人隐伏在近。也因为这个原故,所以常、沙二人也看不出来人的面孔。
淡黄人影停落在大坟之上,四卜略一打量,一式惊虹疾落,竟然向坟垒中间的蔓草从中穿上,连一点人影也看不见了。
那人穿落之处,正是沙无赦先前所指的地方,正是秘道出口无疑。
常玉岚口中不言,只是点了点头,用手微微一挥,也向那大坟堆扑去。
沙无赦自然会意,衔尾而至。
但见那大坟堆中间,原来是三块巨石“品”字形堆在一起,乍看之下毫无破绽,若是上了坟头俯瞰下去,才可分辨出原来三个怪石之中,有一个二尺大小的空隙,可容一个人的身体出入。
常玉岚不由淡淡一笑,低声道:“沙兄,现在可以用一句话来说明我们的处境了。”
沙无赦茫然道:“一句话?”
常玉岚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沙无赦不由犹豫厂一下道:“意料着里面必定机关重重,危险处处。常兄,还是谨慎些为妙。”
常玉岚谈淡一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君子除死无大难。”
沙无赦闻言,大姆指竖得挺直,笑道:“豪人豪语,沙某舍命全交,我先打头阵。”他说完,原本站在常玉岚身后,此时一晃肩,抢在前面,双脚已下了那石|茓之中,快如灵蛇,整个人落向洞|茓,轻轻的拍了一下手。
常玉岚十分感动,就地折腰,头下脚上,像一尾水中的鱼儿,也落向洞|茓之中。
原来洞|茓之下,乃是一块两丈方圆的沙地,沙地上铺着层厚厚的禾草,只是黑黝黝的,加上初入洞来,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这两人乃是年轻一代的高手,目力精明至极,片刻已能适应,辨别出对方的所在。
常玉岚已瞧出远处的一线微弱光亮,对沙无赦道:“沙兄,那儿的光……”
沙无赦道:“小弟已发现了,只是怕那是引人的陷阱,所以未敢鲁莽。”
常玉岚道:“除此之外没有光亮之处,即使是陷阱,也顾不了许多了,随我来。”他说完,认定做弱光亮之处走去。
软绵绵的禾草沙地已到了尽头,眼前一道石壁夹道,仅可容一人侧身通过。
两边的石壁虽然依旧,已不呈依山势原形而凿,乃是人工堆砌而成,也随着开阔起来。
约莫一箭之路,眼前豁然开朗,而且霞光闪耀,映目生辉,使人睁不开眼睛。
第十七回危机四伏
却原来是一个生满了石|乳钟的雪亮隧道。地面潺潺流水,清澈生凉,生满了像石凳般的石笋,但是却平坦巧妙,玲珑剔透,如同洗炼过的白玉一般,使人踏在上面,有不忍心着力的感觉。
两壁似乎镶上半透明的玻璃镜子,只是凸凹不平而已。
顶端一座侧悬的|乳钟,透明欲滴,如同缨穗垂落大小长短粗细有致,但却是个像玻璃铸成,光怪陆离,目不暇睹,既豪华,又美丽。
常玉岚不由道:“好一个洞天福地!”
沙无赦苦苦一笑道:“常兄,说不定骨子里隐藏着无尽杀机。”
常玉岚摇头道:“依在下之见,这一段是没有机关,也没有危险的。因为这种鬼斧神工的景观,凭谁也无法改变。再说,此地机关布置,恐怕不是一般匠人胆敢施工的。”
沙无赦连连点头道:“常兄果然想得周到,像这等天然石|乳,可能坚逾金石。”
两人说话之际,脚下并不怠慢。
石|乳尽处秘道似乎更加宽敞,完全看不出是“地下秘道”,不知光丝从何而来,视觉上与光天化日一般。
迎面一个丈余宽窄的照壁,四个飞白大字写着“我武维扬”,真的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出自名家手笔。
常玉岚不由冷冷一笑,不屑的道:“暗无天门,见不得人的地方,还说什么我武维扬。”
沙无赦调侃的道:“常兄,他不是我武维扬。我们此来不正是我武维扬吗?”
常玉岚一时忘记了身陷险地,耳闻沙无赦之言,不由展颜一笑道:“哈哈,沙兄说得……”
一语未了,照壁后面突的衣袂连振,飒飒风声之中窜出四个红衣汉子,每人手中一柄钩镰刀,一言不发,分成两批向常玉岚与沙无赦攻到。
沙无赦朗声道:“常兄,我武要维扬了!”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沙兄,二一添作五!”
两人一对一答之际,四个红衣汉已像狂飙一般卷了过来,四支钩镰刀带起劲风掠起寒光,声势却不是平凡之辈,分明都是高手。
常玉岚使了个眼色,向沙无赦照拂一下,振掌迎着左首两个红衣汉子柏去。
不料,眼前红影一晃,双掌拍空。
常玉岚大吃一惊,心知来人比预料中的还要难以应付。
果然不出所料,耳畔劲风拂来,寒森森的钩镰刀,分为左右快逾追风的削了下来。敢情两个红衣汉子,快如鬼魅的一溜到了身后。
常玉岚急切之际,低头折腰,双掌反拍。
等到他回过身来,但见探花沙无赦在丈余之外,被四个红衣汉子围在核心。那四个汉子像走马灯一般,包围着沙无赦,四个人四把刀,泼风也似的,招招凶狠,式式辛辣。
沙无赦虽然没有败象,但是却有些子忙脚乱,并不从容。
常玉岚一见,勃然大怒,口中叫道:“沙兄,让一两个给我打发!”他盛怒之下,不再犹豫,探手抽出断肠剑,垫步抢身上前。
沙无赦也朗声应道:“常兄,我们平均分配,老办法二一添作五!”他说着,也在腰际抽出紫土横笛,展式向两个红衣汉子抢攻。
两个少年高手,一则怒不可遏,二则彼此在有几分“比较”之下,各自展开绝招,倒楣的是四个红衣大汉。
但听一阵闷哼,血箭四射,噗嗵连声。四个红衣汉子就在转眼之际分为四方,像倒了四堵半截土墙,两个心窝渗血,两个喉头喷出血沫,眼见得活不成了。
沙无赦顺手将紫玉横笛染血的一端,就着倒下红衣汉子的身上擦去血迹,淡然的道:“该死的东西,想以多取胜,自寻死路!”
常玉岚还剑入鞘,正待答话。
忽然沙无赦一跺脚道:“糟!”
常玉岚道:“如何?”
沙无赦苦苦一笑道:“我们一时大意,不应该赶尽杀绝,留个活口,也好叫他们引路。”
常玉岚摇头道:“沙兄,这些是他们的死党,若是靠他们带路,说不定反而着了他们的道儿,中了他们的鬼计。”
沙无赦也微微点头道;“也对,看来靠咱们瞎摸乱闯了。”
常玉岚应道:“对!沙兄,再向前摸索吧。”
就在此刻。忽然,一阵轧轧轻响,不知来自何处。
常王岚道:“来了,该来的来了。”
沙无赦也大声道:“常兄,你看那照壁,我武维扬真的威扬起来了。”
照壁上“我武维扬”四个大字,竟然像风车似的打着圈子转动起来,随着轧轧之声愈转愈快,四个字也愈转愈急,终于分不出字迹,只像一团黑圈。
常玉岚心知有异,朗声道:“沙兄,不要轻举妄动,冷静待变。”
沙无赦大声道:“不好!这地面……”
一言未了,地面咻咻有声,整个禾草嗖嗖作响,禾草下的砂石如同筛动,而且渐来渐烈。
“不好!”常玉岚觉得脚下站立不稳,身体向一侧倾倒。
哗——一声巨响,那面照壁平地翻倒下去,地面也像一块翻动的大石板,一面下坠,一面上翘。
沙无赦也像醉酒的人,摇摇欲倒。
常玉岚叫道:“沙兄,小……”“心”字尚未出口,人已被掀翻下沉。
沙无赦就在这地板翻落的一刹那之间,腾身疾扑,勉强抓住了常玉岚的衣角,两人一齐下沉。
幸而下沉之势不高。等到脚踏实地,又是一番光景。
原来是一问石屋,地面,四周,都是一色的水磨青石堆砌而成,每块大石约有七尺见方,怕有千斤重量,坚固异常。
常玉岚打量一下四周道:“糟了!沙兄,这该如何是好?”
沙无赦身在困境,虽也焦急,但却不改他玩世不恭的性情,淡淡一笑道:“在下觉得我们不是短命的家伙,一定可以出去。”
“当然!”常玉岚也道:“出路一定有,不然这石屋如何造成的,只是看来要费些手脚了。”
沙无赦道:“分途找找看。”
“不必费神!”不知何处,传来清晰的声音,语意冷漠,短短的四个字,字字着力,在石屋山发出“嗡嗡”的回音。
常玉岚游目四顾,石屋严丝合缝,竟然看不出有半点通风之处,提聚内力,朗声道:“阁下何人?”
沙无赦也沉声喝道:“鬼鬼祟祟的干嘛!是汉子出来见见!”
“都是老友,二位不必激动。”
常玉岚苦苦一笑道:“既是老友,见见何妨!”
回声又起道:“此时此地相见,彼此都有不便,二位不觉得非常尴尬吗?”
常玉岚对沙无赦施了个眼神,用剑尖在地面的青石板上轻轻的划着:“你说,我听。”
沙无赦一面点头,一面高声叫道:“没有什么不便之处,常言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句话早已说得明白,出来见见吧。”
他所以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表示已领会了常玉岚的意思,知道常玉岚是要他多与对方讲话,好仔细的聆听,找出发话之人的所在,也好听出对方自承是“老朋友”到底是谁?
果然,对方又传来朗朗之声道:“不愧是探花郎,出口引用诗句:人生何处不相逢,用典是再适当也没有了,哈……哈……”
沙无赦又道:“过奖了!难得知音!该可以一见了吧。”
“见,是一定会见的,只是沙兄,在没有见面之前,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沙无赦忙道:“什么问题,沙某回答得了的,绝对不含糊。”
“很简单。”声音紧接着传来:“两位的来意是什么?”
常玉岚此时忽然示意沙无赦禁声,自己却带笑大声道:“在下与沙兄来此,就是要找你的,料不到老友见面,却对面不相逢。”
敢情常玉岚凝神听了良久,已听出了发话之人是谁。
对方深深一笑道:“三公子,这话恐怕难以令人相信吧。”
常玉岚闻言放声一笑道:“费帮主,在下自信从未在你面前失过信。”
一片沉寂,回音渺然。
沙无赦大声道:“阁下为何不说话?”
常玉岚也大声仰脸道:“费帮主!天行兄!”
沙无赦提高嗓门叫道:“费天行!费天行!”
哪有半点声音,回音嗡嗡在石屋内荡漾。
片刻——沙无赦低声道:“常兄,你真的听出是费天行的声音吗?”
常玉岚连连点头,十分自信的道:“绝对没错!他不回答,就是明证。”
沙无赦叹了一口气道:“若果这秘道之中真是费天行做怪,实在令人感叹。”
常玉岚道:“此话怎讲?”
沙无赦道:“费天行武功不弱,一手八荒棒法领袖丐帮,加上人品气派,都是人中之龙,一流的健者。”
常玉岚点头道:“沙兄所见甚是。只是,他卖身司马山庄做了总管,恐怕是身不由己。”
沙无赦沉声道:“我的感慨就在这一点,司马骏用卑鄙的手段,掩尽丐帮耳目,明是救人,暗施毒手。难道费天行真的毫无所知,而且委身事敌?”
“唉!”常玉岚叹了口气道:“还不止于此呢?费天行若知道另一件事的内情,可能就不会被蒙在鼓里自己还莫名其妙呢?”
沙无赦道:“哦!常兄,难道还有比杀害丐帮老帮主九变驼龙常杰还重大的事吗?”
常玉岚喟然—叹道:“费天行的苦衷,以我看来也在这一点。”
沙无赦道:“常兄所说的这一点,指的是什么?”
常玉岚道:“一个字,孝道的一个孝字。”
沙无赦不解的道:“孝字?”
常玉岚道:“记得费天行曾经在雨花台的石桌之上,用大力手法写了一个孝字,先前,我十分不解这个字的含义何在?”
沙无赦抢着问:“难道现在你已知道这个字的含义了吗?”
常玉岚朗声道:“岂止知道孝字的含义,而且深知费天行的心情。费天行的孝心,只是……唉!”他语意未尽,却深探的叹了口气。
沙无赦一时未语,但他见常玉岚久久没有把话接下去,不由道:“常兄,可不可以说明白一点?”
常玉岚道:“当然可以。沙兄,天下只有父母大似天,费天行的母亲……”
常玉岚又没有把话说完。
沙无赦“噗嗤”一笑道:“常兄,你好像在卖关子,难道有难言之隐,还是对在下有所顾及?”
常玉岚连忙道:“沙兄,你误会了,这只是私人私事,我是从不在背后淡别人的私事。”
‘哦!”沙无赦淡淡的应了一声。
因为常玉岚既然说明了是“私事”,自然不方便再追问下去。
常玉岚见沙无敖虽然没有追问,这轻轻一“哦”之中,分明是并不满意,连忙补充一句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关费天行母亲的消息。”
话才落音,“常兄!”费天行的声音紧接而起,音调比先前提高很多,显然十分激动的道:“你知道家母的消息?她老人家现在何处?”
常玉岚微微一笑道:“在下从来不打诳语,费兄若是信得过,我们见面之后,当可真相大白。”
“好!”这声好字未了,“咔嚓!”一声,石屋右侧一叠连的三块大石毫不经意缓缓移开,露出三尺来的空隙。
沙无赦一见,迫不及待的向那空隙抢着跨去。
“慢着!”一声断喝,厉若奔雷。
常玉岚也惊叫道:“沙兄小心!”
喝声未了,空隙之中喷出万点寒星,千百个铁钉似“丧门钉”,像喷泉一般喷射出来。
沙无赦惊呼声中,仰面倒退,然而已是迟了半步,顶上束发被削断,面颊上中了三支丧门钉,披头散发,脸上血流如注。
常玉岚连忙上前,扶起沙无赦道:“沙兄,脸上的伤势有没有异样的感觉?”
“没有!”沙无赦的话才落音,那移开三块大石,露出空隙的墙上,费天行探身而出,面色凝重的道:“二位放心,这第一卡是没有掺毒的普通机关。在下这里带的有金创药,皮肉之伤,料来无妨!”
他口中说着,已取出一小包药粉,替沙无赦抹在面颊伤处,又红着脸道:“只怪我事先没有交代清楚,沙兄的性子又急了些。”
沙无赦苦苦一笑道:“好险,要不是我见机得早,此时怕变成了一个人刺猬。”
常玉岚道:“这种机关中套机关,虽然已是老套,但却是防不胜防。”
费天行正色对常玉岚道:“三公子,有关家母的消息,可否见告一二?”
常玉岚道:“岂止一二,不瞒费兄说,令堂已被小弟延请在秀岚上苑,一切安好,请费兄但放宽心!”
“真的!”费天行的震撼,从那睁大的眼睛,吃惊的神色,焦急的口吻可以看出既感意外,又急欲了解详情的心事。
常玉岚微微一笑道:“这是假不得的,在下愿意陪费兄走一趟金陵的秀岚上苑。”
费天行闻言,愕然不语,但双目之中,滴下几滴清泪。忽然扑地“嗵”的一声,双膝跪在常玉岚身前,悲凄的道:“常恩公,天行不孝……”
常玉岚大出意料之外,忙的上前半步,挽起费天行道:“费兄,怎么行起如此大礼来,在下担当不起,快请起来!”
这时,沙无赦已经撕下一幅衫角,将头上乱发绑紧妥当,Сhā口道:“费帮主,彼此可都是性情中人,礼数免了也罢。”
赞天行抹去泪水道:“家母失踪七年,一旦有了讯息,常兄所赐,礼不可废!”
常玉岚道:“此乃因缘聚合,功不在我。”
沙无赦道:“费帮主的孝心,并不一定要感激照顾令慈的常兄,祸根罪魁在掳禁老夫人的凶手。”
常玉岚连连点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沙兄言得极是。”
费天行被他二人一唱一和引动了真情,平静的脸上,一扫先前的悲凄与激动,突然剑眉倒竖,目隐煞气的道:“费某但有三寸气在,一定要弄清楚这杀父辱母之仇,以报家慈养育受累之恩万一。”
常玉岚道:“费兄,只怕未必吧。”
费天行眉头一扬道;“常兄是瞧不起费某?”
“不!”常玉岚含笑道:“在下一向对费兄甚为敬钦,只是……”
他仰脸望着费天行,欲言又止。
费天行急道:“只是什么?”
常玉岚道:“只是……只是费兄必有为难之处。”
费天行道:“父亲深仇不共戴天,有何为难之处?”
常玉岚朗声道:“假若这件事扯上司马山庄呢?’
费天行毫不犹疑的道:“没有例外,我之所以卖身投靠,表面是为了重修龙王庙所需的三十万纹银,骨子里也要借用司马山庄的威风与讯息灵活,打探老母的讯息,二位也许已经看出了些端倪。常兄,家母之事,难道果然与司马山庄有关吗?”
常玉岚含笑道:“是血鹰干的!”
费天行闻听,顿时脸上大变,由红转黄,由黄转白,由白转青,愕然呆在那里,瞪目呆口,像木雕泥塑的一尊神像,久久不能恢复原有的潇洒神情。
虽然,常玉岚没把内中的详情告诉沙无赦,但他何等聪明,已听出了一些来龙去脉,因此Сhā口道:“费帮主,我刚才已经说过,丐帮的老帮主……”
费天行不等他说下去,双手握拳高举,迎风虚划,咬着牙关道:“两位的话,费某已经听到了,是的,大丈夫恩怨分明,两位随我来!”他说完,一弹身,认定石屋闪开的洞中穿了出去。
常玉岚不敢怠慢,腾身衔尾而出。
洞外,原是天然|茓道,只是像一条无尽的秘道,不过有些曲折而已。
费天行停下身来,指着地面道:“二位,仔细看地上铺的石块。”
地上,铺设着数不清的石片,杂乱无章,只是,那石片有两个颜色,一种白,一种黑,黑白分明,但是毫无秩序。
费天行不等常、沙两人询问,指头点着地上的石块道:“二位,记牢了,奔走之际,要记着黑白的石片,一个失误,就万劫不复!”
常玉岚道:“如何才能安全?”
费天行道:“黑、白、黑、白、黑黑白,然后是白、黑、白、黑、白白黑,周而复始,直到尽头,千万不能大意!”
沙无赦道:“这容易,黑、白、黑、白,黑黑白,白、黑、白、黑,白白黑。”
常玉岚接着道:“然后又从黑、白、黑、白、黑黑白开始。”
费天行道:“对!走!”
三人都是一世高手,身法之快可想而知。只有数十丈之远,地上黑白石片已没有了。
费天行停下脚步,向身后的常玉岚道:“三公子,眼前这片草地,乃是安全地带。”
沙无赦抢着道:“怎么?费帮主你……”
费天行不理会沙无敖,只顾对常玉岚道:“过了草地,要小心行事。”
常玉岚道:“费兄的意思是……”
“唉!”费天行叹息一声道:“身为司马山庄总管,我只知道那里的一条供做通行的路线。”
常玉岚奇怪的道:“难道这秘道有许多条路线?”
费天行略一颔首道:“没有许多,只有两条。”
“两条?”沙无赦疑惑的问。
费天行指着远处道:“草地尽头有两个出口,靠右边的一个,是我知道的一条路,平安无事,虽然曲折,但通到出口既无人把守,也没有机关,但是,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常玉岚道:“那就是说是一条平常的地下秘道而已?”
费天行没说话,只是连连的点头。
沙无赦摇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又不是找不到司马山庄,这条平安地道,不去也罢。”
常玉岚微笑对费天行道:“费兄,那另一条左边的呢?”
费天行道:“惭愧!天行卖身进庄,从来没有进入过。只是据所知不但艰困重重,而且机关密密,步步杀机,只有三个人知道出入的忌禁。”
“哪三个人?”沙无赦劈口追问。
费天行道:“司马长风、司马骏,还有一个听说是一位女性,是不是庄主夫人,人言人殊,在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烦恼,既没敢问,也从来不问。常兄,即使你疑惑在下,在下也无可相告。”
常玉岚深知费天行所说的是实情。
但是,沙无赦却冷冷一笑道:“费兄,小弟有一句话,想问你,但是,说出来也许有失礼之处,不说出来,如鲠在喉,实在是……”
费天行凝神片刻道:“但说无妨!”
沙无赦道:“我想请问你,费兄,你现在自认为是司马山庄的总管呢?还是丐帮的帮主?”
费天行不由脸上飞霞,红起耳根,双目之中,闪放出棱棱威仪,愤愤之色,双手握拳,分明是怒火如焚。但是并没有发作,只是狠狠的道:“沙小王爷,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假若要我答复你的话,先要请问你,你是回族的小王爷呢?还是江湖的浪荡客?”
沙无赦不由一笑道:“小王爷是名份,浪荡江湖是兴致。”
费天行也道:“总管是权宜之计,帮主是按规矩得来的。”
沙无赦迎毫不放松的道:“小王爷与浪荡客并行不悖。”
费天行抢着道:“帮主与总管因地因时而异。沙兄,你未免看走眼了。”
沙无赦更不客气的道:“当了和尚便不能吃腥,吃腥就不要出家当和尚。”
费天行的眼中已有不能按撩的怒火,高声道:“这一点在下自有权衡,还不须沙探花劳神。”
常玉岚眼见他二人愈说愈不入港,生恐把话说僵,此时此刻身在险地,那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忙陪着笑脸道:“费兄,沙探花他是塞北的爽直性子……”
沙无赦忙道:“费兄,我已把话说在前面,你可是答应过不恼我才问的。”
费天行虽然不愿在此刻节外生枝,发生不愉快的情形,他倒不是对秘道中涉险有所顾忌,他一心要知道自己老母的情况,势必不能开罪常玉岚,因此,他冷冷一哼道:“沙无赦,你占了常少侠的光,否则,我费某不会与你磨嘴皮子!”
“这不是磨嘴皮子,也不是闲磕牙。”沙无赦面色端肃的道:“界限先要划清楚!”
费天行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沙无赦一改玩笑的神情,一本正经的道:“费兄,你若自认为是司马山庄的总管,大丈夫,人各有志,现在我们就是敌人。费兄你若是以丐帮帮主的身份,咱们立场就在一条线上,即使没有我们介入,为了老帮主九变驼龙的枉死,你也该为丐帮的血仇出面。我的言尽于此,其余的就不是我这个化外之民,边疆王子所能表示的了。”他这一席话娓娓道来,对事理交代得明明白白,侃侃而淡,正义凛然。
费天行一时语塞,愣愣的答不出话来。
常玉岚忙道:“费兄,沙小王爷是直肠子,也许他的话说得过份一点……”
费天行急忙伸手示意,拦住了常玉岚的话,十分凄苍的道:“沙探花责备得极是,在下……”他说到这里,不住的摇头,然后才接着道:“一来,在下与司马山庄约定的年限未满,二则,对于本帮老帮主之死,尚未有铁证,三则,司马山庄乃是我的东道主,一日为东,终身是主,费天行冒然反脸成仇,对江湖无法交代。”
常玉岚点头道:“费兄,司马山庄的假面具,总有揭开的一天。等你见到了令慈,也许会真相大白。”
费天行拱手一揖道:“三公子,照顾家慈,费某铭感,沙探花指责之处,费某谨记。此刻,可以说是时机未到,在下恕不奉陪,我在金陵候驾,请常兄送佛送上西天,引领我呣子骨肉团圆,告辞。”他说完之后,一折身,人已折向来时的石屋方向跃去,快如飞矢,转眼不见。
沙无赦不由道:“费天行执迷不悟!我追上他……”
常玉岚疾的一扑,拦住了沙无故的势子,口中道:“费天行迫不得已,沙兄不必阻拦他。”
沙无赦本来已经发动的起式,不情不愿刹住道:“我不相信费天行不知道这秘道的机关。”
“绝对可信!”常玉岚斩钢截铁的道:“司马长风城府极深,加上性格多疑,对费天行志在控制丐帮,秘道的机关不会轻易让外人知道的,乃是意料中事。”
沙无赦怅然若失道:“如今我们要走哪一条路?”
常玉岚毫不犹疑的道:“走左边的一条!”
“正合我意!”沙无赦豪气干云的道:“常兄,你断后,我在前,咱们间一闯!”一语甫落,人如离弦之箭,直向左侧奔去。
草坪尽处,一左一有两个一式无二的月洞门,门的景色也几乎一式无二。花影扶疏,翠绿摇曳,那像什么秘道,却似具体而微的小型花园。
沙无赦到了月洞门前,微微—笑道:“想不到地下的景色颇有诗情画意。”
常玉岚道:“沙兄,不要忘了费天行的话,还是小心为妙!”
“人家小心!”沙无赦话音未落,叠腰窜进月洞门,轻如落叶,认定花圃的围篱上落去。
“轰!”突然一声大响,花圃中浓烟暴起,草根、砂石、泥土、枝叶,四下乱飞。
常玉岚大吃一惊,叫道:“沙兄!”
咔嚓!月洞门两厢,冒出两块门扇般的钢枝,把月洞门关得密不透风。
常玉岚大声嚷道:“沙兄!你那里怎么样了?”
然而,没有半点回音,常玉岚心急如焚。
接着,金铁交鸣之声清晰可闻。
意料着沙无赦一定遭人袭击,以探花沙无赦的个性,若非遇上强敌无法分神答话,绝对会打个招呼。如今,不回答半个字,一定是十分危险。尤其,适才的一声“轰”然大响,可以断定是火药作怪,沙无赦的人,正是在火药爆炸之处,说不定身带重伤。
想到这里,常玉岚焦急如焚,断肠剑出鞘,窜身到了月洞门前,将手中剑尖,认定两扇铁门中勉强可以分辨的缝隙中试着Сhā去。但是,那两扇铁门严密得很,剑尖虽薄,却无法Сhā入,想要拨开,根本无从着力。
金铁交鸣之声,隔着铁门隐隐传来,拼斗似乎愈来愈烈。
常玉岚心知打开铁门已是不可能之事,而这月洞门的上端,乃是半黑半黄的粘泥天顶,根本也无法穿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无计可施之下,常玉岚照料了一下右首的月洞门。心忖:也许可以通到左边。一念及此,折身向右边门走去。
“杀!”刺耳惊魂暴吼,草地原来有两个看不见伪装的大坑,分别在左右月洞门之前,草皮半真半假,乃是一个符合土坑大小竹编的席子掩在地上。
此时竹席掀处,跳出八个红衣汉子,每人一柄钩镰刀,发声喊,狂澜似的卷向常玉岚。
常玉岚一见,不由心中大喜,冷笑声道:“有人就好办了。”口中说着,挺起手中剑,左掌、右剑,反而迎着八个汉子剑挑掌拍。
剑演断肠,掌展血魔。
断肠剑乃是金陵世家成名绝家。
血魔神掌更是武林失传的绝招。
常玉岚的剑法,已浸淫了二十年,血魔神掌在桃花林中钻研之中,已有了几分火候。
而今,怒极而发,焉同小可。
八个红衣汉子,先前持仗人多,喊叫声中确实先声夺人。然而,武家交手,全凭真章实学,人多势众,可以唬住银样腊枪头,碰到常玉岚这等绝世高手,再加多一倍,也无济于事。
常玉岚心急沙无赦的安危,盛怒之下,如同一只疯虎,剑、掌分施,喝叱连声。但听,乒乓哗啦,一团剑光之中,八个汉子手中的刀,已像废铁般,各自去了半截。
八个汉子发声喊,就待向原来的土坑中逃窜。
常玉岚心思很细密,料定四下均无去路,早已抢好了地位,拦在土坑之前,一面舞动断肠剑,一面口中喝道:“要去的留下命来!”
秘道之内,四下没有通路,八个汉子当然最清楚,明知常玉岚掌剑凌厉,但也只有抢着向土坑涌去冀求逃命,好比飞蛾投火。
常玉岚剑如花雨,掌似迅雷,断喝连声之中,八个汉子已有七个胸口多了一个窟窿,横尸在土坑之前。剩下一个被掌风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像困在囚笼之中的野兽,通身发抖。
常玉岚剑尖一挺,抵上那汉子的中庭大|茓,沉声喝道:“要命的带我进月洞门!”
那汉子脸色铁青,虽然一脸的惊惧,口中却大吼道:“血鹰被擒,有死无生。”
常玉岚冷然道;“傻瓜!值得吗?”
那汉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双眼不住的眨动。
常玉岚厉声道:“眼斜心不正,你少打歪主意,你的七个伙伴,就是榜样。”
那汉子惨厉的一笑道:“老子已经说过,根本没打算活。”他口中说着,忽然矮身就地一滚,从草地一踹,直向土坑滚去。
这却大出常玉岚意料之外。弹追上前去,剑尖挺刺,已第二度虚点在汉子的咽喉。口中道:“想去,那是你自寻死路!”
那汉子的脸上肌肉抽动,咬牙切齿的道:“大爷我死也不会说出路来,这条命交给你了。”他说着仍然挺胸跨步,咽喉硬向常玉岚锋利的剑尖迎了上去。这一招更是出乎意料。
常玉岚急忙抽剑,哪里来得及,剑尖已深入七寸,穿进汉子的咽喉,不等常玉岚撤招收式,那汉子高大的躯体,仰天倒在土坑的边缘,血像水箭般喷射得老高,腥气刺鼻。
常玉岚不由愣在当场。他心想:司马长风用什么方法,能把这些“血鹰”磨练得宁死也不透露庄内的秘密。
这些“血鹰”个个身手不凡,难道甘心……
想着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血鹰”并不是不怕死,若真的不怕死,为何先前抢路而逃呢?
抢路?想到抢路,灵机顿明,他从八个“血鹰”一齐拼命涌向土坑,土坑之内必然有通道可通,何不……
常玉岚念起身随,一矮身,跃向土坑。
土坑原来有丈余深浅,坑内意外的干爽,一点也没有霉湿之味。常玉岚略一沉吟,暗想:既无霉湿之味,必然通风顺畅。
想着,沿着土坑向前趋去,也不过十步远近,却原来有一截盘旋而上的石阶,蛐蜒上升。
常玉岚拾级而上,从光线斜射进来,似乎已离出口不远,约莫着正是左侧月洞门外花圃之处,不由心中大喜。再转半圈,金铁交鸣之声,偶而夹着几声闷喝,虽然仿佛在很远之处,但却充耳可闻。
他不由大喜,加快脚步,几个旋转已到了地面。
“咦!”说也奇怪,分叫出口之处的方向不错,按照估计,应该在花圃左近。然而,金铁相击之声,依稀可闻,却愈来愈远。
山口处一道长廊,虽然可以看出上下左右都是地道土石结成,除了光线暗淡之外,与一般长廊相同,大约在二十余上长,七尺余宽,可容两人并肩行走。
常玉岚不多思索,仗剑沿着长廊向前,脚下加快,十余步,已到长廊正中。忽然,长廊的两端轧轧连声。常玉岚心知有异,横剑当胸,静以待变。
接着,吃吃的破风之声如蚕食叶。突的,左右前后,飞矢如漫天花雨,像一群黄蜂,夹着破风之声,不知数的疾射而来,全向常玉岚立身之处集中射到。
常玉岚不敢怠慢,断肠剑舞得风雨不透,罩住整个人,半点不敢放松。足有盏茶时分,飞矢有增无减,常玉岚也不敢稍停。
须知,这等舞剑震矢,最是耗费内力。因为,若是以剑护胸,或是护头,在常玉岚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而现在,飞矢四来,整个人都在飞矢的笼罩之中,前、后、左、右,甚至上、下,都要照顾得到,连腿脚也要保护得严,怕的是飞矢渗有剧毒。如此一来,吃力可想而知。
常玉岚一面以剑护身,心中焦急异常,这等僵持下去,一旦内力耗尽,后果不堪设想,整个人变成一个箭垛子的滋味,怕不大好受。
片刻——地上堆起了一层厚厚的飞矢。
常玉岚觉着舞剑的右臂,微微有些酸麻,但是剑招既不能缓,连换手的空隙也没有。渐渐的,额上沁汗,气息不匀,眼看着再有片刻,断难支撑下去。幸而,飞矢渐渐疏落,力道软弱下来。终于,飞矢完全停止。
常玉岚不由暗喊了声“惭愧!”,因为他已精尽力疲,舞剑的手腕,因用力过度,有麻痹的感觉,飞矢一停,他急忙退到一侧背对土墙,暗暗运功调息。
此刻,他才想到,适才若是退到背靠一边的土墙,也许可以省些气力。
就在他想念之际,觉着身后的土墙,仿佛有人推动一般,向自己背上压了下来。
常玉岚大吃一惊,急的向前一步。
噗!一阵大响,土墙平空颓倒下来,顿时泻下丈余一大片泥土,硫磺味冲鼻。接着,一阵黄|色的浓烟,从丈余大小的颓墙中喷出。
黄烟化灰,灰烟化黑,黑烟……
呼呼声中,火苗疾喷乱吐,烈焰带着呼呼的风声,从洞口向外急窜。来势之快,声威之猛,令人胆战心惊,势不可当。
常玉岚一见,连忙闪开火苗,向长廊尽头奔去。
火蛇,如影随形,一步一趋,像长了眼睛,尾追着常玉岚席卷而前,整个地面接着燃烧起来,原来地面上铺的不是沙,不是泥,不是土,竟然是一些黑色火药,外加硫磺木炭屑生煤等易燃之物。
因此,像潮汐一般,漫地卷起火苗,不但快逾追风,而且破空之声,令人胆寒。
急切之际,常玉岚虽然脚下不慢,但火势比他更快,他情急智生,四下无法逃生危急之时,唯有腾身一纵,猿臂上伸,照着顶上横梁抓去。谁知,看来十分牢固的横梁,丝毫不能着力,一抓之下,咔嚓大响,横梁应声折成两截。
哗——横梁折断之处,一大股足有桶口粗的水柱,从断口中央着细砂冲了下来。
既然有水,必有孔道。果然,水柱愈来愈大。本来桶口大小的水,转眼已暴涨有五尺大小的一片,倾泻而下,地下火势被水扑灭。
常玉岚不敢怠慢,虽然一身湿透透的,顾不得许多,冲天跃起,就向下泻的水柱中穿去。水的压力不大,他全力上窜过猛,穿出水面,头顶竟撞上坚硬的泥顶,等到落下来,不由暗喊了声:“惭愧!”
原来,地面约有三丈,中间有一座小小的玲珑假山,此刻,池水已干,只有没随水流去的几尾金色,尚在蹦蹦跳跳的挣扎着。
四周,像—座小小庭院,杂种着几株草花,许久没有整修,有些荒芜,十分凄凉,加上光线阴暗,更加觉着冷兮兮的。
忽然——一阵呻吟之声。
顺着呻吟之声瞧去,有一排碗口粗细的铁栏杆隔着一间黑呼呼的土洞,实在太黑,看不清土洞中的情景。
常玉岚抖抖身上的水渍,抢步到了铁栏杆之前,凝聚目力但见土洞既霉又湿的角落里,绻卧着个伛偻的老人。
说他是人,实在不太像,一头的乱发已经不成头发,除了黑白焦黄杂色之外,乱蓬蓬的像一堆腐烂的茅草,结成堆的披在双肩,身上的葛布长衫,一片片的像碎布条,一只脚上还套着只芒鞋。脸,除了黑洞似的眼涡深陷之外,一双失神的眼睛,无力的似睁还闭。腮,只是凸出的两个颅骨,看不见半点肉,却有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像野兽的牙咧在双唇之外,随着微微的呻吟之声开阖。
常玉岚摸着那生满黄锈冷冰的铁栏杆,大声叫道:“喂!你是什么人?喂!喂!”
那伛偻的人略略移动了一下身子,勉强抬起头来,发山声重重的喘息,又垂下头去。
常玉岚又大声叫道:“喂!过来,你过来!”
那怪人似乎尽了最大的努力,移动了一下,闷声不响,但是,眼睛不断的眨动。
常玉岚隔着铁栅栏,连忙叫道:“老人家,你振作点!振作点!”
那老人声如蚊蚋的哼哼唧唧,断断续续十分吃力的道:“司马长风!你……你……好……噗……噗……”他只有哗哗的大喘气。
常玉岚聚精会神的谛听,但是,也分辨不出那人说出下面的话,只好拍着铁栅栏道:“你撑着爬近些,我替你施功疗冶。”
那老人似乎有些意外的,睁着又探又黑的眼睛,望着常玉岚。
‘快!”常玉岚向他招招手道:“撑着爬过来。”他—面说,一面试着摇动铁栏杆。太粗了,像蜻蜒搬石柱,丝毫也动弹不得。
那老人仿佛已听懂了常玉岚的话,渐渐地十二万分吃力的挣扎着向外移动了身子。
原来,那老人的脚上,系着一条姆指粗的铁练,长约丈余,由于生了铁锈,部分陷在潮湿的泥土里,那老人半死的样子,推动时格外困难。
常玉岚不由一阵鼻酸。心忖:那老人究竟犯了何罪?囚禁在此地,他口中叫着司马长风,与他一定有极大的关连。
那老人痛苦的移动了片刻,也不过是由墙角挪到土洞的中间。
土洞的纵深仅仅不足一丈,也就是说,老人移动不到五尺,已经气喘嘘嘘。
常玉岚鼓励的面带笑容大声道:“再过来些儿,再来!再……再……”
那原本连爬动都吃力的垂死老人,随着常玉岚声声招手呼唤,果然支撑着向常玉岚立身之处栅栏方面,一寸一寸的接近。
常玉岚欢喜的喊着:“快了!再向前一点点儿。”
那老人伸出像干柴棒的枯手。
常玉岚也从栅栏空隙中,尽量仲长手,他打算两手抓接之后,运用内功,传入垂死老人的体内,使他有回答自己问话的力气,好问出他被囚的原因。
眼看两手的手指已经碰到指尖。
常玉岚十分雀跃的叫道:“好了!再向前半寸……”
垂死老人本来是奄奄一息,已是死了九分的样子,突然双眼冒出怕人的凶焰,猛的一纵身,探手抓住了常玉岚的手腕,提高了声音,像狼似的吼道:“司马长风,我要你也死!”
口中吼着,手上也随着用力,另一只手,也在拼命一纵向前之势,与先前捏在常玉岚手腕上的手,双双捏在一起,咬牙咯咯作响,脸上的青筋暴露,分明是拼命而为,要置常玉岚于死地。
武家功力的源头在血络。血络的枢纽在腕脉,腕脉被制,通身血脉不能畅行,力道则无法聚合,血气不顾,力散神衰,轻则受伤,重则制命。
常玉岚不由大吃一惊,自然反应,立即功聚右掌,五指内屈,反勾垂死老人的双手。
但听,噗嗵一声,垂死老人像朽木一般,撒手跌坐在铁栅之内地上,口中有出气,无吸气,已是动弹不得。
常玉岚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因为手脉被制,性命交关,幸而那垂死老人已是仅存一息,虽然是舍命而为,根本无从着力,加上常玉岚奋力挣脱,武家的反应激烈快捷,所以毫发未伤。相反的,那垂死老人跌在坐上,像一堆烂泥,离死不远。
常玉岚急忙伸臂进去,苦在想抓老人的腕脉不到,百忙之中,勉强扯住老人的破碎裤脚,不敢过份用力,生恐扯断了已朽的裤脚,再也够不到那老人。他借着不能用的裤脚碎皮条,轻轻的施用巧力,幸而将老人略略拖近栅栏,但却是下半身。
常玉岚灵机一动,心想腕脉虽通六经,足踝必有同等功能。一念至此,不敢稍缓,自己跌坐在栅栏之外,探手按在老人的足踝之处,暗暗运功,透过手心,输往老人足踝脉络之处。
果然,觉着自己的力道,已传入老人经脉,并无排斥现象。只因那老人已到垂死阶段,身体虚弱不堪,若是暴施猛力,一定会伤及五腑六脏。常玉岚试着缓缓运功旋力。
“嗯——”垂死老人的快僵身子,动了一动。发出声深沉的闷哼。常玉岚手心的热度,也渐渐提升,力道逐次的加强了来。
盏茶时分。垂死老人的鼻息隐隐可闻。鼻濞、口唾,不住的外流。
常玉岚的手心,已感觉到老人的脉息流动,血液流速加快,心跳阵阵有力。
他生恐老人故伎重施,乘着身子略略恢复之后,暴然反击。因此,一面继续用功代他培元,一面朗声道:“老人家,千万不要动肝火,在下不是司马长风,等你身体稍稍复原,再详细谈淡。”
不料,怪老人忽的一抽脚,整个人跌坐了起来,双目之中闪出既惊异又愤怒的神色,低叫道:“复原?哈哈哈哈!我还能复原?”
他身子一扭,缩回双脚之际带动一阵铁链响声。原来,那铁链是镶穿了他的足胫之处的琵琶骨。
常玉岚更加一凛,琵琶骨被残,整个支撑躯体的重心全失,连站起来也办不到。
那怪老人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瞳孔中不是先前混浊,望着常玉岚道:“不是,不是,你不是司马长风。”
常玉岚连连点头道;“老大家,恭喜你,总算你脑筋没受伤,在下真的不是司马长风。”
老人神情一动道:“那你是谁?为何到此地来?是司马长风要你来做贱老夫?”
常玉岚忙道:“恰好相反,不但我不是司马长风派来的,我是来找司马长风的。”
“找他?你?”怪老人十分迷惘的望着常玉岚道:“到这里找他?恐怕你弄错了吧。”
常玉岚道:“老人家的话是说司马长风本人,不可能在秘道之内?”
“不!”怪老人摇摇一头乱发,哈哈的道:“小友,你难道不晓得地道依五行之数,分为五个各自为政,又互相贯通的道路吗?我们这里是水字号,算是中间的一层,上面有金木两条路线,下面有火土两层,五层虽然自成一体,触动机关可以融会贯通,司马长风老狐狸是狡免三窟,但绝对不会在我们这一层。”
老怪人一口气说到这里,上气不接下气,喘嘘嘘的垂下头来。
常玉岚一见,急忙由铁栏空隙中伸出双手,分别抓住了老人的双腕,低声道:“老人家,不要动了肝火,慢慢的聊。”
老人枯干的脸,白得像蜡,但是,神智还清楚得很,微微点头,嘴唇动了几下,有气无声。
常玉岚提神凝气,缓缓输出内力,透过掌心。
老人微微点头,不断的眨动垂下的眼帘,打量着常玉岚。
此时常玉岚只顾闭目垂睛,静下心来为老人施功,一味专心诚意。
片刻——老人忽然大声道:“小友,你好深的功力,年纪轻轻的,有这份火候,不容易。来!老夫我送你一点小玩意。”他说着,推开常玉岚的手,双脚一振,竟然站立了起来,又道:“这个劳什子的铁链,断送了老犬的一生,苦练了五十年的三招两式,算是白费了。小友,你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仔细瞧着,我这就比划给你看。”
根本不等常玉岚回答,怪老人的一双枯柴棒似的手臂,已挥舞起来。两只手有时抓,有时拍,有时削,有时切,有时捣,有时推,拳、掌、指随着势子变化无常,脚下仅仅微微移动,却是灵活异常,八面俱到。
第十八回死而复生
他一口气使完了十三招,人已不能支持,颓然跌坐在地面,喘气如牛,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常玉岚,仿佛在问,你看懂了吗?记下了吗?
常玉岚失声的道:“老人家,假若晚辈看得不错,你应该是青城派的人。”
老人十分疲倦的神情陡然变成了喜孜孜的眼光,色然而喜的道:“咦!小友,你……”
常玉岚忙道:“晚辈金陵常玉岚。”
“常玉岚?”老人双目皱在一起,沉思一会儿才道:“金陵世家的?常世伦是你什么人?”
常玉岚闻言,比老人更加喜不自禁,忙道:“乃是家严。老人家,你是?”
老人点点头道:“难怪能看出老夫的门派,金陵世家是武林的字典。”
常玉岚谦恭的道:“老人家夸奖。”
老人微摇干枯的手,止住了常玉岚的话,又道:“常少侠,你进入地道,想来也是寻找你父亲来的。”
常玉岚益发兴奋的追问道:“前辈知道家父的消息?”
怪老人叹了口气道:“常少侠,我只知道你老子也在这秘道之内,可不知道在金、木、水、火、土哪一层?唉!”他的一声叹息,英雄末路的感慨表露无遗。
常玉岚心中的血液沸腾,从这怪老人身上,可以看出被囚者的“影子”,假若自己的父亲也是被折磨成这等模样……
他不敢想下去,但又不能不想,愈想愈觉得事不宜迟,一弹身坐了起来,拱手—揖道:“前辈保重!在下要……”
“慢点!”老人急忙喝道:“刚才我那十二散手你记得吗?”
常玉岚不由一阵脸红,带笑道:“这……”
老人有些失望,但是却咧了咧瘪嘴道:“当然,没那么容易,老夫五十余年才呕心沥血想出来的,一时三刻怎能够学会。来!一招一招的练,可不许你走,现在开始。”他说着,端正了步子,双臂又已舞动起来。
青城派的剑术,在百年之前峨嵋论剑之时,曾经得到首名,当时,青城剑法冠盖武林,武当、峨嵋等而次之,当时提到青城剑,无论黑白两道,莫不另眼相看。
谁知,武术一道高不可测,深奥毫无止境。
青城剑法赢得了盛誉的影响,武林名派研究功夫,都以它为目标,各门各派,凡是练剑,把青城派当做了“假想敌人”,专门以破除青城剑为目标,因此,每十二年一次的峨嵋论剑,青城派连番遭受挫败,名次不断降落。七十四年前,也就是青城派得到“第一剑”后的第三次比剑,青城剑由“第一剑”跌落到前三名之外,身价一落千丈,受尽了武林的奚落,当年的威风尽失。
因此,青城派的有心之土,便另辟途径,舍去剑法,重创其他的武功,企求重振青城的声威。
于是五十年中,青城派没再到峨嵋赴会。不参加峨嵋论剑,武林的地位自然是扛河日下。而青城派近五十年几乎成了“冬眠”状态,默默无闻。这是常玉岚知道的。
而今,这老人的十三散手,看来平实无奇,常玉岚见他垂死之际,是念念不忘的要把他五十年穷究苦研的功夫传下来,实在不忍心拒绝。
但是,常玉岚此刻一心一意只在找寻自己失踪的老父,那有心去学功夫,所以,只在难以拒绝之下,勉强的随着那老人比划着。
不料——那老人才比划了两招,忽然面色一沉,用手撩开额头的的乱发,咬牙切齿怒视着常玉岚,怒吼道:“你看不起老夫!”
常玉岚忙道:“晚辈不敢!我不是在学着练吗?”
“哼!”老人冷哼了声,怒气不息的道:“骗我,玉面专诸鱼长乐是可以受骗的吗?十年之前,要是你给我长跪七天七夜,也休想学我一招半式。”
常玉岚大惊失声道:“前辈是青城掌门‘玉面专诸’鱼长乐,鱼老前辈?”
“怎么?”鱼长乐瞪眼道:“鱼长乐只此一家,并无分号,但不值得一学?”
常玉岚肃然起敬,拱手齐额道:“晚辈适才不知,您老人家与家父亦师亦友,乃是我最钦敬的武林前辈之一!”
“哈哈……咳咳……”鱼长乐干笑一声,接着是咳嗽不止,把脸都涨得像紫猪肝。
常玉岚等他咳嗽稍停,问道:“前辈,你与司马山庄无仇无怨,为何……”
鱼长乐脸上青筋暴露,不回答常玉岚的话,反问道:“你爹同司马山庄有仇有怨吗?”
常玉岚不由哑然。
鱼长乐又道:“司马长风要领袖武林,应该已经成了气候,俨然武林盟主。可恨的是人心不足,他狼子野心,进而想统一武林的门派,一心要将武林黑白两道都纳入他的门下,也就是说梦想宇内武林只有他一人是首领,千年万世,他……咳咳咳……他的梦想若能成真,他就是皇上以外的第二个皇上。
常玉岚冷冷一笑道:“这是一个狂人的想法,武林门派原是各有渊源。”
鱼长乐出然神往的道:“可怜我青城一派,眼看就要失传,从此在武林中烟散。”
常玉岚豪气干云的道:“前辈,晚辈虽然不才,愿全力阻止司马长风的疯狂行为,为武林找一个公道。”
“公道?”鱼长乐又仰脸一笑道:“哈哈!武林中哪有真正的公道?”
常玉岚道:“前辈,主持公道是武林人的本份,从我们做起,不怕没有公道。”
“好!”鱼长乐大拇指一竖:“冲着你这句话,老夫这几手三脚猫玩艺,就连箱底儿送给你。瞧着!”
他那一脸的诚意,也有一脸的希望,都充分表露无遗。
常玉岚心知青城派的根源,更知道“玉面专诸”鱼长乐的十三招云龙手,是独门功夫,攻敌的实用手法,难得一见的绝学。
然而,他担心父亲的处境,而今已知道就在秘道之中,哪有心去学。因此,缓缓的道:“前辈,晚辈想先去寻找家父的下落,然后解脱前辈的困境,一同出去,到时前辈不妨在金陵静养,再请前辈慈悲!”
“唉!”鱼长乐幽然一叹道:“谈何容易!”
常玉岚道:“前辈指的是……”
鱼长乐认真的道:“从禹王台到司马山庄,喏大一片地方,方圆足有二十余里的地下秘道,人要找人,何异是大海捞针。我所以知道你爹也被囚在这里,只是去年听送饮食之人偶然提起。”
常玉岚沉声道:“就是把地道整个翻了过来,我也要找到家父!”
“你的孝心可感。”鱼氏乐道:“可怕的是秘道机关重重,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常玉岚道:“机关可怕,只是天下无难事,但怕有心人。晚辈丝毫不怕机关的危险,必要时押着司马长风找他要人。”
鱼长乐道:“司马长风已成气候,他的擎天剑法并不输给你常门的断肠七剑,加上他的掌上功夫来自血魔,少侠不要轻估了他。”
常玉岚连连点头道:“前辈说得是。”
此时,忽然一声,“铮!”的轻微响声,好像十分遥远。
鱼长乐微微动容道:“哎呀!今天该是送吃食的日子,有人来了。”
常玉岚道:“哦!有人就好办。”
鱼长乐道:“我这里海隔十天有人送二十个馍馍,一瓦罐清水,快了,快到了,你听刚才启动机关的声音,现在是脚步声。”
果然——
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之声,由左侧传来,而且是渐来渐近。
鱼长乐指着左侧的铁栏杆道:“快到了,铁栏杆已经移动了。”
栏杆尽头嘶嘶作响。看来十分坚固如同铸成的栅栏,像是有暗藏的滑车轮,一寸一分的移动。
常玉岚一腾身,隐到栅栏动处的死角。
铁栅栏日久生锈,移动许久,才闪开靠墙有尺五大小的一个空隙。
“姓鱼的,今天可以打打牙祭了。”粗声粗气之声未落,空隙中挤出—个魁梧汉子,双手用瓦钵盛着一钵馍馍,手臂上软绳套着一罐水,弯腰放在地上,又喝道:“咦!鱼老儿,今几个你怎么不开骂,人也站起来……”
常玉岚不等他直起身子,探手双指点上那汉子玉枕大|茓,沉声喝道:“不要动!”
突如其来,那汉子一凛之下,连身子也不敢动,就这样哈着腰道:“你是谁?”
常玉岚并未认真点实他的大|茓,撤回手指道:“你回过身来看看我是谁?”
那汉子果然回过身来,一脸疑窦的打量着常玉岚,浓眉上扬道:“好小子!你是……”
“常玉岚!”常玉岚一个字一个字的报出名号,然后接着道:“要命的回答我的话,有半句虚假,我要你立毙当地,死无葬身之地!”
那汉子听后,并无惧怕之色,反而仰脸狂笑道:“哈哈哈哈!我死无葬身之地,那么你呢?”
常玉岚怒道:“我要把地道翻了过来!”
谁知那汉子十分凶狠的道:“凭你!”
常玉岚双掌一挫道:“就凭我这双肉掌!”
“你配吗?”那汉子口中说着,探手在衣襟上一摸,掏出一个三寸来长的芦笛,塞进口中,吹得呜呜响。
呜——呜呜!呜——呜呜!
常玉岚一见,心知这芦笛必是警号,不是招人前来,便是要发动机关。招人前来不足为虑,万一是发动机关的警号——
常玉岚—念及此,垫步向前,伸手抓住了汉子的肩井大|茓,断喝声道:“少耍花枪!”
“哈哈哈哈!”那汉子狂笑声道:“老子可以陪着你死,你也活不成。”
一阵地动山摇,轧轧之声大作。
鱼长乐道:“小友,戒备!地道的机关已经发动了,这玩艺不好对付。”
常玉岚焉能不急,手上略一用力,大喝道:“带路!”
不料那汉子冷笑连声道:“带路,哼!我只知道带你去鬼门关的路。”
常玉岚不由勃然大怒道:“你不怕死?”
那汉子咬牙切齿的道:“老子别的没有长处,就是天生的不怕死。”
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际,先前裂开的尺五空隙,忽然两边的铁栅分两下退缩,让出五尺来宽的一个门来。
那汉子的肩井虽然被制,却不顾一切另一只手却伸出来硬抓常玉岚,他自己反而竭力向常玉岚身后躲。
常玉岚心知有异,大喝道:“你往哪里去?”
一言未了,五尺宽的门内,嘎嗖破风之声暴起,无数枝羽箭,夹雷霆万钧之势,劲道十足的射来。
常玉岚一见,冷冷一笑道:“正好拿你做挡箭牌。”口中说着,抓在汉子肩井上的手更加用力,另一手捏紧那汉子的腰,平推向前,几乎把那汉子推提兼施的提离地面平推向前,活像一面盾牌。
惨呼连声,劲风破空的羽箭,都射在那汉子的身子,没头没脸的,活像一个刺猬。
足有半盏热茶时分,数以千计的羽箭,才停了下来,不再射出。可怜那个汉子早已气绝,身躯的前面,找不出一寸大的空隙。
常玉岚双手一撤道:“这是你自找死路,可不是我心狠手辣。”
鱼长乐冷漠的道:“这是小事一段,可能接着来的尚不止此。”
话才落音,五尺来宽的门内,轰轰连声,响声震耳欲聋。但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尽管响声大作,却没有任何动静。
常玉岚不耐道:“又是什么花样?”
鱼长乐沉声喝道:“不要轻举妄动,这秘道内神鬼莫测危机四伏,只有冷静、沉着,不然可能中了圈套万劫不复。”
常玉岚凝神向五尺宽的门内望去,但见黑黝黝的像是个无底洞,不由道:“不进去等到这儿不是办法。”
鱼长乐道:“投石问路!”
一言提醒了常玉岚,就地提起那汉子的尸体,用力向门内丢去。
“噗!”突然,黑呼呼的门内,快如电掣的跳出个恰好同门一般大的刀轮来,车轮大小的轮子,四围镶满了白森森雪亮的牛耳尖刀,随着轮广的旋转,化成一个寒光耀眼的球形弧光,将那汉子的尸体,像搅肉酱般,搅得血肉四溅,连骨头都看不到一块整的,这真应了“碎尸万段”一句俗话。
常玉岚吓出一身冷汗,同时掩鼻不忍卒睹。幸而没有冒然向门外冲去,否则,此时碎石如泥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鱼长乐幽然—叹道:“唉!孽!是谁设计了如此恶毒的机关。”
此时,轰轰之声停止,五尺大小的刀轮,篷的一声,沉了下去,随着升上来的,是一块奇大的铁板,看不出铁板的大小,但是,已把门外填成平地。
常玉岚照料了一下,觉着并无异样,拱手向鱼长乐道:“前辈,你安心静养,自己试着调息,晚辈打探到家父的下落之后,再来与你一同出困。”
鱼长乐道:“诸事小心为妙。”
“多谢前辈关注!”常玉岚口中说着,人已一跃穿进门去。他提高警觉,不敢冒然着力下坠,提起一口真气,虚飘飘的用脚尖轻点在铁板之上。
以他的深厚功力,加上小心谨慎,整个人真像落花飞絮,只有四两的力道,觉着脚下并无异状,才回头对门内注目而视的鱼长乐招了招手,表示要他放心。
谁知,就在此刻。忽然“咔喳!”一声,门的顶端落下一块铁板,把门恰好堵了个正着。
常玉岚不由一震。
几乎是同时,觉着脚下的铁板,也缓缓的下沉。
四面都是光可鉴人的铁板,又黑又亮。顶上,脚下,也都是铁板。
常玉岚的人,像在一个铁板铸成的大匣子里,除了磨光的铁板发亮之外,看不出任何情景。
下沉之势虽然缓慢,但并没有停止的征候。
常玉岚这时除了听其自然而外,没有其他途径,一颗心真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试着脚下一振,铁板下沉之势终了。
常玉岚心忖:糟了,自己分明已被困在这个大铁匣子里。一念及此,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忽然——铁板再一次动了。不是下沉,而是微微的旋转。
方形的铁匣竟会旋转,而且旋转的速度愈来愈快。
常玉岚虽在暗处,但因他凝神逼视,却也看得清楚。
“咚!”一声清脆的银铃响声,四方铁匣的一角,忽然像裂开似的,冒出一支黄澄澄的铜色仙鹤,栩栩如生,又尖又长的鹤嘴,似开还合。
咚!咚!咚!三声同样的轻脆银铃之声接踵而起。铁匣的另外三角,也冒出同样的三支钢制仙鹤,模样毫无二致。
常玉岚随着响声四顾,但见每只仙鹤展开的翅膀,随着旋转缓缓的扇动起来,作势欲飞的样子。
他正在奇怪,忽然,仙鹤的嘴里喷出了粉红色的烟雾,细细一缕的烟雾,被仙鹤扇动的翅膀鼓动的散开了来,全向常玉岚立身之处聚拢。
烟雾渐来渐浓。常玉岚不由有些胆寒,因为,忽然有一股奇异的香味直冲脑际,这怪异的香息非兰非麝,如桂如馨,令人呼吸之间,难以忍受。
这分明是歹毒机关之一,常玉岚忙不迭摒息呼吸。
但是,这怪烟仿佛无孔不入,鼻、眼、耳、口,甚至周身毛孔,都有一阵异样感受,渐渐地,常玉岚觉得脑门发涨,耳鸣、心跳,周身血液时慢时快,终至有些头晕。
常玉岚暗喊了声:“不好!”
呜——一阵尖锐的哨声,起自耳畔。
眼前,一阵金星跳跃,双目发涩。
鼻孔,香息像一阵狂飙,无可抗拒的冲了进来,
脑袋,随着香息渐渐沉重,昏眩。
耳际——
呜——尖锐的啸声悠长的响起。
空白,一切都是空白,常玉岚连自己也感觉不存在,也是空白。
夜凉如水,月晕星稀。
荒草没膝的乱葬岗,颓倒的大碑横卧在蔓萝之间,上面直挺挺的躺着“白衣断肠”常玉岚。一侧,盘腿跌坐着丐帮帮主费天行。
静静一片寂静。远处,犬吠,鸡啼。
天,渐渐的亮了。
费天行低头看了看鼻息微弱,面色绯红像醉酒的常玉岚,自言自语的摇摇头道:“好深的毒!人,不能好胜赌强,要不是我冒险抢救,岂不是又断送了一个少年侠者。”
他探手在常玉岚的胸口虚虚按了一下,又道:“心跳如此之快,只怕需要半个时辰才能醒来,太冷了吧。”说着,缓缓站起,解开腰上的束带,脱下黄|色袍子,小心翼翼的覆盖在常玉岚身上,替他取暖,自己重又跌坐下去。
就在此时,唏唏!一声冷笑,从另一个荒坟背后发出。
费天行不由一愣,长身而立,低喝道:“什么人?”
嘘嘘!又是一声冷笑,冷漠依旧,阴森异常。
费天行纵身认定发笑之处跃去,口中吼道:“谁?”
“老朋友!”三个字冷兮兮的,是吼非吼,是喝非喝,声调不高,但字字如同冬天的冰块,令人毛骨悚然。
荒坟上,陡然现出一个瘦高汉子。
那汉子瘦如竹竿,焦黄头发搅成一个牛心髻,似黄泛红的长八字鼠须,脸上小圆眼塌鼻缩腮,真的像一只大老鼠。
费天行不由神情一凛,沉声道:“过街鼠,是你。”
“过街鼠”冷冷一咧嘴,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帮主,想不到我会在此等候吧?”
费天行见他恶形恶状,眉头一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过街鼠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来侍候帮主。”
“住口!”费天行不由怒喝道:“你已摘下五行袋,逐出丐帮,本帮已没有你这一号,少来逞口舌之利,滚开!”
‘帮主!”过街鼠嘻嘻一笑,小圆眼连连眨动,嬉皮笑脸的道:“你的话不错,我过街鼠吴乃汉是摘下五行袋,被那常老儿逐出门墙,如今常老儿翘了辫子,轮到你当家管事,所以我才来找你呀。”
费天行戟指着道:“你奸盗邪淫犯了帮规,逐出本门,是老帮主的仁慈宽大,找我做什么?”
过街鼠吴乃汉冷漠的道:“找你收回逐我的帮谕,恢复我丐帮长老的荣誉。”
费天行劈口道:“办不到!”
不料吴乃汉吼道:“办不到也要办!”
费天行闻言既气又怒,反而冷冷一笑道:“你?凭你有本事强求吗?”
吴乃汉摇头道:“凭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并不在你之下,何况……”他说到此处,语气一停,做出十分得意的神情,望着费天行把小脑袋不断晃着圆圈。
费天行勉强按撩下怒火道:“何况怎样?”
“你仔细听着。”吴乃汉用右手食指点了一点:“第一,你此时已中了七彩迷魂烟毒。第二,你为了私人的恩情,打算出卖整个丐帮,用天下丐帮的名誉,换你娘的性命。第三,这儿是司马山庄的秘道第三号出口,只要我一吆喝,后果你该可以想得到。”他侃侃而谈,语带威胁。
费天行既厌恶又生气,勃然大怒道:“本帮主我先毙了你!”人随话起,平地一跃丈余,直扑向站在荒坟之上的过街鼠吴乃汉。
吴乃汉快速腾身,闪到另外一个坟头,冷然的道:“没那么容易吧。不要忘了,你最好少用真力,七彩迷魂烟的毒性发作不是好玩的。”
果然——就是这么提气腾身,费天行已觉着腹内五脏翻滚,头重脚轻,勉强扎桩立势,真气浮动不实。
吴乃汉盈盈一笑道:“如何?”
费天行真如水牛跌进了井里——有力无处使,咬牙切齿的道:“人的名字没有错起的,吴乃汉,你真的是无赖至极!”
吴乃汉道:“咱们丐帮强要硬索,软骗诈耍,基本上就有几分无赖,你这位帮主还能不清楚?哈哈哈哈!耍无赖是我们丐帮的本行拿手玩意嘛。”
“放肆!”费天行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体内余毒未尽,探臂抖腕,全力向吴乃汉拍去。
人影闪处,吴乃汉忽的一连几个跳跃,早已飘身丈余之外,嘻嘻笑道:“这是第一掌,帮主,我是尊重你为本帮之主。”
费天行觉着心头血涌如潮,呼吸极不自然,但是,他对吴乃汉的无赖,深恶痛绝,尾随着他也点地弹身,另一只手运力待发。
吴乃汉又道:“八荒打狗棒法,帮主是顶尖高手,论拳掌功夫,属下也有个三招两式,并不在帮主之下,帮主也有些耳闻吧?”
费天行被他激得连肺都快炸了,沉声喝道:“我就要用这双肉掌毙了你。”说着,挫步揉身,抢着连环步,舍命的拍出三掌。
虽然费天行心气不顺,血涌力衰,但是这三掌怒极而发,迎面一丈七尺之内,劲风破空有声,虽是三招,但如同掌山掌海,端的凌厉非凡。
吴乃汉一见,不由大叫道:“喂,玩真的。”
他尽管耍无赖,脚下可不敢稍慢,一个旋风扫,人如一个车轮,几番滚翻,急切问闪开了来。
他可是老奸巨滑,折腰拧身,竟然溜到倒卧石碑上昏沉不醒的常玉岚身前,高声道:“费大帮主,你这位朋友现在与我是同生死共患难的知己了。”说着,伸出如柴的一只手,竟然虚按在毫无知觉的常玉岚命门之上。
费天行一时大意,不由心头一震,大喝道:“卑鄙!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把你化骨扬灰!”
吴乃汉冷笑道:“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吴某只耍无赖,不会杀生害命。”
费天行此时投鼠忌器,只好道:“你要怎样?”
“小事一桩。”吴乃汉十分得意:“五行口袋,丐帮长老。”
费天行皱起双眉,凝神逼视着吴乃汉,一时无法回答。
因为“过街鼠”吴乃汉原是丐帮的五方长老之一,有五个口袋的辈份。无奈吴乃汉的为人奸狡异常,加之性好渔色,贪财酗酒,藐视帮规,声名狼藉,被老帮主“九变驼龙”常杰逐出丐帮。
如今,他要重回丐帮,虽不是一桩严重大事。但是,费天行不敢在常杰尸骨未寒之际,容吴乃汉这种败类用要胁的手段达到目的。再说,费天行一心要重振丐帮的声威,整顿犹恐不及,焉能再容忍这等败类。然而,此刻常玉岚的性命交关,情况不利。
殊不知费天行对常玉岚一向十分敬佩,假若常玉岚有个闪失,自己急欲要见母亲的心愿,必定横生枝节,即使找到金陵常家,顺利的呣子重逢,但对常玉岚这等有恩于自己的人,也不能眼看他伤在吴乃汉的手里。
想着,不由有些泄气,只好改变口风道:“吴乃汉,你离开本帮之后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是很好吗?何必再回来受帮规的约束。”
不料吴乃汉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我姓吴的需要这个花子头的名誉。”
“哦!”费天行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吴乃汉咧嘴一笑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
“喏!”吴乃汉不疾不徐的道:“天下大势如此,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想,宇内武林的局势你是知道的,即将有大的变化。”
费天行一头雾水,奇怪的道:“大的变化?”
“嗯!”吴乃汉依旧神气十足的道:“当然!五十年来洗手归隐,或者是深藏不露的人物,都重出江湖,为的是什么?”
费天行越发糊涂的道:“为的什么?”
吴乃汉扬声一笑道:“哈哈!为的是要在武林天翻地覆之中,再一次扬名立万,谁不想Сhā上一脚,就拿你来说吧,不是已经受聘了吗?”
费天行没好气的道:“我受谁的聘?”
吴乃汉劈口道:“司马山庄。”
费天行脸上有些发烧,心中十分气恼的道:“笑话!”
吴乃汉脸色一正道:“帮主,不是笑话,你这一步棋算走对了。未来武林,是司马山庄的天下,谁攀上司马山庄,谁就是一时豪杰,任谁都看得出。”
费天行不屑的道:“那你可以投靠司马山庄,何必在乎本帮长老这个虚名呢?”
“错了!”吴乃汉摇头不迭道.“帮主,论我吴乃汉三个字,既不是成名人物,也不是顶尖高手,没有帮头堂口,哪能争得一席之地,我的意思是……”他说到这里十分神秘的压低嗓门接着道:“司马山庄既然看上了我们穷家帮,帮主你必然大受重用。常言道:一人成佛,九祖升天。帮主,你不妨一方面答应率领本帮投入司马山庄,暗地里察看风头,派我担任丐帮与司马山庄的联络人,司马山庄若真的统一了武林,本帮就是旗下的第一功臣。到时,哈哈……”
费天行见吴乃汉得意忘形的样子,打心眼里厌恶。但眉头一皱,心中有了主意,表面上也随着干笑一声道:‘哈哈!到时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坐司马山庄的第三把金交椅。”
“对!”吴乃汉双手啪的一拍,“我嘛,或是主管丐帮一枝,或是你费帮主在司马山庄老庄主面前美言几句,担任总管提调天下武林,岂不是名利双收,两全其美。”
费天行佯装动色,微微的点头道:“看不出你的眼光看得却很远。”他口中说着,脚下不留痕迹的缓缓前移,慢慢向吴乃汉接近。
吴乃汉也忘形的比手划脚道:“属下我还有更知心的话,尚未尽所言。”
费天行道:“你有话尽管说出来。”
两人不知不觉的已渐渐接近。
吴乃汉神秘的道:“人不能没有退步,万一司马山庄失败了,帮主,丐帮仍旧是你的,我在司马山庄里应外合……”
“好小子!”不等吴乃汉说完,费天行突然发难,抢上一步,探手抓住了吴乃汉的右手腕脉,冷峻的道:“你没算到这一招吧,现在你的退步在何处?”
他这一抓把隐忍了半晌的一股怨恨怒火,全放在掌力之上,力道之劲,可想而知。
吴乃汉冷不防之下,只觉右手腕如钢夹夹住,痛入骨髓,整个半身酸痛软麻,惊呼一声,双眼发直,哀声道:“帮主,你……”
“我要你这条不值一文钱的命!”费天行咬牙切齿,肩头微震,力贯手臂,五指如同五柄钢钩,探入吴乃汉的手腕薄薄的皮肉之中。
吴乃汉额上的汗水黄豆般大,滴滴流了下来,脸色由红而白,由白面黄,由黄而青,混身的肌肉都在发抖,青筋抽搐不已,渐渐的两眼翻白。
费天行狠声的道:“吴——乃——汉——你——”
嗵!嗵!吴乃汉仰天跌下,七孔流血。费天行双眼发直,嘴角渗血,也平空倒在当地。吴乃汉不用说,是经不住费天行大力抓牢了腕脉,全身血液受阻,难以畅流而溢血送命。
费天行一时急怒攻心,施出全身力道,情急之下恨不得将吴乃汉立毙当地。
然而,由于他用力过度,通身力道聚于经脉、体内的七彩烟毒,便也随之聚于丹田,上冲心脏,毒攻五内,晕厥昏倒。
荒烟蔓草之中,躺着三个人。
夜枭凄厉的旋空惨啼。
大地,也像死了般沉寂。
忽然,一阵清风掠过,分枝拂叶,像一个幽灵似的,“宇宙双疯”之一的“活济公”贾大业拖着一只靴子,一只草鞋,歪歪斜斜的钻了出来,摇动破蒲扇,嘴里流着几寸长的唾沫,咧嘴龇牙的嘀嘀咕咕道:“好家伙!死了一个无赖,昏了一个帮主,迷倒一个桃花血令令主,可惜,这么热闹的一场戏,三个人唱,只有老大一个人看。”
他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到吴乃汉尸体之前,用穿草鞋的脚踢了一下喝道:“可笑世人心太贪,贪花贪酒贪色又贪钱,早知三寸气口短,不如快快乐乐活几年,哈哈哈!”
这个破锣嗓音的歪歌唱着兴起,一面朝费天行走去,一面又唱道:“这位帮主年纪轻,丐帮掌门有名声,若是老夫不到此,尸横荒郊喂饿鹰呀,喂饿鹰。”
口中唱着,探手向费天行左手腕虚捏一把,忽然面色凝重,喃喃的道:“噫!这是什么毒?连五脏六腑都睡起觉来不动了?”
说着又拨开费天行的眼皮,然后放在他鼻孔中试试道:“人还没死,气没断呀。”
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走向静静的躺在石碑上的常玉岚,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住手!”娇滴滴的一声断喝,起自身后。
“活济公”贾大业悚然一惊,像只吓透了的猴子,缩头弓腰,弹身跃出三丈之外,小眼睛不断眨动,四下打量,低声叫道:“谁?是人是鬼?”
贾大业在当今武林,可算得是顶尖高于之一,成名在三十年前,“一残二疯三大怪”,可不是等闲之辈。
他之所以惊慌失措,是太意外了。
因为凭贾大业的修为,数丈,甚至十丈之外,有一点风吹草动,也休想瞒得过他的耳目,就是一片落叶,也会听得清楚看得明白。
如今,竟然有人在他身后喝止,居然事前毫无所觉,岂不是天下怪事。
贾人业口中叫着,放眼搜寻。
这时,才看出,烟雾弥漫之中,一个俏丽的白衣宫装女人,正在自己先前立身之处,常玉岚躺着的石碑之前,正在将一粒药丸纳入常玉岚口中,并不理会也不搭腔。
这个白衣女人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简直神乎其神,不知来自何时,来自何处。
别人来到身后,自己浑然不觉,等于是栽了个大跟斗,因为若是敌人,自己的命可能已断送掉了。
喝问不答,乃是目中无人,根本没把喝问之人放在眼内。
“活济公”贾大业当然忍不下这口气。
他一摆手中蒲扇,凌空虚渡,跨步而前,像灵猫似的落实在白衣女人身前五尺之处,沉声道:“我问你听见没有?”
白衣女人连头也没抬,转身移动一下,弯腰将另一粒碧绿的药丸,塞进费天行的口中。
贾大业更是觉着老脸挂不住,蒲扇一扬,大声吼道:“你是哑巴!”他口中吼着,人也不自觉的跨前一步,扬起的蒲扇,几乎接近了白衣女人的鬓角。
白衣女人此刻才仰起脸来,娇声道:“贾老疯子,你想动手?”
贾大业面对白衣女人,忽然神色一变,急忙收回蒲扇,肃容躬身退了半步,一改嘻嘻哈哈的口吻,低声道:“原来是夫人,小的放肆,不知不怪。”
百花夫人螓首微颔,低声道:“亏你还认得我。”
贾大业十分腼腆的道:“夫人,昔年寄食门下,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夫人的恩赐,大司马他……”
百花夫人以手示意,阻止了贾大业的话,也微有戚容的道:“树倒猴狲散,当年的事还提它干什么?你大哥他可好?”
贾大业应道:“多承夫人下问,大哥顽健,我们自拜别之后,深隐荒山,本来不打算再出扛湖,只因……”
“接到了武林帖子。”百花夫人接着说。
“是!”贾大业连连点头,“大哥要我先出来打探目前江湖的形势,再决定行止。”
百花夫人喟叹了一声道:“你兄弟虽然各有怪癖,但都算一位高手,不世武功,老死泉林未免可惜。”
贾大业道:“可是,再想追随当年大司马那样的主子,又到哪里去找?等闲之辈,我兄弟也不屑去侍候。”
百花夫人道:“天下之大,英雄辈出,你兄弟也不必太固执。”
贾大业抢着道:“夫人,现在好了,我们愿意听夫人的驱策,为夫人效劳。”
百花夫人微微展颜一笑道:“驱策不敢,眼前可真有件事请你代劳。”
贾大业色然而喜道:“夫人吩咐!”
百花夫人指指地上躺着的常玉岚同费天行道:“这两人中了七彩烟毒,我灌了他们解药,但也要七天七夜才能去尽体内余毒,在余毒未尽之前,绝不能丝毫用功行气,否则终身难以根绝。”
贾大业道:“夫人要我在此守他们七日七夜?”
“不!”百花夫人道:“怎能让他们在风吹雨打日晒夜露之下躺七天七夜。”
“那……”
“林外有一辆轩车,还有五百两散碎盘费,烦劳你送他二人去一趟金陵。”
“金陵?”
“路程恰好是七天七夜,一路上你辛苦点,不要借宿,不要住店,这二人有仇家,也有敌对高人,可全仗着你了。”
“夫人放心!”
“到了金陵,送到金陵世家,他们的毒也痊愈了,你的责任也完了。”
“就这么着,夫人,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就不多言谢了。”
“夫人,你这简直是骂我老疯子,也叫我消受不起,还谈到谢字吗?”
“交给你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百花夫人语落,白色长袖微拂之下,人已飘然远去,像一阵清烟。
贾大业喟然一声长叹,眼望着百花夫人去处,久久如一尊济颠石像。
良久,他才将费天行驼在肩上,双手捧着半软半僵的常玉岚向荒坟外大步走去。
林外,果然停着一辆轩车,整洁宽敞的大车,酱色遮阳,枣红骏马。
贾大业将常、费两人放在篷车软铺之上躺好,自己坐上车辕,长鞭“巴哒!”一声划空脆响,枣红马洒开四蹄,向官塘大道绝尘而去。
一阵浓烟似的浮尘,扬起老高。
第十九回百毒天师
白浪滔天,风狂雨骤。
一艘艘渔船,都找个避风所在,泊在靠岸的隐蔽之处,渔人乘着这个难得休歇的日子,在蓬舱里睡个饱。
巢湖,就是这么怪异的一个泽国,涸水期沙洲处处,芦苇丛丛,潮满时草长平湖,漫淹数百里,无边无际的看不到尽头。
湖上平时的点点帆影,此时完全看不见了。
然而,狂人堡的大厅,火灾后焕然一新。
司马骏坐在首席上,高举白玉酒杯,满脸堆笑,殷勤的朗声道:“纪兄,小弟不管你怎么想法,我们可是金兰之交,情如手足的好兄弟。”
“黑衣无情刀”纪无情满脸愁容,紧皱双眉,勉强的端起面前半杯酒道:“小弟惭愧的是杀家血仇在身,此仇一日不报,心中一日不安。”
司马骏连连点头道;“当然!杀家焚宅,南阳世家如今只剩下你纪兄一点薪火,还是要保重。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在一旁打横陪坐的江上碧关心的道:“西门怀德绝口否认,难道说那枝三角祖师令旗,果然是假的不成?”
纪无情微微颔首道:“依情况判断,极可能是有人嫁祸江东。”
司马骏的眉头一掀道:“嫁祸江东?无情兄,假若真的有人嫁祸,这件事就麻烦了。”
“麻烦?”纪无情道:“司马兄的意思是……”
司马骏道:“杀人放火之人,有此能耐,有此胆量,有此狠毒,为何要嫁祸他人呢?”
纪无情道:“要挑起我与昆仑门的火拼。”
不料,司马骏胸有成竹的不住摇头道:“依小弟看来,这事不是如此单纯。”
“司马兄的高见?”
“凶手的对象不止于纪兄与昆仑门。”
“啊!”
“恐怕存心点起中原武林的一把火。”
“目的何在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渔翁是谁?”
“这就是我们要追查的。”
司马骏将面前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略一沉吟道:“纪兄,依小弟看来,昆仑门没有这个胆量,同时,也没有理由。再说昆仑门泥菩萨过河,在武林中自身难保,岂敢再惹事生非,在两大世家之一的南阳找碴。”他一面说,一面窥视着纪无情。
纪无情低头沉思,倾听到这里,不由道:“依司马兄之见?”他疑望着司马骏,接着又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小弟实在想不通是谁这等心狠手辣?”
司马骏道:“我认为这是一桩天大的阴谋,也是有计划的行动。”
纪无情叹了口气道:“唉!小弟就不懂了。”
司马骏淡淡一笑道:“宇内武林可能从此就是多事之秋,纪兄难道看不出吗?”
纪无情也点头道:“从数十年隐匿的魔头纷纷重出来看,似乎很不平凡。”
司马骏一拍手道:“这就是了,纪兄,八大门派成了破落户,正是英雄创时势的时辰,谁不想趁此大好机缘,开山立万,自立门户。”
纪无情不明白的道:“这与我们南阳世家有何干系呢?”
司马骏忙道:“不做一两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会扬名天下?”
纪无情为之气结,久久讲不出话来。
司马骏又道:“纪兄可能问,为何拿南阳世家做为惹事生非的幌子?对不对?”
纪无情一拍桌子道:“对呀!”
“你听小弟分析。”司马骏煞有介事的道:“纪兄,桃花林曾经发出武林帖,昭告宇内武林,启用‘桃花血令’,探花沙无赦入中原,关东三老进了山海关,一残二疯三大怪纷纷露脸,还有百花门在一十三省遍布眼线。纪兄,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象征。”
他侃侃而谈,说到这里,抓起酒壶,先替纪无情斟满了酒,也替自己倒上道:“来!干了这杯!”
纪无情仰脖子喝干了杯中酒,愤愤的道:“不是在下的气短,我关心的只是杀家之仇。至于江湖的大事,武林的纠葛,实在是顾不了许多。”
司马骏正色道:“纪兄,此言差矣!”
“何差?”纪无情急忙的问。
“纪兄。”司马骏大鼓如簧之舌,缓缓的道:“今日请酒,往日有意,今日动手,往日有气,府上的事,就是讧湖中事,武林的事,也就是府上的事。”
纪无情并不明白的道:“杀家灭门,难道与整个武林有所关连?”
司马骏道:“岂止关连而已,简直是一件事。纪兄,所以我劝你,要报府上血仇,先要消除武林的动乱。”
“这……”
纪无情—阵犹豫,沉吟不语。
司马骏紧迫着道:“纪兄,请你不要见怪,司马山庄在江湖上眼皮杂,消息灵通。据我所知,南阳府上的血腥事件,就是江湖杀劫的序幕,绝对不是单独私人恩怨。这一点,纪兄,你应该比小弟更明白。因为你南阳世家,在武林中从来没有敌人,哪来的私人恩怨?”
纪无情觉着司马骏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不由道:“依司马兄之见,难道就罢了不成?”
“不!”司马骏斩钉截铁的道:“杀家之仇,灭门之恨,怎能就此罢休!”
纪无情道:“那……”
司马骏单指一比,阻止了纪无情的话,十分认真的道:“纪兄,要先解开大结,小结不解自开。”
“司马兄的意思是?”
“先把江湖动乱之事理出头绪来,你的仇家就浮出水面,躲也躲不住了。”
“可是……”
“纪兄,江湖中事,江湖人管。不瞒纪兄说,司马山庄早已有了万全准备。”
“万全准备?”
“联合各路高手,阻止这场杀劫!”
“怎样阻止呢?”
“纪兄,我是因此而来狂人堡。”
“啊!”
“纪兄,小弟是专程来接你的。”
“接我?”
“一切详细的情形,我司马山庄都有准备妥当的安排,假若纪兄信得过小弟,无论如何,随我去一趟司马山庄。”
“一定要我去贵庄?”
“有位老前辈,他想见见你。”
“见我?”
“也就是要替纪兄完成报仇雪恨的心愿。”
“真的?”
“假不了!若是纪兄届时认为不可信,可以一走了之,谁也没有天大的胆子,留得住你。”
“嘻嘻!”纪无情冷冷一笑,略一沉吟,然后不住的点头道:“好!风也小了,我们说走就走。”
运槽镇横卧在运河东岸,虽然是个小小市集,只因为往来水路的船只帆桅相接川流不息,却也十分热闹,除了六街三市之外,码头是最繁华的地方。
咿呀连声,一只双橹小艇,分波连浪,从船与船之间的水道,梭射而来。
小船离岸尚有十来丈远,只因有几艘大船泊在靠岸之处,小船无法停进码头跳板台阶之处。
忽然朗声道:“纪兄,我可是酒瘾发了,等不及船拢岸。”话声中,一道大鹏般人影,穿过竹林似的桅杆,腾空上射几丈,迳向码头落来。
“好吧,这样才快。”司马骏的人才落实地面,纪无情也如影随形尾跟着落在码头边一堆杂粮包如山的集货栈上。
这两个少年高手露出虚腾功夫,码头上的人可都呆了,一个个停下正在干的活儿,瞪着大眼用既羡慕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俩,几平把他二人当成“飞来”的天上神仙,愣了一下,轰雷似的鼓掌喝彩。
纪无情淡淡一笑。
司马骏招招手道:“纪兄,且先去痛饮个饱。”口中说着,从如小山般的杂粮堆上飘身下地。
不料——司马骏才脚落实地,杂粮堆的空隙中突然冒出—个十分肮脏的道人来。
那道人一头黄发,挽了个小小牛心道髻,总共不到平常人一十的疏疏落落头发,挽成髻的不到三分之一,其余二分之二长短不齐,凌乱的像荒草,又尖又疯的脸,看不到一寸有肉的地方,幸而眼睛分外有神,不然像个枯骷髅,咧龇眦的白牙,整齐洁白得可怕。
那身千孔百补的道袍,分不出是什么颜色,可以断定的是年代太久了,灰不灰,白不白,肘间、领际、衣角,都被雨打风吹日晒夜露,形成一片片,朽腐得实在不成为‘道袍’,全仗着他腰间用青草缠着,才能不滑落下来裹在身上。
裤子,一个裤管长长的拖在地上,泥泞溅满,另一只短在膝盖以上,也破得可以。
一只枯手此刻正伸到司马骏的身前,干咳声嘶哑的叫道:“活菩萨,发个慈悲,给我牛鼻子几十两银子喝酒吧。”
司马骏一见,不由剑眉紧皱,不住的挥手道:“去!去!我们是人,不是什么活神仙。”
道人哀声道:“不要骗我,不是神仙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纪无情这时从怀内摸出一串铜钱,笑着道:“好,拿去!够你醉一顿了,没想到咱们也是同好,都喜欢喝—杯。”他说着,向对街一座酒楼指了指。
谁知,那道人瞧着手心的铜钱,不屑的道:“我这么点钱,还想我喝一个醉?太小看我的海量了。”
司马骏笑道:“要多少才够你一醉呢?”
道人不悦的道:“我已经说过,要几十两银子,难道你二人没听到?”
纪无情哈哈一笑道:“呵!好大的口气,几十两?不说多,就说十两吧,好酒也要买个三五坛,你喝得下三五坛吗?”
道人咧咧嘴角,扯动一脸的干皮,眯起眼睛道:“出名的桃花露,我老道一口气喝过三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状元红、竹叶青、汾阳高梁、汴梁大曲、贵州茅台、玫瑰露,五七坛我也不在意中。”他说时,似乎十分陶醉,不但摇头晃脑,而且不住的舔着嘴唇,真的像酒瘾大发。
司马骏这时才发现道士的一双眼睛与常人有异,虽然他是眯眯的只露出一道细缝,但也掩饰不住那份精光闪闪的神韵,一身瘦骨,像是纸扎的一般,却没有病容疲态,最少是江湖上的奇异之士。
但是,搜尽枯肠,却想不起黑白两道有这么一个人物。
因此,他生恐纪无情拒绝了道士的话,一面施了个眼色,一面含笑道:“道长真的有此海量,我也愿意做一个小东。走,咱们一道喝个痛快。”说着,单手略一谦让,自己领先向酒楼走去。
纪无情先前井未留心,他见司马骏的眼色,也对道士满意,这时才发觉道士异于常人之处.也道:“酒逢知己饮,来,喝一杯,道长,你可以尽量,请!
那道士抹抹嘴,啧啧有声道:“我可付不起账。”说着,随在纪无情身后踢踢蹋蹋的一步一趋。
司马骏原是走在前面,纪无情紧跟在后,那道士本来尾随。
不料——司马骏来到酒楼门前,不知怎的,那道士却斜倚在酒楼门框一侧,咧着嘴皮笑肉不笑的道:“二位才来呀!”
司马骏不由一愣,然而,他是个深沉而富心机的人,在司马长风调教之下,养成了不动声色的个性。因此,心中虽然大为讶异,表面上却只冷冷的道:“道长的脚步快,请吧!’
道土并不谦让,大步进了酒楼,迳向雅座的房间走去,朝首席大位上踞傲的坐下来,抹抹嘴,大声吼叫的道:“小二!好酒好菜只管捧上来,快!快!”
司马骏不由皱起眉头。
纪无情苦苦一笑。
这时,店家早已端整了四色菜肴,随着送上四壶高梁酒来。
司马骏苦笑道:“道长,这四壶恐怕喂不饱你的酒虫吧?”
那道士一面斟酒,一面用鼻子嗅了嗅道:“酒也不错,少了点是真的。”
纪无情向门外店小二叫道:“店家,抬两坛来,这四壶不够倒两碗,咱们三个人怎么分,带三只大碗来。”
“妙!”道士这时早已三杯下肚,一只手扶着酒壶,另一只手重重的向桌子上拍了下道:“大碗,要大碗才有意思!”
店家真的抬了两坛酒,送上三个大酒碗。
纪无情的酒量甚佳,经常与常玉岚豪饮终日。
司马骏虽然不喜豪饮,但他凭着深厚的内功修为,可将酒的力道透过呼吸吐纳发散了去,也不会像普通人般烂醉。
原来泥封的上好高梁酒,打开时酒香四溢。
那道士竟然一个人抱着一坛放在膝盖上,自顾倒向右手的大黄磁酒碗中,一碗一碗的像牛饮般大喘气的喝起来,并不理会司马骏与纪无情。
纪无情一面端详,一面搜尽枯肠,想着这个行为怪诞道士的来龙去脉。
想着,不自觉的端起面前的一小杯酒,就向唇边送。
不料——司马骏突然大声喝止道:“纪兄,那酒不能喝!”
纪无情一愣之下,原本到了嘴边的酒,陡然停下,道:“司马兄,这酒……”
司马骏此时离座而起,指着正在不断猛灌老酒的道士沉声喝道:“你还在装神弄鬼,少庄主早已看穿了你的把戏。”
纪无情道:“司马兄,他是……他是哪一个道上的?”
那道士不等司马骏回话,一面咕噜声吞下大口的酒,一面吸着口角流出的酒来,嘻嘻一笑道:“我是施蛊放毒一道上的祖师爷,二位才知道吗?未免太迟了吧?”
纪无情被他一言点明,大吃一惊道:“你是百毒天师曾不同?”
道士用手轻轻敲着半空的酒瓮,发出嗡嗡怪响道:“纪无情,算你猜对了,道爷是如假包换的曾不同!”
司马骏厉色道:“你跟着我们欲意何为?”
“百毒天师”曾不同冷冷一笑道:“谁跟着你们来?”
司马骏沉声道:“不是你纠缠着要来,难道是我们拿红白帖子请你来?”
曾不同闻言,瘦枯的脸上五官紧皱在—起,没好气的道:“虽然没有下帖子,可是,你们口头再三邀我来喝老酒的,难道耍赖不认账。”
纪无情道:“不错,但是,那是后半段的事,前半段你为何不提?”
曾不同道:“前半段?嘿嘿!前半段还是不提的好。”
司马骏:“为什么?”
曾不同又倒下酒坛子里面剩下的半碗酒,一口气牛饮下去,把空坛子向地上一抛,大声道:“你们两个小辈,狂妄的也算到了极点!”
纪无情怒道:“不要倚老卖老!”
曾不同道:“武林的规矩,告诉你,不管是司马长风,还是纪飞虎,跟我穷道士可都是兄弟般,叫你们一声后生小辈,不算卖大。”
这话,的确是真的。
南阳世家虽不“混”江湖,但与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多多少少的来往,即使没有交情,可大都有见面之缘,闻名之雅。
至于司马山庄,则更加不用说了,黑白两道常有往还,即使宵小的不入流的江湖朋友,也与司马山庄攀得上关系。
江湖武林,有一种互相尊重的不成交法,就是“尊师敬祖”。
任何门派的戒规法条之中,必定有“不得欺师灭祖”这一项。换一句话说,江湖武林的“辈份”,人人尊重,并不管什么出身高低,或是武功修为深浅,即使是黑道与白道之间,要么就是冤家对头,见面水火不容,否则也必须要尊卑有序,长幼有别。
因此,司马骏与纪无情只有苦苦一笑,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置可否。
“百毒天师”曾不同又接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码头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人多口杂之地,你们毫无顾忌的施展轻身功夫,惊世吓俗,这是谁调教的?身为武林的我,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他说着,脸上一本正经,居然义正辞严的道:“也许我不如你们两人那么高明,假若咱们江湖上可以毫无忌惮,偷、扒、抢、夺,百事可为,唉!真是愈来江湖上愈没有规矩了。”
司马骏不由心中好笑,暗忖:你这老小子,是像煞有介事,训起咱们来了,要是换了个僻静之处,少庄主早已让你尝尝老拳的滋味,岂能任由你在此喋喋不休大发议论。但是,表面上含笑道:“你说得对,我与纪兄急欲上岸,没想到惊动世俗。”
纪无情却道:“直隶一带习武的风气很盛,我们这点轻巧功夫,可能说不上惊世吓俗,既然你百毒天师这么讲,这顿酒算是赔礼吧。”
曾不同的小眼一翻道:“既然赔礼,现在就坐下来陪我痛痛快快的喝呀。”
司马骏已不愿与他多打交道,因此淡淡一笑道:“抱歉得很,在下与纪兄不能陪你尽兴。”
曾不同偏着头奇怪的道:“咦!为什么?”
司马骏道:“不为什么。这儿的酒钱,我付了,你一个人尽量喝吧。”
曾不同更加奇怪的道:“刚才你们不是说早已想尽兴喝一顿吗?”
司马骏点头道:“一点也不错!”
曾不同道:“此时为什么改变主意呢?”
纪无情见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翻来覆去的斗嘴,心中不耐,急忙Сhā口道:“干脆说明白,司马兄,你何必碍口。”他回头苦笑着,对曾不同道:“说穿了你别着恼,请想想,谁愿意与一位‘百毒天师’在一块喝酒,时时刻刻要防着你弄蛊下毒,那有多蹩扭。”
“哈哈……”“百毒天师”曾不同仰天狂笑起来。
纪无情道:“我是直性子,快人快语,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完全对!”曾不同连连点头,面露十分得意的神色,扫视了司马骏与纪无情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道:“英雄出少年,二位算是机警得很。”
司马骏道:“遇上你这种‘前辈’,咱们可是不能不防着些儿。”
谁知,曾不同更加笑的厉害,许久才收起笑声道;“可惜你二人已经迟了一步,慢了半拍!”
纪无情与司马骏几乎是同时一惊,齐声喝道:“此话怎讲?”
曾不同纹风不动,坐在席上若无其事的道:“老夫睡觉的地方,七尺之内在入睡前,就动了点小小的手脚,撒下一点点的‘随风飘’。碰巧,司马少庄主,你就从粮堆上穿过了那—片禁地,中了我的随风飘,哈哈!这可不是我存心的哟。”
司马骏吃惊的道:“什么?随风飘是什么?”
曾不同淡淡的道:“当然是毒呀!百毒天师没有别的本领,只会弄毒,还能有什么。”
纪无情喝道:“无缘无故,你放的什么毒来?”
曾不同道:“我可是申明在先,睡觉要保身,保身只有放毒,是我保命自卫,多少年一向如此,谁闯进我的禁区,那是自找麻烦,与我无关。”
纪无情闻言,真是既气又恼。
司马骏内心几乎连肺都要气炸了。
但是,衡量此时的情势,可不能鲁莽。因此,两人互望了一下,只有苦苦一笑。
从司马骏的眼光里,纪无情可以看出他因是受毒的“当事人”不便出口,因为若是出口,不但气势上居于下风,而且要用“哀求”的姿态,当然不是司马骏所愿意的,用眼神来示意要纪无情从中撮合,要曾不同取出解药来,先除去“随风飘”毒再说下一步。
纪无情与司马骏原有金兰之好,交非泛泛,同时两人互有默契,焉能看不出司马骏的心理。因此,纪无情面带微笑,拱手向曾不同道:“原来前辈有这个梦中防身习惯,这就怪不得了。”
曾不同道:“我没怪谁,是你们怪我呀。”
纪无情笑道:“谁也不怪谁。前辈,这随风飘的毒可有解药?”
曾不同毫不迟疑的道:“有!”
纪无情恐他节外生枝,忙不迭单刀直入的道:“前辈,可否赐一些儿,以解司马少庄主之毒。”
曾不同翻着小眼道:“解司马少庄主之毒?难道你自己的毒不要解?”
一言既出,纪无情大出意外,不禁奇异的道:“我也中了毒?”
曾不同不由摇头叹息道:“年轻!年轻!我的随风飘是一阵风,顾名思义,风到毒到,你与司马骏同在下风,是免不掉的。不然,我这百毒天师的字号,岂不是虚有其名,哈哈!你替他讨解药,哈哈!忘记了自己也不例外呀,哈哈!”
纪无情不由一愣,睁大眼睛道:“我?我什么时候中了你的毒?”
曾不同冷冷一笑道:“什么时候?你少见多怪。随风飘,随着风飘,你还问时候,未免……哈哈!未免太天真了吧!”
纪无情哪里肯信,忽然仰天一笑道:“曾不同,你这一套不要在我面前耍。”他回头又向司马骏道,“司马兄,他这是心理战,唬人的玩艺。”
司马骏半信半疑的道:“这姓曾的有几套鬼画符,真真假假,可是,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不料,曾不同干咳一声道:“老夫从来不玩假把戏,你们看看你们自己身上。”
纪无情深恐这是要他们分神的鬼计,一双眼只盯在曾不同的脸上,也看着他的双手。
司马骏是真的在看自己的。
曾不同早又道:“司马骏,你白色衣襟上看不清楚,纪无情黑色衣衫上的细如针芒的黄|色斑斑点点,就是随风飘的痕迹。”
果然,纪无情拿眼一扫,衣衫上果然有细砂般的小斑点,淡黄的颜色,微有晕印。
司马骏也省视了一下衣衫,隐隐约约也有无数斑点,洒满前襟。
曾不同得意的道:“这随风飘要是初染上,你们脱下衣衫也就是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毒性透过衣衫,已经映到你们皮肉之内,奇怪,你们真的没感觉到皮肉有些发麻,有些发痒吗?”
说也奇怪,经曾一同这么一说,两人真的觉着前胸及双腿有些痒酥酥的,也有些儿发麻。
纪无情不由勃然大怒道:“曾老道!无冤无仇,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为何暴施毒手?”
“哈哈哈!”曾不同先是狂笑几声,然后一点人道:“这是老夫的性情,常言道:有毒不放非君子。老夫放毒成了一定之规。”
“老不死的!接招!”司马骏早已怒不可遏,人没动,掌已发,暴吼声起,双手左掌右拳,弹身向曾不同扑去。
曾不同并不是弱者,身如灵猴,就司马骏喝叫声中,人已坐姿不变,上冲数尺,竟然以“倒座莲台”的功夫,霍地退出丈余,口中叫道:“要动手,道爷我在码头上等你两个小辈。”人随声渺,他已从竹帘高卷的楼窗穿身而出,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纪无情道:“司马兄,这老儿看样子不太好斗,你觉着身上有何异样吗?”
司马骏道:“只是有骚痒难耐的味道,料来不妨事。”
纪无情道:“只要制下老杂毛,不怕他不拿出解药来。追!别让他跑了。”
谁知,“百毒天师”曾不同,去而复返,从窗户外伸进一个脑袋,咧嘴道:“跑不了,道爷还怕你们不敢追来呢。嗤!”说完,滑稽的扮个鬼脸,奸笑一声,掉头而去。
司马骏可真的气极了。中原武林,提起司马山庄,人人敬畏三分,司马骏以少庄主的身份,可以说到处受到尊敬,哪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因此,他道:“纪兄,追上老牛鼻子,让小弟好生惩治他,你替小弟掠阵。”
纪无情道:“这牛鼻子玩毒,却是小心点的好。”
“知道了。”司马骏二字尚未落音,人也从窗户中射出。
纪无情摸出一把散碎银子丢在桌上,人也尾随而出,迳向码头上寻去。
此时,码头上闹哄哄的,人来人往,川梭熙攘,哪里有“百毒天师”曾不同的影子。
司马骏越发的着恼,不住的蹬着脚道:“曾不同,少庄主抓到你把你碎尸万段!”
纪无情道:“他会在人烟稠密之处吗?顺着河堤找找看如何?”
司马骏点点头,闷声不响,向河堤奔去。
河堤上芦苇摇曳,哪有半点人影。
忽然——芦苇分处,划出一只破旧的小渔船来,船头,抱着一坛酒,半躺半卧的,正是“百毒天师”曾不同。
这个老道也真够怪诞的,他一面喝酒,一面拉开破锣嗓子唱起道情来。
这小船距离堤岸,估计着有二十来丈之遥。
司马骏斟量着无法施功跃得这么远,纪无情也只有搓手的份儿。
而那曾不同的歌声,却听得清楚,他唱道:
江湖险,
江湖险!
江湖朋友见识浅,
口口声声讲义气,
虚情假意争名又夺权,
司马山庄名声好,
南阳世家数代传。
中了老夫随风飘,
保管断了好香烟,
若要起死回生术,
除非是暗香谷里求灵丹,
暗香谷里求灵丹。
曾不同的歌声愈来愈低,小渔船愈去愈远。终于,只剩下一点黑点,在浊浊滚滚的水域里飘浮着,最后看不见了。
对着东逝的河水,司马骏气得咬牙有声,脸都涨得泛紫。
纪无情只有摊摊手,苦苦一笑道:“老杂毛是水遁而去。司马兄,咱们不习水性,都是旱鸭子,只好眼睁睁的任他调侃了。”
司马骏闷声不响,举起攥得紧紧的拳头,迎风挥了一挥,咬着牙道:“暗——香——谷!”
几点归鸦,满天落霞,映在河面上。
还有两个拖得老长的俊逸人影。
第二十回桃花令主
恰巧,也是黄昏时候。
金陵城头斜阳落日,余晖映在城垛上泛着既红又黄的色彩。
莫愁湖烟波茫茫。
秦淮画坊的阵阵笙笛,随着晚风飘来,令人有软绵绵的感觉。
湖堤上,一辆蓬车,快速的奔过。
拉车的马,身上发亮,分明是赶路兼程跑出了汗水来。
驾车的,是一个十分肮脏的穷和尚,一手勒着马缰,一手不停的摇着枝破蒲扇,也似乎十分疲倦。
他正是“活济公”贾大业。一连七天七夜兼程赶路,这位一残二疯二大怪之一的奇人,也不由有些疲倦。
他顺着湖堤颠颠簸簸的驾车疾驰,片刻已瞧见了金陵世家门前斗大的气死风灯笼,急忙收紧缰绳,勒马停车。
那马正跑得有劲,突然停住,不由前蹄人立,聿!发出一声长嘶。
贾大业一面跳下大车,一面道:“畜牲!你是还没有累是吗,到了。”
金陵世家在武林中是块金字招牌,本是无人不知的地方。
贾大业也不生疏,抢上前去,大嚷道:“常老夫人在家吗?快去禀报,就说她的贾二哥来了,多准备一些好酒。”他这一嚷。常府大门里涌出四个护院,人人手捧朴刀,分列两旁。
常玉峰大步跨出,拱手道:“在下常玉峰,请问这位是贾老前辈吗?”
贾人业咧嘴一乐道:“常玉峰,你是常玉岚的什么人?”
常玉峰忙道:“玉岚是我三弟,他现在人在哪里?”
贾大业紧接着道:“他现在躺在大车里。”
“啊!”常玉峰失声惊呼,双眼发直,口中说可不出话来。
这时,大门内常老夫人匆匆忙忙的赶出来。
原来贾大业嚷嚷叫叫的喊着要见常老夫人,又口口声声自称贾二哥,早有人传入内宅,禀报老夫人。
而恰巧老夫人听到贾大业说:“常玉岚躺在大车内。”因此,常老夫的人未跨出内槛,战抖抖的问道:“岚儿他……他怎么啦?”
贾大业一见,抢上半步,大嚷道:“赵家大妹子,还认得脏兮兮的贾和尚吗?”
常老夫人揉揉眼睛,不由色然而喜道:“你呀,你疯疯颠颠的,烧成灰我也认识呀。怎么,这多年你还没死呀?”
常玉峰见老母与故人相见,喜孜孜的,趋前半步,低声道:“娘,这位前辈说,二弟现在……”
一言提醒了常老夫人,忙道:“贾疯子,你说我家岚儿他……”
贾大业道:“他现在躺在大车里,快叫人把他抬下来。”
常老夫人脸色大变,失声道:“岚儿他怎么样了?”
贾大业道:“放心!没有什么,只是中了毒。”
常老夫人爱子心切,急忙迈步下了石阶,向人车走去,一面道:“中了什么毒?是谁下的毒?要不要紧?”
这时,常玉岚忽然掀起车蓬,探出一个头来,笑嘻嘻的道:“娘,不要紧!孩儿已经好了。”
原来,百花夫人的解药果然神效,七天七夜贾大业不敢投宿打店,星夜兼程,到了金陵。正好七天七夜。
常老夫人见爱子安然无恙,不由转悲而喜,嗔声道:“这孩子,都二十好几了,还这么顽皮,下车呀。”
常玉岚道:“娘,孩儿还带来了一位朋友。”说着,他与费天行双双跃下车来。
费天行先向常老夫人行礼道:“丐帮费天行,见过老夫人。”
常老夫人微微颔首,脸上毫不着色,因为费天行卖身投入司马山庄充任总管,在武林中人尽皆知。
一般人认为能在司马山庄担任总管之职,乃是得来不易,甚且是求之不得的荣誉。但是,常老夫人乃是武林世家,父亲是当年誉满河朔的“一盏孤灯”赵四方。嫁到金陵世家,更是远超过名门正派的武林门弟。
因此,对于费天行的“叛帮”,不免有不屑之感,所以才不敢显着近乎,只是淡淡的道:“费帮主,你是忙人,连你令慈大人的事也没功夫管,大概是既忙司马山庄的事,又忙丐帮的事,真是大忙人。”
费天行不由脸上发烧,低头道:“多承老夫人教诲,晚辈罪该万死!”
常玉岚怎能看不出母亲的意思,更加觉着费天行难堪,急忙上前一步道:“娘,此事说来话长,一路上多承贾老前辈照顾,进大厅再谢过吧。”
贾大业道:“总算想到我疯老头子了,七天七夜都啃窝窝头,该大喝一场了吗?”
“馋嘴疯子!”常老夫人笑着道:“少不了让你黄汤灌饱,我来带路。”说着,向大门内率先而行。
大厅上早已安排好丰盛的酒宴。
“活济公”贾大业一蹦一跳像个顽皮的娃娃般,抢着上首座,半蹲半坐的道:“赵家大小姐,常老夫人,论什么我都不能上座。
可是,我千里迢迢救了你的命根子回来,这论功劳吗,我可是当仁不让。来!大家围着坐,围着坐。啊呀!好香的酒!”他口中说着,手上也没闲,一手执壶,一手抓了半只鸡,啃一口鸡,喝一口酒。
常老夫人不由盈盈一笑道:“疯子就是疯子。”说着回头对常玉岚道:“岚儿,你陪客人喝几杯,我就不奉陪了。”
常王岚却道:“娘,你要到哪儿去?”
常老夫人瞄了费天行—眼,又道:”到后面陪费老太太去。”
费天行闻言,红着脸,讪讪的道:“老夫人,家母她……”
常老夫人冷冷的道:“本来是在秀岚上苑享福,前天接她到金陵城来散散心,怕她在郊野荒僻闷着了。”
费天行不由鼻酸,两行清泪不由淌了下来。他趋前一步,扑地跪倒,匍伏当地,嘶哑声道:“晚辈不孝,累及家母,多蒙老夫人收留,粉身碎骨难报大恩大德!”
常老夫人一见,连忙道:“这礼我可受不了,费总管,老身我不气你别的,气你以身事仇,你替司马山庄做牛做马,而司马山庄却把你娘囚禁在雨花台的地牢里,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
这时,费天行已泣不成声。
常玉岚忙解说道:“娘,费天行是真的不知道。还有,他投靠司马山庄,原也是为了打探母亲的下落。”
费大行才忍住悲凄道:“我原疑惑家母是被司马山庄掳来当成|人质,怎奈狡兔三窟,几年都没打探出一点蛛丝马迹。”
常老夫人道:“司马山庄竟然如此神秘?”
常玉岚正色道:“不错,孩儿我亲自进入秘道,的确机关重重,
外人固然难窥堂奥,就是他们本庄的人,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常老夫人闻言,紧张的道:“岚儿,你为何要冒险进入,万一……”
常玉岚苦苦一笑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常老夫人道:“你得到了什么?”
常玉岚摇头道:“不但没得到什么,而且失去了一个道义之交的好友。”
常玉峰Сhā嘴道:“谁?是纪无情?”
常玉岚道:“不!是回疆探花沙无赦,他陷在地道之中,生死未卜。”
常老夫人担心的道:“那你是怎么出困的?”
常玉岚指着兀自跪伏在地上的费天行道:“我触动机关,引发了七彩烟毒。”
常老夫人大声惊呼通:“啊!”
常玉岚—见,忙笑着道:“娘,儿现在不是活生生的站在你老人家面前吗?”
“阿弥陀佛!”常老夫人念了声佛,才道:“真是菩萨保佑!”
“不是菩萨保佑。”常玉岚笑着道:“是费天行把我救出来的。”
“哦!”常老夫人脸上有些尴尬,望望地上跪着的费天行,回头对常玉峰道:“峰儿,还不把客人扶起来。”
常玉峰忙走了过去,拉起费天行。
常玉岚又向老夫人道:“娘,费老太太现在哪里?我们呣子见面,也该让他们呣子团圆呀。”
“对!”常老夫人带笑应了一声,又道:“费老太太这两天身子骨不太好,这回恐怕已经睡了。这样,丫头们,带费帮主到后面静室去,也好让他们呣子说几句贴己的话。”
费天行巴不得立刻见到母亲,闻言谢了一声,随着丫头向后宅去了。
这时,首席上的“活济公”贾大业已喝完了三、四壶玫瑰露,一面啃着半截鱼,一面哼哼叽叽的道:“无聊!无聊!一个人喝闷酒,简直是无聊透顶!”
常老夫人见他一脸风尘,满嘴油污,不由笑道:“贾疯子,我看你是真疯了。”
贾大业一仰脖子,干了面前的酒,正色道:“好了!酒醉菜饱,该说出正经的了。”
常老夫人道:“你有正经的?恐怕这一辈子你不会有正经话吧。”
贾大业十分认真的道:“真个的,我听说几件事,不知真假,既然来到余陵,不能不问个明白。”
常老夫人见他一本正经,不像他一贯玩世不恭的神情,才道:“哪几件事情?”
贾大业凝神道:“听说你们常老爷子半年前突然失踪,不知此事当真吗?今天又没见到他,这件事……”他说着,一双眼不停的翻动,扫视着常老夫人与常氏兄弟。
常老夫人不由眼角眨了几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常玉峰恭身起立道:“前辈,家母为了此事,寝食难安,几至终日以泪洗面。”
常玉岚悲戚的道:“只因晚辈不肖,在外与八大门派中的武当门起了误会,家严外出查访,谁料一去就渺如黄鹤石沉大海。”
“这……”贾大业又向常玉岚问道:“听说少侠你有意开山立万,另成一支,并且与桃花林互相声援,颁发桃花血令,意欲独霸江湖,领袖武林,不知确否?”
此话一出,大厅上又沉寂下来。
因为组帮立派,乃是一桩大事,尤其是常玉岚,乃是金陵世家,原本望重武林。
但是,常家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不是由于门派而起,一则常家历代簪缨,均有武功,二则以道义为根广结宇内武林健者,三则常家武库冠盖各大门派,对于江湖上来龙去脉,武学中起根发苗知之最详,更因常家“断肠剑法”列入海内一绝。
有这些条件,金陵世家不用组帮而盖过帮,不用立派而优于派。
于今,一旦要组帮立派,不但坏了世家的清誉,而且必然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
因此,常玉岚一时未便回答。
常老夫人更加无法答复,因为常玉岚常年在外,音讯稀少,虽也有些耳闻儿子在外有此举动,但始终无法求证事实的真相。而且,“活济公”贾大业所问的,也正是常老夫人急欲要知道的。
故而,常老夫人淡淡一笑道:“岚儿,贾疯子虽然疯疯颠颠,与为娘的可是世交,不算外人。”她这话虽未说明什么,实际上已经有追问常玉岚的内涵,也就是说:有无此事但讲无妨。
常玉岚怎会听不出母亲的言外之意。他略一思索道:“孩儿不敢欺骗娘,江湖传言,并非空|茓来风。”
他说到这里,突然探手怀内摸下一把,快逾闪电追风的扬腕向三丈以外的檀木屏风抖去。
嗖!嗖!嗖!嗖!嗖!疾风掠过之处,刺耳惊魂。
黑漆漆的屏风正中,五片玲珑血玉,排成一朵桃花,每片间隔如巧匠镶嵌的一般,分厘不差,娇艳欲滴的桃花栩棚如生。
常玉岚道:“这是我第一次亮出桃花令符。”
他这突然而发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也实在使在场之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吃惊。
贾大业愕然道:“如此说来,你组帮立派是半点不假啰?”
常玉岚面含冷笑道:“尚在未定之天,目前言之未免过早。”
这更是令人意外。
常老夫人也不由道:“岚儿,连令符都定下来了,还说什么言之过早?”
木呐的常玉峰也不禁道:“二弟,这种事兹事体大,应该三思而行,最少,要禀明娘首肯才行。”
常玉岚点头道:“大哥教训得是,在世禀明母亲之前,小弟不会冒然行事,这也是我在千惊万险之时,也不敢檀发桃花令的原因。”
沉思不语的“活济公”贾大业掀起一撮三角眉道:“常世兄,你可曾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话一出,常玉岚不由有些不悦,豪气干云的道:“前辈这话含意何在?”
贾大业正色道:“武林门派各有渊源,不是任何人想上帮就立帮,想组派就组派。”
常玉岚微微一笑道:“武林门派虽然各有渊源,但是替天行道一节,人人有心就好,况且人各有志,前辈以为如何?”这话不亢不卑,义正辞严。
贾大业虽然略略点头,却又道:“只怕武林各门不会随便承认你的帮派。”
常玉岚道:“我若真的另立帮派,并不在乎别人承认或不承认。”
贾大业追问一句道:“相反的要是海内武林群起而攻之,你自以为双拳可敌四手?”
“哈哈……”常玉岚豪迈的仰天一笑道,“既然开饭店,不怕大肚汉。我若一日组门立派,就不会顾及许多了。”
贾大业不由一愣,瞪眼望着常玉岚,缓缓的将眼神移到常老人人的脸上。
常老夫人深知“宇内双疯”的性情是在善善恶恶之间,轻易不能得罪的棘手人物。因此,含笑道:“岚儿年轻,贾疯子,瞧在老婆子面子上,不要听他狂妄之言,”常老夫人乃是一句场面上话。
谁知,大厅外声娇滴滴的道:“老大人不必谦同,既然组帮立派颁发令符,就能担待一切的挑战,双疯也好,三残也好,兵来将挡,水水土掩!”说着,四个宫装少女,跨步进了大厅。
蓝秀莲步款移,施施的也走了进来。
她淡扫蛾眉,薄施粉脂,一身水色宫装,清雅出俗,直如天上凌波仙子,月里蝉娟,微微向常老夫人裣衽为礼,却不理会上席的“活济公”贾大业,只顾对常玉岚微露贝齿展颜一笑道:“算着你该回来了,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向你说。”她好像眼睛没看见别人似的,一面说,一面缓缓地向常玉岚身边走去。
常玉岚也双眼凝神,脸上色然而喜,那种既兴奋又喜悦的样子,真的无法形容。
贾大业一见,不由皱起眉头,向常老夫人问道:“此是何人?”
没等常老夫人回言,蓝秀的柳眉微动,杏眼斜瞟道:“桃花林蓝秀。”
贾大业何曾受过别人这等对待,因此,一按桌面,长起身子道:“没听说过。”
蓝秀的风目突然暴睁,娇声道:“没听说过不打紧,要见识见识吗?”
这是当面挑战。
贾大业焉能忍耐,厉声喝道:“丫头,好狂!老夫今日是在常府做客,不然……”
“就看在你是常家的客人。”蓝秀不等说完,抢着说道:“否则,没见姑娘我的面,已有苦头给你吃了。”
贾大业气极反笑:“哈哈!五十年没吃过苦头了,真想尝尝苦头的味道如何。”
“那就敬你一杯!”蓝秀口中说着,右手离桌面足有五尺左右,不经意的遥遥一拂。
咻——破空之声隐然而起,桌面上一只纯银酒杯,像—只蝴蝶般,箭也似的向对桌首席的贾大业面门飞去,带起劲风之声,可知力道不凡。
贾大业冷冷一笑道:“叨拢你一杯,咦!”他探手去接凭空而来的酒杯,觉着虎口一震,虽没疼痛难当,但却觉着有千斤之重。
因此,他“咦”了一声,立刻脸上变色。
这时,常老夫人忙道:“蓝姑娘,贾疯子不是外人,不要误会。”
说着,又向贾大业道:“误会!蓝姑娘是我常家的恩人,她……”
“活济公”贾大业老脸上可挂不下去,但是表面上笑了笑道:“这位姑娘实在高明,老疯子倒要讨教讨教。来!来!大厅外宽敞。”
他说着,一个提腰,平空里跃出大厅,当门而立,扬声道:“蓝姑娘,老疯子在这候教。”
只急得常老夫人与常玉岚、常玉峰兄弟无计可施,无法转圈。
因为江湖人睹的是一口气。
贾大业忍不下这口气,但是他这种指名叫阵,常家呣子也不能劝蓝秀不出面。
蓝秀若无其事的淡淡的一笑道:“要我动手,没那么容易的事。”她说着,人可没停,在四个少女拥护之中,出了大厅,俏立在石阶之上,又道:“要我动手,先得有一些份量才行。”
贾大业肺都要气炸了,沉声喝道:“什么份量?你少耍贫嘴。”
蓝秀道:“先要胜了我的老佣人。”
贾大业莫名其妙的道:“老佣人,你的老佣人在何处?”
蓝秀并不问答,双手轻拍两下。大门外应声跃出了“桃花老人”陶林。
陶林一跃而入,冲着蓝秀恭谨的道:“老奴在此伺候,姑娘有何吩咐?”
蓝秀略一颔首道:“这位要领教领教。”
陶林朗声道:“交给老奴!”说完,一回身,面对Сhā腰而立的“活济公”贾大业。
贾大业一见陶林,不知怎的,忽然倒退一步,失声惊呼道:“是你?”
陶林也仿佛十分意外道:“贾捕快!”
贾大业像泄了气的皮球,先前凶巴巴的气势像已烟消云散,垫步上前,恭声道:“陶头儿,四十年没给你打躬行礼了。”
陶林也叹息声道:“咱们从前是名捕,现在是朋友。免了吧!”
贾大业低声道:“头儿,这位姑娘……”
“闲事少管!”陶林也低声回答,然后提高嗓门大声道:“要领教就动手,不然,请便吧。”贾大业咧嘴一笑道:“还领教个屁!改天见。”他的话末落,人已腾身而起,空中翻跌,穿过大门的屋顶绝尘而去。
常老夫人不由扬声而笑。
常玉岚兄弟也被贾大业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笑声,在夜风里飘散四野。
月亮,羞得躲进云层里。
第二十一回暗香精舍
夜色深沉。
司马山庄像一只老虎,一只沉睡的虎,蹲在夜空里一动也不动,出乎意外的沉静。
这是表面的现象,地面上的外表。
地下,完全不同。
火炬,发出一闪一闪的火苗,引起缕缕黑烟,把原本不太透气的地下空间,仿佛笼罩在云雾之中。对面,也看不清彼此的面貌,当然,更加瞧不出谁的喜、怒、哀、乐了。
首座上一只豹皮垫满了的太师椅,司马长风怒冲冲的一双眼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珠来。
左右各有四个“血鹰”,神情凝重。
司马骏脸上神情木然,低声道:“爹,当时实在是小船离岸太远,加之有个纪无情……”
司马长风像是怒到极限,用手猛拍太师椅的椅背,沉声道:“纪无情,纪无情,你口声声的离不开纪无情,难道纪无情在,你什么事都不能做吗?”
司马骏嚅嚅的道:“爹,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司马长风冷哼声道:“哼!你教我怎能不生气,既然在运漕遇见了人,为何不把他请过来,难道你不知道我想尽了方法要找有这等能耐的人吗?”
司马骏显然是误会了父亲的意思,而有喜色的道:“我已经把他带到奉庄来了,只是没有爹的允许,不敢冒然带到地道秘室来。”
司马长风没好气的道:“你说的是谁?”
司马骏:“纪无情呀。”
“哎哟!”司马长风气极的道:“纪无情算什么?他不过是一般高手而已。骏儿,我目前需要的是像“百毒天师”曾不同那种人才。”
司马骏不由一愣道:“爹,本庄素来不是最恼恨施蛊放毒吗?爹常说那是下三门的黑道卑鄙之流吗?”
“骏儿!”司马长风冷峻的断喝一声,接着阴兮兮的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对于爹爹这短短八个字,司马骏已经明白了。
当年司马山庄是以“正义”为号召,慑服武林同道,除了“功力”之外,还要有令人折服之处,那就是所谓的“正派”,只有正派,才能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受人尊敬。这就是司马长风口中所谓的“彼一时也”。
但是,“此一时也”为何义要抛开“正派”?这是司马骏所想不通的。
因为司马山庄从司马骏有记忆起,都是威风凛凛,显赫至极,到处受人尊敬,时时被人欢颂,白道的从八大门派起,凡事莫不以司马山庄的马首是瞻,至于黑道的江湖,轻易不敢捋司马山庄的胡须,而且以能与司马山庄攀上一丝关系为荣。
平时,司马长风提到下九流的放蛊施毒,莫不怒形于色不齿其所为。而今,竟然要“结纳”像百毒天师曾不同这等知名的放毒人物,怎不使司马骏纳闷呢。
因此,他一改平时惟命是从的情形,低声道:“爹,你说的此一时也,儿子我还是不明白。”
“蠢!”司马长风扳起面孔,十分郑重的道:“司马山庄最终的目的,是要领袖武林,君临天下。”
司马骏道:“爹已经做到了,提起司马山庄,谁不竖起大姆指。”
“哦!”司马长风也有得意之色,淡淡一笑道:“那是名门正派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我问你,你出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黑道呢?”
司马骏不由沉吟了片刻才道:“爹,你不是教训孩儿,要孩儿不要与黑道中人交往吗?”
“不错!”司马长风点了点头,紧着又道:“一旦你与黑道交往,名门正派避之惟恐不及,谁还与你打交道,谁还尊敬你这个少庄主?”
司马骏带笑道:“那么,现在呢?”
“现在不同!”司马长风道:“武林中有黑白两道,正像乾坤阴阳一般,司马山庄要扬名立万,白道的朋友捧场也就够了,要想统一武林,君临天下,少不了黑白两道都听命于我,像做皇帝—般,百姓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你该明白了吧。”
司马骏哪里明白,但是不敢争辩,只好点点头道:“孩儿明白,爹要做江湖的龙头,武林中的皇帝。”
不料,司马长风微笑摇头道:“不!要比皇帝还灵光,还威风,哈哈!”他的笑声凄厉至极,回音在不太透风的地下秘室摇曳激荡久久不绝。
接着,他的笑声一敛,又道:“皇帝老倌只管百姓同官吏,管不到江湖。我不但管江湖,也管官吏同百姓,哈哈!”
他的干笑未了,司马骏不由道:“爹,官吏我们管得了吗?”
“傻孩子!”司马长风由于说到得意之处,神情缓和了许多,“现在的官吏,对于江湖也惧怕几分,江湖黑白两道何以欺官压民。你呀,真是多此一问。”
司马骏只有点头的份。
司马长风又补充道:“在这方面来说,黑道比白道更有用,白道人讲假仁假义,遇事有几分顾忌,只有黑道朋友敢做敢为,官府要保住乌纱帽,不听黑道的行吗?”
司马骏是愈听愈糊涂,只有苦苦一笑道:“爹的意思是……”
他愣着双眼,既然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等待爹爹的回答。
司马长风压低嗓门道:“百毒天师曾不同,是毒门的通天教主。我要用这一门,只要是把他网罗在本庄,宇内的一大堆毒蛊,不怕不听我的指使,黑道就掌握了一大半了。”
“哦!”司马骏道:“依孩儿看,曾不同老奸巨滑,恐怕不容易听咱们的。”
“对!”司马长风点点头频频的道:“不说不容易,这个老毒物不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找到他都不容易。”
司马骏不山道:“爹,现在他有了落脚处,要找他就不难了。”
司马长风道:“落脚处,你指的是暗香谷?”
司马骏忙道:“是!”
谁知.司马长风叹了口气:“唉!暗香谷!你对暗香谷知道多少?”
“这……”
“骏儿!暗香谷的名字好听,谷分前、中、后三进,暗香谷的当家是何等人物?”
“孩儿愚昧,爹,你老人家该知道。”
“只是耳闻,暗香谷名震江湖之时,你还没出世不说,连我也没混出名堂来,所以我只是耳闻。”
司马骏对江湖的掌故,武林逸事最感兴趣,闻言不由兴致勃勃的道:“爹的见闻……”
司马长风道:“暗香谷在伏牛山主脉之中,前谷、中谷、后谷三谷连结,但又是自成—个幽谷。总谷主是一个女的,江湖都叫她‘绝代妖姬’。当然,她自己把‘妖’字改为‘仙’字,称做‘绝代仙姬’,这些都仅仅耳闻,至于她是什么样子,人言人殊,有的说她美如西施,有的道她丑比无垠。我所知,也就是这些,其余的,只有用神秘莫测四个字来形容了。”
一席话娓娓道来,司马长风脸上有少见的变化,时而皱眉,时而瞪眼。显然是异常关心这件事,在司马骏记忆中,爹爹从来没有这等“不安”过。
因此,他不由自己的道:“爹,孩儿愿意去一趟暗香谷。”
“你去暗香谷?”,司马长风几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十分激动。
“是的!”司马骏正色道:“一来探一探暗香谷的究竟,二来找曾不同。”
“这……”,司马长风沉吟了一下,终于摇摇头道:“爹不愿意让你去冒险,可是……”
司马骏接着道:“爹,你不是要孩儿多磨练磨练吗?”
“磨练?”司马长风干笑一声:“哈哈!磨练可不是玩命,暗香谷的磨炼,除非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大罗神仙,齐天大圣。”
他的话一字比一字沉重,双眼逼视在司马骏的脸上,有说不出的关爱,也有掩饰不住的期盼。
司马骏自然猜不透其中的意味,豪气干云的大声道:“爹!为了司马山庄,孩儿愿意走一趟暗香谷。”
“你?”司马长风凝神盯视着儿子。
司马骏道:“爹,孩儿我真的有心一试,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邀纪无情一同去,彼此有个照应。”
不料,司马长风的眼睛突然一亮,喜不自禁的大声道:“对!我怎么忘掉有这么一步棋。”
司马骏也色然而喜道:“爹,你答心孩儿与他一同前去暗香谷?”
“不!”司马长风冷冷一笑道:“他一人去,不是与你一起去。”
“爹。”司马骏才喊了—声。
“去!去!请纪无情来。”司马长风对侍立在一边如同半截木头的血鹰挥了挥手,血鹰之一应声而去。
司马骏抢着道:“爹,纪无情能去,孩儿也就能去,难道说爹认为纪无情武功修为比孩儿我……”
“他并不比你高明。”司马长风微笑着:“甚至他比你还差一截。骏儿,人,都免不了一个自私的私字,还要我多说吗?”
话未落音,纪无情跨步已进了秘室,深深揖礼,朗声道:“晚辈纪无情,见过老伯。”
“哈……呵……”司马长风仰天大笑,十分高兴的欠了欠身子,朗声道:“免了,免了。纪贤侄,听说贵府发生了惨绝人寰的血案,歹徒实在是心狠手辣,令人发指!”
纪无情痛心的道:“小侄只要有三寸气在,誓必查出凶手,为全家报仇!”
司马长风的脸色一凛道:“这就是我要骏儿邀请贤侄到本庄来要商量的事,老夫与令尊素称莫逆,你又与小儿有金兰之好,本庄一定尽力为此事效劳。”
“多谢世伯!”纪无情感激的拱手,接着又道:“血海之仇不共戴天,小侄不才,要手刃凶徒,血祭全家大小二十四口在天之灵!”
‘唉!”司马长风忽然脸色沉郁长叹一声,“贤侄,自贵府血腥惨事发生,江湖混乱之局已定,本庄虽然平息有心,但无奈力量有限。”
纪无情忙道:‘世伯望重武林,一言九鼎,此言未免谦虚了。”
司马长风正色道:“不!贤侄,老夫有意重整武林的一些老规矩,只是……唉!白道朋友谅来都乐观其成,而黑道的牛鬼蛇神,并不是好相与的。”
纪无情不禁道:“世伯的令誉,司马山庄的威名,晚辈觉着并不致碍手碍脚。”
“贤侄的意思我明白。”司马长风微笑着道:“杀一若能儆百,老夫我也愿一试。但是以杀止杀,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纪无情也带笑道:“世伯的意思是……”
“提纲挈领!”司马长风点出他要讲的话:“天下黑道,恶毒莫过于暗香谷。我想请贤侄代我去一趟暗香谷,试探暗香谷的意图,然后才定行止,贤侄豪气干云,南阳世家威震武林,而这件事兹事体大,为了武林杀劫,我想贤侄你不致于推却吧。”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仿佛竟犹未尽,双目放出期待的神情,凝视着纪无情,等他的答复。
纪无情是血性汉子,北国儿女的性格,一方面望了一眼身侧的司马骏,一方面已慷慨的道:“世伯之命,小侄怎敢推却。只是,怕的小侄是晚辈后进,暗香谷会认为我不够份量!”他的话在模棱两可之间,没有大包独揽的承担,也没有推辞。
司马长风朗朗一笑道:“哈哈!贤侄,黑衣无情刀早已誉满宇内,还客气怎的?”
不料,司马骏忽然Сhā口道:“爹,既然纪兄这等谦辞,孩儿愿意与纪兄去一趟。”
纪无情闻言,紧接着道:“若能由少庄主同行,小侄愿意做为副将。”
司马长风还待分说。
司马骏又道:“爹,孩儿与纪兄同行,遇事也好有个商量,不致冒然误事。”
“好吧!”司马长风脸色略有不悦,但却挥挥手道:“这就去,见机而作好啦。暗香谷不亚于虎|茓龙潭,小心为上!”他说完,打了个“哈欠”。这是他送客的习惯。
暗香精舍的花盛开了。
辜负了“暗香”两个字,照眼明的红花,一丛丛像是一堆堆的火,愈发把竿竿翠绿的茅竹,衬托得出色而喜人。倒影映在绿的溪水上,却不减摇曳生姿的婆娑风韵。
景色是如此之美,溪水岸上却不相衬的充满下杀机。
五条人影,纠缠在一起,四对一杀得难解难分。
暗香精舍的总管乐无穷,手中一条长鞭,挥舞得“吧哒”连声,像上元节的火炮,一声接—声,夹在带起的劲风嘶嘶之中,分外清脆。
但是,乐无穷的鞭法虽然像—条怪蟒,而围着他的四个对手,好似精灵鬼怪,闪、跃、腾、挪、奔、纵、跳、蹦,在霍霍鞭影之中,兀自不断出手,专找乐无穷搔痒之处捏、掐、摸、抓、戳、拧、扭、搔。招招都不是伤人制命的手法,却戏弄得乐无穷五内如焚,冷哼连连,喘气如牛。
最奇怪的是,那四个精怪的人,非常刺眼。
每人不足三尺高,清一色的一身刺眼深紫的紧身娃娃装,头上翘着五寸来长的冲天小辫子,哪里像是逞凶斗狠的武者,完全是并角娃娃一般。
尤其是四人分为四方联手,一面施展怪异的招数,一面嘻皮笑脸的调笑不停,围着乐无穷滴溜打转,像煞是盏走马灯。
五人都是快手,过招如同闪电,鞭到紫影四散,鞭起人影乍合。
眼看已是盏茶时分。
乐无穷的鞭影,已不如先前凌厉,劲风哨哨显然的疏落。
四个紫衣娃娃的笑声,相反的增高加多。
突然——一声娇叱,由溪岸的悬岩之上喝道:“乐无穷,退下!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一道白色倩影,从崖头虚飘飘的落下,凌空御风,真的像云端里落下的九天仙子。
百花夫人已脚踏实地,纹风不起,浮尘未动,这份轻功,令人咋舌。
乐无穷对百花夫人的声音,当然不会陌生,长鞭旋动,人已飘退丈余。
四个紫衣娃娃也急地停势收招,不约而同的倒退七尺,一字排开,八只眼,一齐落在百花夫人身上。
乐无穷乘着这一刹那的时间,收起长鞭。在手臂上缠了几转,跨上二步,拱手恭声道:“暗香精舍总管,见过夫人。”
百花夫人并没有理会乐无穷,一双凤目凝视着四个紫衣娃娃,粉面含嗔的道:“你四人侵入暗香精舍,意欲何为?难道对我百花门的禁忌故做不知,甘愿前来送死。”
四个娃儿闻言,彼此互望一眼,并没回答。
百花夫人生嗔道:“哑巴吗?”
四个紫衣娃娃好像眼里没有百花夫人这个人一般,四人齐声“嘻嘻”一笑。
其中最左边的一个,反而向另外三个道:“兄弟们,这是正主儿露脸了。”声音的苍老,像七老八十的老头,与他的一副娃娃脸大异其趣。
百花夫人闻听之后,忽然若有所悟,娇叱声道:“原来是燕家的四矮,你们还没死。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四个紫衣娃娃闻言,又是齐声一笑。
百花人人脸一寒,含怒叱道:“你们还笑得出来吗?”
被称做“燕家四矮”之中的燕小大,双手一拱,婴儿般的先是一声怪笑,尖着声音道:“燕家四小,终生不老,整天嘻嘻笑,愈笑愈不老。”
百花夫人沉声道:“我听了几十年了。”
燕小二接着道:“夫人,你是咱们兄弟的熟人,这几句儿歌,当然不知听了多少遍。”
燕小三咧嘴一笑道:“夫人,咱们兄弟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今天到这里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百花夫人点头道:“当然!有什么事,现在就明说了吧。”
燕小四迈步上前道:“只有—个小小要求,夫人若是能以答应,咱们兄弟是回头就走。”
“哦!”百花夫人的蛾眉微动,哦了声道:“说吧,不要拐弯抹角绕圈子。”
燕小四大拇指一竖道:“干脆!名门贵族,夫人的气派依旧当年。老大,咱们就直说吧。”
燕小大未语先笑:“嘻嘻!不瞒夫人说,今天我们兄弟奉命而来,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请你把“暗香精舍’的‘暗香’两字换一换,别的没有任何条件。”
百花夫人的杏眼眨动几下道:“暗香两个字换一换?”
燕小二忙道:“对!只换两个字而已。”
百花人人道:“为什么?”
燕小三道:“理由很简单,夫人!对于暗香谷应该有所耳闻吧。”
“哦——”百花夫人长长的哦了一声,冷竣的笑了一下道:“暗——香——谷!四位是奉了妖姬之命,来找碴生事,是不是要伸量伸量我的这点功夫有没有进境?”
燕小大忙抢着道:“不!不!我们兄弟是来商量,商量而已。”
燕小二也笑笑指着百花夫人身旁的乐无穷道:“想不到碰见这位总管大人,一言不合,他抢起长鞭就动起手来。嘿嘿!夫人……”他的神情十分令人生厌,出为,有轻视、有倚老卖老的味道。出自一个娃娃样般人的口里,更加有‘卖好讨乖’的样儿。
偏生燕小三又紧接着道:“夫人可问你们的总管大人,咱们兄弟可是逗着他玩儿,没有—招是真打实斗,乐总管,你凭心而论。”
这无异是说,假若真的要动手,乐无穷早已没命。
乐无穷的脸被气得铁青。只是,他碍于百花夫人在此,依百花门的规矩,他不敢Сhā口说话。
百花夫人怎能听不出燕氏兄弟的言外之意,因此,双眉微动,沉声道:“你四人是吃了熊心豹胆?还是恃仗背后有妖姬撑腰?”
燕小大忙道:“夫人……”
“住口!”百花大人娇声怒喝道:“你们不必嚣张,你们联手可以制乐无穷于死地,多年不见,不知你们有没有能耐接我几招,要是自认不行的话,立即退出暗香精舍,免得惹我生气。”
她虽然雍容高贵仪态万千,但脸色一沉,立刻有一种不可逼视的威力,难以抗拒的气势,由温文典雅,变成了不可侵犯的威灵显赫。
燕小大连忙摇手道:“夫人,你误会了!误会!”
百花夫人道:“没有误会不误会,我没找你们,是你们找上暗香精舍的。”
燕小人脸色铁青道:“我们的来意已经说明白,并没有惹事生非的恶意。”
燕小二凑上去道:“只是请夫人把暗香精舍两个字换一换。”
“办不到!”百花夫人沉声断喝,侧脸向乐无穷道:“百花门的脸被你给丢光了,站到一边去!”
她说完之后,粉面铁青,真的怒不可遏,一改娇柔的风韵,未见起势游走,仅只肩头微动,人已斜地飘出丈外,双袖扬起又道:“四个小妖,有什么旷世绝学,就尽力施展吧,本夫人给你们一点面子,亲自指点你们兄弟几招。”
燕家四小互望了一眼,一贯嬉皮笑脸的态度,竟然笑不出来了。
百花大人冷如冰霜的又道:“几招或许我说得太多了,不要损害到你们数十年的修为,就是三招吧,三招之内,你们四人要没有任何一个血染当地,我答应把暗香精舍的暗香二字取消,让你们回暗香谷讨功受赏,不然……哼!那只怪你们的命该如此!”
“嘿嘿!嘻嘻!”燕小大陪着笑脸,不住的颔首道:“夫人,你生这么大的气,燕家兄弟实在该打。可是……我兄弟凭着老脸前来,只不过是请夫人改变两个字而已……”
百花夫人不耐的道:“我为什么要改?”
燕小二嚅嚅的道:“因为……”[奇書網整理提供]
百花夫人道:“因为冒犯了暗香谷?”
燕小大忙道:“不是冒犯,是雷同,雷同。嘻!”
“雷同?”百花夫人冷冷一笑道,“哼哼!暗香两个字是暗香谷的特权?专用?独霸?”
燕小大连声道:“不!不!”
百花夫人道:“这就是了,既然不是,为什么要我改?”
燕小大嘻嘻道:“这,嘻……”
百花夫人又道:“暗香谷不但不是金字招牌,而且臭名满天下,早知与它雷同,取名暗香精舍,我后悔已经来不及。”
燕小二趁机道:“既然如此,夫人若能答应改,一则免得被人误会与暗香谷有渊源,二则给兄弟一个小小的面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哦!”百花夫人冷冷的道,“可惜是你们来要我改,我的个性是不受别人指使的,你明白吗。说明白点吧,你们要我改,我是偏偏不改。”
燕小四真的急了,大叫道:“不改暗香二字,你夫人是吃了秤锤铁了心了?”
百花夫人的凤目一愣,逼视着燕小四道:“我也可以改呀。”
燕小四也有些气恼的道:“要凭功夫。”
“对!”百花夫人道,“闲话少说,四人联手吧。来!我今天的话说得太多了。”她说着时,眉头略略掀动,双掌已将长长的衣袖拂了一拂,腮边也泛起一抹红晕。
燕小大不由神色一凛。因为,他知道这是百花夫人运用功力的唯一形诸于外的征候。
百花夫人悠闲的撩了一下裙裾的环佩,微笑道:“来!十五年没有活活筋骨了。”
呆立一边久未发言的乐无穷,前趋几步,低声道:“门主,你犯不着与这几个小子过招,还是属下……”
“退下!”百花夫人面上虽带微笑,可是动了真气,沉喝—声,右手的纱袖已经拂起,认准燕家四小低沉沉的道:“想走都迟了,小心!”
喝声甫落,人巳虚虚渺渺的前趋丈余,眨眼之际,逼到燕家四小前面。
燕小大厉叫了声:“兄弟们快闪!”
白影连番,劲风划空。
啊……惨嚎声起!
百花夫人的人,俏立在崖前—丛野兰之前,面如冰霜,凝神不语。
燕家四小如痴如呆,每个人双手都掩捂着自己的耳朵,手指缝里,潺潺的渗出血痕,顺着手指,已流向每人的手腕处,凝成血块。
百花夫人微嗔道:“削去每人双耳,略示薄惩。回去!告诉你们主人,就说暗香精舍的名字,永远也不台改变的!可以走了!”
她说完,探手扯动裙子的飘穗,吊起一个白玉佩来。
玉佩上兀自流着鲜血。百花夫人幽然道:“污了这么好一块白玉。”一面说,伸出另手一指,拈起玉佩未沾血迹的边,毫不经意的轻轻捏了一下。
“咔!”清脆的一声轻响,白玉佩应声粉碎,玉屑像碎末一样洒在地上。
此刻——燕家四小像梦魅初醒,一个个将血淋淋的双手,伸到眼前,凝视片刻,忽然发一声喊,八只血掌,一齐向二丈之外的百花大人扑去。
百花夫人原本气足神闲,料定薄惩四小之后,燕家兄弟必会知难而退。谁知四小情极拼命,被百花夫人用白玉佩削去双耳气恨交加,舍命反击。
因此,百花夫人盈盈冷笑道:“真的要找死!”
白棱水袖拂起。
“夫人稍退,让老奴效劳。”灰褐影子如同一只庞大的苍鹰,凌空夹着呼呼破风之声,落向当场。
灰褐人影在半空之中,并未立刻落实地面,像龙卷风似的凭空回旋。
但见掌影幡幡如山!
轰!轰!噗!嗵!落叶满天,沙石横飞,断枝残芽,被这阵灰褐色的旋风卷起老高,被轰雷似的掌力震开数丈,地上一个土坑连一个土坑。
燕家四小,躺在地面土坑之中,排得整整齐齐,像是四个花瓣,紫色的花瓣。
灰褐人影这时才快逾追风的落实地面,扑身拜倒在地,冲着百花夫人低声道:“前八十万禁军乾字营都领,京师都捕,陶林给夫人叩头!”
“陶……林……”不知怎的,向来矜持的百花夫人,竟然像无限悲凄,语下成声,眼中的清泪断线珍珠样,滴滴流过粉脸,语音呜咽带泣。
伏在地上的陶林并未拾头,低声道:“夫人,你……你若是因为老奴冒然到此而引起伤感,老奴是罪该万死,甘愿就地自决赎罪!”
“不!”百花夫人忍住悲痛,“我……我是喜极而泣。陶林,你不能死,许许多多的事,都需要你好生生的活着,否则……否则,真的今生今世也……也说不清楚。陶林。你起来。”
“多谢夫人!”陶林挺身而起,仍旧是低头垂手。
百花夫人道:“多年不见,你的修为越发的有了进境,燕家四小也算黑道的一流高手,竟被你立毙当地,可真不容易。”
陶林低声道:“上禀夫人,陶林未奉夫人之命以前,怎敢要他们的命,不过是拍了他们的昏|茓,等候夫人你的发落。”
百花夫人闻言,不由粉面通红。
武家出手,分寸至为要紧,百花夫人的功力,远在陶林之上,只因一时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分神,故而并没有看清楚陶林的手法。
此时,被陶林点明,无异是自己看走了眼,有些儿难以为情。
陶林自知失言,忙道:“老奴不成章法的招式,才能骗过这四个鬼灵精,夫人不要见笑。”
百花夫人噗嗤一笑道:“老实人也会说谎,干脆说我摸不到你神鬼莫测的掌法不是直接了当吗?”
陶林有心转变话题,朗声道:“启禀夫人,这四个小鬼如何处置?”
百花夫人道:“他们受人差遣,身不由己,饶他们一死,也好带信回去。”
“夫人慈悲,必有好报!”陶林口中说着,折身去向躺在地面土坑中的燕家四小,对每个人的左胸右肋轻拍两下。
像是巫师耍弄玄奇幻术似的,燕家四小随着一个个叠腰坐起,如梦似幻,痴呆呆的发愣。
陶林大声道:“燕家娃儿!四个人听着,夫人饶你们不死,叩谢过了快点滚吧!”
燕小大眨眨眼睛,怅然若失,指着陶林,半晌才道:“你?你……”
陶林朗声道:“燕小大,听明白了没有?”
燕小大揉揉双眼,仿佛不信。然而他瞧瞧一下四周,却又是活鲜鲜的事实,因而不怒反笑道:“好在我们兄弟早已洗手,捕头也奈何我们不得。”
陶林怒道:“放肆!捕头只能逮捕你,现在我可以毙你。”
燕小大把舌头一伸道:“还是当年的狠劲。”
燕小二定了下神咬牙道:“姓陶的,我们是前辈子有缘,今生总是碰头!”
陶林沉声道:“善恶不两立,冤家路窄。”
百花大人道:“陶林,早点打发他们走,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是!”陶林恭身应了一声,转面对四小道:“夫人与你们过了招,算是你们天大的荣耀。借你们的口,转告暗香谷的谷主,就说夫人的老奴才我还活得硬朗,有事,冲着我来。随时接,随时候。滚!”陶林说到后来,双脚前挫,掌势向外连连挥动不已。
他并不是像一般人挥手示意。他在挥手之际,带起一阵阵隐隐劲风,一掌比一掌强劲,一掌比一掌凌厉。
这是示威,是警号。
它——那阵阵隐隐劲风,代表着多重意义,最主要的是:你们不服,可以要你们的命。
燕家四小已经领教过陶林的手下功夫,常言道:“光棍眼睛亮”,又道是:“光棍不吃眼前亏!”
燕小大点头道:“好!咱们走!暗香谷要如何,反正有你陶捕头,后会有期!”语未落,人已一跃而起,弹身向溪堤上游穿去。
其余三小如影随形,衔尾追上。
百花夫人向身后的乐无穷道:“见过陶前辈!他可是我的故人。”
乐无穷拱手齐眉道:“晚辈见礼!前辈慈悲!”
陶林忙道:“少见!乐总管的大名,陶林早已耳闻,果然英雄出少年。”
乐无穷尚未答言,百花夫人已莲步轻移,施施然道:“陶林,随我来。”
陶林恭身让路,随着百花夫人身后,进了花厅锦堂,转过屏风,百花夫人方才就花凳上落坐。
“咕嗵!”陶林不由分说,双膝落地,直挺挺的跪在地面,语带凄楚的道:“老奴今日前来,有一桩事要向夫人禀明,而且要夫人俯允,不然老奴今天跪死在地上,今生今世也不起来。”
百花夫人不由花容失色,忙道:“陶林,二十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这等样儿?快快起来。”
陶林低头道:“除非夫人答应老奴的请求。”
百花夫人忙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不说清楚,要我如何答应。”
“这……”陶林吱唔了—下,望着栏杆外的乐无穷。
百花大人心中明白,遥遥的对帘外侍立的乐无穷挥挥手。
乐无穷恭礼退出。
百花夫人道:“此地再无别人,有什么话可以站起来说啦。”
陶林仍旧长跪不起,仰脸道:“老奴是为一个身世飘零的女孩儿求情。”
百花夫人更加不解的道:“女孩儿,身世飘零的女孩儿求情?”
陶林朗声道:“是的!她是当年大司马锦衣侍卫蓝天倚的么女儿,也是老奴现在的主子,蓝秀。”
“她!”不知怎的,百花夫人忽然从座位上一惊而起,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半坐半立的欠着身子,许久没有动弹,如痴如呆,仿佛泥塑木雕般不发一言。
陶林哀声道:“老奴自从大司马府惨变,就随同夫人二妹进入桃花林,二小姐不但传授了桃花造酒秘方,而且潜修武功,控制了恶毒蜂群……”
百花夫人这时才悠然的道:“这些我都知道。”
陶林又道:“二小姐因练武入魔,经了多年的挑选,才将毕生功力传给了一个身世飘零的女娃。天缘凑巧,这小女儿竟是蓝侍卫的亲生女儿。”
料不到百花夫人连连摇头道:“不!不是他亲生的女儿,是……”她忽然忍住。停下话来,略一沉吟道:‘你继续说下去。”
陶林虽知有异,但是,他养成了东主威严,向来不敢发问,只是紧接着道:“二小姐性子向来急进,为了培育传人,不分日夜将本身功力倾力传授,终至力竭仙逝。”
他说到这里,悲不自禁,老泪纵横。
百花夫人也滴下几滴泪来,无限凄楚的道:“二妹她……太也的性情急燥。”
陶林道:“二小姐临终之前,再三叮咛老奴,要我全力侍侯蓝姑娘,老奴也曾发誓,愿意牺牲性命,为蓝姑姬驱策。”
百花夫人强打精神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陶林仰脸道:“二小姐的功力,源自夫人,老奴请求夫人高抬贵手,不要Сhā手管桃花令符之事,使二小姐的遗志得以发扬。”
百花夫人连连点头道:“这件事我本来不管,而今知道桃花令符是我二妹桃花仙子的遗志,不但绝不横加阻挠,而且要全力从旁协助,以慰二妹在天之灵。”
“多谢夫人!”陶林颔首为礼又道:“有夫人这句话,无异百万雄兵,老奴不虚此行。”
百花夫人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起来了吧,还跪着干吗?”
谁料,陶林又道:“还有一件事,也请夫人惠允。”
百花夫人道:“哦!说吧。”
陶林迟疑片刻,久久不语,像是十分为难。
百花夫人道:“说呀!有再难之处尽管说。”
陶林抹抹额头上的汗珠,缓缓的道:“金陵世家的三公子,常玉岚,夫人对他印象如何?”
百花夫人不由一愣,不解的道:“怎会提起这个人来?陶林,常玉岚他人品不差。”
陶林忙道:“上禀夫人,蓝秀姑娘情有独钟,对常三公子朝夕不忘,所以……所以……”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及其少也,则慕少艾,男女之间儿女之私乃是常情,这何必大惊小怪,又与我有何牵连呢?”
陶林伏地道:“老奴大胆,据传言大人对常三公子也是爱护有加……”
“哈哈……哈……”不等陶林说完,百花夫人仰天而笑,花枝招展不可抑止的道:“哈哈……原来如此,蓝秀这孩子怎会想到这一层!陶林,你跪了半天,打了一阵,该饿了,随我去一面吃饭,一面再谈,起来。”她说完,率先起身,向锦堂回廊走去。
陶林不能再跪在地上,也只好起身,尾随着绕过屏风,转入回廊。
天柱山横亘在江淮之间,整年云雾弥漫。
断魂崖就在天柱山群峰之中。
由于山势险恶,樵猎断路,慢说是断魂崖,就是天柱山通往山里的崎岖羊肠,也少有人来。
然而,近一个月来就大大不同了。因为相传天柱山断魂崖的悬崖之上,有一亩大的平地,长有百十株异种奇茶,由于常年雾霭浓浓的没有开朗的时候。这种茶就叫做“云雾仙茶”。据说喝了“云雾仙茶”不但生津止渴,还可延年益寿美容养颜,虽不会长生不老,却真的可以培养元神,怯病驱邪。
光是这些,还不足为奇。
江湖人都知道,无论中了任何邪毒,即使是毒入内脏伤及脾腹,只要饮用“云雾仙茶”,也能解毒化邪不药而愈。换一句话说,有了“云雾茶”,中了任何毒,也勿须解药。
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多年来,有数不清的江湖人物,打白道的、黑道的、邪门的、正途的,不少人进入天柱断魂崖,也没有一个可靠的消息。
因此,十余年来,再没有人提到断魂崖。
沧海桑田,十年风水轮流转。
一个月来,寻取“云雾仙茶”的—阵风,又吹开了来。
原因起于工湖山雨欲来,黑白两道谁都想到了仙茶的妙用。所以,天柱山的荒径山路。不时有三山五岳的访客,不分日夜的隐伏急走。
第二十二回天柱断肠
月明星稀,林木萧萧。
忽然,一阵得得的蹄声,由山麓渐来渐近。
好生怪异,由于天柱山断魂崖的神秘莫测,往来的武林,都是轻装便服。即使有同伴,也是悄声无息的试探着向传言的山径摸索,谁会骑马驾车呢?
不是马,不是车,却是一匹乌云罩雪的健驴,转过山腰,矫健的向山径深处小步慢跑。
驴上的人一身桃红劲装,披着鹅黄的披风,披风连着个宽大的风帽,紧紧的套在头顶,看不出驴上的嘴脸,山风甚大,把鹅黄披风扬起老高,像一幅杏黄旗,随风招展。
健驴去得好快,转眼已到了两峰腰际的一片干坦荒草洼。
通身汗流如洗的健驴,被地上半青半黄的野草引诱得步子停了下来,低头啃着荒草嫩叶。
驴上人似乎也赶路赶得乏了,腾身跃下驴背,掀去头上的风帽。
眼前一亮。敢情那驴上人是一个刚健中带几分婀娜,妙曼里带几分英挺的女子。
女郎最大的特点是皮肤黝黑,黑得发亮。
一双大眼睛神光炯炯,粗而浓的两道眉,不凶,但却给人种威棱棱的感觉。身材柔和中另有一番风韵,应该是弱不经风的外形,神韵却显出英姿焕发的男子气慨。
她翻身“片马式”跃下驴背,微笑道:“畜牲,也该祭祭你的五脏庙了,两天两夜不歇的赶路,委屈你这一阵,歇下来再好生补偿你。”
她在对驴子嘀咕,又像自言自语,一面从鞍袋里取下一个牛皮水袋,抓出碗大个干粮杷,选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坐下,捧着水袋仰脸就喝得咕嘟作响,然后才咬了口干粮。
她一口气吃完了整个干粮粑,抹抹嘴,然后对着黑呼呼像一匹蹲着的巨兽般天柱山望了一下,不由深深一叹,自言自语的道:“天哪!断魂崖究竟在哪儿哩?唉!只有瞎摸乱闯了。”
一面说,一面走向正在低头啃草的健驴。
刚刚将水袋挂在驴鞍侧的挂钩之上,忽然一转身,戟指着左侧杂树丛,娇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地,给姑娘滚出来!”
她一面娇叱,一面已探手在驴鞍下面取下一柄光可鉴目的紫铜琵琶。
铮——未见她挥指拨弄,已发出声金声玉振的脆响,声音不大,但是清越出奇,回声在夜空中来往荡漾,久久不绝于耳。
“呵!这玩艺可不简单,不是中原的把式。”草堆里果然有人说话了,话音甫落,奇丑无比的“八荒琴魔”花初红应声而出。
先前的黑姑娘一见花初红,竟然“噗嗤”失声一笑道:“啊呀!我的妈呀!天下哪有这么丑的人?你,你是人吗?”
这可犯了花初红的大忌。因为花初红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尊容实在其丑无比,然而偏生最恨别人说她丑,江湖黑白两道,凡是知道她的禁忌,见面不但不说她丑,反而要赞美她一两句话不由衷的违心之言,夸她的美艳。
积非成是,天长日久,花初红真的忘了自己够丑。而今,当面鼓对面锣的有人说她“丑如鬼魅”,怎能忍耐得下这口气。
她的圆滚滚身子颤动一下,通身的肥肉抖个不止,尖着嗓门叫道:“女娃儿,你敢赤口白牙的说姑娘我丑。”
黑姑娘闻言,冷冷一笑道:“老太太,你自称姑娘?弄错了吧,天下有你这么老的姑娘?”她的话,特别把重点放在一个“老”字上,这又是花初红不愿意听的。
二大怪之一的“八荒琴魔”花初红不怒反笑。
她气极的笑,令人听来汗毛倒立,笑声突的一收,大吼道:“娃儿!姑娘名叫花初红,正像一朵鲜花初开放一般。你呀,不是瞎了便是色盲,报名受死!”
花初红在动手之前,还要把自己的“美”解说一番。说完,眉头一卸,将长长的皮囊取在手中,解开囊口,亮出一柄铜木镶翠七弦琴来,目露凶焰,面带狞笑,道:“在你临死之前,让你饱饱耳福,听一曲本姑娘的八荒瑶琴,也算你没有白活这一世人。”
口中唠叨着,竟然就地盘膝而坐,将那柄斑驳苍古七弦琴,横放在面前地上,仰脸道:“女娃儿,你报上名来!”
那黑姑娘仿佛被花初红的怪异行径迷糊住了。她愣愣的道:“老太婆,你……”
花初红的白脸铁青,喝道:“报名!”
黑姑娘嘀咕的道:“中土武林比武,敢情要先来一段文雅的……”
花初红原已放在琴上的手,忽然收回,睁大眼睛道:“怎么?你?你不是中土上人?哦!难怪你看不出本姑娘的美在哪里,敢情你是化外之民。是苗?是瑶?是番?”
“都不是!”黑姑娘柳眉掀动道:“你应该知道一位铜铮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儿吧?”
“这……嘻嘻……”花初红嘻嘻一笑道:“你再说一遍。”
那姑娘果然又道:“铜铮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儿。”
“天哪!”花初红苦苦一笑道,“这像绕口令。你,分开来说好不好。”
“呸!”那姑娘“呸”了一声道:“铜铮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儿。懂了吗?”
“哦——”花初红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长长的哦了一声,左手五指瑶琴面上一拨,叮!咚……
然后咧嘴—笑道:“人称铜铮公上,绰号黑百合,姓耶律名叫香儿。”
黑百合耶律香儿不由喜孜孜的道:“一点儿也不错,你总算明白了。”
花初红又道:“那不用说,你是回疆人了?”
“对!”黑百合点头不迭。
花初红道:“我晓得你到中土来的目的何在了。”
“啊!”耶律香儿愣愣的道:“你知道?”
“当然!”花初红故做神秘的道:“你是来找你哥哥沙无赦来的,对不对?”
而黑百合耶律香儿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笑着道:“对一半而已。”
“对一半?”花初红疑惑的问。
“沙无赦不是我哥哥。”黑百合耶律香儿说道:“他姓沙,我姓耶律,怎会是我哥哥?”
“哦!”花韧红讪讪的道:“他是小王爷,你是公主,我忘了你们不同姓,是不同族的对不对?”
“对!”耶律香儿接着道:“另外你说我进入中土是为了找他而来,算是说对了。”
花初红道:“找到了没有?”
“找是找到了。”黑百合耶律香儿一脸的愁云,满面忧容的道:“只是他中了毒,又没有解药,所以我好不容易找到天柱山,要讨些云雾仙茶,为他解毒。”
“难!难!”花初红大眼连连眨动,一连说了两个难字,又照料了远处的天柱山道:“云雾仙茶若是任由人找得到,便不能成为至宝了。”
耶律香儿闻言道:“你……你好像对云雾仙茶知道得很清楚。”
“当然!”花初红道:“我也是为了采取仙茶而来,怎会不清楚。”
“这就对了。”耶律香儿天真的道:“既然你能来找,我当然可以找得到。”
花初红不明白的道:“为什么?”
不抖耶律香儿微微一笑道:“假若根本找不到,你还会来找吗?既然你来到天柱山,当然有几成把握才来,你能有几成把握,当然我也有,说不定呀,嘿嘿!比你更有把握。”
“哈哈……”花初红被她一席话说得哭笑不得,不由仔细打量着这回疆的异族公主。
但见黑百合耶律香儿,人材十分出色,虽然皮肤较一般为黑,却正配搭上她婀娜刚健的体态,丰腴适度的体形。尤其一颦一笑,不但天真无邪,而且大方自然,毫无羞答答的小家气,也没有江湖皆染的圆滑味,像一块未凿的璞玉,更是练武的上上之材。
花初红不由想:找这身武功,至今没有收徒,尤其在兵器上,必须要懂得音律的内行,才能倾囊相授,至今没有合意的传人。
另外,“八荒琴魔”四个字,在江湖上是“黑”道的魔头,白道的人同然不愿投师学艺,而规规矩矩的世俗人更加难找,眼看就要失传。
她自然的觉得眼前的耶律香儿是最合宜不过的了。
一则,黑百合耶律香儿来自回疆,与中土黑白两道都没有渊源,对“八荒琴魔”的过去尚无所知。二则,耶律香儿驴上挂着铜琵琶,一定懂得音律。三则,从香儿的行为看,武功根底一定打得十分扎实,是一个上驷之材的好胚子。
花初红想到这里,仿佛耶律香儿已经是她的徒儿一般,招手笑眯眯的道:“来!你过来,我看看你……”
谁知耶律香儿硬生生的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花初红眉头—皱计上心来,带笑道:“我可以替你到天柱主峰,采取或向茶圃主人要一包云雾仙茶给你。”
“真的?”黑百合色然而喜,真是大出意外的上前一步,连蹦带跳的跑到花初红身前,盯着她叫道:“你不骗我?”
花初红被她逗乐了道:“我怎会骗你呢?”
黑白合耶律香儿竟然一把抓着花初红的左臂,摇个不停的叫道:“那就去呀,快点去取给我呀!”
花初红却道:“去可以去,假若我把云雾仙茶拿给你,你要怎样谢我?”
黑百合耶律香儿忙道:“红花、牛群、羊群、紫草、毛毡,要什么都可以。”
花初红笑道:“我不稀罕这些。”
“银子。”耶律香儿点头道:“你要多少?”
花初红连连摆手,却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耶律香儿道:“什么事?先说来听听,但凡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
花初红道:“你一定办得到。”
耶律香儿道:“既然办得到,一定答应你!”
花初红一改往日的脾气,十分温和的道:“我要你答应做我的徒儿。”
“这……”做梦也没想到问题是如此,黑百合耶律香儿不由呆了,她虽然天真无邪,但是明白投师收徒,乃是武林的大事,江湖上“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师徒互访三年”要经过为时九年的漫长考验,才能定出师徒的名份。
况乎,黑百合论身份是回族的一酋公主,论武功,自命本就不凡,怎能答应改门改派,拜一个萍水相逢的丑老婆师门下为徒呢?
因此,她嚅嚅的半晌道:“这……这……这太那个了吧。”
花初红笑道:“太那个是什么意思?”
耶律香儿道:“太冒然了,我个知道你的功力,你不知道我的修为。”
“那容易。”花初红原本已站了起来,闻言重又坐回瑶琴后面,也就是先前跌坐之处,缓缓的道:“你坐稳了,就在那块大石之上,听我弹奏一曲,一曲终了,你毫无感觉,就是我的功力不够教你,若是你感到难以抵受,就拜在我的门下,你看如何?”
耶律香儿天真直率的道:“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假若你输了呢?我也不要你拜在我的门下,只要你取一包云雾仙茶给我。”
花初红道:“你的意思是我两人同时施为,你弹琵琶,我抚瑶琴?”
“对!”耶律香儿点头道:“公平!谁也不分先后,谁也不吃亏。”
“就这么一言为定!”花初红自认确有把握,“彼此公平竟争,都不要后悔。”
耶律香儿将铜铮抱在怀内道:“请!”拨动铜弦。
叮咚!
花初红道:“这就开始。”
当!咚!叮!
夜色深沉,浮云飘荡。
林木森森,山色朦胧。
花初红琴韵如千军万马,曲子弹的是“旱天雷”,音调十分霸道,像是两军对阵嘶杀,震天动地,金鼓之声此起彼落,煞是惊人。
耶律香儿琵琶如怨如听,曲子奏的是“深闺怨”,哀怨缠绵,凄清时令人鼻酸,哀恻时使人落泪。
两人都沉心静虑,埋首在瑶琴与琵琶之中,一面依曲谱演奏,一面将毕生的功力透过十指。接入琴弦,发于音律。
荒山中宿鸟惊飞。
林荫间落叶缤纷。
花初红自以为凭自己大半甲子的修为,只需十拍之内,必然能使耶律香儿情关冲动,心血沸腾,五内如受千军万马的冲击,抛却琵琶听命于己。
殊不知,耶津香儿的功力虽逊一筹,一则她深懂音律,只把动人的琴音认为是音律之学,感染虽甚强烈,一时尚不致动了真气伤及内力。二则,她也一心以为自己琵琶上的修为冠称回族,全力全心投入“深闺怨”之中,哀感的精、气、神,化解了大半的外来冲激。
故而,双方的曲调虽都奏了半阕,但彼此尚能把持得住。
花初红好胜心强,眼见耶律香儿冗自气定神闲,琵琶发出的音韵正常自然,不由暗暗吃惊,心忖:这女娃有如此功力,几乎轻敌大意了,非要降服她不可。有了这个念头,丹田真气激为一道巨流,辅入十指,弹得越加着力。
耶律香儿也在暗暗吃惊,心想:老太婆虽丑,内力修为胜我甚多,势须小心应付。想着,也收起敛起杂念,不想“旱天雷”的曲子,一心一意的输功演奏。
然而,武功一道,强者自强,弱者自弱,是丝毫勉强不得的。
双方的曲子“长短”仿佛,眼看就要终了。
花初红除了脸色凝重之外,并无二样。
再看耶律香儿,鬓发已如水洗,一缕缕的贴在腮边,一双大眼睛神光已敛,喘息之声可闻,手中的铜琵琶已不知不觉的滑离胸前,仍一分一分的向下移动,手臂抵不起的样子,拨弦的手,五指渐软,虽然拨动有声,但已去了调门。
胜负就在一刹那之间的事。
幸而花初红目的只在慑服耶律香儿,爱惜她的人材,否则只要在这要紧要关头稍微趁胜追击,耶律香儿必然落一个五脏离位七孔流血。
正在此刻——林子左侧忽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
好怪的笑声,连瑶琴琵琶的乐声,也被这笑声掩盖下去。
笑声未落,衣袂连振。林边飒飒风响,四个中年美妇,一字排列,连窜带跳,到了当场。
其中一个妖娆动人的娇笑声道:“夜半琴韵,想不到天柱山成了雅士荟萃之地了。”
另一个媚眼撩人的接着道:“琴音不错,可惜人嘛,离雅字太远了。”
这时——花初红早已收起将完的调子,提着瑶琴站了起来。
耶律香儿似乎已疲乏不堪,坐在原地,软软的手臂拖着铜铮,暗暗调息。
四个美艳少妇说着,已莲步款移,向花初红走去,先前首先发话的那个道:“妹子,弹琴就是雅士,为何在人头上加评语,雅不雅总是弹琴呀。何况,花家的姐姐咱们可不陌生。”
花初红此时已看清了来人,咧嘴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
她说到这里,忽然仰天一笑道:“恕我口没遮拦,原来七大恶婆竟然来了四位。”
因此,四人之中的一个沉声喝道:“花初红,给你脸不要脸,忘记了你也是魔字号的吗。”
花初红仍然不恼道;“不错!八荒琴魔,我是魔字号的,我是琴魔,是从‘魔音穿心’起家,所以有人叫我八荒琴魔,我并不反对。”
四人中的个又道:“魔,就是魔鬼,魔鬼有什么好东西。”
花初红冷冷的道:“魔比恶要好得多,你们七姐妹被称七大恶婆,我花初红代你们叫屈。”
四人中的一个道:“关你什么事,你何必猫哭老鼠假慈悲。”
不料,花初红忙道:“据我所知,你们七姐妹没有一个出嫁过,怎的就做起婆来,最多嘛……叫你们七大恶女而已。”
其中一个抢着道:“本来就是七大恶女……”
“二妹!”恶婆的老大,知道自己人失言,喝止道:“二妹!少与她扯谈,谈谈正经的,把她赶出天柱山就是了。”
“对!”二妹红着脸道:“大姐,先礼后兵,告诉她我们的来意。”
七大恶婆的老大冷漠的对花初红道:“姓花的,你可知道咱们姐妹的来意?”
花初红摇摇头道:“我不用知道。”
“我们一定要告诉你。”七大恶婆中的老二Сhā上一嘴。
天真的耶律香儿,只是血气不顺,略加调息已经复原,闻言大声道:“我知道,是来探云雾仙茶的。”
“哈!呵……”四个美艳少妇,不由同时大笑。
笑声甫收,又不约而同的齐声道:“聪明!小娃儿,你猜对了,咱们姐妹正是为了云雾仙茶而来。”
耶律香儿闻言,天真的叫道:“那太好,我同你们一起。”
七大恶女之一的道:“干嘛?”
耶律香儿直率的道:“我只要一小包,一小包就可以了。”
七大恶女的老大道:“你要仙茶何用?”
耶律香儿直接了当的道:“救人,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这时,“八荒琴魔”花初红Сhā口道:“重要的人?是谁?”
耶律香儿的古铜色脸上,泛起了一抹少女特有的娇羞,十分妩媚的道:“你猜!”
“哈哈哈……”七大恶女的老二,仰天大笑道,“女娃儿,还用猜吗?—定是你的心上人,对不对?哈哈……”
花初红也道:“不然的话,你也不会盲目的冒险,到天柱山来。”
“对啦!”耶律香儿盈盈一笑道:“是我们族里的小王爷,也是……”
没等她说完,花初红大声道:“是不是探花沙无赦?”
“咦!”耶律香儿的眉头一掀,吃惊的道:“你认识他?你怎么一猜就猜中了是他?”从她神情上看,对于沙无赦异常关心,而且对于花初红一语道破是沙无赦,尤其觉着奇怪。
偏生,花初红见她这等失神吃惊,不由存了逗逗她的意思。因而一本正经的道:“我与沙探花交情不浅,回族的小王爷又没第二人,当然一猜就猜到是他。”
“什么?”耶律香儿追问道:“你与他交情不浅?你没弄错吧。”
花初红带笑道:“错不了,沙无赦是钦点探花,是错不了的。”
这时,七大恶女的四人,已看出花初红有心逗耶律香儿的乐子。
更看出耶律香儿是初出道,对人情世故嫩得很。
故而,凑着道:“沙无赦是御封恩榜探花,又是小王爷,到了咱们中土,处处留情,凡是中土稍有名气的女人,差不多都与他有一腿,花初红认识他,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花初红生嗔的道:“你们少嚼舌根……”
她的话还没落音,耶律香儿已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四位!你们是说沙小王爷他……”
“不信?”恶女之一的道:“他风流成性,在中土风流是出了名的,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耶律香儿道:“我不信!”
“不信?”恶女之一的道:“不信就算了,你问花初红。”
耶律香儿对沙无赦一往情深,还从回疆赶到中原来,其爱慕之意可想而知。
对于“沉溺爱河”的青年男女来说,爱,就是一切,为了爱,生命都可以不顾。
耶律香儿生在回族,个性像北地的空旷形势,爽朗明快,没有拐弯抹角,更不会钩心斗角,哪里理会得七大恶女四人与花初红的居心。
因此,一脸的焦急,无限的关怀,回脸向“八荒琴魔”花初红问道:“她们的话是真的吗?”
花初红见耶律香儿那种焦急的样子,存心吊她的味口,不答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取云雾仙茶是为了救沙无赦,必然已经见到了他啰?”
花初红这话是“以话套话”。
耶律香儿憨直的道:“当然!我找得好苦,几乎找遍了北七省,总算找到了他……唉!”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双眉紧锁,愁云满面。
花初红又进一步的道:“既然找到了他就好,难道他中了毒?不然为何要云雾仙茶呢?”她又故技重施。
耶律香儿当然中了她的道儿,缓缓的道:“他住在客栈里,奄奄一息,人也昏昏迷迷,断断续续的告诉我,他中了毒。”
这时,四大恶女不由齐声道:“中了什么毒?是谁放的毒?”
这四人来自暗香谷,对于凡是有关“毒”,不免特别关心。
耶律香儿幽然一叹道:“唉!天可怜!真主显圣,在客栈里遇见了他,据他不清不楚的说是在一个秘道里中了毒,勉强撑持脱出秘道……”她真情流露,说到伤心之处,两行清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滴可见。
花初红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哈哈!动了真感情了,小娃娃,什么叫情,什么叫爱,男人呀,没有一个值得你这等痴心的。”
四大恶女互望了一眼,每个人面露不屑之色,老大不满花初红的话。
耶律香儿抹了一下眼泪,对着四大恶女恳求的道:“我的话已说明,四位应该有同情之心……”
花初红一掀浓眉道:“同情之心!有同情之心她们就不能称做恶婆了。”
四人恶女之一闻言,冷冷地道:“算你说对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请你们立刻退出天柱山。”
耶律香儿道:“我也要退出?”
四女之一道:“你们,你听懂了吗?”
“不!”耶律香儿险上变色道:“我不取到云雾仙茶,绝对不退出天柱山!”
四大恶女很少说话的一个冷然道:“姐妹们,光动嘴是没有用的。”
她说着,顺手腰际着力一抽,抽出一条七尺来长的链子枪,霍地退出三步,挥起长链,带起呼呼风响,大吼着道:“赶他们出去!”
另外三女也急的散开了来,每人手中都多了一条链子枪。
花初红一见,不由吟吟一笑道:“呵!反了!竟然有人在我面前亮家伙。”她虽然口中冷漠的说着,人在原地丝毫没动,并无打斗之意。
沉不住气的耶律香儿可慌了,她一面横起紫铜琵琶当胸作势,一面道:“我只要—点,一小包仙茶。”
四大恶女之一冷笑道;“胜了咱们姐妹,云雾仙茶全是你的,胜不了我们,你连一片茶叶也摸不到。”
花初红此时应该勃然大怒。
因为,以四大恶女连手,平心而论,对一个“八荒琴魔”花初红,最多是平分秋色,绝对胜花初红不得。
然而,花初红看样子毫无动手过招之意,只站在原地,冷冷而笑道:“鬼画符的三脚猫,还在这里耀武扬威,不怕丢人现眼。”
耶律香儿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加上情急之下,一振臂,娇呼道:“说不得了,就先分个上下吧。”口中说着,超招垫步,抢上前去,手中铜铮“锵!”的发声清鸣,认定四女链子枪影之中揉身而入。
人影乍合即分。四大恶女手中链子枪虽然不停舞动,但四条人影已退出数步,八只眼一齐盯在耶律香儿的脸上。
耶律香儿娇声道:“四位,无冤无仇,只是为了一包云雾仙茶,拼命未免划不来吧。”
一边的花初红,脸上露着阴沉的冷笑道:“女公主,看不出你小小的年纪,这一招还真有得瞧的。不含糊,不说四个恶女,连我也没看出门道来。”
她分明是鼓励耶律香儿,暗地里是讽刺四大恶女一上手就被人逼退。
论四大恶女的功夫,绝对不在耶律香儿之下。
只是,耶律香儿手中既是外门兵刃,塞外的招式,中土人是一无所知。加上香儿情急拼命,这三种原因凑在一起,才造成四女接招即退的局面。
因此,四大恶女闻言,不由大怒,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闷声不响,各扬链子枪分施合击,潮水一般的认定耶律香儿攻到。
四女联手,势如江河倒泻,怒潮拍岸,四条链子枪,连成一片寒光,罩头盖脸的砸、刺、扫、推,煞是惊人。
耶律香儿哪敢怠慢,一面扬起紫铜琵琶,一面大声道:“既然相逼,休怪手下无情。”
四大恶女一声不响,四条链子枪舞得风声呼呼滴水不进。
五个人的影子往来跃纵,连成一大片光影,分不出谁是谁来,纠缠在一起。
“八荒琴魔”花初红翻着一对大眼睛,一面凝视着场子内五女的拼斗,一面心中嘀咕着。
她心想——二虎相击必有一伤,等着“渔翁得利’吧!
她又想——假若回族的娃儿胜了,我可以略施小计,把她收在门下。还真是一个难得的传人,看这女娃儿天真无邪,入世未深,一定很好骗,既可做徒弟,发扬我的魔琴功夫,又可做一个伴当,也免得老来寂寞,说不定用她为人质,把沙无赦也引进麾下,今后江湖就有得混了。
她也想——万一四大恶女伤了耶律香儿呢?
凭自己并不会怕了四个恶女。然而,她们会让出天柱山吗?没有她引路,自己还真的找不到断魂崖在哪里呢?何不……
想到这里,冷笑一声,将怀内的魔琴重重的拨了一下,发出“锵锵”一声大响,游身向前,大叫道:“都给我住手!”
五条人影,呼的一声,如同爆花一般,快速的闪出丈外。
四大恶女意料着化初红必是站在耶律香儿一边,前来助拳与四人对立。因此,人人神情凝重,目不稍瞬的盯着花初红,看她的动静。
不料,花初红却面露微笑,对着耶律香儿道:“姑娘,这是为了什么?忘记了你那位心中的回族王子,卧在旅邸之中吗?”
耶律香儿愁眉苦脸的道:“我不会忘记呀!就是为了他,所以才……”
花初红连连摇手,抢着道:“凭你一个人,是斗不过她们的,算了,另外想办法救人要紧。”
耶律香儿道:“另外想什么办法?”
花初红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沙无赦也不是短命夭寿的相,我自然有办法。”
耶律香儿半信半疑的道:“真的?”
花初红含笑道:“花家姑奶奶从来不骗人。”
说完,她伸出双手,虚虚的空按一按,稳住了耶津香儿,转面对站在一边的四大恶女道:“我替你们解了围还不走,站在这儿发的什么愣。”
四女之一道:“谁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花初红冷漠的道:“灵不灵当面试验,你们只管走就是了。”
四女各抖链子枪,互相打量一下,略一迟疑,老太低声道:“咱们走!”
呼——一声破风,衣袂连振。四大恶女互相招呼一下,齐向天柱山深处奔去。
“嘻!”花初红不由冷冷一笑。
耶律香儿目送四大恶女走去,收起紫铜琵琶,向花初红道:“前辈,请将解毒之药赐给我,我香儿终身不忘大恩大德!”
谁料,花初红—愣道:“解毒之药?我哪儿有什么解毒之药?”
耶律香儿不由大失所望,但心中怒火已升,朗声道:“刚才你不是答应我,说你有办法吗?”
“哦!”花初红哦了声才道:“办法当然有罗,云雾仙茶就在这山里面,谁说没办法?”
耶律香儿一跺脚,急道:“嗨!你开什么玩笑,这个我早已知道。”
“这就是了。”花初红正二八经的道:“我问你,你若是被四女所伤,她们能让你爽爽快快的去摘仙茶吗?”
耶律香儿道:“当然不能,她们也许要了我的命。”
“好!”花初红又问道.“假若你杀了她们四人。”
耶律香儿豪情万丈的道:“并非办不到。”
花初红紧接着道:“谁带路可以找得到断魂崖的云雾仙茶呢?”
耶律香儿语塞,说不出话来。
花初红扬起浓眉得意的道:“现在,你既不用冒生命之险,又有人带路去摘云雾仙茶,难道我这个办法你不同意吗?”
耶律香儿真的明白了,不由色然而喜,大声道:“你是说我们尾随着她们四个人,到了地点能摘就顺顺利利的摘,不然,再杀了她们。”
“对!”花初红一拍手,得意至极。
耶律香儿也喜孜孜的道:“高明!咱们这就追上前去,不然被她们走脱了。”
“走!”花初红的人随声起,一式冲天鹞,早已远去五丈远近,快愈飞鸟。
耶律香儿哪敢怠慢,招展“燕剪衔泥”,如影随形跟踪而起。
夜空浮云飘荡。
山谷雾气氤氲。
花初红的轻身功夫已臻炉火纯青,起伏在林间,如同一只夜鹰,快捷轻灵,不像她庞大的体态。
耶律香儿灵活矫健,一步一趋,丝毫不敢放松,衔尾跟着前赶,
片刻——已远远望见四大恶女的身影,在水气山岚之间,正穿越一条山涧,向黑黝黝的悬崖绝壁之间奔去。
花初红腾身上了一棵浓荫遮天的杉柏,回身对后面的耶律香儿招招手。
耶律香儿跃身上树,低声问道:“如何?”
花初红压低嗓门道:“慢点!那山涧地势开阔,我们追去,必然露出行踪被她们发现。”
耶律香儿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花初红道:“等她们进了悬岩,树影掩遮,回头也看不到我们了。”
“唉呀!”耶律香儿急道:“万一追不上她们,或是走岔了怎么办?”
“不会的!”花初红摇头不迭道:“天柱山又不是通郝大邑,哪有那么多的大路。再说,凭她们四个小妖的身手,谅也逃不出姑奶奶我的手掌心。”
这时——耶律香儿忽然直着眼睛道:“前辈!你看,又有人在山涧里。”
果然,人影幢幢,约莫十来个矫健的身影,穿过山涧,也是向悬岩绝壁方向奔去。
月光虽为山间的烟雾笼罩之下,但那十余汉子一色的血红劲装,却在涧水反映之下,看得十分清楚。
“八荒琴魔”花初红不由大奇的道:“咦!这一帮好生奇怪。”
“奇怪?”耶律香儿紧接着道:“前辈,奇怪?什么叫奇怪?”
花初红道:“进入天柱山的人不少,但没听说有十多个一群的。更不解的是,我看不出他们是哪一道上的,黑白门派中没有穿红衣服的呀。”她皱起浓眉,有些焦急的道:“事情有了变化,迟不得,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不能落个菜篮子打水——一场空。”说着,一弹腰,从树梢略一借力,像枝离弦之箭,认定山涧射去。
情势所逼,她全力而为,较之先前躲躲藏藏的情形,何止加快了十倍。
耶律香儿一见,不由心中暗想:好快的身法,好深的修为,看来先前她是隐藏实力。心中想着,脚下可没敢稍慢,紧追着也是全力施为,专找稍能载重的枝芽,生怕有个闪失。
过了山涧,迎面如同刀削般的悬岩,像人磨的一样,真是鬼斧神功,约莫有二十余丈高下,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正面。
幸而,石隙缝中,生了不少的矮松野藤,此外是翠绿欲滴的苍苔,不用试就知道那苔藓滑不留是,行家心中有数,连壁虎功也攀不上去。
花初红回头看了看紧随而至的耶律香儿,带笑道:“回族公主,你觉着前面两批人是怎么攀上去的?”
耶律香儿的古铜色脸上,不由一阵飞红,抬头看了眼黑呼呼Сhā云也似笔直的岩顶,摇摇头道;“西北大漠,哪有这等险恶去处,他们……”
她说到这里嚅嚅嗫嗫的沉吟道:“是不是借着老藤矮树攀椽上去的?”
花初红打量一下道:“可能!但是老藤矮树借力搭脚,并非不可能,但是,你我可办不到。”
耶律香儿最怕的是花初红打退堂鼓。
假若花韧红中途变了主意要折回去,自己不但势单力孤,而且极可能连断魂岩上云雾仙茶的地方都找不到。
因为,她知道,花初红找云雾仙茶,只不过是讧湖人存心掌握一种解毒之药,并非急欲救人,找得到,固然可喜,找不到也不致有任何损失,不像自己为了救沙无赦这样急需。
故而,她闻言急忙道:“前辈指的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上得去,我们办不到,尤其前辈你的修为,难道比不上她们?”
塞外的女娃儿,也想用一顶“高帽子”套住好胜争强的花初红。
花初红摇摇头道:“矮树老藤足可以借力,但是那不是排列好的一道梯子,必须要摸熟了,才能成功。万一遇到老藤枯朽,矮树浮动,一个闪失,跌下来怕不粉身碎骨?”
耶律香儿一时愣住,两眼发呆,答不上话来。然而,那份焦急暴露无遗,只剩下没有哭出声来,泪水在眼眶内打转,泛出晶晶水光,哀怨感人。
花初红不由一笑道:“回回公主,别急,本姑娘做事只向前不退后的,你身上有没有镖梭一类的玩意?”
耶律香儿愣愣的摇头道:“我们回族不耻使用暗器,虽然练过,从来不用,所以,没有。”她拍拍腰际,表示没打镖囊锦袋。
花初红一见,不由道:“你那两柄匕首,比镖梭不是更好吗?”
耶律香儿红着脸尴尬的道:“这……这是我们族人随身必带的土玩艺,不是动手的兵器,只是准备烤牛羊肉,替牛羊削茧剔蹄子放血用的,带习惯了,所以……”
花初红笑道:“现在增加一个用途,攀登悬岩绝壁用。”
耶律香儿不明白,但是,顺手抽出腰中一对手扎子,又像匕首的弯月形利刃,扬了扬道:“这……这玩艺能派上用场?”
花初红道:“前面两批人对老藤矮树摸得清楚,咱们可不行。这样,咱们一人一把刀,瞧清楚。”
她的话落人起,一式“平地青云”,已上跃丈余,左手抓住垂缨也似的老藤,单脚找到一株斜生的矮树,右手的刀一抬腕,Сhā向石岩的一个缝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