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生说:“那谁知道。”他心里不知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着朱槿最后说的那句话仿佛是一句谶言。
艾生带着聂芸和孩子回乡下去过年。他老家在离城30里外的蒲镇。
艾生的父亲和大哥一家住在一起。父亲原来是村办小学的民办教师,临退休前才转了正。他生性严肃谨慎,话很少,艾生从小就和母亲亲近,记忆里就没和他说过几次话。母亲十年前去世后,父亲就更少说话了。
大哥是乡政府的文书,嫂子是乡卫生院的护士,在镇上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过年了,堂兄表弟来往得很勤。艾生意外见到了阔别十多年的儿时玩伴小伟。
小伟18岁就出去打工了。做过农民工,当过大老板,前两年听说做期货发了很大一笔洋财,蒲镇的人都传说他快有七八千万的资产了。
初二,他单独请艾生喝了一顿酒,从早上10点喝到晚上10点。
他告诉艾生,他破产了,不光一分钱没有了,还欠着别人好几百万,曾经成群的女人也没有了,就剩自己一个人。
小伟说他先从小工做起,然后瓦匠,然后木匠,然后装修工,然后装修老板,然后炒股票,然后做期货,然后发了大财,他说:“到最后,我还是光着ρi股回到了蒲镇。”
小伟说他看透了很多事情。他说——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年就过完了。从没钱以后,我过得很干净。我原以为我是耐不住寂寞的,但是这段时间我确实很平静地度过了。我记得曾看过一篇文章,说的是孤独之美,文章中孤独的美境那么令人神往,我似乎被感染了,但是一觉醒来,现实的一切又厚厚地把我裹住了。我害怕一个人呆在写满债务的房子中,内心的压力随时可以让我结束生命。我明白了,孤独之美是奢华的美,我没有享受的理由和资本。而这段时间的独处,却让我感到一种妙不可言的平静。有时,整整一天也没有一个电话找我,我就连灯也不开,在黑暗中幻想,竟然没有一点寂寞无助的感觉。我躺在床上,点燃一支烟,漆黑的万籁俱寂中,只有小小的红点一闪一闪。一个人的心安静下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自从期铜从2万涨到8万,我的千万家产只剩下百万元的债务,我就没有体会过内心的快乐和安静。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失败,我无法面对这副残局,这意味着我能力的失败和做人的失败,没有一个背井离乡的男人能接受这样的失败。特别是我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时候,只能从亲戚朋友的手中借钱,这是最令人头痛的。家乡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我在外边事业有成,我怎能张开口呢?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吸烟的数量也大得惊人,摆在眼前的针明知扎在心上会痛,却终究躲不过。我绞尽脑汁想能成立的借口,谎言像是都打了软腿,没有一个百密不疏。我感觉脑细胞全部死亡了,只有无边无际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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