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冷洌的寒眸,明黄的衣袍,是谁?
心之所想,行之所显。什么叫立竿见影恐怕就是这样的。一整天我坐立难安,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啥。几上的茶水一回回地换,挽起的发髻一遍遍地拆,说不出哪里不满,却又觉得什么都不对,莲儿和祥福被指使得无所适从。最后,我索性捧起那套白色的蒙古舞衣跑向扎尔汉的营帐,想着换个人相处一下,或许会让脑子清明一点。
蒙古人的营帐离我们并不远,刚想找人问哪个是扎尔汉的,却见营帘掀处,他将太子礼让出帐。两人见了我俱是一怔,我朝太子施礼,将手中的衣服一举:“我是来还衣服的。”
“奥,”太子微一点头,拍了拍扎尔汉的肩,“能让格格亲自还衣,你的面子够大的。”
扎尔汉讪讪一笑。太子略有所思的瞟了我一眼,转身行去。
我想开口,却触到太子没有笑意的眼眸,似曾相识,让我徒然一凛。
“格格,进来坐吧。”扎尔汉唤回了我游移的神志。
扎尔汉的营帐简单而干净。一如他的人,处处透着爽直。走近他,并不如我对胤禩的说的有蒙古人的气味,相反有的是一种仿如青草的气息。是不是整天在草原上打滚来着。我胡思乱想着。
“格格的舞跳得很好,如草原的精灵。”
“啊,”这么直露的夸赞,我的脸都红了,“还得有你这身衣裳衬着才是。”我把衣服递向他。
“如果格格不嫌弃,这身衣服就送给格格吧。”扎尔汉推了回来,“白色是蒙古人最神圣的颜色,也只有格格配得起它。”
“真的吗?我可以留下它。”我喜不自胜,太喜欢它了,却不好意思开口,如今送上门,自然心甘笑纳了。
打量着营帐,我被一边悬着的一杆琴所吸引。这是唯一和这营帐不相称的物件,它打破了这里原有的硬气,平添了一缕柔情。走近了看,它色如胡木,沉沉的,泛着亮光,仿似诉说着主人的故事,久远而忧伤。我看看它,又转头看向扎尔汉,发现他也正盯着我。
“这是马头琴吗?”我问。
扎尔汉走过来,摘下琴,“格格知道?”
“看着琴杆上雕着马头,我瞎猜的。”
“这是马头琴,我们蒙古语称为莫林胡兀尔。”他抱着琴,盘腿而坐。“传说在科尔沁草原上有个爱唱歌的牧人苏和,他有匹心爱的白马,皮毛像缎子一样光亮美丽,嘶鸣起来银铃般清脆悦耳。在一次赛马会上,白马夺得锦标后被王爷抢走。一天,王爷骑着白马四处炫耀,被马摔得头破血流,白马脱缰而逃,却不幸中了王爷的毒箭,待回到主人身边后,终因伤势过重而死在蒙古包前。苏和悲痛欲绝,日夜守着死马。耳边一直回响着白马那凄凉的嘶鸣,苏和想捉住这个声音来寄托对白马的怀念,于是,他用白马的腿骨做琴杆、头骨做琴箱、马皮蒙琴面、马尾搓成琴弦、套马杆做琴弓,并照白马的模样雕刻了一个马头,做出了草原上第一支马头琴。”
浑厚而悠扬的琴声响起,我慢慢跪下,静静聆听。仿似听到了那一声声凄凉的哀鸣,仿似看到了牧人哀伤的眼泪……不知不觉中泪湿衣襟。
乐声嘎然而止,扎尔汉低着头若有所思。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我胡乱找着话题:“你的汉语说得很好。”
“我额娘是汉人。”扎尔汉说。
我一愣,“和亲?”
“不是,额娘只是牧人之女。偶然间遇到父汗,被强掳来喀尔喀。父汗极爱额娘,连带也看重于我,只是额娘似乎并不快乐,郁郁而终。”
“我懂。”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
“远离了自己的家乡,强迫生存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那种害怕和孤独是深入骨髓的。你父汗虽然爱她,但却没有问过她是否甘愿留下。在她的家乡有爱她的家人,说不定还有等她的情郎,有她许许多多的牵挂。”我迷惘地说着,仿佛在说我自己,“西风吹面立苍茫,欲寄此情无雁去的哀凉岂是你父汗所了解的!”
扎尔汉疑惑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原也没指望他懂。
起身告辞。
一路上想着扎尔汉紧握的那杆马头琴,想起了云舒,想起了云卷。于是,几乎是用跑的奔回了自己的帐篷。在塞外,第一次换上了骑装,白色的,蒙古人最神圣的颜色。
跨上云舒,一路奔驰而去。
“云舒,是不是想云卷了。它也一定想你了。”坐在马上,我喃喃自语。
不再犹疑,不再躲避,既然这是上天的安排,我就甘心情愿的停留。不去想康熙,不去想明慧,不去管江山的更替,不去管历史的结局。
爱就爱了,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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